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4】被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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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孫擎蒼聽了他這話,從頭頂直寒戰到了腳心。

    花夕顏帶大兒子回宮,一路坐馬車直奔京城。記得出城時,身邊隻帶追月逐影,無人注意。這次回宮路上,有了一個風姿綽約的少年將軍護駕,剛好遇上城門來往人流多的時候,無論百姓或是京城裏的名流貴族,都往他們馬車探望。

    七年前當娘娘的時候,沒有少過遇到這種狀況。可七年過去,還真有點不習慣了起來。再說那會兒她當娘娘時,急著要孩子,為他把守後門,又被婆婆盯著背後,造成久居宮中,二門不邁,出宮的機會,寥寥無幾。

    眼瞧,有個乞丐,或許半是好奇想窺探這馬車裏坐的什麽人,或許想著裏頭坐的大官給錢不會吝嗇,走了上來欲攔住馬車討賞。

    由於心急,對方將手搶著探進了馬車車簾裏頭:“大爺,行行好,給碗飯吃吧。”

    小太子爺心腸柔軟,在給或是不給之前幾經猶豫。照習慣,一般大戶人家過路遇到乞兒都是給的,給多給少隨意,圖的是個做善事積德的念頭。所以不是說這些人真有多可憐。黎東鈺知道,在自己父皇的勵精圖治之下,國內太平,不愁找不到工作要餓到肚子,行乞的,大多是好吃懶做的。真正因病致貧的,他父皇經他國舅上奏,同意了在城裏設立仁心齋,由朝廷出麵組織大夫免費給沒錢治病的百姓醫治。

    兒子小顏浮現抹猶豫,花夕顏則不打算插手。照她做法,她是決計不給的。這些有手有腳又沒病的人,不好好工作隻想著好吃懶做,當然不能給。就好像她小兒子不愛念書一樣,必須有嚴厲的措施,而不是慣著可以解決問題的。

    不過未來要當皇帝的大兒子怎麽想,她要看看,看他怎麽教育兒子的。

    身旁,母親不動聲色的目光,讓黎東鈺的小顏益發肅穆,終究,掏錢袋的小手收了回來。

    “太子殿下不可憐這些人嗎?”花夕顏有意問。

    肅穆中帶了些嚴威的太子小顏,瞬間劃過一抹厲色:“本宮不能因為仁心而不辨是非,更不能因為一時同情而被人糊弄。”

    兩句話,十足十繼承了他的性子。

    花夕顏摸了下小太子的頭頂,輕聲說:“你父皇教你的?”

    “沒有,是本宮自己想的。”

    他父皇從不會直接命令他做什麽,但是,會告訴他來龍去脈,讓他自己分析。

    這時候的大兒子,像是完全屬於他的,與他一個模子。

    低頭仔細地在小太子爺肅穆的小顏打量,可能小太子爺自己都沒有發現,這個時候的自己,像極了自己父親,壓根沒有把自己當孩子,也就,完全忽視了自己身旁還有個娘的存在。

    騎在愛馬烈火背上,林琪加快馬步趕上車,一雙冷若白霜的眸子淡淡地掃過底下四周,那幫圍上馬上想趁火打劫的乞丐,嘩,如潮水退了下去。

    僅他一個人,抵過千軍萬馬,怎能不如萬丈千華引人注目。那些路過的貴族馬車和大戶人家的轎子,都停了下來,一探究竟。

    林家的轎子停了下來,林慕容一雙手掀了掀轎簾,探望到前麵騎在馬背上的威武少年,內心生生地一驚:這是哪裏來的貴族少年?為何之前從未見過?

    林夫人與她一齊坐在轎子裏,隨她望了眼外頭,見到林琪,倒是好像從哪裏聽說過,道:“哎,這好像是聖上擬重用的人,今早剛回京城。莫非真如你爹說的,這京城裏又要變天了?”

