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 凰主兒 完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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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道明黃的身影在萬紫千紅中相當於黃金,鶴立雞群,盡顯富貴。 .\|頂\|點\|小\|說\|2|3|u|s|.|c|c|言*情*首*發言*情*首*發這應該是本國宗元國的太子了。

    林瑾容站的地方較遠,望過去,隻見衣服顏色,看不清各人樣貌,轉頭收回視線。可是,那些貴公子爺,卻發現了她們一行人。

    有人認出了戚老夫人身邊的人,手搖折扇湊近戚蓉耳邊:“你家府上的?”

    戚蓉望到了林瑾容,點頭。

    其餘人一聽,除了太子殿下,都圍了上來問他。

    轎子裏坐著戚老夫人,這樣說的話,在轎子旁走的姑娘家,理應是戚老夫人帶進宮給皇太後過目的。但是,偏偏,這些在京城裏混了長久的公子爺,都沒有見過林瑾容,紛紛問起這是戚家府上的哪位姑娘,怎麽沒有見過。

    說起來,這群公子爺,是太子殿下的伴讀,陪著太子殿下,一清早晨起鍛煉去了,回來還要陪太子殿下念書做功課。所以,一個個貪圖在到課堂的路上小賴一下,在半路上抓到戚府的話題嚼起舌頭。太子見著也不攔阻眾人議論,隻是微微眯著眼睛。

    戚蓉言行舉止在戚府裏已是非常謹慎,到了宮裏更是慎行謹言。誰讓他是二老爺一排子弟中年紀最小的,親娘是個身份低賤的。說句不好聽的,他自小是被人欺負慣的,他的哥哥姐姐甚至侄子都在虎視眈眈,隨時想找到個機會將他攆出戚府。

    隻可惜,他本人很爭氣,或許其它方麵出身之類比不上兄弟,但是,他很會念書,不到八歲,已是被任命為太子伴讀,伴隨太子念書到至今。要不是他出身不好,被提拔為太子身邊的重臣是綽綽有餘。縱使如此,太子沒有嫌棄過他,偶爾還讓他幫著寫作業。

    戚蓉望向不遠處的主子太子爺,見太子爺眯起的眼貌似與其他人一樣好奇,隨之答:“是我四姐的女兒,剛從外地回娘家。”

    眾人或許之前都有聽說些戚府的傳聞了,剛好趁著這個機會問清楚:“是林府裏哪個姑娘?大姑娘嗎?”

    林瑾晴據說貌美如花,大夥兒遠遠望過去,雖然看不清林瑾容的麵貌,可是遠觀林瑾容娉婷的身姿理應是個美女。

    大家就此猜測是林瑾晴而不是林瑾容,是由於,戚老夫人不可能帶個傻子進宮吧。

    戚蓉當著主子的麵是不敢說謊的,說:“是二姑娘。”

    一瞬間,這個答案不僅沒有讓眾人沮喪,是讓眾人都爭相伸長脖子,墊著腳尖,非要望清楚傳說中的傻子是什麽模樣。

    連太子李靖安都難逃心中這份好奇。

    直到小太監跑過來說課堂上太子的老師催促了。李靖安心思一轉,想著不過是個傻子,想看還不容易,到時候找個借口上皇太後那兒一探究竟就是,揮手招呼底下的人:“該去上課了。”

    眾人才把頭轉了回來,惶誠惶恐地跟隨太子身後離開。

    林瑾容跟從戚老夫人的轎子來到了永寧宮,為皇太後居住的宮殿。

    戚府所有下人在外麵等候。宮裏一位姑姑走出來,帶老夫人和林瑾容邁過了門檻,路上與戚老夫人說:“前天發生的事讓太後娘娘受驚到今日,太後娘娘命人在抄經書。”

    聽說過宮裏發生不好的事,具體,是林瑾晴向戚氏打聽之後告訴林瑾容的。林瑾容記得是說宮裏有宮女跳井自殺了,剛好是太後娘娘的宮女。

    自己宮裏死了人,而且是個熟悉的,太後娘娘恐怕不是擔驚受怕,是要疑神疑鬼了。林瑾容心裏自己想。

    進到了裏頭花廳,皇太後坐在正中的黃花梨木椅裏,手裏撚著一串佛珠,閉著眼,等到姑姑進來稟道:“戚家的人來了。”皇太後睜開一條眼縫。

    林瑾容隻見這被稱為皇太後的老太太華貴雍容,身上穿的,頭上戴的,那肯定是要比戚家老太太要奢華上十倍不止。頭上的金釵玉釵金光燦爛,幾乎照瞎了林瑾容的眼。林瑾容低低垂眉,跟隨戚家老太太跪下行大禮。

    “都起來吧。”皇太後說,麵容稍顯嚴肅。

    林瑾容起身,站到一邊。皇太後看到她頭上戴的宮花,隨之抿笑:“這孩子,長得還挺標致的。”

    是說林瑾容第一眼給皇太後感覺是不錯的。

    戚家老太太躬身答:“乳臭味幹,字認不得幾個,與她家裏的姐妹沒法比。”

    “是聽說她有個姐姐,何時你也帶進宮給我瞧瞧。”

    可能對林瑾容的初次印象蠻好,皇太後愛屋及烏想看林瑾晴。

    戚家老太太當然高興地答了遵旨。有了皇太後的喜歡,林瑾晴想找個好婆家應該是不難的了。

    接下來,皇太後招呼林瑾容過來,問了兩句,無非問的是今年幾歲了,你太姥姥說你不認得幾個字是真是假,寫個字給哀家瞧瞧。

    真有人遞交了筆墨上來,林瑾容隻好當場獻醜,規規矩矩地寫了自己的閨名。

    皇太後見後大笑:“我看這孩子的字寫的挺好的嘛,怎麽會說不好?”

    老實說,林瑾容在現代都沒有學過毛筆字,到了古代學寫字不到幾日,能寫出龍飛鳳舞的字才怪了。皇太後說的好,正是她寫的扭扭歪歪像蝌蚪的字體。大家在旁邊觀看,都知道皇太後其實話裏有指,皇太後是在讚美林瑾容的這股傻勁,看來林瑾容真是個傻妞,讓皇太後很放心。

    就此,林瑾容在宮裏留下成定局了。

    皇太後賜了她們祖孫倆上好的藏茶,賜座。有人將抄好的經書遞上來給皇太後查看,皇太後手執紙卷邊瞧邊眉頭不解。

    抄書的人立馬跪了下來請罪:“待奴婢重新抄過。”

    “算了。你們都累了一夜,去找點東西吃吧。”皇太後放下手裏的紙卷。

    沒有一個人敢動敢說話。

    林瑾容才知道,這些人是從昨晚,可能不止,是從那個跳井的宮女死了開始,都在抄經書,可能幾天幾夜都沒睡了,熬得兩隻眼全是紅絲。

    想到這些人現在的場景可能是自己的未來,林瑾容心頭還真的不得不打鼓。

    “瑾容來給哀家說個笑話吧。”皇太後啜著茶說。

    林瑾容沒動。

    戚家老太太連忙插嘴:“太後娘娘,瑾容不懂事,不知道怎麽說笑話。”

    “是。我都忘了。”皇太後方才記起的樣子。

    可見剛才皇太後是一直魂不守舍。回想起來,皇太後對林瑾容說:“平常喜歡做什麽?”

    古代的女人家,喜歡的,林瑾容想起林瑾晴,林瑾晴一天到晚拿著繡冊。但是,她這個傻子偏偏不能拿這個借口。說起她在現代,平常的愛好是養狗。家裏一共養過三條狗了。所以,那天在城門看到那隻長得極漂亮的獅子狗才會丟了個杏子核過去逗逗狗兒,結果惹得獅子狗狂然大怒。

    “喜歡狗。”林瑾容說。

    既然古代都有養狗的,一個傻子喜歡狗,比喜歡繡冊肯定正常多。

    果然,皇太後和戚家老太太聞而大笑。

    屋外一個宮女走了進來,行了宮禮,說:“娘娘,太子殿下過來了。”

    “他不是念書嗎?”皇太後略顯吃驚。

    再想太子可能是有急事,趁著課堂中間休息過來找她的。皇太後就此囑咐身旁的姑姑,帶林瑾容在她院子裏去找間喜歡的房子住下。姑姑接了命令,帶林瑾容離開了花廳。

    林瑾容邁出門檻時,隻聽呱呱呱,一串烏鴉聲飛過自己頭頂,愣了愣:宮裏居然有烏鴉?

