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墨般漆黑，沒有一絲光亮。

    小遲在那黑暗中不停的跑著，跑著。呼呼，她不知道跑了多久，這裏像是沒有任何盡頭。

    “喂！”她大喊，無人應答，入耳的隻有自己的回音。

    “師父，師母”

    “祁哥哥”

    “華裳姐姐，你們在哪啊”

    小遲不知道喊了多久，四周空蕩蕩的，像置身於萬般空曠的地域，沒有人煙，沒有光亮。

    小遲突然反應過來自己是做噩夢了，這裏是太清宮，不是玉屏山莊，她感覺自己在不停的說著話，她想停下來，但卻不受控製。

    “小遲，小遲”耳邊響起溫柔的聲音，它是救命稻草，小遲抓住它，終於醒來，額頭滲出細密的汗。

    “小遲，做噩夢啦”。眼前印出潱兒的臉。

    天陰沉沉的，屋子裏悶悶的，遠處的房子冒著炊煙。

    “嗯，差點醒不來”小遲苦笑著說，用胳膊支撐著坐起來靠在床邊。

    “沒事了。”潱兒擰好的濕毛巾遞給小遲，“滿頭都是汗”。

    小遲接過，輕輕擦了額頭細密的汗，“謝謝你，潱兒”

    “不必客氣，”潱兒輕輕搖搖頭，“對了，傷口還疼嗎？”

    “不疼，這些日子多謝你的照顧”。小遲將毛巾遞還給潱兒說道：“我想當麵謝謝玄真大師。”

    “可以啊”潱兒應下來，“下午咱們再去吧，劉員外的心疾犯了，請師父下山去看病了！”說著便去將窗子打開，在桌子那側對著小遲坐了下來。

    小遲拉開被子拿過放在板凳的衣服便直接穿在了身上，係腰帶時赤腳踩在了地上。

    潱兒一側身看到便說：“地上涼”。又指了指小遲腳邊那雙乳白小靴道：“你的鞋昨天剛剛洗掉了，那雙是按照你的腳重新做的，試試看。”

    小遲無奈隻好穿起來，沒想到正好合適，還很軟和。小遲的腳很是小巧，之前鞋子一直由山莊的繡娘製作，可是做出的鞋子不是大了就是肥了，總之一直不合心意，今日卻穿到如此合腳的鞋子，這讓小遲很是驚訝，沒想到潱兒手這麽巧。

    “剛剛好”小遲讚歎道，“這手藝可叫別的姑娘怎麽辦”。

    潱兒不好意思地說：“是我娘厲害啦，都是她教我的”。

    然後走過來幫著小遲扥衣服，小遲雖然腳小，但她的個頭卻很高，站在潱兒麵前足足比她高一個頭。

    兩人吃中飯的時候，外麵突然起風了，遠遠響了幾聲雷，雨點嘩啦啦便打了下來，潱兒站起來將窗子關了一扇，就趴在另一邊看著外麵說，“下雨了，山下的蘑菇應該會長很多吧。”

    “雨停我們去”。小遲也慢慢走過去，趴在潱兒旁邊說。

    轟隆又一聲雷，兩人看到那白光閃了一下直直打到了不遠處的一棵樹上，那樹哢的一聲便被劈成兩半，還冒著黑煙。

    兩人麵麵相覷，潱兒說道：“我還是第一次見到這個場景。”

    突然聽見院子裏有人說話，兩人便一同出去看了，原來是空一。

    空一急衝衝的拿著一堆東西便衝了進來，看到小遲後便從懷裏掏出張紙說，“姑娘，這是你嗎？”

    小遲定睛一看，那紙上的可不就是自己，隻是左邊大大寫著海捕令，下方寫著罪犯林氏，原籍樺南城玉屏山莊，莊主通敵賣國滿門抄斬，然林氏逃逸打死差役，此女善使長槍，武藝高強，望有能之人可以抓捕，賞金百兩。