    “娘,這人今早剛入宮?身居何職?為何這麽說?”作為京中第一才女,林慕容學識淵博,同時,在家中輔佐父親處理一些政務,對朝廷動靜自然十分關切。

    林父作為戶部尚書,六部官員,朝廷重臣,林家與朝廷幾乎是共生死同呼吸。近來,朝廷頻頻發出的一些動靜林家不是沒有注意到。就比如,胡太後的病。到現在,大家都隻是聽說胡太後病重,至於胡太後病的怎麽樣,沒人知道。更別提,聖上對外說了哀家病重不能讓人探視的話,讓所有人都杜絕了到永壽宮去探消息的念頭。

    是的,聖上不讓人探太後,這不分明表明是把太後打入冷宮了。誰執意去探,無論明的暗的,都是與當今聖上為敵。林尚書一家不是傻的,怎可能去觸這個黴頭。

    眼看這朝廷裏不知怎麽回事起了波瀾,林尚書擔心起是否要變天,則要追溯到許久以前,可能要說到先帝那會兒的時候了。

    先帝的先帝,明誠皇高祖,是位曆史上有名的帝君,在位時間長達七十年。在明誠皇高祖時代,幾乎沒有戰爭,沒有外敵,沒有內患,這都是由於明誠皇高祖這人,打破了東陵帝君隻娶一個皇後的傳統,對外對內,都收了不少女子充足後宮,曾經出現過三個皇後同時坐在後位上,被稱為三後一皇的時代。

    用姻親的方式化解內外矛盾,對明誠皇高祖來說,取得了不錯的成效。然而,無意外,伴隨子孫的增多,這一代沒有問題,下一代可就出問題了。雖然東陵皇室內部的規矩是,哪怕孩子是東陵帝君所生,但是,隻要不記錄在敬事房的本子上,全不算。而東陵皇室為了保證不出現搶皇位的事,向來隻記錄一個皇子,公主則不按這規矩。按理來說,這個規矩避免了繼承帝位的先帝出現危機,可是,先帝繼位以後,又隨了以前帝君們隻娶一個皇後的規矩,使得那些原本與明誠皇高祖有姻親關係的人全部不滿了。

    以前被明誠皇高祖掩飾下來的潛在危機,這樣從先帝那會兒,開始顯現。先帝為此共廢過那麽多任皇後,其中一個原因就是如此而來。先帝尚且廢過那麽多任皇後,算是給內外一些人一個交代,又可以叫做父債子還。

    到了黎子墨登基,卻是另一番天地。黎子墨的性子,那是比任何一代帝君的脾氣都要硬。終身隻有一個皇後,這不讓太多貪婪鳳印的人,美夢全部都打了水漂。想那時候明誠皇高祖和他們締結姻親的時候可不是這樣說的,說是他們皇室享受的榮華富貴,他們都能分到一羹。隻要和和平平,他明誠皇高祖既享受齊人之美,他們能同時享受到皇室的皇權。

    好在這些人都不是傻到徹頭徹尾被明誠皇高祖騙了,都怕東陵帝君改朝換代之後會把他們趕走,因此在明誠皇高祖那會兒,嫁女兒同時與東陵皇室簽訂了諸多協定,瓜分皇權。

    所以呢,明誠皇高祖那時候的七十年東陵和平全盛時代,後來被後人諸多評論,有的讚其心胸寬闊為百姓著想,有的批評其荒誕荒謬。在黎子墨和先帝看來,這其實是個不怎樣的父親爺爺。或許明誠皇高祖一心也想子孫後代好,給他們留下了充足的國庫,可餘留下來的政治問題,則是多少銀子都無法解決的禍根。

    大宛趁先帝駕崩那會兒發動對東陵的戰爭,就因為要求黎子墨按照明成皇後高祖當年娶大宛公主與大宛簽訂的合約,再娶大宛公主並賜給大宛封地,黎子墨一口拒絕了。

    單方麵撕裂先祖簽下的合約,並且,以鐵蹄狠狠地掃了不安分的大宛一巴。黎子墨在天下立下了東陵帝君的帝威,同時是,讓那些過去既得利益者現在卻因為他失去了利益的人恨之入骨。孫府便是這些人的其中之一。

    想除掉孫家軍,黎子墨是處心積慮許久了,然而,要除掉這支可怕的軍隊可是容易。

    孫家軍今擁有作戰人員萬餘人,加上一些後勤人員和家屬共計約三萬人。這些人,一個個都能打仗,一個個都是一夫當關的精英。他黎子墨哪怕派了幾十萬部隊去圍剿這支部隊,都可能無功而返。