    抬頭,眼中宛若閃過一抹幻覺,一道紅色的影子在皇宮的屋簷上停歇。她眨眨眼時,見了那抹幻影消失不見,好像是錯覺。

    應該是錯覺吧。宮裏怎麽可能有烏鴉這種不吉祥的鳥兒。林瑾容看向帶路的姑姑,見姑姑沒有一點反應,儼然自己是看花了眼。

    對麵屋頂上,坐在瓦礫上的令狐京旭,抬手抹了抹額頭的汗珠,摸下來一把汗。小鴿子不知他為何緊張。

    令狐京旭噓,拿指頭封住小鴿子要問的嘴巴:“會被她發現的。這人和花家大小姐一樣機靈。”

    說的是林瑾容和花夕顏一樣,像是有超然的洞察力,可以洞穿他這個使了障眼法的魑魅閣主。

    如此推斷的話,豈不是這個人,是和花夕顏一樣的來路?小鴿子兩目精光,看來,他們在宗元守株待兔整整十年功夫,沒有白費。

    十年前,仙劍大會那場轟轟烈烈的變故之後,天下格局似乎又風起雲湧。

    西真蠱族幾乎一敗塗地,殘存的子民,不敢隨意再拿妖王的借口生事。西真女皇斃命之後,西真族內部甚至發生了內戰,擁有繼承皇位資格的皇子皇女們各立門派,被背後各種利益集團慫恿搶奪皇位。這場內戰的紛爭打了十年,直到至今,西真內部是形成了三國鼎立的格局,分成了三派。

    一派為自由派,不與世上任何國家結盟,打算從此帶西真族歸隱於深山老林。而真有一些年老體衰老弱病殘的,跟從了這一派別的人,步入深山叢林從此不問世事。

    一派主張與西秦修複關係。這一派說來話長,以前西真與西秦關係好,西真內部有人一直惦記與西秦的這份友誼。隻可惜被西真女皇高壓政策壓迫,不能出頭。現在西秦國內完成了皇位更迭,秦王李莫庭登上了皇位,暗中派人支持這一派別的人,讓其壯大,得以在女皇死後的西真不斷擴大勢力,成為了如今西真族內最大的一個派別,幾乎掌控了所有西真族人。

    西真與西秦恢複了友誼,最受益的按理來說不止西秦,還有東陵和雲族。

    因為西邊無戰事了,東陵不用為西秦這個盟友擔心,可以把精力更多地放在國內的生產和發展。

    第三個派別,肯定是當初擁護女皇的那些老臣了。女皇已死,他們的勢力被大大削弱,這些人又大都是野心家,不甘心被西秦掌控。在西真女皇死了以後,被西秦和東陵圍剿,隻得逃命天涯。據聞現在是逃到了南隅國。

    南隅國第一劍士與瓊月公主在仙劍大會上離奇失蹤,外人猜測兩人可能已死。公主與劍士在國外不明原因死亡,對於南隅國皇族而言是奇恥大辱。由於當時他們懷疑的重點已是鎖定在東陵皇族身上。導致到今日,原先井水不犯河水的東陵與南隅南北兩國,起了罅隙。

    最近,南隅國才向東陵派了使臣意圖興師問罪十年前的命案。不用多說,以東陵天子那副習性,怎會縱容他國向自己問罪。據說那個使臣連黎子墨的宮裏都進不了,在京城裏坐了大半年無所事事之後,灰溜溜夾著尾巴回國了。

    南隅國是敢怒不敢言。

    東陵是天下第一大國,想出聲,要掂量下自己的實力再說。更可怕的是,以前和東陵作對的好幾個國家,比如大宛,比如白昌,都無一對東陵改變了態度俯首稱臣。

    大宛的老國王在五年前去世了,二皇子耶律奇結合於水家在大宛國都奪權,聽說場麵血腥的程度可以將耶律奇推崇為史上最殘忍的弑殺者。因為耶律奇將自己所有兄弟姐妹全殺了。男女不分,老少不分。

    可大家在議論耶律奇這頭大野牛的殘忍之餘,更多的卻是在背後聲稱對東陵皇帝的敬畏。因為早有聽說,在幕後支持耶律奇這樣做的人,正是黎子墨。

    東陵得到了最大的回報,耶律奇帶人開山,尋找流傳於千古以前的上古神器,要孝敬東陵皇帝。

    白昌是個軟柿子,自從賢王被東陵皇帝法辦了以後,再看到大宛這個硬漢都被黎子墨製服了,白昌國皇帝可不想出個兒子殺了自己篡位。仔細小心在心頭琢磨了幾番之後,決定還是算了。乖乖每年給東陵納貢是了。

    十年來,大陸風風雨雨,腥風血雨,讓他這個妖王飽嚐了不少口福。說來他是應該感謝黎子墨的借刀殺人。於是,接了黎子墨的那個差事辦到至今,終於有了一線曙光。

    黎子墨要他辦的是什麽差事呢?

    那得說到當年仙劍大會之後,花夕顏回宮被診斷出懷上龍胎,次年生下了皇女。隻是,這女兒從此成了東陵皇室一家的心病。

    小公主打出生起,不哭不笑,不會說話,眼神空洞,好像個木頭人。東陵第一名醫也是國舅的宮相如帶領一批禦醫,對小公主進行綜合診斷之後,隻能得出一個結果:小公主身體健康。

    要不是花夕顏本人有過奇特的經曆,是需要為這個女兒哭瞎了眼睛。自己輪回兩世,再有閔文靜說過的話,說她的女兒可能是凰主兒,花夕顏悟出,她這女兒的元神沒在體內。

    找出小公主的元神落在哪處,變成了東陵皇室的重中之重。不止黎子墨和花夕顏派出各路人馬去找,花了重金委托他這個魑魅閣主出力,連兩個小皇子都不遺餘力地在這世間尋找自己的妹妹是身在何處。

    找了將近十年,談何容易。

    令狐京旭興歎:凰主兒是凰主兒,代代讓人跑累了腿消耗光了腦子。

    說來他能把賭注押在了宗元,都是由於這個小國雖然地小人稀,卻是大陸上三十六國中最奇葩的一個。奇葩於宗元國自建國伊始,從未發生戰爭。自己內部沒有,與外國的戰爭更沒有。而且宗元建國的曆史可以追溯到最古老的大陸溯源,與東陵齊名。你說能不能讓人驚奇?

    如此一個小國,是如何在眾多大國的包圍圈中保存了自己,值得深究。

    如果他是凰主兒的話,夠聰明的話,當然要選個比較可靠的,沒有紛爭的國家,安心先養著元神,不再重複上次的教訓。

    沒想到被他一猜,十年後終於被他猜對了。但是,世上聰明的人怎會隻有他一個,和他一樣猜對的人理應不少。

    小鴿子在他身邊翻開一本小冊子,上麵用毛筆仔細記錄了十年來進出宗元的各界高手,翻到最後一頁時小書童舔舔幹燥的嘴唇說:“這個月來,進宗元的人更多了。東陵的太子爺,如今在城裏某家客棧裏歇著。”

    黎東鈺?

    令狐京旭眯起桃花妖孽眼,在他記憶裏,對這個小太子爺的印象,似乎還殘留在十年前的那副吃奶的樣子。

    十年光陰一晃而過,據聞黎東鈺並沒有繼續被養在皇宮裏了。可能是十年前仙劍大會那場意外讓這個小太子爺差點命喪之外,同時警醒了黎子墨。黎子墨痛定思痛,忍痛割愛,深知再把小太子爺富養不是辦法。於是,開始屢屢把太子放出宮去外麵鍛煉。在大宛耶律奇搞大屠殺時,黎東鈺參與了那場戰爭。

    令狐京旭不意外如今的東陵太子爺,與十年前那個仁善的小屁孩相比,怕是要一百八十度大逆轉。

    對此,小鴿子舌頭舔起了毛筆末端說:“他進城時老樣子,帶了條狗和那匹驕傲的白馬,白鷺在他頭頂上飛。”

    對人或許懂得殘忍了,對自己那些愛寵,黎東鈺貌似沒變,寵過頭。

    令狐京旭捧著肚子大笑,忍住笑之後,是特別懷念起了小吃貨木木。花木容隨花家老太太在外修行十年,但是,後麵幾年,在江湖裏極少能見到小吃貨的身影。

    小鴿子一樣懷念木木,歎著氣說:“要是我擅長水性就好了,可以弄隻木筏出海,他應該在海族吧。不知海族人待他如何,他在那兒能不能吃得飽?”

    一隻手摸著額角,令狐京旭一點都不擔心木木是否會被欺負。那孩子,向來隻有欺負別人的份。誰敢欺負他?那絕對會是自取倒黴。

    “他兄弟都到宗元來了。隻等他騎著黑麒麟出現。”令狐京旭道。

    小鴿子想著也是這個道理。

    林瑾容隨宮女一路走,穿過院中的假山時,前麵迎來一行人。那行人堵在路口,而且,身份高貴,林瑾容在宮女身後眺望過去,見著李靖安那身明晃晃的太子服飾,黃金一般。

    而身前領路的姑姑明顯一絲緊張,林瑾容可以看到她的雙肩像是僵硬地抖了下,接著麵對太子深深地一福:“太子殿下。”

    林瑾容隨之行禮。

    太子的目光先是越過姑姑的肩頭,看著林瑾容一會兒,笑問:“這位可是林府的姑娘?”

