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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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雪言就這樣消失在冬日的早晨,像一縷輕煙被風吹散般,沒有了一絲音訊。顏扉覺得自己終於鬆了口氣,她失去何雪言的同時,又覺得這樣的結局似乎是再好不過,有一個算不上悲慘的結局,總比一潭死水困住所有人好。
她從陽台走進房間,沈素玉站在她幾天沒有打掃的房間裏,早上的陽光從窗戶照進來,沈素玉的臉色仍然有些病容,但她瞧著顏扉,雙手微微抬起,一貫的有些強勢道:“過來,來我這。”
顏扉滿臉是眼淚,從剛剛掛了電話起,不論如何看開,心如刀割的疼起來,分離並不是好受的事。她仍一如既往的倔強道:“別這樣好嗎?”頓了頓,衣袖擦眼淚哽咽道:“我可以扛過去,這沒什麽大不了,她會回來找我,她不找,損失的是她,不是我。”
對她這樣的自我安慰司空見慣,沈素玉仍然伸著手,眼神堅持,聲音卻和藹一些道:“是,你說的都對,過來,一分鍾就好。”
從前最受不了就是對方把她時時刻刻當成小孩子,可突如其來,她現在反倒是情願自己還是孩子,這世上的事,隻有孩子才能輸的起。她的內心當然知道,何雪言是否會回來,這是不一定的。
顏扉走過去,沈素玉把她抱進懷裏,揉著她腦後的頭發:“往好處想,至少她不是不告而別,何雪言喜歡你,我看得出來。”誰能比情敵的直覺更敏銳?
顏扉在她懷裏點著頭,終於像孩子那樣哭出聲。
她的不安和難過洪水般宣泄出來,抓著沈素玉肩頭的衣料,哭腔道:“對不起,我隻是……我心裏很難受……玉姐,我也不想這樣。她走這事兒,其實我不是不能接受,我為她感到高興……但是我……你知道,我就是這樣……”
沈素玉被她抓的肩膀疼,摟著她道:“你就是這樣……哭一會兒,難受過了,再歇一會兒。”頓了頓,心中泛出些酸來道:“你就是這樣,人前笑,人後哭。跟著我的時候也沒少遭罪……乖一些,哭一會兒就忍了,你長大了,別讓人操心。”
顏扉佝僂著在她懷裏不住點頭,她的心總是被這些女人揉來搓去,她們總是以為她是鋼筋水泥刀槍不入,有時候,比如現在這種時刻,她仍是一個從遙遠的異鄉趕來這個城市,舉目無親,朋友遠去……那麽孤單的女孩。
……
沈素玉安慰了她一分鍾,僅僅隻是一分鍾,就不再用任何無力的詞匯來充斥這尷尬的時刻。她和顏扉之間,她在這幾日的病中突然明白,不管是否再糾纏愛,至少她們之間,一方有難,另一方不會袖手旁觀。
夫妻之間未必能做到的事,她和這個女孩的點滴累積,不管以什麽方式繼續前行,她應該學著尊重顏扉的選擇,就像曾經這女孩對她選擇婚姻,從沒有橫加指責。人活著都是很不容易的,這個道理,顏扉懂得的很早。
“我們打掃打掃房間,慢慢安排以後的事。”沈素玉終於在狂躁和偏執中清醒一些,發揮她井井有條的一麵,離婚就像是噩夢,讓她恐懼的太久。
顏扉擦著眼淚,服從了這樣安排,在她的新歡遠離時,奇異的和舊愛在一起回歸了平靜。掃地、拖地,打包行李,忙到下午的時候,一通電話才稍稍打破這樣的安寧,她拿起手機,意外發現是宋立。
這個老舊做派的男人打著電話,聲音焦急道:“顏扉,你知道出大事兒了嗎?”
“什麽事?”顏扉還以為怎麽了。
“雪,雪言辭職了!”他慌亂的像天塌地陷:“她跟總編說辭職,總編還打電話去問她媽,她媽媽隻說尊重她的意願……她是出了什麽事?”