    何況,那個時候,明誠皇高祖,他爺爺,太慷慨了,隻因為孫老爺子救駕有功,不僅賜了將軍府,還答應了孫家最不道德的要求,將國內一塊極好的封地,賜給了孫家軍,讓孫家軍獲得天時地利人和,養兵壯馬,這不是分明給了孫府妄想造反的條件和念頭。孫家軍就此以這塊封地為中心,暗地裏在當地自封為藩王。

    剛登基時,羽翼沒豐滿,他隻能學習先帝,賜孫家人官位,安撫孫家人的心。但是,他和孫擎蒼都很清楚,兩虎相鬥必有一傷,他們是水和火永遠不能融合。

    到了如今,連黎子墨自己可能都沒有想到,會是他的皇後帶給了他破解迷局的最後一線希望。

    所以孫擎蒼在聽到黎子墨如此爽快答應他要求時,這種從頭寒到腳底的徹骨寒冷,是實實在在的。

    對孫擎蒼來說,可能這輩子都從未懼怕過這樣一個人,況且她隻是個女人,叫做宮皇後。

    林慕容聽了林夫人說了朝廷像是要變天的一些征兆,手扶起車簾,是在林琪護駕的那輛馬車望了好幾眼,沉思道:“既然是聖上重用的人,坐在馬車裏的人,必是皇親國戚了,且對聖上而言的意義非同小可。”

    耳聽女兒這話說的有理,林夫人一塊探望:“這馬車裏坐的會是誰?”

    “女兒曾聽說,那位顏尚書一直在宮中,仍舊深受聖上的寵愛,甚至有人說,有可能她會成為新的月室殿主子。”

    林夫人聽出她含義:“你父親意思是要你去接近這位顏尚書?”

    “如果我接近顏尚書,意味靠近聖上,那麽之前,女兒費盡心思與胡太後好,與孫家二小姐保持關係,都會前功盡棄了。”

    說來說去,是這林家也到了生死抉擇的三岔路口,要押誰,要押哪邊。

    林夫人歎息:“當年,我們不是沒想站在聖上這邊,可你想想,宮皇後死的早,聖上除了宮家與張明先太傅幾個老臣以外,幾乎是單槍匹馬。”

    “可誰能想到,聖上這麽多年,都牢牢地坐在皇位上呢。”林慕容的歎息聲比起林夫人更為深沉。

    “但是這位顏尚書即便坐在月室殿主子的位置上了,又能如何?反正,我是看不出來這女子有何本事,不是說是被賢王休過的女子嗎?不知聖上怎麽想的!”林夫人的感覺裏黎子墨自始至終是個瘋子,無論對待女子,或是對待朝廷政務,完全不像以前的明君明誠皇高祖或先帝,喜歡的是一意孤行。

    強權的皇帝,令底下的人想投機倒把都無機可乘,這不積了多少怨氣。僅黎子墨登基寥寥這麽七八年時間裏頭,被革掉的官員,各種名頭都有,上下統計不少於千人。

    大概,底下的人,每個都在想,隻要胡太後或是長公主府有法子讓黎子墨再立後,鳳印交出來,造反的機遇馬上到。

    隻是在他們想著想著的時候,站在他們陣營裏的人,已經不知不覺之中被黎子墨削掉了一半以上,都換成黎子墨的人了。到了現在,聽說胡太後和孫府兩大支柱都岌岌可危。林家再不想清楚未來的路子怎麽走,隻能等死了。

    為此,林家母女倆去了靈源寺求簽,回來時特意繞了遠路,生怕被聖上發現。林慕容求到了一支中簽,不好不壞,隻能是讓他們林家更愁了。

    跟隨小太子爺的小白鷺啪嗒啪嗒要飛出車簾,花夕顏不讓它出去,伸出一隻手抓住它。伴隨這個動作,林慕容和林夫人弄清楚了這馬車裏坐的是誰。

    林家母女麵麵相覷,臉上都顯出驚訝。

    “太子殿下與顏尚書?”林夫人一幅無法想象的震容。

    黎子墨讓顏尚書接近太子爺,這絕對是史無前例的。要知道,胡太後身為祖母想接近小太子爺,黎子墨都不怎麽樂意。

    林慕容卻是想明白了:“看來這位顏尚書是獲得了聖上的心,要成為月室殿主子了。如果林家再不與這位顏尚書接近,未來倘若聖上贏了,林家則完了。”