    “是的,太子。”姑姑說。

    “這是要帶林府的姑娘去哪兒?”

    “回太子,太後命令奴婢帶林姑娘到東廂房看看。”

    皇太後的意思是讓林瑾容在東廂房一排暖閣中挑一間。

    林瑾容自始至終對皇太子不怎麽感冒,反倒眼前這位本是行事冷靜的姑姑忽然變得張惶的狀態讓她不免起了一絲好奇。

    這位太子爺讓姑姑很恐懼嗎?

    隻見林瑾容的目光一直沒有和自己的對上,太子李靖安眯了下眼,道:“你們過去吧。我去拜見皇祖母。”

    “是,太子。”姑姑起身,帶了林瑾容繼續往前走。

    林瑾容與這行人擦身而過時,才發現了戚蓉跟在太子爺後麵。

    戚蓉看到她,不知道擺什麽表情。

    李靖安回頭,見著戚蓉與林瑾容倒是對上了眼神,問:“她不是剛入京沒多久嗎?”

    戚蓉不知如何解釋。可能是由於林瑾容是個傻子,想到自身一樣悲涼的處境,反而讓他升起了一絲憐憫之情。

    林瑾容因為傻讓人擺弄,他戚蓉被人看不起,還不是一樣受人指擺。

    “瑾容是剛入京不久,但是,家裏奶奶有說過,大家要多照顧她。”戚蓉答。

    太子李靖安聞之一笑:“戚家倒是個和睦的大家族,讓本宮實為羨慕。”說罷,一甩皇袖,穿過庭院,去見皇太後。

    戚蓉跟在他後麵,看著他背影,目光爍爍,驚疑不定。

    那晚上,林瑾容在宮裏住下了。由於第一天入宮,對宮中不熟悉。好心的宮中劉姑姑叮囑她千萬別隨意亂走,而且給她指了個小宮女服侍她。

    林瑾容因為白天進宮弄來弄去覺得累,想躺下睡個覺。小宮女服侍她躺下之後,在外麵守著。林瑾容一時半會兒閉著眼睛沒睡著,隻聽不知從哪兒又來了宮女,與她的小宮女在她房間外麵的走廊趁著主人睡覺,無聊時嚼起了閑話。

    “聽說了嗎?西邊的院子鬧鬼了。”

    “是荔枝之前在的那個亭子嗎?”

    “不是她還是誰啊?”

    原來這兩人說的是之前宮裏剛跳井的宮女。好像到現在,宮裏都沒有能查明真相,究竟荔枝是自個兒想不開跳井自殺,還是說,被人陷害謀殺。不管怎樣,似乎宮內的主子們,更多的是隻是想快點讓這個事件平息。

    “太後娘娘讓人抄了好幾天經書了,都不行嗎?”

    “要不讓人進宮做法?”

    “怎麽可能?”

    如果宮裏請人做法,等於將宮裏發生的醜聞昭告天下,到時候宮外市井百姓的茶餘飯後聊天的項目肯定多了一項,誰誰誰,宮裏哪個主子做賊心虛,虐待死個宮女,這不請人做法超度求得心安。宮裏的主子們斷不會做出這種蠢事。所以,這個鬧鬼的事情,恐怕不知要再鬧到幾時。

    兩個宮女越說越怕,怕的不止是鬼會不會來找她們,而且,更怕荔枝背後那個黑影。

    “你說荔枝是不是自個兒跳井?”

    “她好好的,幹嘛跳井?”

    “這麽說,真的是——”聲音發抖的是林瑾容的小宮女,“我剛入宮不久,早知道晚點被家人送進來也好。”

    “你早晚進來都一樣。”抱著胳膊一塊打哆嗦的另一個宮女打了聲噴嚏,說,“咱們這皇宮,將來都是那個主子的。你隻要進了宮,都逃不過,隻要他看中你。”

    “他,他會看中我嗎?”

    “你也別往你臉上貼金了。主子整天看的女人會少嗎?荔枝和前麵幾位,之所以能入主子的眼,那樣貌自然不用說的。”

    說到這,小宮女似乎心裏踏實了。以她平庸的樣貌,肯定入不了那個主子的眼睛。

    林瑾容心頭卻是大吃一驚,那個幕後黑手害死的人不止荔枝一個。這樣說來,那個害人的家夥,豈不是個變?

    “你說荔枝以前,都有主子看中,她們呢?”小宮女心裏安定後,問起了其她受害者的下處。

    “還用說嗎?不是被皇後娘娘,就是被太後娘娘處理了唄。主子是主子,如果主子做錯事,肯定也是下人的錯,絕不是主子的錯。主子要罰,隻能罰下麵的人。”

    聽到這話,不用說,小宮女的臉又被嚇白了。原來不止那個害人的主子,宮中的娘娘們為了包庇這個主子,所用手段是很可怕的,反正,荔枝即使不是橫屍於井中,八成也會被娘娘們以各種名義處置了。

    年長點的宮女就此歎息:“所以太後娘娘都想不通,明明都要處置的人了,是誰提前一步讓人下到井裏頭了,搞到太後娘娘讓人抄經書都沒有辦法解決問題。”

    不知為何,林瑾容聽到後麵這話還真想笑,想到皇太後那副焦頭爛額的樣。這位荔枝姑娘,若真的是自己投井身亡,確實值得敬佩。

    一陣風刮過,有人提著燈籠,從遠處向她們這東廂的暖閣走來。

    兩個宮女戰戰兢兢地跪下行禮,乃至對著來者都要全身發抖了。因為來的人不是他人,正是她們剛嚼舌根時的中心人物——皇太子李靖安。

    林瑾容隻要聽見外麵一點風吹草動,都已經迅速從床上爬了起來,往屋裏尋找哪兒好藏身。

    門外,李靖安擦過兩個宮女身邊,直接推開了林瑾容睡的暖閣。兩個宮女連攔他一下都不敢。但是,除了害怕,驚訝同時寫在她們眼裏。

    李靖安喜歡美色,喜歡獵色這個宮裏誰都知道,連太子妃都隻能有苦無數說。誰讓未來這是個要當皇帝的男子,三宮六院很正常。

    隻是,大概誰也沒法想到,李靖安居然會突然對林瑾容感興趣。林瑾容不是個傻子嗎?

    美女見的太多。李靖安早厭了。因此,早聽說林府中出了個傻子時,興趣十足,符合他獵奇的興趣。不知道這個傻子嚐起來的滋味是怎麽樣。剛好林瑾容被太後留在宮中,真是天助他也。於是,他當晚來到了林瑾容的閨房。

    徑直走到了屋裏唯一的那張床床邊,隻見迎風飄動的紗帳裏頭,空無人影。李靖安對此隻是微微一驚,接著,嘴角勾起益發邪惡的弧度:“容兒,你是不是也在等我?”

    鬼才等你呢!

    沒想到這個道貌岸然,風度翩翩的太子爺,竟然是條無惡不作的"yin gun"。

    林瑾容越想越惡心。

    叫了沒人應,李靖安興致越強,先生翻開垂落在床邊的被子,低頭望了下床底。沒有人。他在屋裏四處張望,尋找林瑾容可能藏匿的地方。因此,很快他是找到了一個櫃子。

    篤定了林瑾容是藏在了這裏,李靖安走到了櫃門前,輕咳兩聲:“容兒,你出來吧。我知道你在裏頭。”

    沒有回音。

    李靖安麵色一變,伸手忽的拉開了櫃門。

    與此同時,由於門外的人都知道李靖安不喜歡有人打擾興致,沒有一個敢隨李靖安進來的,這給了林瑾容有機可乘的機會。林瑾容端著今晚小宮女給她預備卻最後沒有用到冷掉的一盆水,一盆冷水直接從李靖安背後直接潑了過去。

    明晃晃的太子皇服,瞬間變成了落湯雞。李靖安滿頭滿臉滿身全是水,而且由於是冰冷的水,讓他猝不及防時是猛打了個寒噤。

    “你,好大的膽子!敢,敢澆本宮水?!”轉過身來,一張臉全黑了的李靖安,在盛怒之下,卻依然沒有叫外麵的人進來,而是自己伸出手來抓林瑾容。

    林瑾容在屋裏跑了起來。這時候,她還真不好衝出門去。因為一旦衝出門,外麵都是李靖安的人,她是逃不掉的。

    不會兒,她被逼到了屋裏的角落。

    李靖安見她無路可退了,笑了起來:“乖乖,容兒,回到我這裏。你放心,我不會傷害你的,不然,也不會今晚上來找你了。”

    林瑾容對此隻是冷笑一聲。她之所以選擇退到這裏來,正是因為她之前是躲在這個地方的,被她發現她背後這塊牆原來是有玄機的。現在,隻要她按住牆上的一塊機關。

    砰,一聲悶響。她的身影迅速隨之牆壁轉動,消失在了屋內。

    隻是,她忘了,這個太子爺學過武術的,李靖安縱然一撲,抓到了她一隻袖管,這樣一來,兩個人是一塊跟隨機關的移動,消失在了牆壁內。

    這是一條不知如何形容的通道,看來不像是人工修葺的暗道,林瑾容感覺自己身體是在黑暗裏漂浮,不用說牆,連身體底下有沒有土地都玄乎。

    一切看來很是魔幻。

    林瑾容絞盡腦汁怎麽從這裏逃出去。

    隻聽,跟她一塊被陷入這個奇特黑暗空間的李靖安卻是驚駭大叫:“是何人,膽大包天,竟敢在我們宗元宮內設了術道?”

