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酒窖有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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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酒窖有鬼

    如果說這個世上真有鬼的話,比鬼更可怕的卻是人心。鬼因為執念,人心確是莫測。

    雲崖城是鼎峙朝一個邊陲小城,位於太清山脈西南部,山上有座太清宮,是一座有兩百年曆史的地方,雖然地處偏遠,但是太清宮卻響徹整個鼎峙。五年前不知何故,宮人全部死在宮中,被發現的時候屍體已經爛了。之後便有了鬧鬼的傳聞,靠近太清宮的人家都漸漸遠離那裏。後來來了個遊方道士,看起來仙風道骨,自稱玄真,還帶著個八九歲的孩童,偏不信邪,在太清宮住了下來,一住便是十年。

    秋日漸涼,加著昨夜下了一場雨,空一起來的時候太陽已經很高了,空氣涼涼的。他醒來後便拿著笤帚去院子慢悠悠的掃落葉,雨水夾著葉子不是很容易掃,猛地發現地上有一片糊糊的暗紅色,又似滲進石頭的間隙中。

    他好奇摸了摸,有滑滑的觸感。起身接著掃地,笤帚碰觸地麵,發出嚓嚓的聲響。

    半晌,陽光照在臉上漸漸有了熱度,他伸了個懶腰,打了個哈欠,便拉著笤帚,慢慢地踱到牆邊,猛地踢了一腳,隻聽一聲慘叫。

    原來牆邊還有一個人。

    “空一,你個崽子,不好好掃地幹嘛呢。”那人騰地坐起來,是一個身著道袍,胡子拉碴的中年男子,是玄真。道袍因為一直壓著,因而變得皺皺巴巴。左眼處有一條傷疤,但卻並不影響他用完好的右眼瞪著空一。

    “哎呀,師父,我都掃一天了不想掃了。”空一順勢便坐到了玄真的旁邊,裝作無辜的樣子說道,“那破葉子我剛剛掃了便落下,掃的好累啊。”

    “你個懶骨頭,今天太陽老高了才起床,還有臉給我說掃了一天地啊”玄真說著又躺了下來。

    “昨天晚上一直在讀書啊,所以今天就起遲了嘛,”空一腆著笑臉說道,“而且昨天下雨,我好像病了”說著就要玄真摸他的額頭。

    “一邊去,就你這身板才不會因為小小風雨而生病的”玄真直接背過身去不理他了。

    空一小的時候瘦瘦弱弱,總是生病,搬到太清宮後玄真發現宮後麵有一個大瀑布,就一直要求他每日圍著太清宮跑一個時辰之後去瀑布那遊水。到現在已經堅持好多年,空一的身體也變得特別健壯,身高八尺有餘,再沒有小時候孱弱的樣子了。

    “師父,可我真的好累啊,好想睡覺啊”空一撒嬌道。

    “安嬸送飯的時候我是不會叫你的。”玄真邊從衣襟裏摸出了個古銅色的葫蘆邊說。

    安嬸一家孤兒寡母七年前從黎城逃難來到雲崖城。就將房子置在太清宮旁邊,左右多不出二裏地,帶著三個孩子,最大的孩子名叫安海,下來那個叫安泠,最小的是個女孩子叫安潱,年齡皆與空一相仿,所以總會過去玩耍,翹掉師父給的練習。

    師父有時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還會時不時的接濟他們。後來有一次安嬸看到玄真在教空一練武,三個孩子也跟在後麵,有模有樣的。便提議將三個孩子都送來學武,學費便是安嬸來做飯,剛開始他是拒絕的,覺得這完全不需要學費,但是李嬸的廚藝簡直堪比宮中禦廚,加上空一總是會去安嬸家裏蹭吃蹭喝,漸漸的他便默認了。

    “哎呦,師父啊,你狠心把你徒弟餓死嗎?”空一哀嚎道。

    “那好,去把地掃了,順便再去酒窖把酒給我裝滿了”玄真躺下來踢了一腳空一繼而抖抖自己手中的葫蘆說道,“不,先去裝酒。”