“沒什麽吧,我也不知道。”顏扉歎口氣,心想宋立太大驚小怪。
“你怎麽能不知道呢?”宋立理直氣壯。
他在電話裏一幅想刨根問底然後去做英雄的樣子,顏扉扶著額頭,覺得他可憐可笑,宋立做不了英雄,大家都知道,隻有他自己不知道,像唐吉可德般荒唐。顏扉在他的追問中,實在嫌麻煩,淡淡開口:“宋編輯,你不要再糾纏這個事了好嗎?”頓了頓,也有了一些輕鬆般道:“雪言要辭職,不是因為什麽苦衷,隻是厭煩了這個單位,厭煩了這種體製。我沒什麽要告訴你的,我隻想說,我再過一陣也要辭職,我要去香港工作了。”
對方像傻了一樣,反應不過來:“你……你也辭職?”難以置信般:“現在經濟形勢不景氣,你辭職好找工作嗎?這麽好的職務,你想好了,再回來可什麽都沒有了。”
有些人就是這樣,被壓迫著,又覺得在體製內有一口吃的安穩得很,外麵的飛禽走獸都是在造孽。
顏扉不想與他爭論從出版社出去後,她的生存會不會出問題,其實有問題不是她,她打包票,出去找不到工作的隻會是梁文毅他們,靠著體製在存貨的老鼠。世界很大,宋立從來不知道。
她任由他保留那份優越感,淡淡一笑道:“我有人包養,你不用擔心。”
宋立啞口無言起來,曾經這個謠言他半信半疑,現下不知怎麽全然信了,在電話那頭哦了一聲。顏扉的內心苦樂參半,告訴他不要擔心,何雪言剩下的工作,她會接手,不會讓單位造成損失,總編那裏,她也會很好的周旋:“我明天回去工作,你不用操心,好好幹你的活。”
前一秒還需要沈素玉安慰她,後一秒又要打著精神來安慰別人。
顏扉掛了電話,坐在沙發上,依然有一些疲憊,何雪言此時此刻是還飛在天上,或者已經落地,國內國外,是去了哪裏,成為了一個謎。但是顏扉不打算去解開這個謎語,她寧願在各自的路上等待下一次交匯。
忙碌了一天,她終於在這種淡淡的哀愁裏,和沈素玉各自就寢。
第二日起來,沈素玉仍然在家養病,她忙忙碌碌收拾打扮去單位接何雪言走後的爛攤子,說是爛攤子,其實也不過就是白霖羽的事。書的印刷,裝幀,宣傳,她得遵守約定,幫白霖羽一路順暢過關。
樣書已經都出來了,編輯忙著看大樣,首印3萬冊,虧了王旭東站台,預定的非常不錯,當當,豆瓣各大網商排行都在前列。總編在辦公室卻臉色難看,會上嘮叨著何雪言的事:“怎麽就一聲不吭走了呢?顯得我虧待她似得……”
他一時生氣說了實話,何雪言是半個名人,這麽平白無故一走,真顯得他們欺負了她一般。顏扉坐在宋立旁邊,發現大家都在時不時看她,那也難怪,她和何雪言是姐妹關係,大家都希望聽到她的風聲,來解答這樣的疑惑。
顏扉一臉平常,隻是看著白霖羽,把話題拉回工作:“白老師,書的大樣沒問題的話就開始正式印刷,之前安排的宣傳工作,你現在沒什麽異議了吧?”
白霖羽仍舊是那副打扮知性,引人注目的樣子,隻是臉色冷清,略有些走神,時不時看著自己的書。隻有責編欄,清晰的印著何雪言的名字。這似乎成了她們之間在這一刻,仍美好的聯係。
“沒有。”她答了話,對這場校樣會做了總結:“辛苦大家為我的書奔忙。”
“不辛苦,這是第一本,後麵還有二,有三,有四……”總編緩和了態度,把何雪言的事略擱置,吩咐了大家其他的工作,該爭取獎的,就去聯係評委會,該往國外出外文版的,就拿去先翻譯,該宣傳的就好好宣傳。
“昨天影視公司打電話,想商量影視改編權的事。”宋立難得爆了個好消息。
“好事,顏扉啊,你多操心啊。”總編交代了。
顏扉先答應了,把辭職的事兒暫時壓下來,給了總編麵子。她不是何雪言那樣孤來獨往習慣的人,一說走,就不管不顧了。
結束了會議,所有人出了辦公室,顏扉慢慢騰騰的收視東西,宋立在旁邊還想折騰何雪言的事,白霖羽站在對麵看著顏扉。
顏扉不知道一同失去"qing ren"後,倆個情敵是否還能叫做情敵。但出於她實在是煩死宋立了,所以先給了白霖羽橄欖枝:“白老師,事情這麽順利,我請你吃飯吧。”頓了頓,笑出酒窩來:“走吧,你開車。”
“好。”白霖羽表情淡淡的,低頭收拾了東西。
拋開所有成見,顏扉得承認,白霖羽的優秀和她身上高雅的氣質。這是別人學不來的,這是知識的沉澱和歲月的洗禮。
白霖羽是經過事兒的人。
因為白霖羽的答應,顏扉擺脫了宋立的糾纏,何雪言走了以後,地球照樣旋轉,但最不能接受,急不可耐的人竟不是她也不是白霖羽,是宋立這個大男人。何雪言的離開,讓他痛心疾首,快要生不如死一般,弄得顏扉覺得自己都有一些慚愧。
白霖羽的車在停車場上,她坐在駕駛座上,等顏扉係好安全帶:“我們去哪兒吃飯?”
“兩條街的距離,有一家西餐。”顏扉看著她的麵容蒼白,眼底青黑,一夜未睡是肯定的:“吃飽了,你回去睡吧。雪言走了,我們也不能不吃飯,不睡覺吧。”
……
白霖羽發動了車,雙手抓著方向盤卻遲遲沒有下一步操作,她微微皺皺眉頭,漂亮的眼眸暗淡的如同外麵的天氣,天氣快要下雪了。
車廂裏一時有一些沉默,白霖羽緩緩吸口氣,淡淡開口:“你真的不擔心嗎?”頓了頓,也不知道為什麽,聲音哽了起來:“顏扉……”
“怎麽了?”顏扉看著她的麵容,有那麽一瞬竟泛出些心疼來。
白霖羽高貴堅強的麵孔,沉默中流出眼淚。
“我很擔心她……”她說的很難過,眼淚劃過臉頰:“我想去找她。”
顏扉不知道要告訴她什麽,她以為白霖羽是不會哭的,至少不會當著她的麵低下高貴的頭,她和白霖羽之間,到底誰更愛何雪言。
這件事,真的說不清了。(m.101novel.com)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