    林夫人咬牙確定:“這樣,公主府那邊,我去探探情況。你不要去了,有機會進宮,去試探下這位顏尚書。”

    林慕容想的也是這個道理:“長公主一直深得幾代帝君信賴,所以,很多人才選擇了躲到長公主府裏避難。但是我們家不能消極待命,這同時是個機遇,擇日女兒便進宮去會會顏尚書。”

    花夕顏把小白鷺抓回馬車,同時,望到了林家的轎子。

    林家,戶部尚書,林慕容,不知身為帝皇的他是怎麽想這些見風使舵的臣子。

    縮回手和腦袋,將小白鷺放回鳥籠子裏頭,小白鷺啄了啄她手背,像是不怎麽高興。它從來想怎麽飛就怎麽飛,它主子都從未拘束它。

    小太子爺對自己喜歡的東西都是很縱容的。這點,又有點像她的性子。

    他們的兒子,一麵像他,一麵像她,一種奇妙的滋味浮現在了花夕顏的心頭上。

    林琪隻護送他們到了皇宮大門,跳下馬對花夕顏行禮道:“娘娘,末將奉了諭旨,有事要去辦,隻能送娘娘到這,望娘娘小心行事。”

    花夕顏含了頭。

    林琪騎上馬兒揚長而去。

    花夕顏知道,他去執行的皇命,表示天子又有大動靜了。

    先送了兒子到永寧殿,小太子爺進永寧殿的時候,奕風在門口等她,說是聖上要她到另一個地方。花夕顏隻好低下腰,對小太子爺語重心長地吩咐:“殿下,這宮中說不定要起風了。你帶著木木,在自己宮殿呆著,哪兒都不要去,知道嗎?”

    小太子爺不用她多說,極為乖巧地點了點小腦袋:“娘放心,我會保護好木木和自己的。”

    李順德帶了小太子爺進院子裏。花夕顏站在門口,直到望著大兒子的小龍炮消失到看不見的地方,才隨了奕風上車。

    話說小吃貨被老子坑了以後,一直可憐巴巴地被綁坐在皇帝老子的辦公房裏頭,兩隻小手捧著《道德經》一個字一個字地背。在他都感覺到天無陽光老子是要滅了他時,小太子爺的身影突然在門口一閃,小吃貨兩隻小眸子瞪了下,隨即飛快地從拘束他的小龍椅跳了下來,對小太子爺說:“快點跑,快點逃,他要是回來了,你保準和我一樣吃不完兜著走。”

    小太子爺聽他這話一愣,一開始不知他說的誰,繼而接到李順德的眼色,優雅的小嘴唇往上揚了揚:小吃貨原來是又被他們的爹坑了。

    “走吧,走吧。”小吃貨好心地推著小太子爺走,免得一塊被坑。

    被弟弟的小手推著,小太子爺的心裏卻是暖暖的。這是弟弟疼愛他愛護他呢。

    “沒事。”小太子爺心腸好,抓住小吃貨的小手說,“你肚子餓了吧。我帶你先去吃東西。若是父皇回來,我讓人和父皇說一聲。”

    眼看太子殿下有意庇護小吃貨,李順德擦了擦眼睛。咱小太子殿下,以前和黎子墨一個模子,基本是麵冷,哪像現在。

    “李公公。”小太子爺對向李順德。

    李順德答:“殿下吩咐奴才就是。”

    “我父皇回來的話,你和我父皇說,說花公子肚子餓了,本宮且帶他回廣陽殿用膳,不需父皇擔憂,本宮會繼續在廣陽殿督促花公子念書,盡快將功課趕上。”小太子爺端的一副姿態,發著嚴威,都是為弟弟。

    李順德被這兄弟倆感動的,擦了擦眼睛,答:“殿下的話奴才都聽見了,必會告訴聖上。”

    小太子爺於是高高興興拉著小吃貨的手回廣陽殿。對於解救了自己的小太子爺,小吃貨除了感動以外,真心覺得這小子對自己好的過分,問:“你對我這麽好,你爹不會生氣嗎?”