    “昨個剛打滿,今個又沒了。都不見你釀,酒窖都快空了”空一接過葫蘆撇著嘴說。

    “那就把剩的都裝了,快點的,等著喝呢。”玄真催促道。

    “好好好”空一搖著頭走了。

    “每天就知道喝酒睡覺,睡覺喝酒,就知道使喚我,臭師父,隻顧自己逍遙自在,都不管我的死活……”

    空一一路上都在碎碎念,轉眼的功夫就到了酒窖。

    他看著蓋酒窖的木板子有種微妙的感覺,似乎木板並不是昨日走時的樣子,他晃了晃腦袋,被師父氣的看東西都眼花了。

    他輕輕拉開木板,現出一小截樓梯,後從衣襟中掏出火折,將別再牆上的油燈點了,複又將火折放回衣襟中,一手提著葫蘆一手扶著牆便慢慢的下了樓梯。

    地上有高約六尺的架子,橫著擺了三排,每層上麵都擺滿了酒罐子,最上麵的早已蒙了灰。

    空一其實是很害怕來酒窖的,即使他是擁有八尺身高的男子,即使他在太清宮住了快十年,他依然害怕。

    空一剛來的時候跟著玄真去附近的集市采辦一些生活用品,那攤主一聽他們住在太清宮裏,臉色大變,苦口婆心的勸說玄真他們離開那裏重新找個住處,問其原因說是鬧鬼。

    據攤主說太清宮原來香火鼎盛,宮主玄清真人也是慈眉善目,可是在五年前的春日,太清宮卻鎖緊宮門,也從不見裏麵的人出來,夜裏也是一片漆黑。後來周家的孩子頑皮跑了進去,卻一直沒有出來,孩子的爹娘叔伯便進去找,卻看到滿地的屍體,已經腐爛生蛆,孩子娘看此情景一直嘔吐不止。

    後來官府來人斂了屍身,足足二百具,正是太清宮宮人的數量,還在水井之中找到了那孩子,已經泡腫了,仵作給的解釋是孩子貪玩失足落水。孩子娘接受不了當場就暈了,後來那男人連孩子的頭七都沒過便舉家搬離雲崖了。

    本來以為這事就算這麽完了,幾日後的某個晚上,有一醉漢晚上在宮門口撒尿,突然有人拍他肩膀,說不能在這撒尿,醉漢迷迷糊糊的就看見一個身穿綠色小襖的孩子,再看他臉像是周家的孩子,便說“啊,你是周家老幺吧,咋還不回去”

    話一出口,醉漢卻突然酒醒了一半,那孩子不是已經被淹死了嗎。再看那孩子就覺得被月光印的水汽森森的,那孩子似乎周身都泛著冷氣,“叔,我找不到回去的路了,你送我回家吧”

    那醉漢突然想到人死之後是不知道自己已經死了的,便說“幺兒啊,叔得趕緊回去照顧你笑笑妹妹,你順著這條街一直走便能到你家了,乖啊”說完便一溜風跑了,後來聽說他也搬走了。

    那之後便經常能在晚上聽見宮裏有人在哭,裏麵吵吵嚷嚷的,有膽大的去看卻發現什麽都沒有,大家都覺得邪門,說是太清宮宮人死不瞑目,城主便籌了錢將鄰城有名望的道士請來做法,可是沒幾天他們就都跑了,說是鬧鬼。後來就再也沒有人敢去那裏了,臨近太清宮的百姓也漸漸搬離那裏,太清宮便成了廢宮。

    那攤主還勸玄真重新找個地方住,如果沒有地方,攤主可以提供幫助。

    玄真還是好意謝絕了,但是當天晚上空一晚上起來撒尿,眼睛無意撇了下四周,竟然真的在宮門那發現一個人在那挖地,空一大著膽子去看,卻什麽也看不到了。第二天還真的在宮門口發現有土被挖,這件事給幼年的空一的心理烙下不能抹去的陰影,總會覺得黑暗中有什麽會蠢蠢欲動。

    他繼續向前走著,隻要走二十五步就會到了。

    他心裏默念著,一、二、三……二十、二十一,突然腳上似乎是碰到什麽東西,咕嚕嚕的滾了過去,空一借著火光眯著眼睛看,好像是一個酒罐子,酒灑了一地,空氣中彌漫著濃濃的酒味。

