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皇風大廈出來，整座大廈已經徹底暗了下來，街道上燈火闌珊。

    葉之念心裏一直悶著一股氣，伸手揉著太陽穴，朝停車場走去。

    他沒有注意到，不遠處停著一輛黑色轎車，隱沒在一個角落裏，一雙銳利的眼眸在黑暗中穿透過來。

    葉之念手上拿著車鑰匙，感覺到了黑暗中那道目光，如同芒刺在背，讓人心底產生一種非常不安的感覺。

    此時已經大概是晚上將近十二點，整棟大廈的人都差不多走光了，停車場幾乎沒有人，隻有黑魆魆的一片。

    葉之念心裏微微有些害怕，卻沒有很明顯地表現出來。

    直到進了駕駛座上，他的心才稍微安定，發動引擎朝前麵開去。

    他沒有看到，一個人倚靠在車門邊上，打火機巴嘎一聲，簇擁著一抹藍幽幽的火光，瞬間照亮了這張隱沒在黑暗中的臉。

    傅北宸嘴上還叼著一根煙，隻是看著那輛車緩緩開出去，手摸上車的門把，上了車。

    葉之念開著車剛走了大概幾百米，一輛車突然從三岔口衝了出來。

    他黑色的瞳孔猛地一縮，手下趕緊打轉方向盤，想要避開卻已經來不及了，整個人撞在了方向盤上。

    這輛車好像有點熟悉，葉之念從方向盤抬起頭，心裏有點慌亂，更多的是心虛。

    這些年為了上位，為了一些不為人知的交易。

    他明裏暗裏得罪過不少人，不敢肯定是不是有人找他複仇。

    兩車相撞，發生了不小的撞擊，可葉之念已經顧不了什麽，他煩意亂地打轉方向盤。

    一踩刹車，車像離弦的箭一樣在大廈樓前飛馳而過，徹底離開了皇風大廈。

    後麵的車緊跟著他，葉之念從後視鏡看到，黑色轎車一直和他保持著將近五米的距離。

    不管他加速還是減速，後麵的車毫無壓力地跟他保持這個勻速。

    因為夜色的原因，他看不清車主的長相，隻看到一個稍微清晰的輪廓影子，這個人握著方向盤的手指很修長，是一個男人的手。

    “shit！”

    葉之念心裏更加煩躁，一邊戴上藍牙耳機準備打電話給周樺。

    在幾乎已經是深夜的道上，他不知道後麵來人是誰，手心甚至開始滲出絲絲密集的汗水。

    他方向盤一轉，沒想到那輛車居然瞬間就已經超了過來，從旁邊擦身而過。

    葉之念鬆了口氣，看來是自己想多了。

    沒等他徹底鬆懈下來，那輛車突然夾擊過來。

    因為一下狠狠的撞擊，他又半天沒有回過神來，車突然被甩到了一邊，就像失去控製一樣，輪胎和馬路麵劃出激烈的摩擦。

    葉之念慌忙踩住刹車，卻還是被甩到了旁邊的道上，車被防護欄擋了一下。

    他因為慣性頭撞上方向盤，額角被撞出了一個不小的口子，流血汩汩。

    很嚴重的車禍現場。

    葉之念抬起頭，剛想推門出來，卻發現在自己的小腿死死地卡在車門上，疼得幾乎要沒了知覺。

    另一邊，傅北宸早已經下了車，打電話讓蘇宇過來拖車。

    碰的一聲，車窗玻璃被徹底打碎了，葉之念伸出手臂擋了一下，那玻璃碎渣滓子還是紮上了不少。

    他白著一張臉，放下擋著眼睛的手，果然看見傅北宸那張看起來格外陰沉俊美的臉。

    “怎麽樣，腿現在是不是沒有什麽知覺？”

    傅北宸陰冷的目光瞅了眼卡在車門上的腿，打火機卡擦一聲，點燃起一簇幽藍色的火焰，在這深夜中顯得額外滲人。

    “怎麽，是來替顧淺涼出氣的？”葉之念臉上浮現一抹嘲諷的笑容，心裏閃過報複的念頭，“你以為這樣就能磨滅她曾經和我在一起的痕跡了？傅北宸，她的初戀是我，第一個愛的人也是我，這是你改變不了的事實——”