    他爹怎麽會生氣,巴不得他們兄弟倆感情好。

    “我爹希望我敬老愛幼。”小太子爺說。

    小吃貨對此想摸摸他腦袋:小太子爺真是個好孩子。

    怎麽辦?他真是越來越喜歡小太子爺了。

    花夕顏尾隨奕風到了刑部,這是她第一次踏進她哥掌管的地盤。刑部一聽這名字,都能感覺到一股迎麵撲來的殺氣。對比她哥那個斯文樣子,誰能想到會是負責殺人腦袋的官員。

    因此,隻有傻子,才相信她哥表麵那個斯文樣,偏偏世上大多數人都被她哥表麵的樣子騙了。

    走進地牢裏頭,花夕顏聽說了孫擎蒼被抓的消息。要她去見孫擎蒼,當然不是讓她一個人見。

    黑暗裏頭,一隻手對著她伸了出來。這隻手,她再熟悉不過,伸出握住的刹那,身子被前麵一股強勁的力量一帶,隨之一頭栽進了他懷裏。

    龍涎香緊密地罩住在她鼻尖上,眼觀這兒是地牢,他們兩個這樣偎依著,還真有點像患難夫妻。但是,實際上是,確實,如果他們不能把孫擎蒼辦了,之後,未來會進大牢裏的人,說不定是他們了。

    他想對她表達的正是這個意思。

    “不用怕。有任何事,朕都在你背後。”他咬在她耳垂邊說。

    他是個很另類的皇帝,很另類的男人,霸道,掠奪,同時,又不像其他大男人主義,他偶爾喜歡她任性刁蠻的樣子,喜歡她耍聰明耍威風的樣子。

    讓她到這裏見孫擎蒼,一是有這個需要,二是想讓她自個兒出氣。

    刑部的人搬了張椅子給她坐。她坐了下來,麵對沒有柵欄,敞開了牢門裏頭在地上坐著的孫擎蒼。鐵牢這種東西,對於孫擎蒼這樣的高手,是毫無意義的。

    單憑孫玄曦輕而易舉一掌內力將追月五髒六腑都震碎了,可想而知孫家人的功夫如何了得。

    花夕顏麵對孫玄曦都不怕,麵對孫擎蒼照樣不怕。因而怕的人,反倒是孫擎蒼。

    孫擎蒼那兩隻眼睛,緩緩地抬了起來,從她臉上掠過,繼而瞳仁縮緊,喃喃像是自言自語:“真是你?!”

    此刻他可能像是胡太後孫姑姑等人那樣做起了夢,難以回想的艱難往事。想到當初,為何到最後,他們隻能選擇用天咒來詛咒她死,正因為之前他們嚐試的各種各類法子,都莫名其妙地針對她一人失效。比如已經梳理好全部關係,在她吃的東西裏麵下藥。結果,她每次都沒有吃到那碗藥,不用驗毒都能知道那碗裏有毒,神了。又比如,在她出行的路線上埋下伏兵。都明明看著她往這條路走來了,不知為何突然之間轉了方向。

    “娘娘,臣實在有許多疑問想問你,如果娘娘不能回答臣的疑問,臣是死不瞑目。”孫擎蒼道。

    “如果本宮回答了孫大人的疑問,孫大人用什麽來報答本宮呢?”花夕顏悠閑悠哉地說。

    “如果娘娘能回答臣的疑問,臣願意告訴聖上和娘娘,臣是將兵權交給了何人。”

    “不是交給了你兒子嗎?”

    孫擎蒼搖了搖頭:“臣雖然送了兒子走,但是,知道聖上定會派兵截堵。”

    “如果你說你交給了孫家封地裏的人,本宮知道了又有何用?”花夕顏對這個買賣不是很感興趣。

    孫擎蒼眸色微沉:“那娘娘想知道什麽?”

