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36.十年河東,十年河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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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裏有腸胃藥嗎?”秦海猛地睜開雙眼,目光毫無焦距地落在陸曉嵐的身上,臉色青白地抱怨說,“我都拉了六、七次,再這麽下去我怕會脫水而死。”
男人要麽不病,病了幾乎隻剩本條命。
陸曉嵐看到如此虛弱的秦海,覺得好笑又可恨,“我早就警告你,不能吃辣就不要逞強。”
雖然嘴上這麽說,可是她心裏還是擔心的,連忙幫忙翻藥箱。可是藥都幾乎翻出來了,卻沒有找到任何止瀉的藥,無奈地笑說,“你的運氣不好,家裏沒腸胃藥了。”
“怎麽辦?”秦海翻了個身趴在沙發上,幽怨的目光盯著陸曉嵐,皺眉說,“要不你現在送我去醫院,晚點我怕自己支撐不住死掉。”
死掉?想當年你被一幫小混混圍攻,坎得滿身都是血,怎麽沒有聽說你要死掉?就不信吃一頓麻辣火鍋,拉一夜肚子會死掉。
陸曉嵐回到秦海的身邊,半跪在地上,嘴角笑得有些抽搐。她的語氣怪怪的,突然握起拳頭往對方的小腹甩去一拳,不屑地笑說,“秦海,別裝…”
“痛…”秦海被揍了一拳,痛苦地捂住小腹處,豆大的汗水從額頭開始滑落,聲音虛弱地說,“你力氣這麽大,想謀殺親夫嗎?”
眼看沙發上的男人臉色比剛才更蒼白,陸曉嵐收回了笑容,歉意逐漸浮現,“你真的不是裝的?真的是肚子痛嗎?”
秦海艱難地點頭,扯住陸曉嵐的手腕,痛得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半小時以後,陸曉嵐把秦海送到醫院的急診室裏。帶著眼睛的中年女醫生,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漫不經心地問道,“吃錯東西了?”
“吃了麻辣火鍋。”陸曉嵐站在秦海的身後,原原本本地把晚餐所吃的東西數出來。
女醫生瞄了秦海一眼,然後飛快地在鍵盤上敲了幾行字,言簡意賅,“腸胃炎,給你開消炎藥就好。”
“醫生,很痛…幾乎走路都沒有力氣了。我怕消炎藥不行,這個時候不是該打點滴嗎?”秦海幹脆趴在桌子上,氣若遊絲,神色疲憊。
女醫生疑惑地盯著他看了又看,然後把敲下的文字刪掉,重新輸入,“腸胃炎,輸液。”
呃,其實陸曉嵐的猜測沒錯,秦海一整個晚上都在裝病。以他的體質,又怎麽因為小小的麻辣火鍋而拉肚子,整個人看起來病怏怏的呢?精明也好,冷傲也罷,在心愛的女人麵前,充其量也不過是幼稚的大男孩。
他不過想要通過裝病,重新獲取陸曉嵐的照顧和安撫。就像他們剛認識的時候,秦海被仇家砍傷,而她一直在身邊悉心照顧自己,日久生情。
輸液室裏人滿為患,陸曉嵐好不容易才找到角落裏的兩張空椅子坐下來,小心地把輸液袋掛起。空氣中充斥著消毒藥水的味道,偶爾可以聽到小孩子的哭聲,以及父母的安撫聲。
秦海靠在牆上,抬頭看著輸液管裏的針水緩慢地滴落,心情有些恍惚。內心深處的記憶在不斷翻滾,他瞄了一眼身旁的女人,發現她正默默地盯著對麵抱小孩子的母親發呆。
“還記得康康三歲那年,半夜突然發高燒嗎?”記憶的片段在拚湊,秦海插著針筒的手動了動,慢慢往陸曉嵐的方向移去,覆蓋在她的手背上,然後抓緊。“記得那次康康燒到四十度,吃了藥都不退燒,你都嚇得要哭了。”
微微歎了口氣,陸曉嵐把手從秦海的掌心抽回,若有所思,“眨眼間,他就六歲了,暑假以後就要上小學。”
也許是輸液室燈光的原因,陸曉嵐的臉色看起來十分蒼白,嘴唇都失去了平時的粉嫩。秦海忍不住伸手托住她的下巴,低聲呢喃說,“是呀,眨眼康康就長大了。小學、初中、高中,然後上大學,以後也會結婚娶媳婦,離開我們。”
作為父母最不願意接受的事實,就是當年的小不點兒已經逐漸長大。他慢慢學會跌倒後自己站起來,不再經常抱住母親的脖子撒嬌,也不渴望每天晚上聽媽媽講故事。
“或許康康終有一天會離開我們,可是心裏還是有點不舍。”陸曉嵐的眉目逐漸柔軟下來,心裏也有種強烈的落空。
眼看身旁的女人情緒低落,秦海低聲溫柔地勸慰說,“兒子終有一天會成家立室,離開我們。能陪伴你一輩子的人,是最愛你的我。”
抬頭對上秦海深情的眼眸,閃著細碎而寵溺的光芒。陸曉嵐幹澀的嘴唇動了動,聲音也有些無奈,“秦海,我今天申請了公司的員工宿舍。如果順利批下來,我會搬走,待周末才回來。”
這個消息無疑是重磅炸彈,投在秦海的心頭,來來回回蕩出好幾圈漣漪。他幾乎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抓緊陸曉嵐的手腕,認真而嚴肅地問到,“小嵐,你說什麽?”