    空一籲了口氣,俯身將罐子扶了起來,野貓跑進來將罐子打了。

    空一走到盡頭,影影約約還能看見在牆角的酒缸,便將葫蘆放在了上麵,拿出火折摩挲著將油燈點了,暈黃的光慢慢的打到了地上,也打到了空一的心裏,漸漸緩解了他的緊張。

    空一瞥了眼地,地上濕濕的。他歎了口氣,借著火光將葫蘆裝滿後便掛在腰間準備原路返回,卻聽見一聲細微的聲響。

    空一的神經瞬間又緊繃起來,像貓一樣豎起耳朵仔細的聽了起來,窸窸窣窣的聲音漸漸傳來,來源似乎是另一側。

    空一緊張的喘著氣,盡量不使自己發出什麽聲響,他想立刻轉過身去,頭也不回的衝到玄真麵前。但是此時他的身體動也動不了。

    他想,沒事的,野貓而已。

    他深吸一口氣,轉過身卻一聲尖銳的貓叫劃過耳膜,連著臉也痛起來,空一揉揉耳朵,緊繃的神經慢慢也放鬆下來。

    是野貓,入秋了之後宮裏貓也多了起來。

    他輕輕吐了口氣,這野貓很是猖獗嘛。今天一定要把那隻貓捉到。

    空一又拿出火折,光照著牆壁,他試圖點亮油燈,燈撚卻怎麽也點不著,他伸手摸了摸,覺得黏糊糊的,也不像是燈油,他將手在光下一看,黑乎乎的,看不清楚是什麽,又放在鼻下聞了聞,有種淡淡的油香。

    這時候空一卻突然不想捉貓了,他想趕快離開這裏。可是就在他轉身的那一刻,他聽見了一聲細微的咳嗽。

    空一驚的汗毛全都豎了起來,身後的葫蘆被搖晃的咕嚕咕嚕,連火折都掉在了地上,骨碌碌向著牆邊滾去,空一隻聽見一聲輕嗬,火唰的一下就滅了,隻剩下酒壇處的暈黃光線,火苗時隱時現。

    空一大腦一片空白,隻記得自已大喊著救命一路狂奔,以往每天跑一個時辰,今天派上用場了,回過神時隻看到玄真躺在那裏一邊懶洋洋的曬著太陽,一邊用看傻子的眼神盯著自己,“我說,你小子,跑那麽快幹嘛,我酒呢。”

    “酒窖有鬼啊,師父”空一苦著臉說。

    “我看你小子臉色煞白倒像鬼。”玄真哈哈大笑

    “哎呀,我沒騙你,你去看看啊”

    “你過來,你這臉怎麽了”玄真看著空一的臉說。

    “被貓抓的吧”空一摸了摸臉,一下拉起玄真胳膊,“師父,酒窖真的有鬼,我求你去看看吧”。

    “行,要是沒有,就把你小子泡酒”

    玄真一下酒窖就聞到一股濃重的血腥,即使酒味再濃,也掩蓋不住。

    牆上的火還未息,玄真順手拿了起來,舉過頭頂,慢慢向前走了進去。

    空氣靜得可怕,火光印著不大的光圈。其他地方都是黑乎乎的,仿佛下一秒就會從地上便會生出個什麽東西來張開大嘴把他吞了。

    “師…父,就在那個角落”空一趴在洞口無力地喊著,聽不到回應後便也下來,不情不願的走在後麵。

    玄真左手拿著油燈,右手暗暗摸向自己的腰間,那是一把匕首,是他師父留給他的。

    他拐過彎,牆角黑洞洞的,後麵空一說道“師父,你看到…”

    話未說完,玄真比了個噤聲的手勢,默默地拔出匕首走向前去。

    牆角果真躺著一個人,頭發淩亂,滿臉血汙,著玄色衣衫,他蹲下來借著火光看到了一隻蜷縮在那人身上的一隻小花狸貓,可能是太舒服了,還發出咕嚕咕嚕的聲音。玄真便將匕首放回腰跡,又擺手讓空一過來抱走了貓,貓突然被抱起,一下驚醒,喵喵嗚嗚的叫起來。玄真看那人卻沒什麽反應,一試鼻息,發現還有氣。便將那人打橫抱起,出了酒窖,空一還在那逗貓,回過神玄真已經不見了,這才急急忙忙將火熄滅出了酒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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