    他突然悶哼一聲，腿部傳來一陣劇烈的疼痛。

    傅北宸的臉色沒有多大的變化，一腳踹過去，車門卡得更死。

    “葉之念，利用一個女人，是一件很光榮的事情嗎？”他手上的打火機有一下，沒一下地打著，“也許你不太了解我這個人，我就是現在讓你死在這個沒有任何監控的地方，也沒人知道。”

    葉之念心裏一陣恐慌，盯著眼前這個如魔魅的男人。

    偏偏，受傷的小腿被車門卡死了，如果時間長了，說不定會廢掉。

    葉之念咬牙，冷汗涔涔。

    他得趕緊離開這個鬼地方，否則還不知道後麵會發生什麽事情。

    “你不會讓我死。”葉之念喘了口氣，“如果你真的有心想要我的命，不會這麽大費周折，而是直接給我一個了斷。”

    這個人，做了他十多年的敵人，多少清楚他的心理。

    “還真挺聰明的。”他嗤笑一聲，“葉之念，有本事和我鬥，就不要躲在別人背後扭扭捏捏。我還得感謝你把她推進了我的懷抱，要不是你，淺涼到現在都不會是我的。”

    葉之念心中一刺，手慢慢握成了拳頭，青筋暴起。

    “不過，這事情一碼歸一碼，你居然敢動我的女人，害她差點受傷甚至差一點死了。”他的手放在車門上，用力一掰，車門推開了。

    葉之念承受不住這突如其來的疼痛，大顆的冷汗從腦門上落下來，腿就跟重新造了一回，現在是真的完全沒了知覺。

    因為失了重力，他從車裏滾了下來，狼狽地摔在了馬路上，臉色疼得慘白。

    “你知道我為什麽不殺了你嗎？”傅北宸緩緩蹲下來，似乎對欣賞他狼狽的模樣非常感興趣。

    “我最喜歡看你愛著一個人，卻隻能看到她在別人懷裏，一個人受盡折磨的樣子。這對你來說，是最殘忍的報複。”

    葉之念突然一愣，愛？他真的愛顧淺涼嗎？不，他這輩子不會愛上任何一個女人。

    他怎麽可能會愛上一個人呢？這根本不是他的人生規劃，他應該成為商業巨子，人人欽慕的對象，風光無限地受到萬人矚目。

    “人有七情六欲，你以為自己真的能控製住嗎？不過，我的女人不需要其他任何男人的愛，尤其是你。”

    葉之念沒有說話，臉上浮現一抹嘲諷的笑容，不知道是在嘲笑別人，還是在嘲笑自己。

    心裏真的很難受。

    愛又怎麽樣，他已經散失了資格。

    葉之念臉色盡管非常不好，卻還是在笑。

    “皇風在市場上的散股，是你拋出去的吧？我就知道你沒有那麽簡單，會真的把這個總裁之位讓給我。”

    今天下午他才得知，皇風公司的散股在市麵上遭到很多人的搶購。

    說不定到了第二天，皇風的事務就會有很多人開始插手了。

    他這個皇風總裁，現在大概已經如同虛設，起不到任何作用。

    “我從來不讓討厭的人占我的便宜。”傅北宸墨黑色的眼睛泛開一抹光澤，聲音冷得像冰渣，“今天天氣正好，氣氛也正好，葉總倒不如好好在這裏欣賞欣賞月亮吧。”

    他退開幾步，微風吹過來，葉之念卻是鑽心的疼痛。

    這條腿，不出意外可能要廢掉了。

    ——

    回到家的時候將近淩晨兩點，怕吵醒母子倆，他沒有進臥室的浴室，而是在外麵的浴室衝洗完。

    出了浴室，他一邊擦著頭發，一邊出來。這才注意到桌子上壓著一張紙條，上麵是顧淺涼娟秀的字體。

    廚房給他留了夜宵。

    今天他特意打電話回來，讓她帶著孩子早點睡，沒想到真的給他留了一份夜宵。

    是她煮的排骨粥，還是溫熱的，他的唇角微微翹起，胸口的溫暖漲得滿滿的，幾乎要漲出來。

    等進了臥室，傅洛寒就像無尾熊一樣掛在顧淺涼的懷裏，母子倆睡得很恬靜，很美好的一幕。

    這大概是他這輩子最想要的，一種家的溫暖。

    他上了床，將母子倆抱在懷裏，安心地閉上了眼睛。

    ——

    “華容是我哥的媽媽，是凱澤的親奶奶？”顧淺涼不可思議地重複了一遍，眼神怪怪地看向顧瑜清，“媽，今天好像不是愚人節吧？”