    林瑾容來這個世界不久,並不知道術是什麽東西。據她本能的理解,應該是指魔術一樣的東西吧。現在聽到李靖安這樣說,儼然這東西還不是李靖安知道的通道,林瑾容感到了一線生機。因此先按兵不動。

    李靖安果然很怕,注意力沒有在她身上了,十指交叉,像是做法,意圖從這裏逃出去。可是,他做了會兒後,除了滿臉大汗通紅,氣喘籲籲,沒有一點成效。

    同時間,這個術道終於是到了道口的樣子。

    撲通,林瑾容先著地,在類似草坪上的地麵上翻了個跟頭之後,正迅速想找個地方躲起來時,從黑暗裏伸出來的一隻手突然抓住了她胳膊。這令她張口驚呼,而黑暗裏伸出的另一隻手則迅速捂住了她嘴巴。陌生的聲音貼在她耳畔說:“別怕!”

    沉著醇厚的嗓音,趁著天上的月光,透著股朦朧的迷醉。應說,林瑾容從來沒有聽過這樣好聽的聲音,簡直是她從頭到腳渾身酥了個遍。儼然,根本不可能是李靖安那個"yin gun"的。

    既然不是李靖安抓住她了,林瑾容想,再慘也不會慘過被李靖安抓住。所以,她冷靜了下來。

    那個人見她不動,像是在黑暗裏挑了挑眉,驚歎她的素質和勇氣。接下來,是將她拉進了暗處。

    這時候,李靖安跟在她後頭,從術道裏跌了出來。擺脫了術道的束縛,這本該是件慶事,可是,李靖安不止臉上沒有笑容,是在看清楚自己身處的地方之後,周身像打起了哆嗦。

    沒有錯,他現在所在的地方,正好是宮女荔枝跳井自盡的那個院子。觸目所及,那口荔枝跳下的井,在夜色中宛如發著陣陣寒氣。

    據聞,事發之後,皇太後和皇後都命令把這個院子封了。所以,隻可能是有人故意將他送到這裏來的。李靖安麵無血色,隻聽井口處發出一個女子的聲音。

    “太子,太子——你不是說喜歡奴婢嗎?你是來找奴婢了嗎?”

    李靖安一步一步趔趄,後退:“不,不,不是——荔枝,你已經死了。再說,不是本宮殺你,是你自己跳井的!”

    “太子喜歡奴婢,奴婢縱使跳井,也沒有忘記過太子!”

    林瑾容見到李靖安都尿了褲子時,差點一口大笑仰天長嘯:活該!

    “本宮,本宮給你燒紙錢,你要多少紙錢本宮都給你燒!”

    “不要,奴婢隻要太子陪著奴婢——”

    “不行,隻有這個不行。其餘的,本宮都能答應你!”

    “太子是願意把皇位都讓給奴婢嗎?”

    對話進行到這,本是被嚇掉魂的李靖安突然停止了身體搖擺,眯了下眼,望著那口井:“你是誰?!我知道,你是那個設了術道的人來拿本宮的。快出來!如果不出來,別想從本宮這裏拿到任何東西。”

    眼看戲是演不下去了,從井裏頭,跳出了一道紅影。這是讓林瑾容突然聯想起了今早上看著皇宮屋頂上一閃而過的那個幻覺。

    現在看來那個幻覺道不定真不是幻覺。隻見那抹紅影跳出井口之後,是翩然落到了井沿上。仔細看,原來是一個身著紅袍的男子,手拿一把湘妃扇子,翹起一隻腿,姿態優美地坐在井口上。

    月光斜照下來,勾勒出男子的臉容。林瑾容睜了睜眼珠子,是從來沒有見過美成這樣妖冶的美男。

    頭戴寶冠的紅袍美男,除了麵貌不可思議的美輪美奐之外,周身透著的那股神秘氣息,隻能讓人聯想到一種可怕邪惡的力量。

    眼看著眼前這股強大的邪惡,是勝過了自身,李靖安不由望著啞然。過了會兒,他似乎是想起了什麽,吐出:“閣下莫非是魑魅閣主?”

    “正是。”令狐京旭搖了搖扇子,眼珠子轉到眼尾處,是斜射到了林瑾容的藏身之所。

    林瑾容一方麵可以感受這個被叫做魑魅閣主的男人的可怕,另一方麵,卻也能感受到眼下自己身邊的這位男子,似乎一樣是一個不可以忽視的高手。所以,兩眼相對之間,似乎是高手較量。

    令狐京旭鼻孔裏哼了哼,收回視線,望回到想要逃的李靖安身上。

    或許是早已聽聞魑魅閣主是什麽什麽樣的人,隻要令狐京旭的目光掃過來,李靖安立馬停住了要逃的動作,謙卑地轉回身主動請罪:“不知閣主找本宮有何事?本宮也不知道能不能幫上閣主的忙。”

    “說來話長了。”令狐京旭道,“前段日子,不對,是近來,剛入陰曹地府的鬼魂都來找本王訴冤。控訴太子爺的鬼魂多了些,本王隻好來找太子爺討個說法。”

    “閣主,閣主是想,是想替人伸冤?”李靖安吃了一驚。

    魑魅閣主不是個邪惡的人嗎,什麽時候變成伸張正義的表率了?

    啪。令狐京旭收了湘妃扇子,可能感覺到這時間緊迫,太子若失蹤太久不免會引起這宮中的懷疑,采取了速戰速決:“不瞞太子爺。那些向本王伸冤的人都說了,隻要太子爺願意將皇位拱手想讓,讓他們做一把當皇帝的癮,他們願意放過太子殿下。”

    “本宮隻是太子,皇上年歲不高,本宮要登基,時日方長——”

    “太子務虛謙虛。據本王所知,宗元皇室事關皇位的詔書,都是放在宗元閣裏。太子是知道如何進入宗元閣的。”

    也即是說,宗元國最寶貝的東西,理應都放在皇室的秘密寶庫宗元閣裏。

    如果他不說,他肯定是跑不掉的。李靖安顧慮了半天,終究是畏懼了魑魅閣主在外界的傳聞,決定帶令狐京旭前往宗元閣。

    宗元閣神秘,是神秘在哪處呢。那就是,它如果在皇宮內是看不見的。除非擁有那把宗元閣的鑰匙。而這把鑰匙,向來是由宗元皇帝給太子保管。出於一旦皇帝出事,太子能順利繼位著想。

    早知道魑魅閣主會盯著他們國家的宗元閣——李靖安恨恨地想著自己居然沒有先做提防,然而,令他更迷惑的是有兩件事。一件是,這些人怎麽猜到他今晚會到林瑾容的暖閣,所以知道怎麽對他下手。第二件事是,魑魅閣主存在都多少年了,按理說,如果想對他們宗元的宗元閣感興趣,早就下手了,何必拖到現在,好像專門拿他李靖安開刀似的。

    宗元閣裏能有什麽寶貝?李靖安作為掌管宗元閣鑰匙的主子,都記得裏頭沒有什麽值得特別注意的寶貝。除了繼承皇位的詔書,以及一些上古流傳下來的古書籍。說白了,宗元閣裏頭,連顆寶石黃金都沒有,純粹就是一個藏書閣。

    李靖安對讀書不是很感興趣,對宗元閣裏頭老祖宗們流傳下來的那些像是天書般的古籍,更是了無興趣。

    隻見當他打開了宗元閣的兩扇門之後,令狐京旭踏進門檻,和小鴿子剛仰頭一望,瞬間簡直是驚呆了。

    滿滿的書,擺滿了室內,見那高度,最少十層以上。

    放眼當今大陸,哪個皇室能擁有如此巨大的書庫和浩海般的藏書量?這個宗元皇室,儼然是上古流傳至今的第一號書癡!

