第一百零五章 如果我有一個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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鄭北辰緩慢的站起了身子,再也沒有看她一眼,他的眼眸是血紅的,紅的幾乎要滴出血來,胸腔裏的怒火摧枯拉朽的似乎要將一切都燃成灰燼。
冥冥中,就像是有人將一隻手狠狠的探進了他的胸膛裏,下手又快又準,將他的一顆心死死的捏在手裏,用力的翻攪著,那樣的痛,痛的讓他生不如死。
他想起了二十一年前,當他親眼看著自己的父兄被儈子手砍下了腦袋,他都沒有這麽痛過。更多的,卻是對清王朝的恨意。
可如今,他再也沒有辦法用恨來化解痛。因為,這次帶給他痛的人,偏偏是他摯愛的女子。
他竟然沒法去恨她。
他自十三歲開始,再也沒有了骨肉至親,這世間,一直是他一個人靠著自己活著,戎馬半生,爾虞我詐,勾心鬥角,九死一生的穿梭在槍林彈雨,處心積慮的遊刃在政府軍閥。直到遇到了她。
他愛她,正因為愛她,才會那樣愛他們的孩子。可是,卻偏偏是她,給了他最致命的的一擊,而他,卻恰恰連還手的餘地都沒有。
沒有人知道他有多珍視那個孩子,可是,現在他的孩子卻死了。
房間裏寂靜的放佛一切也都隨著孩子都死去了,他轉過頭,烏黑的眼瞳裏漸漸泛出了痛楚的絕望,緊繃的身子無聲的晃了晃,胸口放佛是被千斤重的巨石壓著,沉重的讓人喘不過氣來,連呼吸都是撕心裂肺。
他閉上眼眸,有股溫熱的液體似乎要從他的眼眶裏湧出來,他突然感到一絲好笑,這一世,自從十三歲以後,他就覺得自己永遠不會再有想要流淚的時候。那樣多的東西,他全都擁有了。唾手可得的天下,萬眾敬仰的人生,俯瞰世間的地位。金錢,美人,權勢,他要什麽有什麽。
可偏偏,他卻保不住自己的孩子。
鄭北辰睜開了眼睛,方才那一絲的濕潤的水霧之氣,刹那間消失的無影無蹤。他打開了臥室的房門,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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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深了。
張副官放心不下,從門縫裏向著書房中望去,就見地上一片狼藉。桌子上的文件,電話,台燈,筆墨之類的東西全被掃在了地上。
而鄭北辰,正背對著他,頎長的身形一如既往,隻筆直的站在窗前,如同一具雕塑般的一動不動。
“報告長官,人給帶到了。”有侍從走了過來,向著他行了一禮,緊接著,便有倆個戎裝崗哨拖著一個憲兵走了過來。
那憲兵被五花大綁,全身都在簌簌發抖,眼眸子裏一片渾濁,已是麵無人色。
張副官眉頭緊鎖,看著那個憲兵一腳便是踹了上去。這一腳力道十足,那憲兵栽了個跟頭,吐出一口鮮血來。這一踹,倒仿似是將那憲兵的神智給踹了回來。他跪在地上,不住的向著張副官磕著頭,口齒不清的喊著;“長官饒命!長官饒命啊!我實在不知道那娘們就是司令夫人,要是知道,我就算是吃了熊心豹子膽我也不敢啊!…..”
張副官不去理會,隻敲了敲門,道了句;“司令,人已經帶到了。”說著,他推開門,抓著那憲兵一把推進了書房。
鄭北辰回過頭來,一雙眸子倒似沉在了陰影裏,透出令人膽戰的寒光。
那憲兵已是嚇得說不出話來,簡直一個涕淚橫流,隻不住的哆嗦著身子,跪在那裏衝著鄭北辰叩首。
鄭北辰二話沒說,舉起腰間的手槍,“砰”的一聲槍響,那憲兵眉心中彈,以額頂地,腦漿崩裂,一聲不響的就倒了下去。
男人的目光依然是森冷的,看著那具屍體在自己的眼前不斷的抽搐著,大片的紅白之物從額頭下流了出來。
他站在那裏,唇線緊抿,隻舉起手槍,對著那具屍體又是“砰砰砰”的連開了數槍。張副官一臉悸色,隻站在那裏一言不發。
直到手槍裏的子彈打完,鄭北辰才緩緩的垂下了手,隻道了句;“拖下去。”語畢,他重新轉過身子,定定的站在窗前,冷寂的容顏沒有一絲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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破曉時分,天地白茫茫的一片。