    “你真的是通緝犯嗎？”空一滿是懷疑地說。

    外麵的雨淅淅瀝瀝的，地麵已經潤濕，屋內的溫度漸漸降了下來，但空一還是覺得汗流浹背。

    昨日劉員外使了人來說自己心疾犯了，讓玄真先生去瞧。空一早上跟著玄真出門，中午時候玄真讓空一去置辦點瓜果蔬菜，日常用品。他便上街了，都置辦差不多又突然想起山腳城隍廟前有賣糖炒栗子的，想起潱兒愛吃，便去買。

    剛剛走到廟門前就看到一堆人圍著，他也好奇去看了，原來是通緝令，那畫上的人雖然隻露出一雙眼，但看起來也尤為眼熟。這才想起這不就是酒窖那個女鬼，不，那位姑娘。

    “我聽說玉屏山莊許莊主仁慈寬厚，怎麽會做出通敵賣國這樣的事？”

    “我可聽說玉屏山莊富可敵國，誰知道那錢怎麽來的”

    “就是說啊，這些有錢人不幹好事，活該”

    ……

    周圍人議論了一陣便散了，空一便趁沒人偷著撕了，一路狂奔上了山。

    小遲點點頭：“是我。”

    “那你真的殺人了嗎？”空一還在追問。

    小遲還未回答，潱兒便說“空一，你就這麽跑來師父知道嗎？”

    “師父在劉員外家逍遙快活呢！”空一抱怨道，指著桌上的一堆東西說：“看吧，讓我買這麽多，卻不幫我一點忙，還得我自己提著。”

    “那走吧，咱倆去收拾收拾。”潱兒說著拿起桌上的東西全都塞到空一懷裏，推著他和小遲示意了下便出門了。

    兩人到了廚房，空一將東西放到灶台問潱兒：“剛剛你怎麽不聽她說完呢？她真的殺過人怎麽辦，我們豈不是很危險啊。”

    潱兒打了打衣服上落的雨說道：“我們不會有危險的，你放心吧。”

    這連日的相處，兩個女孩已然相熟，潱兒相信小遲把她當成自己的朋友，就算她真的殺了人，是逃犯，她也相信小遲是迫不得已。

    外麵的雨越來越大了，天也慢慢黑了起來，小遲起來將燈點了，放在桌上看著那搖曳的燭火，措不及防的想起了玉屏山莊，想起了玉屏山莊的覆滅。

    “奉天承運，皇帝詔曰玉屏山莊得先帝親睞，承皇家玉器買賣重責，然不感恩，倒賣軍火，犯下滅族大罪，現判處押入大牢，三日後滿門抄斬，抗命者當場擊殺，欽此。”

    那日是祁哥哥的弱冠之禮，很熱鬧。

    前一日裏山莊的人都在忙，都歡歡喜喜的，小遲還幫著管家掛燈籠，還記得管家說少莊主冠禮後就要掌管山莊的一些事宜了。

    一切，都像發生在昨天。

    晚裏的時候小遲去找華裳，路上黑乎乎的，過湖心亭的時候，看到那亮亮的。小遲悄悄地過去，卻看到是祁哥哥和華裳在說話。

    祁哥哥不知道說了些什麽，就看到華裳輕輕地笑著，燈光漪謎，印的華裳的臉很是溫柔，很是好看。

    隔日便是祁哥哥的冠禮，女眷待在莊裏等他們回來。其他人便去了祖廟，師父請了當地最有名望的大賓為祁哥哥取字，伯善。

    那天很是熱鬧，有好多大人物，好像整個樺南城的人都來了，當著麵恭喜，恭喜，說個沒完。

    小遲一直在後院練著槍，外麵人太多吵吵嚷嚷的，她還是喜歡一個人呆著。

    後來累了小遲便坐在牆根喝水，卻聽見牆外有很整齊的腳步聲，踏踏踏，停在了後門那裏。她覺得很奇怪，便爬上了牆一看竟然全是官兵。

    小遲一驚，怎麽還有官兵。

    她跳下牆，拿了長槍一抬腳便直接翻上房頂。看到前院所有人都齊刷刷的跪著，有一紅衣黑帽身材精瘦的人在讀聖旨，聲音很大，小遲聽得清清楚楚，他身邊有兩個人一個身穿盔甲的男子，一臉凶相，另一個竟然是華裳，她還抱著她那柄長劍，她怎麽沒跪，這是小遲唯一的念頭。