    “本宮想知道,你們是如何打開陵墓的門進去探望本宮的?”

    這是要他,將那個人招供出來。孫擎蒼嗬嗬,嗬嗬幹笑兩聲:“娘娘果真睿智過人。這事兒,臣還真答不了娘娘。不是臣不願意答,而是他用了什麽法子打開陵墓的門,臣也是弄不明白。”

    “那個人是誰?”

    “我們都叫他石大人。然而他是什麽人,我隻知道他是個有名的占卜師,有名的術師,其餘臣都不清楚。”

    “一個不明來路的人,你孫大人竟然能全盤信任,與其勾結?”

    “您錯了,娘娘。”孫擎蒼含義頗深地一笑,“不是臣與其勾結在先,而是臣死去的爺爺與其勾結在先了。孫某人不過是繼承祖訓罷了。”

    這樣一說,這個石大人,活了有兩百歲以上?驚疑,在眾人眸中一閃而過。

    “輪到臣問娘娘問題了。”孫擎蒼說,“娘娘可否告訴臣娘娘是如何回來的?”

    “哎。”花夕顏歎一聲,“孫大人,不是本宮不遵守約定不回答你這問題,而是,本宮自己都不知道是得到了什麽高人的幫助。不信你可以問問聖上。”

    孫擎蒼一樣沒想到是這個答案,眉頭皺緊。

    司獄走了出來,對著孫擎蒼繼續拷問:“孫大人,除了你孫家之外,還勾結了哪些黨羽意圖謀害聖上與娘娘?”

    孫擎蒼對這些問題已是毫無興趣,慵懶地說:“這些問題,聖上和娘娘心裏都有數。何況,孫某人隻知道,隻要孫家揭竿造反,定是不止孫某人一家。”

    看著孫擎蒼回答起問題,一點都不懼怕,想必是死了都無畏懼,是想著他手裏有孫家軍,朝廷怎樣都奈何不了他們孫家,殺了他一人的頭也無濟於事。孫擎蒼說:“聖上心裏明白的,派兵數十萬,都別想傷到我們孫家軍。而臣早已將兵權轉移到了封地裏,聖上殺了臣沒有絲毫用處,聖上想解眼下困局,隻有一個辦法。隻要聖上願意學習明誠皇高祖,娶孫家女子為後,孫家軍無意與朝廷和聖上對立,定是繼續回朝廷對聖上忠心耿耿。”

    說著要黎子墨立後的話,孫擎蒼嘴角的那抹陰笑,無疑是對準她宮皇後的。

    花夕顏真不急,他要立就立唄。一旦一個人變了心,駟馬難追。她花夕顏經曆了兩世人,這種淺顯的道理難道會不懂。

    倒是站在她背後的龍顏明顯急了,衝孫擎蒼的話便是一頓怒斥:“東陵曆代祖先,都是一後製,明誠皇高祖是逆反,是違背祖訓,先帝已有說過。”

    “聖上可以廢了皇後再立後。”孫擎蒼道。

    “朕說過,今生今世隻立一個皇後。”

    “那麽,聖上執意孤行,孫家軍無能與聖上同心同德,聖上又該如何呢?”孫擎蒼微眯的眼神,望的卻是她花夕顏,“宮皇後又是如何做想?如果帝君帝位不保,皇後又如何保住自己這條命?宮皇後隻要想一想,都知道該為帝君犧牲。”

    對這個問題,她當然不用答,因為叫她來看孫擎蒼的,可是那個男人。所以說這孫擎蒼之所以會敗到徹底,說明對這個做皇帝的男人,還是沒有她看的清楚。

    “如果要朕選擇孫家軍或是皇後,朕肯定選的是皇後。因為朕想幾十萬兵力圍剿你們孫家軍,沒有皇後還真是辦不到。朕早已無意讓你們孫家軍臣服,因為你們孫家軍心中早已無朝廷,朕如何學習明誠皇高祖,不過是治了標不治本。”

