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清寧手裏緊緊握著手機，垂下眼簾，說：“你怎麽了？”

    “我要回美國去了，不知道還會不會回來，你能不能跟我見一麵，就當……就當是朋友之間的告別。”他的聲音讓她不忍拒絕，現在想想，自己始終虧欠他那麽多，於是說，“好，你把地址發給我。”

    黎清寧走到蘭擎身邊，他正跟幾個朋友說著什麽，嘴角還帶著一絲柔和的笑意，不時微微點點頭。她拉了拉他的衣角，湊近他的耳邊輕聲說了幾句話。

    他回頭看著她的時候，她從他漆黑的眸子裏看到了自己的倒影，表情有一絲局促。他打量了她幾秒，臉上的表情忽然再一次柔和了起來，說：“我讓司機送你去。”

    她笑著朝他點點頭，然後湊近踮起腳尖，在他的臉頰上印下輕輕一吻，說：“生日快樂，我會盡快回來。”

    他伸出手覆在她握著自己手臂的手上，淡淡地說：“嗯，注意安全，跟朋友好好道別。”

    看著她離去的背影，他心中忽然有種異樣的情緒在萌生，什麽時候，自己變得如此大度而包容了，他明明知道，她說的那位朋友就是那個華裔設計師。可是他還是選擇相信她。

    黎清寧在機場見到了布萊德，還記得上一次來為他送別的時候發生的那些事，她不禁倒抽了一口涼氣，及時地命令自己打住了繼續回憶的想法。

    她看到機場裏一家咖啡廳內布萊德的身影，於是朝著他走過去。拉開他對麵的椅子坐了下來。

    布萊德原本在垂眸沉思著什麽，聽到對麵的聲響之後，緩緩抬起頭對她露出一個熟悉的笑容，還是像以前一樣，帶著陽光般的暖意。

    “喝什麽？黑咖？”他看著她，就算是說話的時候，嘴角也依舊噙著一絲笑。

    黎清寧搖搖頭，然後指了指自己的肚子，臉上露出巨大的，柔和的笑意，此刻的她看起來渾身都籠罩著母親的那種光輝。

    他馬上就意會了她的意思，說：“喔！瞧我都忘記了。”然後對著服務生說：“來一杯熱牛奶，謝謝。”

    黎清寧靠在椅背上不動聲色地打量著他，他看起來好像瘦了眼眶深陷著，顴骨比以前更加明顯，臉頰帶著些許胡茬。

    不知為何，看著坐在對麵的那個男人，竟然開始不知道如何開口，總有種相顧無言的感覺。她朝他笑了笑，說：“沒關係，你最近，應該很忙吧？”

    可是他卻沒有再接話，隻是坐在對麵靜靜地看著她，咖啡廳裏有些昏暗的暖黃色燈光讓她無法看清他眼裏的情緒，隻是他下巴的線條緊繃著，仿佛還有些微微的顫抖。

    半晌，布萊德的臉上才忽然露出一絲笑容，輕聲說：“沒有很忙，隻是我母親病了，所以我要回去看看她，這一次，也不知道會不會回來這裏。”

    機場大廳永遠都不缺來往的過客，他們身邊來來往往，所有的人都短暫停留，然後奔向下一個目的地。所以好像並沒有人注意到他們這邊，雖然黎清寧身上還穿著沒有來得及換下來的禮服裙。

    “其實……回去也好，這裏本來就不屬於你。”她雙手握著那個裝著熱牛奶的玻璃杯，手心一片令人安心的溫熱，可是內心卻亂糟糟的，對於布萊德，她始終心懷愧疚，可是就也隻能到愧疚這裏，現在的她，除了一聲道別，什麽都給不了這個男人。

    桌上鋪著紅格子桌布，中間銀色的燭台上放著一隻白色的蠟燭，氣氛被烘托得有一點曖昧，讓她忍不住想要逃離。

    他仿佛看穿了她的心思一般，身體重心向後，靠在椅背上，舒了一口氣，說：“是啊，或許我，從來都不屬於這裏吧，所以離開是最好的選擇。”

    說完，他提起放在身旁的，一個並不大的行李包，站起身來。

    “清寧，我能最後請求你送我去登機麽？雖然我知道要女士來看著我離開非常的不紳士。”他臉上帶著輕鬆的笑容，一如當年在廣場第一次遇見他的那個時候一樣。

    她也站起身來，笑著朝他點了點頭，說：“嗯，當然。”

    布萊德換好機票之後，他們沉默地走向登機口。夜晚的國際航班候機大廳顯得格外冷清，就連燈光都有一絲淒清的味道，燈光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很長，然後在幾米之外將兩個影子交匯在一起。

    “好了，就到這裏吧。”他停下腳步，轉過身來低頭凝視著她的臉，輕聲說：“清寧，自從回國之後，我就有種危機感，覺得每一次和你見麵，都是最後一麵，這樣想很傻吧？”

    她笑笑，說：“我也不知道，這個世界上的事兒誰能預料得到呢？一路順風。”她溫潤的雙眸如同平靜的湖水，沒有一絲漣漪。

    布萊德慢慢伸出雙手，輕輕將她擁入懷中，把下巴放在她的肩膀上，說：“再見了，清寧，雖然我真的很不想說這一句再見。”

    他的動作那麽輕，仿佛隻要她一伸手就可以將他推開一樣，可是她沒有，伸出手拍了拍他的背，說：“回去吧，美國會有你更廣闊的天地。”

    他起身的時候，順勢在她的臉頰落下輕輕一吻，輕聲說：“以後不管遇到什麽，都可以來找我，但是不要輕易找我，永遠記得，美國還有你的一個家。”

    他的臉背著光，沉浸在一片黑暗之中，她看不清他的五官，隻覺得他的聲音裏透露著一種不易為人察覺的悲傷。

    她輕輕點點頭，說：“好，那以後就不聯係了，珍重。”

    然而他們卻並沒有察覺到，此刻正對準他們的鏡頭，正在瘋狂地按下快門。

    看著布萊德高大而落寞的背影走向登機口，她張了張嘴，卻說不出一個字。這場告別，並不僅僅是告別這個男人，還意味著她向過去那段時光的告別。

    他臨走之前，還回過頭朝她揮了揮手。她笑著也向他揮了揮手，然後轉身離開了。

    我們每一個人都該了解，電影裏總會存在著那些令人驚訝的橋段，但是我們也深知，無論境況多麽艱險，最終美國隊長都會取得勝利，無論劇情多麽曲折，王子也總能曆經艱險最終吻到公主然後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但是現實中的人生卻並不是這樣，命運它總會悄悄地將一顆炸彈包裝成帶著彩色糖衣的精美糖果，然後笑眯眯地放進每個人的手心裏，或者是，最初就已經設定好了結局，然後看著全然不知的人們奮力地掙紮，然後失望地閉上了眼睛。（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