5第四章 探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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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姑娘怎麽來了?天這麽晚,又大冷的!更深露重,仔細別傷了身子!”劉嬤嬤討好地湊到溫嵐身邊。

    經了剛才之事,溫嵐心中不滿,也不搭話。

    脫下身上的翠紋織錦羽緞鬥篷遞給侍書,說:“你在外間暖上片刻再來,初弟正發高熱,仔細別帶了寒氣兒進去!我和嬤嬤有這位……”溫嵐略頓,瞥了劉嬤嬤一眼。

    劉嬤嬤立即諂笑著說:“老奴姓劉!”

    溫嵐微點點頭,“我和嬤嬤先隨劉嬤嬤進去看看初弟。半煙去請老爺也有一會兒了,估計很快就到,你且也等一等。”

    “是,姑娘!”

    繞過黃梨雕春屏風,便是溫實初的臥房。正中一張硬木雕洞月式架子床,床上籠著冰藍色縐紗帳子,帳角也懸著幾個鎏金鏤空蝴蝶熏香球。隻不過裏麵熏的不再是薰衣草,而是茉莉,味道淡淡的,很好聞。

    屋子不大,但地龍燒得很暖,迎麵而來一股熱氣。

    奶娘李氏看見溫嵐,忙從一旁的小杌子上站起身,屈膝一福。

    “見過姑娘!”

    溫嵐擺擺手,快走幾步坐在溫實初的床上。入目而見的是溫實初一張紅通通的小臉,兩隻眼睛緊閉,長長的睫毛上全是厚重粘膩的眼垢。溫嵐伸手輕觸溫實初的額頭,感覺就像摸到了一塊火炭,燙得嚇人。

    溫嵐的心裏不由一酸,眼淚吧嗒吧嗒滴落下來。

    最後一次見到初弟,算算日子該是兩個月前。她還未重生,從和盛齋置了一桌上等席麵賀初弟十四歲生日。那時初弟的身子已經非常糟糕,每日都要喝又苦又澀的藥汁,所以那日的酒席並不圓滿,早早便散了。而她從溫宅回沈府的途中就被一幹衙役直接抓進了大牢,入監兩月便再也沒有見過初弟。再然後就是行刑當日從溫芷口中聽說初弟病情加重,還吐了血。直至天人永隔!

    那樣一副孱弱的身子,想必也是不久於人世了吧?想到自己無辜慘死後初弟也英年早逝,而這一切的起因皆源於自己認賊為親、識人不清。溫嵐心中又是一陣難以抑製的痛,越發止不住那成串而下的淚滴。

    “姑娘不要太過焦急,初哥兒福大命大,定會逢凶化吉!”張嬤嬤上前勸道。

    她是夫人娘家帶來的陪房,丈夫兒子死後便把一副心思全放在了溫嵐和溫實初姐弟兩個身上。對待姑娘和初哥兒就像對待自己的親生孩子一般。如今看見溫嵐傷心,自己心中也不好過。

    “張嬤嬤說的正是,初哥兒福澤綿長,定會長命百歲。姑娘還請寬心,不然初哥兒高熱退去,姑娘卻又病倒了。”劉嬤嬤也上前來,不停勸說。

    想到這次高熱對小弟來說有是驚無險,溫嵐這才停止抽噎,揩了揩麵上的淚痕。

    “初弟因何發病?先前可有征兆?”溫嵐環視了一下伺候小弟溫實初的幾個人,問。

    劉嬤嬤和巧燕互看一眼,不知如何作答。巧燕扯了扯奶娘李氏的衣袖,示意她開口。這些小動作在溫嵐看來少不得又是兩人互相推諉,撇清幹係的表現。

    奶娘李氏對劉嬤嬤和巧燕二人也有不滿之情。夫人故去的這些日子,兩人為了表功,事事討初哥兒的歡喜卻並不管事情好與不好、對與不對。像吃積了食、鬧肚子、受了寒這樣的事情已經出過幾起。今晚若不是劉嬤嬤攛掇初哥兒吃了許多不易消化的糯米滋粑,巧燕又抱著在廊下吹了經久的風,也不會半夜發起高熱。但此話卻並不好在姑娘麵前說出來。因為李氏隻是夫人從外麵買來伺候初哥兒的,不像那二人是府中的家生子,說出的話怕是無人相信。所以此時雖不情不願,李氏卻還是立即跪了下去。

    “奴婢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許是晚間初哥兒多食了兩塊糯米滋粑,後又嫌屋內燥熱,在廊下吹了會子風所致。”

    劉嬤嬤和巧燕一聽,神態馬上變得不自然起來。看向李氏的眼神中也多了幾分怨毒。好在這些還沒有表現得太明顯,李氏恭順討饒的聲音又起。

    “都是奴婢看管不力,瞅著初哥兒吃得歡喜便沒有及時勸說,這才害初哥兒受了這趟子罪。還請姑娘責罰奴婢。”

    說完便伏在地上一動不動。

    “哦?這些確實是你一人所為?”