    那盔甲男子似乎看到了小遲，微微動了動嘴。小遲看懂了，他在說離開這。

    小遲一躍便翻了下去，她要離開這裏，到院子外麵去。可是怎麽出去呢？她爬上牆，環顧一邊，這裏已經被包圍了，出不去了。

    小遲正苦惱著，便聽見外麵有一個人說前門那裏賓客暴亂了，要調兵過去。

    小遲趁著這個空檔便從牆上翻出去跑了，可是她的內心卻滿是疑問，師父痛恨戰爭，怎麽會倒賣軍火。為什麽華裳站在那個人的旁邊，她不應該在師母身邊嗎？

    為什麽明明昨天還那麽好，到今天就全都不一樣了，為什麽不能一直幸福，為什麽。

    沒有一點點預兆，它就這麽發生，

    華裳，她一定知道什麽。

    是夜，月亮很圓，光映在地上白茫茫的。

    府衙設宴，款待從京都來的使者。觥籌交錯，推杯換盞。婢女不停地替換著佳肴在來回走動。

    “辛苦了，簡大人又為我朝拔掉一顆毒瘤啊！”說話的正是樺南城的知府大人馬季安。這馬大人身材胖胖的，長的慈眉善目，但卻很有手段，據說他原本隻是個不起眼的小縣令，後來不知怎麽就成了樺南城的知府，前後用了不過五年。

    “這都是陛下英明。”簡大人雙手向著京都的方向拜了一拜說道。

    “陛下英明天下皆知，簡大人忠君愛國，確是我等的榜樣啊。”馬大人雙手作揖說道。

    “馬大人謬讚了。”簡大人臉上漸漸也漾了笑。

    “簡大人，我來敬你一杯。”馬大人站起來端著酒杯有些搖搖晃晃的站著，“願我皇長樂無極，願我朝千秋萬代”。

    簡大人或許被這種氣氛帶了一下，也站起來吟了一遍將酒喝了。

    “來，簡大人，嚐嚐這當地的特產。”馬大人見簡大人將酒喝了，便又招呼他坐下來，“還有點小節目助興。”

    話畢，便上來一群濃妝豔抹的歌姬，跳著異國舞蹈，一顰一笑都帶著異國風情。

    “怎麽樣，簡大人看這舞蹈怎麽樣”馬大人坐在座位上滿臉堆笑，眼睛也成了一條小縫兒，“領頭的那個怎麽樣。”

    “不錯不錯”簡大人捏著下巴說道。

    “將軍覺得呢？”那馬大人突然話鋒朝向那凶麵將軍。

    “譚某乃是粗人，不懂這歌舞技藝。”那將軍已停筷許久了，冷冷說道，“多謝馬大人的款待，譚某吃好了，先告退了。”

    那馬大人還想挽留，簡大人突然說道“譚將軍多日來一直未睡，讓他好好休息去吧”

    馬大人聽此話才作罷，便又招呼起簡大人喝酒。

    “這酒很烈啊！”簡大人說道，後來喝的多了，夾菜的時候都看不清楚，眼前一黑便倒了下去。

    “來人，將大人扶下去休息，好生伺候。”馬大人冷冷看著下人扶著簡大人慢慢起來，台下舞姬還在跳舞，他又端起酒杯，那領頭的女子早已退場了。

    今夜月明星稀，今夜稻花微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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