    “那是她自以為是。”顧瑜清繼續切菜，神情也有些無奈，“你爸他年輕的時候做過太多的錯事，這個華容，也是受害者之一，這件事也是一言難盡。”

    “所以，她認為是我害死了我哥，所以回來向”兒子“複仇？”顧淺涼冷笑幾聲，“退一萬步來說，就算她真的是我哥的親生母親，也輪不到她來責怪我。一件事情的發生有千千萬萬的原因，更何況，沒有人願意讓這樣的事情發生。”

    “淺涼，華容想和凱澤做一個祖孫鑒定。”顧瑜清斟酌了一下，這才向顧淺涼提出醞釀了很久的話。

    “媽，你答應了？”顧淺涼皺眉，“媽，凱澤從小就是一個比任何人都要敏感的孩子。雖然他不說，但我知道他一直認為自己沒有爸媽，是個被所有人遺棄的孩子，沒有歸屬感。現在要他做什麽祖孫鑒定，豈不是讓他更沒有一種歸屬感嗎？”

    更何況，做這個根本毫無意義。

    大家心裏都明白顧凱澤不是她華容的孫子，她隻是一味地自欺欺人而已。

    “淺涼……”

    從十歲出國起，淺涼就把凱澤保護得很好。

    她也知道，女兒一定會拒絕，可她也明白華容作為一個女人的心情。

    “孩子，這個鑒定我們可以偷偷做，隻要不告訴凱澤，他不會知道不就什麽事都沒有？”

    顧瑜清試著商量。

    顧淺涼想了想，做這個鑒定也好讓華容死心，從此，這輩子都希望不要再打擾他們。

    “媽媽，這次過後，我不希望有任何人來打擾凱澤。至於這個叫華容的，我可以不計較之前發生的事情，但請她這輩子，永遠不要出現在我和凱澤麵前。”

    “放心吧。”顧瑜清的眼眶又紅了，“這輩子，媽媽都不會再讓這些人出現，禍害我的孩子們。”

    “媽，你老實告訴我，凱澤的媽媽，到底是個怎樣的人？她真的是夜店的舞女嗎？”

    這是顧淺涼第二次提起那個人，小時候的顧凱澤哭著問她，他的媽媽是不是像江美美說的那樣，是夜總會的舞女。

    她沒有回答，隻是將他抱在懷裏，心疼的要命。

    顧瑜清眸子的色彩暗淡下去：“淺涼，他媽媽這件事，我這輩子都不想再提起，畢竟她已經嫁為人婦，已經沒有必要再相認了。”

    顧淺涼定定地看著母親流淚，伸手拍了拍她的肩膀：“好，我不說。”

    ——

    今天是顧凱澤的家長會，顧淺涼大中午的趕到了學校。

    市一中附近有一家大商場，今天早上她和少年約好了在商場見麵。

    天氣有點熱，顧淺涼點好了冷飲，看著腕上的手表差不多已經過了有半個小時。

    正想給凱澤打個電話，一個陌生電話號碼卻已經打了過來。

    “喂，你好我是顧淺涼。”

    手機那端傳來一個甜美的聲音：“你好，請問你是顧凱澤的家長嗎？”

    顧淺涼愣了一下，隨即點頭：“你好，我是小凱的家長，請問你是哪位？”

    “你好，我們是校政教處的，你的孩子顧凱澤在學校和人打架，造成了比較嚴重的後果，校長讓我們通知家長過來處理一下這個事情。”

