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28丹陽甘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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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街道兩旁旗幟上的標語指引著京城的土豪為雪災獻愛心,小道消息卻謠傳東府城的賑災晚宴是競標買官,傳謠者言之鑿鑿,聽者則蠢蠢欲動。

    做為募捐的策劃者,範二除了祈禱司馬道子能順利籌到錢外還能做什麽?

    雪災無情,遭罪的還是平民百姓,能夠讓他們早日恢複正常的生活也是範二所希望的;悲催的是,他卻不能直接對那些受災的平民表現自己的愛心。

    孔子的弟子子路,就曾做過類似的蠢事。

    當時季孫氏征集百姓開渠挖溝,子路見這些人幹活辛苦便用自家的糧食熬粥給他們喝,孔子得知消息後就跑去把子路的粥倒掉了,連飯鍋也砸了。

    子路大怒,質問孔子道,“先生天天給我們講仁義,難道我對百姓施行仁義是錯的嗎?”

    孔子答,“你拿飯給民工吃,這是愛他們。按禮的規定,天子愛普天下的人,諸侯愛本國的人,大夫愛他的職務所管轄的人,士愛他的家人。所愛超出了禮所規定的範圍,那就是‘越禮’。民工都是魯君的百姓,而你擅自去愛他們,這就是你‘越禮’了。”

    孔子的話還沒說完,季孫氏已經派使者來指責了,“我征集民工讓他們幹活,先生卻讓弟子叫他們停工,還拿飯給他們吃。先生難道打算爭奪我的百姓嗎?”

    孔子隻好帶著弟子們,乘車離開了魯國。

    如果孔子和子路的故事太過久遠,範寧的事就更能觸目驚心了,——範寧之所以被彈劾,最主要的原因就在於無償資助一千多名學生讀書。

    由此可見,那些多半時候扮演著被欺壓角色的老百姓,在特定的時間卻是皇帝的禁臠。

    私自賑災這種收買人心之舉是不明智的,除非做好了取皇帝而代之的打算,就像東周時田氏代齊一樣。

    範二雖有自己的想法,卻也知現在不是冒頭的時候,所以他為百姓的災難憤憤不平的心,也就慢慢平靜了下來。

    在無盡的喧囂中,牛車穿過了淮河南路,繼而拐到烏衣巷北麵的街道,又往東行了三四裏,這才出了三橋籬門。

    把南市遠遠拋在身後,路上的行人便稀少了起來,車子也就恢複了正常速度;即便如此,六十餘裏的路也不是一時半會就能走完的。

    好在這一日沒有什麽風,陽光也算明媚,範二穿著加厚的衣服也並不覺得冷。

    牛車一路南行,直至太陽偏西,範二終於忍不住問周如海道,“周叔,不是隻有六十裏嗎?還有多遠?”

    周如海高聲應道,“快了,前麵那個湖,便是甘泉湖。”