“我們暫時分開吧。”這次,陸曉嵐沒有掙脫秦海的手掌,眼神流露出的堅決卻刺痛的他的雙眸。
一句話,足以讓秦海直接墜入地獄。
他猛地拔掉手腕上的輸液管,轉身抱住陸曉嵐的肩膀,惶恐地問道,“如果我有什麽做得還不夠好,現在告訴我,我會改,馬上改!”
認識秦海八年,陸曉嵐很少看到對方會如此卑微哀求自己的樣子。雖然室內開著空調,可是他的額頭布滿了汗珠,濃密的眉毛皺成了深深的川字。
沒等陸曉嵐回答,他又繼續自言自語道,“你希望我能花多點時間陪你和康康,希望我對你溫柔體貼一點,希望重新出去找工作免得與社會脫節,沒問題,我全部都答應,隻要你不生氣,我什麽都願意去做。”
可是一切都已經太遲了…
雖然秦海的每一句“對不起”,都能換來陸曉嵐的“沒關係”。可是有些悲傷的故事注定無法改寫,正如那些已經發生的事情、受過的傷害,也沒辦法從心底遺忘。
“秦海,我嚐試過給你機會,可是你不珍惜。現在我已經下定決心要離開,也請你不要為難我。在周末,我們依舊可以做相敬如賓的夫妻,康眼中恩愛的父母。”這是陸曉嵐的心底話,有時候磨合多了,也該歇一歇。
不,這不是真的,陸曉嵐怎麽可能會離開他?
深呼吸了一口氣,滿鼻腔的消毒藥水鑽入秦海的心底,慢慢地腐蝕他的內髒。原來心可以這麽痛,痛得每一下呼吸都會扯動連接心髒的血脈和神經,渾身上下隻剩下麻木和僵硬。
“我們在一起八年了,這八年的感情可以說分開就能分開嗎?”秦海苦惱地垂下頭,胸口鬱悶得無法呼吸。如果是以前的他,一定會對陸曉嵐的這番暴躁如雷。因為在他的心中,眼前的這個女人怎可能離開自己?她愛自己如生命,怎麽舍得離開?
憂傷爬滿秦海的眉梢,燈光下他的臉色陰沉,咬住嘴唇不再說話。身旁的女人苦笑著靠在椅子上,抬頭望著天花板上的白熾燈,那些泛著暈光的、模糊的光線,如同她的人生般浮沉。
“小嵐,你還愛我嗎?”這是秦海第一次,也是唯一的一次,如此直接地詢問眼前的女人。
她突然側過頭,朝秦海露出無可奈何,卻又無比痛心的笑容,淡然地說,“我愛你,是無可否認的事實。可是這份愛讓我感到疲憊,即使暫時和好了,以後也會繼續爭吵、然後分開。”
兩人雖然挨著彼此,隨著秦海身體的運動,衣袖輕微摩挲。可是近在眼前的人,卻又顯得那麽遙遠。
如果是八年前的秦海,或許會強勢地告誡陸曉嵐,“你休想離開我,沒有我的允許,你一輩子隻能是我的女人。”
可是八年後的今天,他覺得這個世界上最難的事情,是挽回陸曉嵐鐵定了的心。
“小嵐,請給我最後一次機會。我保證,這次一定會為了你而改變。”聲音是如此的卑微,就像夏夜裏微弱的風聲,迎麵而來的隻有窒息。
陸曉嵐鄭重地、堅決地說出這晚最後一句話,“秦海,再糾纏下去,我怕自己會恨你。”
---秦海,再糾纏下去,我怕自己會恨你。
這句話反反複複地秦海的腦海中回響,直到兩人回到家,像往常一樣挨著彼此而睡,他都覺得一切隻是幻覺。夢醒了,陸曉嵐就會像往常那樣子笑著擁抱自己,給他全世界最美好的親吻。 c≡miaoc≡bic≡閣c≡
可是,一切都變了。
他們變得客氣而陌生,即使睡在同一張床上,靈魂卻沒有一點兒的交流。很多時候,秦海看著身旁安靜看書的女人,卻悲哀地發現怎麽也無法看透對方的心思。
兩人就這麽不冷不熱地過了一個月,陸曉嵐除了下班回家的時間有點晚、說話明顯比以前少以外,兩人在別人眼中依舊是一個月前的秦海和陸曉嵐。
八月的最後一天,陸曉嵐特意向雜誌社請了假,穿著正式地陪秦康到學校報到。那天她臉上的笑容如鮮花般綻放,吃早餐的時候挨著秦康說悄悄話,心情看上去很不錯。
秦康讀的還是寄宿學校,像普通的小孩子那樣,第一天上學都是父母共同陪伴的。陸曉嵐緊張兮兮地叮囑了秦海很多注意的事情,幫他收拾好宿舍的東西才依依不舍地離去。
秦海一直站在身旁盯著陸曉嵐,發現她忙碌的背影,讓人有種恍如隔世的感覺。
第一次,他發現她不知什麽時候穿了耳洞,耳垂上別著一枚精致的小魚圖案耳環。米黃色的雪紡上衣,讓她整個人看起來很柔和。耳邊挽起了一撮發絲無風自揚,充滿了成熟女人的韻味。(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