    隻可惜流傳到今天這一代,這位李靖安蠢哥兒,是個愚蠢至極的,居然不懂得藏書一本勝過一兩黃金的道理。

    隨手往李靖安的後脖子上一劈,將李靖安劈倒了。隨之,是讓小鴿子趕緊將這條"yin gun"送回林瑾容的暖閣。反正,林瑾容肯定是不會回到那個暖閣裏頭了。

    林瑾容是一路和身邊的男子,秘密尾隨李靖安他們,一樣來到了宗元閣。

    到了閣樓前,林瑾容一方麵一樣為這個古代巨大的藏書庫驚歎,另一方麵,突然在有燈火的地方,看清了身邊男子的臉。

    未想,身邊這位隻是一身樸素竹布棉衣的男子,容貌居然與那妖冶的魑魅閣主不相上下。

    如果說令狐京旭是美到讓人感到邪氣的話,眼前這位男子的美,無疑是另一種風貌,猶如三月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

    美得讓人賞心悅目,挑不出半點毛刺。

    林瑾容感覺,想在這男子臉上移開半寸目光都很難。無法理解,人怎麽可以這樣美。何況,她剛到宗元不久,已經接二連三遇到好幾個美男子了。每一個都與眾不同。

    這桃花般美豔的男子叫什麽名字來著?

    手裏玩轉那湘妃折扇把頭的令狐京旭,旋身轉過來,衝眼前的男子鞠個躬:“明海大師,不介意小王奪了你的頭籌吧?”

    明海大師,即閔文靜沉靜從容:“閣主願意鼎力相助,誰高興都來不及。”

    沒人願意想和這性情不定的妖王作對,令狐京旭願意出手幫助不是最好不過的事嗎。當然,令狐京旭沒有那麽傻,如果不是有利可圖的事,誰願意費力氣冒危險去做。令狐京旭狀似謙虛地回了話:“承蒙大師抬舉小王了。”

    兩個人的目光,隨之都落在了林瑾容臉上。

    令狐京旭心頭懷疑,自己是今日才發現進宮的林瑾容。那麽,這閔文靜是什麽時候留意起林瑾容呢,而且,閔文靜在林瑾容的閨房裏設局,抓太子爺李靖安,到現在尾隨他來到宗元閣。一切跡象表明,閔文靜至少,是在之前已經在宮內布局要抓李靖安了,否則不會散布有關宮女荔枝鬼魂的謠言。

    想到這兒,令狐京旭心裏有些不甘,嘴裏癢癢地嘖著一聲。自己盯梢宗元可謂苦心經營了那麽久,卻依然趕不及閔文靜的速度。說來說去,還不是由於閔文靜這個怪物,被天下譽為神算,好像什麽事要發生之前都能了如指掌。

    不管如何,能在關鍵時刻搶先了閔文靜一步,雖然說是有些不道德,對於他這個被人早已稱之為邪王的人來說,無所謂的了。

    先下手為強。在閔文靜麵前裝模作樣行了禮之後,令狐京旭飛快地轉回身,在宗元閣裏頭尋找。

    隻是,這個書,實在太多了。怎麽才能從其中找到一本他想要找的書?

    林瑾容好奇地觀望著,看到這個長得妖魅的紅袍男子,好像孫悟空一樣在宗元閣裏蹦蹦跳跳,爬上爬下,隨手從櫃子裏頭抓出一本書,翻了兩頁,見不是自己想找的,就隨手丟在了地上,和孫悟空大鬧蟠桃園沒有兩樣。

    她是個愛惜物品的人,無論是書,或是蟠桃,世上資源稀缺,豈可隨意浪費毫不珍惜。於是走過去,彎下腰,親自撿起地上被人丟下的書。

    書撿了起來,卻兀然發現,不知道把書歸到何處,何況,有些書,原先擺放的位置居然有好幾層樓高。而這個地方也算詭異,沒有樓梯達到高處,不知以前進來的人是怎麽取物的,莫非,個個都是神仙,可以飛來飛去?

    換做她這個常人,還真是心有餘力不足。

    一隻手忽然伸過來,抽出她手裏抓的書,林瑾容一愣,回頭,見著這位被稱為明海大師的美男子,用那隻好像神仙一般的手指,輕輕一點那個書卷,書卷自動飛了起來,好像騰雲駕霧一般,直飛到頂端,找到了自己的位置啪一聲回歸進書架裏。

    哇。林瑾容不由驚歎。

    魔法世界在她麵前展開,怎能不讓她感覺到像身處哈利波特世界裏的激動。

    這女子與他以前所見的,所想的,都與眾不同。眼尾的目光始終漂移在林瑾容身上的閔文靜,心裏不禁想著。

    想之前那個本該稱為凰主兒的花夕顏,率性歸率性,卻是骨子裏頭透著股像是與生俱來的冷漠,把人拒之於千裏之外。老實話,明知花夕顏是凰主兒,他並沒有因為前世姻緣,而對花夕顏真正動心過,隻覺得是自己的責任去盡禮地幫助她。

    林瑾容某一方麵,或許更像黎季瑤,有種像小孩子的天真和浪漫。可是,單看她怎麽對付李靖安的機智和果斷,這些,都是隻會衝動的黎季瑤所不具備的。

    非常矛盾的綜合體,可不知為何,林瑾容的一舉一動,無疑都像是一抹跳躍的星光,好像如果他有稍微不留神,她這抹星光便會在他眼裏消失。

    這樣的感覺,不僅拉動了他心頭的弦,而且,似曾相識。

    是的,是讓他想起了許久許久以前,當他還是一棵仙草,守護著那顆蛋時,對方的每一點風吹草動,無不都牽動他的心弦。

    在胡亂地抓了上百本書,徒勞無功不說,最後居然抓到了一本春宮圖,令狐京旭哀嚎。人家都說妖王如何如何不好,其實人類更"yin gun"!

    他們妖就從來都沒有春宮圖這種玩意兒。

    差點沒用自己的長爪子將春宮書抓成了碎片,令狐京旭一回頭,卻見,在他忙碌的時候,那個堪稱為聖人的男子,居然趁機討好起女子了。

    林瑾容撿書,閔文靜施法幫她把書放回原位。

    一男一女,相伴而行,搭配如雲流水,宛如佳人才子,好個璧人一對。

    可他呢,好像是麻煩的製造者,或者說是撮合這兩個人的始作俑者,一路扔著書。

    小鴿子驚心膽寒地發現,自家主子手心裏是快升起一團火,團團的怒火,好像妒火,羞怒,要把這個閣樓燒了的趨勢。

    “閣主!”小鴿子驚喊。

    令狐京旭手中的那團火,才忽然間收了回去,淡淡地將春宮圖收進袖口裏,飄然從幾層樓高的書架上飛躍下來,穩穩落在了林瑾容和閔文靜麵前。

    林瑾容能感覺到這個魑魅閣主好像散發出隱隱的怒氣,不知道他氣什麽,難道是氣著沒有找到自己心儀的書,便是好心問:“你們是想找什麽書呢?”

    在她看來,令狐京旭這樣盲目地在書架上亂抓一通肯定是不行的。

    無論是什麽書閣都好,創立書閣的人,或是平常管理書閣的人,哪怕隻為了自己方便拿書,都肯定會想一個法子來歸類這些書籍。隻要找到這個法子,想找到自己要的書,就有了門路。

    閔文靜早就這樣想了,隻是令狐京旭在這裏,他本來想著等這個妖王找得不耐煩了,走了以後,自己再來找。隻是沒有想到林瑾容不止好心,而且聰明,把這個竅門告訴了妖王。

    聽了林瑾容的話,知道是她是給自己幫了大忙了,令狐京旭忽然從心底感到一股高興。

    世間均討厭他,少有喜歡他的人。願意幫他的人更少了。

    這小姑娘好,太好了。難怪他第一眼看到她都覺得順眼。哪怕她就是那個傳說中有可能消滅他的凰主兒,都沒有關係。他喜歡她,認定了。

    伸出的爪子,在林瑾容削細的肩頭上拍了兩下:“以後有什麽事需要本王幫忙的,隻要喚一聲本王的名,隨叫隨到。小王本事沒有多大,但是,誰敢欺負你,小王幫你痛扁對方或是送佛送到西天,都是沒有問題的。”

    林瑾容被他那隻手拍到像不倒翁一樣左右搖晃了下,誰讓對方力氣好大,但是,不知為何,雖然李靖安等人都表現出對這個人的懼怕,好像這個人很可怕,在她林瑾容的直覺裏,卻不以為這人真是那麽可怕的人。比如,這人收拾了李靖安這種壞人不是嗎。敢收拾壞人的人,怎麽可能是壞人。

    也就是說,她林瑾容看著這位魑魅閣主也很順眼,直覺裏是個很值得交的朋友,於是對對方這話真誠地咧開牙齒笑:“謝謝這位大哥。不知大哥如何稱呼?”

