卸了妝的林白就像是卸下了那副堅不可摧的鎧甲，她的皮膚看起來像是嬌豔欲滴的花朵，帶著一絲熱度。整個人看起來就像是當初那個小女孩一樣，更柔軟，更純淨，讓人心疼，不禁想要保護。

    她輕輕抱著封遲的胳膊，說：“封遲，你說這到底是怎麽了呢？我覺得這個世界變得好陌生，我有的時候真的不知道該怎麽辦才好。”

    封遲側過頭望著她的側臉，眼神裏充滿了憐惜和溫柔，抬起手輕輕地撫過她濕答答的柔軟的頭發，輕聲說：“也許你隻是太緊張了，你本來就不該承擔這麽多的，對不起，是我沒有保護好你。”

    “封遲，你說我是不是有病啊？可是我就是沒辦法控製我自己，我是不是應該找個心理醫生好好看看？”

    他看著她認真的臉，忽然覺得她其實從來都沒有變過，依然還是當初那個單純的她。他笑了笑，在她的頭發上親了親，好聞的洗發水味道充斥在他的鼻息，“不管你有什麽病，我都是你的藥啊。”

    五月的城市，夜晚帶著不冷不熱的愜意，風卷著春末夏初的曖昧，吹拂過每一個毛孔。

    蘭擎扶著挺著大肚子的黎清寧在院子裏緩慢地走著，茜茜跟在他們身邊蹦蹦跳跳的，小可那條看起來有些傻的狗一直在他們身邊跑來跑去。

    杜子昊反複囑咐過，月份越是大的時候，就越要保證運動量，否則臨盆的時候會困難一點，所以蘭擎就天天親自扶著她走來走去，有的時候外麵開始刮風，他也執意帶著她在別墅裏小心翼翼地走來走去。

    有的時候黎清寧看著他認真的側臉，小心地扶著自己時的樣子，內心的滿足溢於言表。

    這個世界沉默地旋轉著，像是一塊巨大的海綿一樣吸收著各種各樣的聲音，每時每刻不停歇，歡笑聲，爭吵聲，詛咒聲，哭泣聲，咒罵聲，還有那些常人所聽不到的，心裏的算盤劈裏啪啦運行時候清脆的聲音。

    所有這些聲音都混合起來，充斥在這個城市的每個角落，融合在空氣中，然後隨著呼吸進入人們的身體裏。

    它永遠都沉默著無聲向前行駛著，不會為了誰而有絲毫片刻的停留，現在所有的存在，那些被看得比天還大比海還深的愛恨糾葛，不過是茫茫宇宙的匆匆一瞥。

    甚至就連每個人胸腔中跳動著的小小的心髒，也不過是宇宙中的小小塵埃。

    封逸飛的瞳孔裏倒映著窗外明明滅滅的燈光，眼中的光芒一點點黯淡下來。

    他輕輕地拉起許姨的手，嘴唇顫抖了幾下，輕聲說：“我走以後，你就再找個人一起過吧，你放心，該給你的，我不會欠你。這輩子謝謝你陪我走完最後一程，但是我始終覺得，虧欠於你……”

    許姨反手握住他枯槁的手，低下頭眼淚就像是斷了線的珠子一樣打濕了身上的睡裙，搖了搖頭，說：“你說什麽呢，小遲不是說了麽？你會好起來的。”

    但是他卻像是沒有聽到她的話一樣，繼續喃喃地說：“我這一生，虧欠了好多人，哎……隻有下輩子慢慢還了……”

    “別說了，睡覺吧，不早了，清寧說了明天會來看你的。”許姨緊緊地握著他的手。

    這一次，他沒有再反對，閉上了雙眼，不由分說地倒在了床上。許姨嚇得嘴唇發白，顫顫巍巍地拿起電話，分別打給了封遲和清寧。

    這場拉鋸戰終於仿佛即將走向終結，封逸飛仿佛耗盡了所有的元氣，再也不想繼續支撐下去了。

    他再一次醒來的時候，是在醫院的清晨。

    黎清寧就坐在他的床邊，挺著一個已經十分明顯的肚子。望著他失神虛弱的麵容，她的心中不禁一陣陣地抽痛，那種現實所帶來的巨大的悲傷讓她連日來強顏歡笑的隱忍一點點瓦解。

    就算是蘭擎再怎麽安慰她，她也知道那不過是自欺欺人罷了，她清楚地明白父親的身體裏癌細胞正在一點點吞噬他的生命，他看起來越來越瘦，越來越虛弱，就連睡著的時間也越來越長，清醒著跟他們說幾句話看起來就無比疲累。

    但是看到他睜開眼睛之後，她依然強行擠出一絲笑，說：“爸，你醒了？有沒有什麽想吃的東西？”

    隻見他輕輕搖了搖頭，扯出一絲虛弱的笑，說：“清寧，你現在懷著孩子辛苦，就不要總是跑來這裏了，有你許姨和封遲就夠了。”

    看到黎清寧臉上一陣猶豫的神色，他故意岔開話題，說：“蘭擎呢？他今天怎麽沒有陪在你身邊？”

    他的話音剛落，病房門口就傳來一陣沉穩的腳步聲，他們同時朝著門口看去，是蘭擎提著一隻木質的食盒走了進來。

    他的嘴角帶著柔和的弧度，進來首先看向黎清寧，看到她好好地坐在那裏，然後才向封逸飛點頭致意。

    “爸，今天感覺怎麽樣？”他一邊把那隻食盒放在床頭櫃上，一邊問道。 ，

    當他自然而然叫出這個稱謂的時候，封逸飛眼角的皺紋舒展了些許，眼中閃爍著晶瑩的光芒，仿佛有種巨大的感動，趕忙點點頭，笑著說：“昨天不知道為什麽突然暈倒了，大概是白天太累了，讓你們擔心了。”

    “沒有，不過您自己也要注意身體，保持心情愉快，昨天是我們不好，讓你生氣了。”蘭擎的表情看起來禮貌而妥帖，說完小心翼翼地打開了那隻食盒，溫熱的飯菜香氣飄了出來。

    “許姨已經被司機送回去休息了，清寧行動也不太方便，所以今天我來照顧您吃飯。”

    所有的飯菜都是十分清淡的菜式，白粥上點綴著些許蔥花，但是最後端上來的一道菜卻讓她有些驚訝，那是一道她最愛的紅燒魚。

    “醫生不是說爸要吃少油少鹽的飯菜麽，這……”她看著那盤色澤誘人的紅燒魚輕聲問道。

    他眼睛都沒抬，專心地把那些飯菜擺好，說：“那是我吩咐廚房特意給你帶的，你不是一直都喜歡吃家裏的廚房燒得魚麽？”

    她忽然覺得一股溫熱的暖流從她的心底裏湧過，這種被愛被照顧的感覺，支撐著她才能夠走到這一步吧。（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