鉛雲低垂,地上積著厚厚的雪,一腳踩上去,發出咯吱咯吱的聲音,可以淹沒到膝蓋。一陣陣的狂風將枯樹葉子刮得嘩嘩作響,遠遠的傳來一陣鍾聲,是遠處的教堂敲起了晨鍾,一聲連著一聲。
天寒地凍,嗬氣成冰。周圍全是白茫茫的大雪,天高地遠,渺無人跡。
鄭北辰不知道自己走了多久,積雪越來越厚,沒過了他的軍靴。
一眾的侍從皆是遠遠的站著,隻有張副官跟在他的身後,隨著他深一腳淺一腳的向前走去。
“司令,這天太冷了,咱們還是回去吧。”一開口,便是一陣寒風湧進了氣管了,嗆得他胸膛裏一陣刺痛。
鄭北辰默然無語,四周冰冷刺骨,雪花猶如刀子一般,割在了他的臉上,天地之間一片的寂靜,偶爾從遠處的山林裏不時傳來幾聲寒鴉的叫聲,聲聲淒厲。
他眺望的遠方,隻覺得頭疼欲裂,周身都冷的發僵。狂嘯的寒風卷起地上的雪花,一團團的朝著人身上撲過來。
“司令,您這樣下去,非染上風寒不可。”張副官看著眼前的男子隻穿了一件校呢的軍大衣,狂風中,他的身軀卻是愈發的挺拔。
“永康,我從小就是孤兒,一路靠著自己長大,連我自己都記不清這麽多年我究竟是吃了多少的苦。”
鄭北辰唇角含著一絲淡淡的笑意,卻終是開了口。
張副官一怔,卻不知該如何接下他的話頭。
“司令,您和夫人還年輕,孩子還會有的。”沉默片刻,他隻道出了這句話來。
鄭北辰一聲輕笑,聲音沉重,帶著一抹恍惚的痛楚;“你不知道。我一直都想,如果我有了一個孩子,我一定會很愛他,我會給他這世上最好的東西,我絕不會讓他受一點的罪,絕不會讓他和我一樣吃那麽多苦。”
張副官心中一酸,眸光中也是閃過一抹深切的痛色;“司令,請節哀。”
鄭北辰麵色淡然,他搖了搖頭,似乎是覺得自己可笑一般,眉梢與眼底俱是染上一抹自嘲。
“得到了,又失去,這種痛苦最是磨人。”他說了這一句,一雙眸子裏卻是閃過一絲嚴霜般的冷色,更多的,卻是深切的痛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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風卷著大雪,呼啦啦的打在窗上,葉雪妍靜靜的靠在床頭,一把烏黑柔順的長發垂落在枕麵上,單薄的肩頭脆弱的仿似一片薄透的琉璃瓦,烏黑的頭發下那一張麵容雪白如玉,蒼白的似乎要透明一般,隱約的透出青色。長長的睫毛下是極其安靜的神色,許是過於安靜了,倒顯得沒有了神采。
垂著粉色流蘇的燈紗罩透出昏黃的光暈,淡淡的照在她的身上,她就像是那刻在瓷瓶上的釉花,孱弱而溫暖的白描。
鄭北辰自那次從臥室中出去後,便再也未曾來看過她。而李語珺,卻被他遣人送回了北平。每日裏,除了秦媽與丫鬟,她誰也見不到。
“夫人,喝藥吧。”秦媽端著一碗黑乎乎的藥汁走了過來,舀起一勺,送到了葉雪妍唇邊。
她的眼眸微微轉了轉,終於是凝聚了一絲生氣,不再那般猶如一潭死水。她張開口,機械化的將秦媽送過來的藥汁喝下。
喝完後,秦媽取出一盒的糯米麥芽糖,拿出一塊溫聲道;“夫人,吃一塊過過嘴吧。”
葉雪妍瞧見那糖,心底的回憶洶湧而出,淚水又是吧嗒吧嗒的落了下來。
秦媽一慌,連忙從肋下將手帕取下,手忙腳亂的為葉雪妍擦拭著;“快別哭了,您還在月子裏,這眼睛要是哭壞了,那往後可就麻煩了。”
葉雪妍無聲的搖了搖頭,她的手指哆嗦著,拿起了一塊糖,唇角卻是一抹淒婉的弧度。一顆心隻覺得是萬箭攢心般的劇痛,她快絕望了。
“他,在哪?”她艱難的開口,聲音已是沙啞的不成樣子。
秦媽怔了怔,知道她問的是鄭北辰,此時卻不知該如何回答是好,隻含糊的道了句;“夫人,您隻管好好養著身子,其他的事就不要想太多了。”
“秦媽,他這段日子,有回來過嗎?”她睜著一雙殷切的眼神,看向眼前的婦人。
“司令他,前些日子就回北平去了。”靜默片刻,秦媽終是一咬牙,說出了真相。
這一聲無異於平地一聲雷,響在葉雪妍的耳際,她雙眸失神,身子隻軟軟的倚在床上,淚水猶如亂珠一般從眼眶裏往外拋。
“他走了,他不要我了,我知道,他恨死我了.....”那一聲聲猶如杜鵑泣血的聲音,哀傷婉轉,令人聞之落淚。
秦媽眼圈也是紅了,除了安慰,卻不知道該說什麽才好。葉雪妍蜷縮著身子,將被子緊緊的蓋在自己身上,隻哭的肝腸寸斷。
她那樣的痛,她甚至情願和那個孩子一起去死,可是鄭北辰不會相信她,他再也不會信她了。(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