    這麽快稱兄道妹了啊!

    小鴿子眼睛嘴巴都縮得圓圓的:如果說這個世界上,誰敢和妖王做朋友,可能隻有林瑾容這一人,天下獨一無二。

    閔文靜眯了眼,緊張讓他嘴唇都張了張,想開聲提醒她這個貿然的舉動,想告訴她其實對方是個什麽樣的人。但是,以他直覺,想必哪怕他告訴了她令狐京旭是天下最可怕的妖王,林瑾容也會堅持己見。

    這,該是一個多麽與眾不同的女子!

    令狐京旭都快從心頭溢出感動的淚花了。想當初,他百般討好花夕顏,可花夕顏一點都不睬他。

    這個凰主兒,他喜歡,太喜歡了。如果她要他的命,他願意全心奉上。

    “小王名諱令狐京旭。”

    “那我叫一聲,京旭大哥吧。以後,大哥若是有麻煩,也可以呼喚瑾容幫忙。”

    這豈止是感動,感動過頭了。抬起紅袍,擦擦眼角,令狐京旭說:“小妹身體瘦弱,不像大哥強壯,大哥給小妹護駕。小妹不用為大哥強出頭。若是小妹有個三長兩短,大哥會心碎的。”

    小鴿子跟著在一旁擦眼角:從沒想到自己那比誰都冷酷無情的閣主,居然有一天能說出這樣動情的話來。

    左手手指發麻的觸感,讓閔文靜低頭,才發現原來自己不知什麽時候捏起了拳頭。再抬頭望到令狐京旭那張妖冶臉,應說,以前他雖然沒有和妖王真正做過朋友,可是,對這個妖王也不像世人那般厭惡。這一刻,他看著令狐京旭的臉,是從來沒有過的厭惡。

    林瑾容衝著令狐京旭點點頭,嘴角含笑:“京旭大哥,我們找書。你想找什麽書?”

    “小王想——”令狐京旭像是有點難以啟齒,麵對閔文靜,抬起袖子掩住臉,貼近林瑾容耳邊竊竊私語。

    閔文靜冷哼一聲,以他道行,令狐京旭弄的這一手不足以瞞住他。

    其實令狐京旭不用瞞他,想必他們兩個人要抓李靖安,為的也就是想探探宗元國的秘密。宗元國既然身為大陸的起始國之一,或許這裏有關於大陸起源的一些曆史文件。

    九族紛爭,九族與妖之間的種種,究竟該如何相處。何不問問當初大陸剛開始的時候,各族之間又是怎麽一回事,怎麽結的怨恨。

    令狐京旭不同於以往妖王的原因,就在於此,為了自己都不認識的前人,生下來就要與人衝突結怨,在他看來,是很愚蠢的一件事情。

    他要為自己而活,不想被世規擺弄,更不想,被莫名其妙的天規規定自己必須要殺人。

    閔文靜自然也是如此想法。究竟自己前世的一切,是為了個什麽結局。上天讓他守護凰主兒,究竟是為了啥。

    為了同一個目的,他們開始在這個堪稱大陸最神秘最偉大的藏書庫裏尋找大陸起源的機密。

    聽到說原來是要找一本世界起源的書,林瑾容恍然大悟:這豈不是與找達爾文寫的物種起源差不多。

    簡單嘛。

    曆史的話,肯定放在曆史類。隻要各層,東西南北方向,先各抽出一本書研究,哪本書是屬於曆史類的,那麽,曆史類的書肯定都是在這本書所在的同個區域。

    她說的這個法子,很快被其他人接受了。三個會仙流道術的男子,紛紛飛起,不會兒,從東西南北方向,每一層樓各取下一本書來。擺在地上成一排,共是七十二本,說明宗元閣一共是十八層樓。

    十八層?林瑾容想著是讓人想到了十八層地獄,心頭怪怪的。

    把每本書翻開之後,找著。

    小鴿子率先發現了秘密,喊:“閣主,林姑娘,這裏,這裏有一本——”

    眾人飛速地圍過去,隻見,小鴿子指的那本書,寫的是西真金元時期追溯,沒錯了,屬於曆史書類,而且足以說明了,這個藏書閣裏的書,不止收錄了本國的資料,也收錄了他國的資料。

    果真是個寶庫啊!

    誰都沒想到吧,在這個大陸中最小的國家裏,居然隱藏了許多大國神族的把柄。

    “難怪曆史上的哪次劫難,都沒有一次能傷及到宗元。”閔文靜眯眼興歎。

    令狐京旭也是佩服得不得了。不知道是不是上天創立這個國家時,是有意給這個國家賦予了中立記載曆史的責任,所以,為了保護這個小國,賦予了宗元國皇室神氣的宗元閣。因為,那時候他抓著春宮書想燒了時,發現,這本書怕是怎麽燒都燒不毀。也就是說,這些書,相當於被一層奇特的神力保護著,誰都傷害不得。

    從此可以推想,想必造物主,不讓人毀滅曆史書的同時,肯定也不會讓守護世界曆史承載的宗元皇室滅亡。

    在發現了這個神跡之後,大家好像是確定了寶藏,興致益高。根據這本書,很快找到了堆放曆史書類的區域。見是位於十八層的第十二層,北邊方向。

    接下去,需要林瑾容大展身手了。原因這些古人都沒有學過現代管理學,不知道管理圖書是怎麽做的。而林瑾容這個以前經常喜歡兜轉圖書館的人,有這方麵的管理基礎,想來古人管書與現代人的理念不會太大差別。事實也證明如此,林瑾容不需吹灰之力,找到了這些書擺放的規律,原來是以書名的筆畫數來排列的。

    推測了下想找的書有可能的書名之後,再找起來,不是很麻煩。約過了一個時辰之後,閔文靜和令狐京旭同時鎖定了一本書。

    這是一本,封麵陳舊,幾乎看不出書麵上的花紋與文字記載,都可以稱之為無名書。

    打開之後,小鴿子驚詫地叫道:“天書!”

    始因裏頭的文字,他們幾個人,是一個字都認不出來,不知道是什麽字。為此,令狐京旭摸著下巴頜,閔文靜濃眉深鎖,都在思考這種文字是哪一國的。

    “莫非是西真或是雲族,哪位道行高深的長老歸隱之前流傳下來的文字?”令狐京旭說。

    “我看不大像。”閔文靜更傾向於或者是某個已經滅亡的種族流傳下來的古書,這一方麵比較符合這本書年久的神秘之處,另一方麵,以他廣博的知識和妖王的情報網,都不認識這種文字,隻能說明,這種文字可能是失傳了。

    若是如此,這世上豈不是無人可以解讀這本天書了?

    眾人正愁得不得了,難道要就此功虧一簣時,林瑾容卻滿臉不解地望著他們幾個苦惱的表情。

    沒錯,這,這天書裏的文字,她林瑾容認得。而且,對她林瑾容而言,根本不是天書,而是她再熟悉不過的文字——漢字。

    “林姑娘你認得這些字?”還是小鴿子機靈,比另外兩個大人更快地發現了林瑾容的異樣。

    林瑾容道:“這些字,不是我們平常看到的那些字嗎?”

    “什麽?!”小鴿子詫異,快點誤以為她發燒了,是想把手摸到她額頭上。

    林瑾容著急,莫非自己看到的字和他們所見的不一樣,於是指著書裏其中一個字說:“這個字,天下的天,不是這樣寫的嗎?”

    “天下的天,哪是這樣寫的,是這樣寫!”小鴿子在自己手掌心上寫著一個“兲”。

    林瑾容在怔了一下後,忽然才記起。對了,前幾天戚老夫人教她認字時,是教了她很多繁體字。好在她在現代時是學古文出身的,知道繁體字,所以不覺得難。原來,在這個世界裏,漢字沒有簡體字,隻有繁體字和異形字。所以,在他們看著簡體字愁眉不展時,她卻覺得再正常不過,且比繁體字容易多了。

    莫非,這本天書是現代人穿來寫的?

    林瑾容在內心裏幾乎想嗬嗬嗬,傻笑一通。或許她這個想法真是沒錯的呢。這本書,是以前到過他們那個世界的人,到了這邊世界留下來的。如果真是這樣,這個人絕對是奇俠了,用了簡體字來寫天書,媽呀。

    其餘的人,在聽說她能看懂天書的一刻,表情又是不同。

    由於知道她可能和花夕顏到哪個地方輪回過,令狐京旭和閔文靜頓悟:這天書用的是另個世界的文字寫的。

    小鴿子興奮地喊:“林姑娘,你能讀懂天書?快讀給我們聽聽,這裏麵寫的是什麽。”

    “讓我看看。”林瑾容沒有覺得該為他們保密這裏麵寫的內容。因為看他們的表情,他們似乎也知道這文字是從哪裏來了,不找她,也會找別人,她還不如賣個人情給他們。何況她不是冷了人家當哥哥了嘛。

    翻了幾頁,確定這裏頭的東西,好像並不涉及個人**。其實,在林瑾容讀來,天書裏麵描述的,更像是神話傳說,沒有特別稀奇的。她就此念了起來說:“這書裏,說的大概是,開天辟地,造物主造人。由於世界是由混沌劈開,必然有陰陽之分。誕生的九族為陽族,所以,為了調和陰陽,造物主把聚集的陰氣造化出一個妖。九族與妖族為一脈相承,相對又互相依存。”

    林瑾容往下念著,卻不知道聽的人臉色早已變了。

    啥?!