    孫擎蒼眼睛猛地一睜,是被震,是從未想到對方一開始都打算完全滅掉他們孫家軍。是,誰能想到呢,哪怕先帝的先帝,哪怕先帝,都隻想到讓他們順服而不是消滅。可是,隻有他黎子墨,知道他們孫家永遠不可能順服。

    “聖上目光還真是高瞻遠矚,就不知如何剿滅我們孫家軍了。”

    “朕說過朕有皇後。朕也是剛從高僧口裏得知,這天咒反噬,如果是一團人施行天咒,這些人之間又有血緣關係的話,隻要找到那個主謀者,主謀者一旦被反噬,其餘人也別想逃得過。正好,朕的皇後之前發現了,原來孫家人不止孫大人一人參與天咒。”

    孫擎蒼的口越張越大,但若無事的臉部出現了驚恐。

    “孫大人,你帶兵打仗的,理應最清楚不過,擒賊先擒王的道理。”說到此處,天子的聲音輕輕一頓,“朕已調集孫家封地周邊兵力,在孫家封地內亂時,立馬乘勝追擊,奪回封地。想必,這個反攻的時辰,已是差不多了。”

    孫擎蒼的氣息一陣一陣急喘。

    “朕在這時候特別感激皇後。若不是朕的皇後天下無人能比,這想咒死朕皇後的人,可能孫大人一人就夠了,結果朕都沒想到會扯上的遠遠不止孫大人一個。所以,孫大人,你說朕還能選你們孫家軍不選皇後嗎?”

    一口鮮血,開始從孫擎蒼口角流了出來,與胡太後臨死前一模一樣。孫擎蒼到如今一句話都說不出來,足以證明參與天咒她的人,正如杜有誌所說,沒有一定能力還真不行。孫擎蒼要把她弄死,不得不把自己兒子,以及孫家軍裏最有能力的一群人集結起來合咒。最終的結局,隻能一人死,全部死,一個都逃不過。

    孫擎蒼歪倒在地上時,花夕顏從他那雙眼睛裏看到的,想必是最不甘心,最不甘心什麽呢,不是不能扳倒皇帝,而是,這個能讓他們孫家軍全軍覆沒的危險,竟然那個知道如何做法的石大人沒有告訴他。

    “臣,臣輸了”孫擎蒼閉上了眼睛。

    死了瞑目,說明他認為死在他們手裏,心服口服。

    司獄走上前探了孫擎蒼沒了的鼻息,衝一群主子搖了搖頭。

    宮中來人稟告:“聖上,長公主到了宮裏,說是希望見見聖上。”

    見著胡太後和孫家接連出事,城裏都人心惶惶了,躲到長公主府裏的人越來越多。長公主沒法接納那麽多人,隻能到他這兒探下情況如何了。

    這明誠皇高祖寵愛的掌上明珠,進皇宮的次數卻是屈指可數。長公主被迎進永寧殿等候聖上時,看見了皇帝桌上擺的本《道德經》,翻開的書頁上麵,有小孩子用毛筆畫的一隻小豬。為此,長公主大表驚訝。記憶中的小太子爺,從小到大,從沒有淘氣過。而敢在皇帝的書籍上畫豬的,除了皇子又能有誰。

    耳聽門外的太監報聖上駕到,長公主連忙收拾好臉上的表情,轉回身,恭敬地等待帝君進門。

    黎子墨對這位姑媽,從來不知道該以什麽心態麵對才好。因為這位姑媽太謹慎了,誠然從來不敢與他或是先帝有一點罅隙。

    親情之間過於戒備,自然而然,疏遠而陌生。哪怕,長公主對他充滿十分敬意,從無違抗過聖意。

    賜了座,姑侄兩人各坐一邊。

    長公主輕咳兩聲,說道:“這夏季一過,即是入秋了。本公主想著,年年這個時候,都是皇室和帝君秋獵,拜祭東陵祖先的時候。”

    這長公主即是聰明,不會問及皇帝的意圖以及朝廷中發生的事,打算以慶典活動來緩和各界的矛盾,讓朝廷各方恢複平靜,這樣她長公主才能安枕無憂。

    黎子墨輕淡地開聲:“公主府不是之前,剛辦過燈會嗎?”