    範二掀起簾子,遠遠便見一個大湖,夕陽下波光粼粼,方圓怕是有十餘裏。

    湖光是美麗的,但這並不是對每一個而言的,至少旱鴨子範二此時就莫名打了一個寒顫。

    “舅舅家就在甘泉湖畔,我上次來距今都有七年了。”範二說完這話,心頭忽然有種近鄉情怯的錯覺,有關甘家的一切也瞬間浮現在記憶中。

    以時間的順序劃分,東晉的士族也可粗分為三類。

    第一類為晉廷偏安江左後才崛起的士族,這一類數目最龐大勢力也最大,他們基本上已把持了朝政,其傑出代表為王謝桓庾四大家族,順陽範氏屬於這一類中最不顯眼的部分。

    第二類為漢末鼎盛世家,如今多半被邊緣化了,這一類的代表有範陽盧氏、弘農楊氏以及袁崧出身的陳郡袁氏。

    第三類為東吳土著世家,東吳滅亡後,這些家族絕大多數保存了下來。其中代表有顧陸朱張,丹陽甘氏正是屬於這一類。

    戰國時秦國丞相甘茂通常被認為是甘氏的先祖,漢末東吳猛將甘寧則被認為是丹陽甘氏的開創者。

    進入東晉以來,甘氏的代表人物則為鎮南大將軍甘卓,他在王敦叛亂時一度舉兵討伐,卻因為個人性格的原因而延誤戰機,而後他和四個兒子皆被王敦暗害。

    王敦之亂後,甘卓被平反,獲追贈驃騎將軍,諡曰敬,世稱於湖敬侯。

    甘卓之後,隻有兩個未成年的孫子為其守孝。

    由於朝中無人之故,他們連甘卓的封爵都沒能繼承下來,丹陽甘氏由此徹底被邊緣化,好在甘卓的封地保留了下來。

    甘卓的這兩個孫子,後來還夭折了一個,剩下的一個便是甘夫人的祖父。

    自甘夫人的祖父始,甘家開始秉承“耕讀傳家,詩書繼世”的家訓,這大概也是甘夫人得以與範弘之結親的根本原因了。

    甘夫人的父親又是一根獨苗,到了甘夫人這一輩才有了兄弟姐妹六人;——甘夫人排行第五,她前麵有一個大哥和三個姐姐,後麵一個則是弟弟。

    範二的大舅舅也算爭氣,除了夭折的兩個孩子外,一共養大了四女二子;細算來,範二的大表姐已年過三十,最小的表弟則隻有十歲。

    小舅子則簡單直接,如今生下來的三個全是兒子,最大的一個正好與範二同歲。

    正胡思亂想時,範二忽然發現車子停了下來,耳邊也滿是犬吠和各種家禽的亂叫,也讓他意識到了自己是不速之客。

    “終於到了嗎?”範二喃喃自語,隨即掀起簾子。

    夕陽早已沒入西山,遠處的西山上霞光萬道,近處的莊園則生機盎然。

    莊園依山而建,外圍如京城特有的外郭牆一樣樹著丈餘高的籬笆,籬笆內各種樹木枝葉繁茂,隱隱可見的是方圓近百丈、高三丈有餘的塢堡聳立其間。

    嫋嫋的炊煙從塢堡內衝向天際,詮釋著這個時代特有的鄉野風情。

    因為腿腳發麻的緣故,範二還沒來得及下車,便有壯丁開了莊門,上前相詢道,“貴客是從此路過,還是走親?訪友?”

    周如海站在車邊,行禮作答道,“我家主人是吳郡範家的二公子,是代母親甘氏省親來的。”

    周如海報上來意,範二又下車鄭重其事地遞上自己名刺,莊丁自不敢怠慢,連門都沒關就轉身跑向了塢堡。

    隻過了片刻,便有三個十歲左右的孩子小跑著出來,他們一邊嗬斥著沸反盈天的狗和家禽,一邊張口大喊“表哥”。

    範二沒能分辨出他們的父親是誰,可這又有什麽關係呢?麵對他們的無邪,他也報以純真,一疊聲吩咐阿仁快些散發早就準備好的小禮物。

    幾個表弟扭捏著拒絕,隻是圍上來纏著範二進堡去,範二隻得從了他們。

    周如海跟在後麵將車趕入莊園內,阿仁則與開門的莊丁搭上了話。

    在表弟們的帶領下,範二直上塢堡最頂層,才發現甘家此時正在吃晚飯,三個表弟剛才是放下筷子迎自己的。

    麵對這樣的禮遇,範二自是感動莫名。

    比起範氏的人丁凋零,甘家十餘口已算是人才濟濟,單是跪坐成一圈圍在大案子邊吃飯的情景就顯得其樂融融的。

    盡管偌大的房子中隻擺了一個炭盆,範二進來後還是感覺無比溫暖。

    當範二踏入屋中時,包括外祖父外祖母在內的所有人都站了起來,為的隻是迎接他這個將近十年沒有上門的外姓人。

    範二也不敢怠慢,一一向長輩們行禮。

    此時大舅舅的四個女兒皆已出嫁,剩下的大兒子此時剛滿十四歲,他因為從小被當成寶貝養起來的,所以性格比較內向,剛才也是因為這個原因而沒有與弟弟們一起迎接自己。

    與範二同輩的孩子中,隻有小舅舅的大兒子比他大兩個月,他也沒有出門迎接。

    範二掃了一眼這個名為甘純的小表哥時,發現他身量比自己矮多了,最多隻有六尺出頭,隻是他滿臉的大胡子是怎麽回事?他真的是小舅舅親生的嗎?

    甘純除了滿臉的胡子讓範二有吐槽的**外,似乎看自己的眼神也有點不對,總讓他有種甘純討厭自己來訪的錯覺。

    範二當即納悶起來,自己剛進門時甘純似乎很友善的啊,他的不自然似乎是聽說自己在京城呆了二十天之後,這是什麽緣故?

    案子的主位上坐著甘家的兩位老人,右邊是大舅一家四口,左手則是小舅舅一家五口;盡管所有人都讓範二去坐右上首,可範二還是無比執拗地坐了末席。

    範二跪拜著向長輩們敬過酒,這才安穩地坐了下來,兩個老人家和舅舅舅媽們再次問起範二家中近況,範二一一詳答,又再次給甘夫人帶來問候。

    這頓晚飯吃了小半個時辰才算結束,幾個孩子都退了下去,唯有範二陪著兩個老人和兩個舅舅喝茶細說甘寧的事,但他們除了安慰幾句還能幹嘛?

    喝了兩圈茶,老人的談性淡了下去,小舅舅便叫來甘純,讓他帶著範二去客房就寢。

    跟在舉著油燈的甘純身後下樓,範二竟莫名想起了曾與自己並肩下塔的袁皙兒。

    袁皙兒當初挖的坑把自己整得可夠慘的,原本還以為會與她相濡以沫,如今的結果卻是相忘於江湖。

    甘純會不會和自己成為朋友呢?

    放下油燈後,甘純便開始為範二鋪床,又似是無意地提醒道,“京城命案什麽的,最好不要跟他們提起。”

    “命案?”範二一愣,隨即想起了瓦官寺門口那喪心病狂的碎屍案。

    甘純難道和這案子有關?

    範二條件反射般抓起了剛放下的佩劍,警惕地看著眼前的甘卓,甘純卻緩緩轉過身子,莫名地看著範二苦笑起來。

    可他滿臉胡子,笑起來比哭還難看啊有木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