    這個字,幾乎能代表了小鴿子和令狐京旭此時此刻的心境。

    他們妖和九族是一脈相承,同個母親所生?!

    隻因為莫名的造物規律,所以讓他們兩方互相殘殺。

    知道林瑾容沒有理由欺騙他們,天書裏說的全是事實的話,等於整個大陸的種族全被造物主騙了,騙的團團轉。

    靠!

    令狐京旭黑了臉,甩袖化作一團雲煙飛出了窗。

    林瑾容隻聽小鴿子突然喊一聲“閣主”,從書裏抬起頭,剛認下的大哥已經氣衝衝飄走了。

    “小妹,大哥心情不好,找個地方散心去。你放心,大哥給小妹的承諾絕對不會變。”飛走的令狐京旭隻餘下一句話在她耳際繚繞。

    林瑾容想了想,沒有追問。每個人都有心情不好的時候,而且每個人都有私密,所以沒有必要問。

    回頭,望向那一臉沉思的閔文靜:“還讀嗎?”

    這個天書所寫的東西真是出乎他意料,不過更出乎他意料的是她的反應,她好像沒有對剛才所述的內容沒有一點感覺,是由於事不關己嗎?

    疑問的目光從對方眼裏投回來時,林瑾容拍拍天書封麵的灰塵說:“這裏麵說的是真是假都好。反正,命是自己的,路是自己的,自己想怎麽走,自己堅持的話,又有誰真能阻止你。”

    一瞬間,閔文靜眼前豁然一亮:“你說的對。”

    “你還想知道什麽?”林瑾容看的出來,他想找的東西和那個大哥不一樣。

    閔文靜不確定這裏麵有沒有關於他前世的說法,隻好試探地問:“你看看裏頭,有沒有寫凰主兒的。”

    “凰主兒?”林瑾容沒有疑問,低頭翻著天書。

    見她真是一無所知,閔文靜望著的目光閃了又閃,一絲遲疑,一絲斟酌。如果告訴了她,她又會做何想法呢。

    問題是,他希望她怎麽想嗎?

    “沒有。”林瑾容仔細地翻了一便,粗略確定裏麵應該沒有凰主兒這個詞,不過,畢竟這書很厚,要認真讀的話,怕沒有幾天是沒有辦法字裏行間全部讀完的,所以她又說,“不知道這書能不能從這裏借出去?如果不能,我沒有讀完,也不敢完全確定,或許裏麵有你要找的。”

    “不用了。”閔文靜負手望著頭頂的天窗,聽著應該是宗元皇宮裏打更的聲音,快要天亮了,他們是該走了,再不走,被宗元皇室的人發現,怕起衝突。

    隨之,伸手接過她手中的天書,回歸原位。之後,帶她走出了宗元閣。

    待出了宗元閣,他回頭和她說:“如果姑娘相信在下,讓在下帶姑娘出皇宮。這地方,畢竟姑娘是不能久留了。”

    這正合她意。隻要看荔枝等人的下場,都知道即使李靖安放過她,宮裏的娘娘們也不會放過她的。

    皇太後是早上起來,想見林瑾容時,才聽宮女來報,林瑾容在宮裏失蹤了。

    由於出賣了宗元閣,李靖安哪敢說出自己昨晚的經曆,那會令他太子之位不保的。所以下死命令不準底下人對皇太後說出昨晚他來過這裏找林瑾容。

    林瑾容變成了失蹤,一傳十十傳百,由於林瑾容是個傻子,大家都認為,林瑾容突然失蹤很正常。

    皇太後雖然有點疑問,但是,想到好歹是個傻子,隻要是這個借口,都容易應付找人的戚家。

    戚家老太太就此很快從宮裏派來的太監口裏得知,說自家剛送進去不到一天的林瑾容,自己晚上不知道怎麽跑的,跑不見了。聽宮裏娘娘說,還有些怨氣這個傻子怎麽不聽話,自己給跑不見了,竟是給人添麻煩。

    聽宮裏這口氣,戚家老太太哪還敢問皇宮裏要人。

    歎聲氣,戚家老太太坐下來。本想送林瑾容進宮討皇太後歡心,昨兒送進去時,皇太後還挺開心的。隻是這孩子晚上是怎麽回事,怎麽突然間自己跑了。

    沒有想到過林瑾容會在宮裏被害,是由於知道皇室是要賣戚家點麵子的。何況隻是一個傻子,哪個人會沒事會笨到去想害個傻子。

    隻能說這孩子沒有福氣,好好的路都自個兒糟蹋了。

    戚家老太太與林瑾容相處時間誠然不長,隻覺這孩子可惜,感情不是很深,所以,沒有多大哀傷之情。

    這幾乎是全部戚家人的想法了,終究是個傻子嘛。

    與此不同的是戚氏和林瑾晴了。

    戚氏聽到消息的一刻,兩眼一閉,直暈了過去。想這孩子雖然出生後有殘缺,可也一直是個很可愛的孩子,是她親生骨肉。

    直到報信的人,貼近戚氏耳邊說,皇宮有意思補償她,會給林瑾晴介紹一門好婚事後,戚氏的悲傷才逐漸停止:好在有另一個女兒。

    所以,最哀傷的要算林瑾晴了,因為林瑾晴是唯一知道林瑾容不傻了的人。

    林瑾容不傻又怎會突然自己跑出皇宮呢,以林瑾容本事也絕對自己跑不出皇宮,不用說,肯定是在皇宮裏被人害了的。

    問題是她這話不可能對外說,這要是說了,戚家等於欺君之罪,要被滿門抄斬的。

    “小姐?”她的丫鬟吃驚地發現她前一刻鍾說自己不舒服,後一刻卻是已經起來。

    “我要出門一趟。”林瑾晴決定了,她要在城裏碰碰運氣,或許,妹妹真沒有死,而且,雖然不知道在宮裏遇到什麽事但是已經逃了出來。沒有理由妹妹沒有逃出來,因為紙包不住火的,如果妹妹真是在宮裏死了的話,多少會有點小道消息從宮裏流出。沒有也就說明,林瑾容真的可能隻是失蹤了。

    “小姐要出門?”那丫鬟跟在她後麵,都來不及阻止她。

    戚府裏的小姐們又不是被整天像牢犯一樣關押在府中,常有小姐出門去買點胭脂扇子等小玩意兒。

    林瑾晴要出門,沒人會覺得異常而阻止。所以她的小丫鬟隻能跑去幫她叫車。戚府裏人多都要用車,臨時叫車不容易,林瑾晴等不及,決定徒步行走。

    宗元國都到了中午,人來人往,街上熱鬧著。林瑾晴走了一路,滿身是汗,找了棵可以乘涼的樹下歇腳。跟隨她的丫鬟更是氣喘如牛。

    林瑾容歇了會兒,心急如焚,剛要再起來找時,隻見前麵路上跑來一條狗。

    那條獅子狗,在宗元國國都的大街上走路特別,大搖大擺,好像忒有範兒。不止如此,在狗的頭頂上時而盤旋一隻白鷺。

    路上行人紛紛相望,都隻覺這狗和鳥不止是何人養出來的,高貴的姿態,是比人更高貴一等的感覺。

    林瑾晴眼睛一亮,是忽然想起了剛進國都時,妹妹好像從車窗望到了什麽。據她回憶,那時妹妹好像是在看一條狗。是這條狗嗎?

    隻見那獅子狗和白鷺走了會兒,時而停步,回頭,是在等著主人。一名少年就此出現在街頭,頭戴鬥笠,垂落的麵紗蓋住了臉,外人看不清他的容貌,但是,見其身材修長,步態文雅高貴,想必也不會是個普通人。

    林瑾晴在不知道怎麽進行下一步動作時,已經跟在少年後麵走了。

    她躡手躡腳,時而藏躲在他人身後,意圖掩蓋自己跟蹤的軌跡。隻是,她從來沒有做過這樣鬼鬼祟祟的事兒,做的太刻意,變成顯眼。

    早在她開始跟蹤的時候,對方已經察覺到了。隻是為了弄清楚她是什麽身份為何跟蹤,一直不做聲。直到她跟了老半天,一點其它動靜都沒有。

    少年走到了一個行人較少的巷口,忽然身影一閃,消失在了街上。林瑾晴一愣,不知有詐,慌忙跑進了小巷裏找人。結果,當她看了半天不見巷裏有人那少年像是人間蒸發,悻悻地回過身的刹那,眼前佇立的人影,讓她兩腿一軟,差點倒了下去。

    少年就站在她麵前,笑盈盈地看著她:“姑娘跟了在下許久,不知是為何事?”