    “夫人買奴婢來正是負責少爺的起居飲食,其他人雖有心勸阻卻並不在職權範圍之內。何況當時在初哥兒跟前伺候的便隻有奴婢自己,其他人並不知情。”

    劉嬤嬤和巧燕聽見奶娘李氏把所有的罪責都攬到了自己身上,看出李氏是個識趣兒有眼力的。心中放鬆,也沒有反駁。隻等溫嵐一怒之下打上李氏幾十板子,她們好在一旁看看熱鬧。要知道姑娘年齡雖小,氣性可不小,眼裏容不得半粒沙子。對待犯錯的婆子丫頭更是手不容情。底下人哪個不在背後稱呼姑娘為女羅刹,說的就是溫嵐脾氣暴虐,下手狠毒。

    不過這次溫嵐行事卻讓眾人掉了一地眼球。

    李氏說完,溫嵐並沒有如往常一般暴怒。而是自顧對張嬤嬤說:“嬤嬤把這帕子濕一濕,我想給初弟擦擦眼。看這眼垢,把兩隻眼睛都糊住了,一定很不舒服。”

    “是,姑娘!”

    張嬤嬤接過溫嵐的帕子,在溫水中打濕,然後擰成半幹又遞回。溫嵐拿著溫熱的帕子仔仔細細清理著溫實初眼睫上的粘膩,動作輕柔緩慢,像嗬護一件珍貴的寶物。

    半響,溫嵐停手,回視眾人一圈,說道:

    “哦!你的意思是當時伺候在初弟身邊的隻有你一人而已!”

    溫嵐不輕不重、不喜不怒的話一出口,劉嬤嬤和巧燕登時就是一激靈。待看見溫嵐掃過來的淩厲眼神。二人幾乎是本能反應般雙膝一彎跪在地上,哆嗦著身子隻是叩頭,卻不辯駁半句。

    如果李氏承認照顧初哥兒的隻有自己,那她二人就是擅離職守;如果李氏說當時也有她們,那就是明知故犯。橫豎她們都脫不了一個照顧不周的罪責。

    現在二人是茶壺裏煮餃子,有苦說不出,隻能不停叩頭。期望姑娘寬宏大量,饒了她們。

    李氏沒有回答,依舊伏著身子不動,心想:姑娘並不像外界傳聞那樣暴虐沒有心機,也許可以找個時間把初哥兒的事情給姑娘念叨念叨。

    溫嵐則心中大悅,此等瞞上欺下的惡仆就該嚴懲。不過今天這事算不得嚴重,如果就此打殺,於她重塑聲名之事有累。所以隻能先放過,待從長計議後再做決定。

    看著跪在下麵的劉嬤嬤和巧燕二人,溫嵐悄悄對張嬤嬤耳語幾句,張嬤嬤會意。

    “你們這是做什麽?姑娘重話沒說一句,你們就要死要活,可是欺負姑娘年幼,便想奴大欺主?”

    一句話將劉嬤嬤和巧燕二人定到當場,且心中大駭,這是要扣自己一頂大帽子啊。可又不敢頂撞,否則就真坐實了這奴大欺主的惡行!現在二人叩頭不是,不叩也不是。隻得不停說著,“老奴不敢!”“奴婢不敢!”

    看見劉嬤嬤和巧燕俯首帖耳的樣子,張嬤嬤繼續,“姑娘也知道你們慣是沒這膽子的,剛才不過隨口問問,可你們自己偏會錯意磕了個滿頭包出來。這若是讓心思叵測之人瞧見,少不得以為是姑娘德行有虧,行事惡毒。唉!這可怎麽辦才好?”

    說完還若有所思看了劉嬤嬤和巧燕一眼。

    劉嬤嬤聞言,眼珠一轉,搶著說:“那有什麽難辦的,實話實說就好!姑娘行事有理,並未苛責我和巧燕,這事原是我二人想差了。今後若是哪個老不休說姑娘的壞話,那老奴這關便先過不去,定要與那人拚命。”

    “奴婢也和劉嬤嬤一樣的想法。”巧燕失了先機,隻能隨聲附和!

    溫嵐覺得敲打得也差不多了,短期之內這兩人應該不會再有什麽偷奸耍滑的小動作。便示意幾人起來,笑笑說:“劉嬤嬤這是做什麽,哪個要你與人拚命?外界都說我行事狠辣,其實不過是我賞罰分明而已。今日嬤嬤所見,可覺得我是那傳說中麵目可憎之人?所以說這以訛傳訛之事本就當不得真。”

    溫嵐說完,張嬤嬤從懷中掏出幾個繡荷包塞進三人手中。

    “今後初弟這裏,免不了還要各位用心照顧。”

    劉嬤嬤捏了捏荷包,裏麵的銀錁子少不得也有二兩,心中一喜,遂把剛才的事忘到了腦後。巧燕也是一臉喜色,隻有奶娘李氏神情依舊淡淡的,不由得溫嵐多瞅了她兩眼。

    此時院裏響起一陣踢踢踏踏走路的聲音。隨即就聽見侍書在外間喊:

    “姑娘,老爺來了!”

    溫嵐起身,向外迎上兩步,就見她的父親溫遠道拐過屏風走了進來。

    此時的溫遠道,不過三十上下,身材高瘦,麵容俊秀,一身江南士子的儒雅氣質,半點沒有滾爬官場多年的酸腐不化。

    再加上會寫幾首酸詩,且深諳風月,對待女人也是柔聲細語。

    這樣一個男子,難怪會有眾多女子趨之若鶩。隻是苦了他的結發妻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