    “你說凱澤打架？”顧淺涼第一反應就是不相信，她守著這個孩子長到十五歲，凱澤從小就很乖很懂事，從來沒有和任何人打過架。

    一定是出了什麽事情。

    “我馬上過來。”掛了電話，顧淺涼結了帳，拎著包直接出了商場，朝顧凱澤的班級走去。

    顧淺涼上樓，沒想到迎麵而來的居然是林宛白。

    後者看到她，絲毫沒有意外的神情，特意停下來，高傲地抬了抬下巴，似乎在等自己和她打招呼。

    顧淺涼向來有可以無視別人的強大功能，哪怕認識，甚至很熟的，都可以表現得麵不改色。

    所以更別提是眼前這個隻見過一麵的林宛白，她直接陌生地從林宛白身邊走過。

    林宛白有些意外，麵色開始有些不愉，轉身在後麵喊。

    “你給我站住，我有讓你走嗎？顧小姐還真是麵子還真是大，碰到熟人居然都不打聲招呼，我該說你是沒家教呢？還是該說你粗魯野蠻，像個不懂禮貌的鄉下人？”

    極具命令口吻的話，是個人聽了都會很不舒服，更何況是眼睛裏揉不進一顆沙子的顧淺涼。

    她回過頭，臉上帶著優雅得體的笑容，說的話卻出乎意料的刻薄而直白。

    “林宛白，你算我哪門子的熟人，堂堂教授的千金要臉不？就算想攀關係，也不用這麽舔著臉倒貼吧？我是沒有家教，咳也比你這麽不要臉強。對了，抱歉，我說話一向這麽直白，誰讓我是個不懂禮貌的鄉下人呢？現在哪涼快給我呆哪去，少煩我，否則自己找罵別怪我。”

    林宛白到底是個受書香世家熏陶的千金，顧淺涼一連串的炮轟讓她有些懵，張嘴想反擊卻發現硬是蹦不出來一個字，隻能狠狠地瞪著她，嘴唇氣得發白。

    顧淺涼雖然是名門養出來的，和其他人卻不太一樣，骨子裏天生有一種叛逆，不像其他千金一樣總是遵守禮教規則。

    “不好意思，我還有事，林小姐請自便。”顧淺涼非常有禮貌地扔下一句，轉身走了。

    沒走幾步，林宛白居然追了出來：“站住！”

    “林小姐有事？”顧淺涼停下腳步，好整以暇地看著她。

    還沒被罵夠，這是欠罵，主動上門求罵的？

    “顧小姐，我們可以談談嗎？”林宛白的語氣變得淡然，還是像先前一樣高傲，仿佛顧淺涼在她麵前有多麽卑微似的。

    她是個聰明的女人，知道在口舌之爭上根本討不到什麽好處，還不如靜下來好好談判。

    不得不說，這位林小姐能及時控製住自己的性子。

    “不好意思，請叫我傅太太。”

    林宛白笑了笑，顯然對這個不在意，並沒有改變自己原先的稱呼。

    在她看來，這個身份她林宛白根本不會承認。

    “不好意思，我不認為我們有什麽好談的，我還有事，請林小姐自便。”顧淺涼心裏想著凱澤的事情，哪有心情理會林宛白。

    再三阻撓她，顧淺涼心裏已經非常不耐煩。要是按照她十八歲以前的暴躁脾氣，早就一拳頭揮過去了，哪輪到她在這裏唧唧歪歪。

    “是嗎，北宸難道也不值得顧小姐和我談一談？”

    提到傅北宸，顧淺涼按捺住自己的性子，眼神平淡無波瀾，兩個女人的眼神在半空中相撞。

    “真沒想到，北宸的眼光真的讓人出乎意料。”林宛白走近，上下打量著她，“雖然你出身名門，顧家卻落敗了，以前還是個有不良記錄的少女，壞女孩這個稱呼用在你身上實在是非常準確。”

    “我可能要說一聲sorry，昨天讓人查看了你過去的資料。”林宛白的笑容帶著不懷好意。

    “所以？”顧淺涼聳了聳肩，“可是我老公就是喜歡我，寵著我，願意拿我當作寶貝，也許北宸就喜歡我這麽撩撥他，這是我們的情趣，怎麽，你有意見？”

    “你……”

    林宛白發現，和這個女人說話簡直能被分分鍾嗆死。

    顧淺涼臉色依舊平淡：“就算你有意見，關我什麽事，娶我的是北宸又不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