    “公主府小小的燈會哪能和皇室秋獵的大典相比。太多人,是想目睹帝君的風姿了,隻可惜,燈會請不到帝君到來。”長公主說。

    “那日,朕有公務纏身,不然定是會去燈會捧長公主的場。”

    長公主立馬誠惶誠恐地站起來感激:“帝君日理萬機,為天下百姓操心,是本公主考慮不周,不該讓帝君勞心勞力還到燈會赴宴。”

    “朕隻是偶爾想到,底下還有些百姓,可能連碗飯都沒得吃,這心頭揪著和太後娘娘一樣,去燈會怕看著那些雞鴨鵝肉,一點胃口都沒有。”

    長公主的臉頓時紅了紅:“帝君訓的是,本公主正打算邀請城中多家商賈,定時開倉放糧,救濟那些貧瘠的百姓。”說完又問:“不知太後娘娘的病是否好了些?”

    黎子墨淡淡掃過她一眼,道:“朕的母後,太後,不幸於幾日前去世了。太後是個十分關心朝廷和朕的一代仁後,考慮到朝廷會因太後的去世而有動靜,特別交代朕,將喪事秘而不發。朕體恤太後與先帝一樣為百姓著想的心思,也就順了太後的意思辦了。”

    長公主這被一震,許久,隻能是呆呆地望著他。

    伸手接過李順德遞來的一封折子,黎子墨當著姑姑的麵翻開,處理公務,好像與她這個姑姑心裏麵毫無罅隙。

    長公主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隻能在那裏拘束著看著他翻奏折,全身早是出了滿身熱汗。

    過了片刻,龍顏終於開了聲說:“秋獵的事,供奉祖先的事,公主開這個口,朕都是記得的。”

    “是,本公主想的也是,帝君怎會忘記先祖?沒有先祖,哪來我今日東陵國的強盛和繁榮。”長公主低著頭好像隻注意自己的鞋子。

    黎子墨輕輕將手中折子合上,像是無意之中想起:“郡主今年紀多大了?”

    長公主則像是全身被激了下,慌張抬起頭,繼而沉住聲答:“回聖上,太後既然薨逝了,這宮中規矩,服孝要滿三年。”

    “太後與郡主並無血緣關係。隻是長公主與太後感情不淺,會這樣想,朕也可以理解。”

    長公主的嘴唇像抖了一下。

    “朕希望長公主能為郡主用心想想,郡主年紀大了,畢竟是女子,不像男子,為女兒操辦婚姻,做娘的總要擔多點心。”

    “帝君說的都是道理。”長公主聲音低微地說。

    說完這些話,長公主被請出了永寧殿。在隨李順德離去時,長公主低聲問了句:“據說顏尚書還在宮中?”

    “是的。公主殿下。”

    “可否讓本公主與其見上一麵?” ︽2miao︽2bi︽.*2閣︽2,

    “顏尚書去了廣陽殿服侍太子,或許公主可以改日再約。”

    這樣說來,林夫人到她府裏告的密信是對的。這黎子墨越來越……竟敢拿她的掌上明珠要要挾她了。看來,她必須趕緊走另一條路子,與月室殿未來主子交好,才有可能保住她女兒。

    花夕顏在廣陽殿,預備陪兩個兒子一塊用晚膳。這時候,孩子的爹派人過來說,要他們在飯桌上給他留個位置。小吃貨當即皺了小顏。花夕顏正不明是怎麽回事時,小太子爺在她耳邊偷偷告密,說了小吃貨被爹坑的事兒。花夕顏隻能對小兒子搖頭晃腦:兒子要鬥贏老子,豈是容易?

    那頭,孫府在孫家封地被圍的同時,被抄家。孫夫人在孫擎蒼出事時,帶了老小趕往自己的娘家求助,半路被截。隻有那孫如玉,因為躲在了長公主府,成功逃脫。

    孫家的動蕩,震驚了整個京城和天下。

    本是預備啟程歸國的賢王,留了下來,推遲了回國的日期。因為花家那邊,花老太君失蹤已是好幾天了。

    下一章輕鬆輕鬆,讓他們一家四口去哪裏玩玩,(*^__^*)(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