    林瑾晴緊張地咽咽口水:“我,我——”自己身邊的小丫鬟早就撲通栽倒在地上了。林瑾晴不敢暈,想到生死未卜的妹妹,說什麽都得撐著,於是冷靜了下來,說:“不瞞公子,上次,我妹妹在城門,見過公子的愛犬。”

    “哦?”對方回想著,像是記了起來,微笑道,“原來上次是你妹妹扔了顆杏子核給我家的大毛。”

    見對方想了起來,林瑾晴著急地追問:“不知公子有沒有見過我妹妹?”

    少年皺了皺眉宇,看著她那一臉焦慮的模樣:“你妹妹是?”

    “她走失了——”林瑾晴一時情緒湧上心頭,也就把話說了出來。

    儼然這少年是個慈悲心腸的,見她這般傷心,說:“雖然不知道鄙人能不能幫上忙。如果姑娘願意,可否告訴在下走失的姑娘其樣貌,姓氏,名諱,有何特征,或許在下可以找人幫忙找?”

    林瑾晴點頭:“我們姐妹姓林,妹妹閨名瑾容,比我小一個周歲。容兒性格沉靜,何況,她——”支支吾吾之中,考慮到若真是希望對方幫自己找人,恐怕必須全盤托出比較好。林瑾容是突然間從傻子變好了,還是說,隻是反反複複,是需要斟酌,沒法確定。

    說完,隻見對方在麵紗後麵的表情似乎有一絲浮動。林瑾晴咬了咬嘴巴,甚至是跺腳,不清楚自己怎麽回事,這樣輕易地就相信了一個陌生人,把什麽話都說了。

    哪知道對方輕聲一笑,像是安慰她說:“在下來國都時間不長,卻是有耳聞過林府姑娘的事。”

    意思即是,林瑾容是傻子的事,其實在宗元國都裏並不算是秘密。這樣說來,林瑾晴不算是說漏嘴了。

    林瑾晴長長地舒了口氣。可眼看對方,似乎表情中裏隱含的一絲異樣並沒有改變。對方是為什麽事而詫異呢?

    林瑾晴並不知道,此刻站在她麵前的少年,正是東陵國的太子黎東鈺。黎東鈺是根據星象所示,跑來宗元國找妹妹的元神。所以,林瑾晴剛說到自己妹妹那些詭異的狀況,怎能不讓黎東鈺從中有所聯想。

    是個傻子,然後突然間不傻了,時間剛好,又是在星象暗示的節點上,一切豈不都表明了林瑾容體內的,有可能是自己正要找的。

    一刻他心情浮動,卻必須按住,不能有絲毫泄露,避免被人察覺。妹妹的元神可是全家都盼了好久的。若是再有個三長兩短,會讓母親著急。

    “汪汪,汪汪——”大毛跑過來,小白鷺尾隨飛的更快,直接停在了主子的肩頭上,貼在主子耳邊上說起了悄悄話。

    黎東鈺聽著聽著,臉上像是一怔,繼而露出笑容:“木木回來了嗎?”

    另一方麵,林瑾容尾隨閔文靜通過術道出了皇宮,來到了國都內的一家客棧,走進二層一間寬敞的上等客房。閔文靜對她說:“坐。”

    林瑾容也不客氣,隨便找了家凳子坐。太累了,昨晚累了一夜,沒有的睡,困得她要死。趁閔文靜轉過身不知去哪兒,她雙手交疊趴在桌上,枕著腦袋開始睡覺。

    閔文靜走到靠牆擺放的一張八仙桌,拎起一隻青花茶壺,倒了杯水,試了水溫見是涼的,回身想喊小二拎壺熱水過來,沒想轉回身時,見有人是趴在桌上睡覺了。

    呼呼——像是打著呼嚕,林瑾容睡的挺香的。毫無防備的一張臉,讓人甚至有些哭笑不得。

    不知是她心機像黎季瑤那樣單純所以毫無防備,還是說,閔文靜似乎更傾向於另一種答案,她是早就認為他絕對不會害她。

    也是,以他活了上百年的年歲,於她而言是太上老翁,不具備威脅。

    這孩子,聰明有餘啊!

    閔文靜心中一歎,輕手輕腳走過去,試圖在不驚動她的情況下,把她抱起來,讓她躺到客房裏的床上去睡。

    順勢輕輕把她撥到自己懷裏,再抱起來,感覺她骨頭很小,足量隻是個小孩的模樣。其實應該是快出閣的年齡了。

    繞過一麵大屏,有一張床。把她放到了床褥上,再給她蓋了被子。林瑾容在夢中像是囈語似的,撅了撅嘴角:“熱。”邊說,邊踢起了被子。

    閔文靜皺了眉,把她不安分的手按下去,再將被角掖了掖。

    聽到有響聲從門口傳來,閔文靜快步走了出去。

    見是,戚蓉與三門主一塊,從門口進來。戚蓉尊敬地向對方行禮:“大師。”

    如此一看,儼然,給閔文靜透露了太子有可能跑去林瑾容閨房裏消息的人是戚蓉。

    一早上,聽宮裏說林瑾容失蹤了,戚蓉就知道,肯定是被閔文靜救了,所以趕來看看。

    閔文靜見他在屋裏左顧右盼,對三門主示意。三門主關上屋門,守在門口。閔文靜才和戚蓉說話:“她不再適宜留在宗元,我會帶她離開。她的人身安全,你盡可以放心。”

    大師的信譽他戚蓉自然信得過。想當初,他可算是沒爹沒娘的一個淒苦孩子了,小時候被家裏兄弟欺負得厲害,被扔在野外被群野狗追趕,命在旦夕,都是閔文靜正巧經過施以援手。知道閔文靜是鼎鼎大名的明海大師之後,他便是拜師於閔文靜門下,以求庇護保住性命。

    閔文靜呢,也是算中了他命中是與自己有聯係,所以,允了他入門,但是,沒讓他隨自己到穀中修行,隻是讓他留在宗元作為一個間諜,隨時報告宗元的動靜。正因為如此,戚蓉早就不顧臉皮厚薄,不顧家裏兄弟妒忌誹謗,對太子百般討好,終於打進了宗元皇室。

    閔文靜這次行動,都是有戚蓉長年做間諜的基礎,所以無論是設局和擒拿太子,都是十分順利。

    聽閔文靜這樣說法,是要親自照看林瑾容,戚蓉知道這裏頭有什麽詭秘了,但是,他不會傻到去問閔文靜,點了點頭,欣慰地說:“有大師照應,是容兒的福氣。宗元複雜,容兒是不該在此地久留。”說罷,躬身行了禮,在三門主打開門之後離開。

    等戚蓉離開了,三門主才走上來說:“花公子到了。”

    說著這話的三門主麵帶笑意,是誰,隻要見到小木木都不會不笑的。

    “花公子在哪兒?”閔文靜忽然想起了剛才林瑾容嘟嘴的神態,與小木木發牢騷的模樣,還真是有些像,歎,果真是東陵小公主的元神。

    三門主微笑地指了指隔壁。

    於是,閔文靜隻要豎起耳朵聽,能聽見一人一豬一狗狼吞虎咽的咀嚼聲。

    隔壁屋裏,花老太太帶小二給曾孫子再上些菜,怎麽都沒有想到,她去廚房不過一會兒功夫,回來時,原先桌上擺的十幾盤菜全部被一掃而光。花老太太隻好心疼地喊:“慢點吃,慢點吃!有的是飯菜。”說著,趕緊讓小二再去提兩桶飯桶過來,眼見屋裏擺的那個飯桶已經見底了。

    十年過去,花木容早就長成如花似玉的一名美少年。隻是吃飯的樣子十年沒變,吃得滿嘴都是米飯和菜葉。不過如果誰敢說他十年沒變還是個飯桶,花木容肯定是覺得自己十分冤枉的。

    誰讓他身邊跟著的是最能吃的豬和最能吃的狗(黑麒麟),他每次吃飯要是不搶,肯定餓死。

    小豬妮妮十年過去了,和小白鷺一樣,隻長年歲不長個頭,不知道是不是靈寵都是這個模樣,隻要看活了多少年的黑麒麟還是老樣子,變的獅子狗也是隻長年紀不長個頭的。

    在小二端上美味的糖醋裏脊時,三雙吃貨的眼睛全部一亮。

    同時,花木容已經靈機一動,撿起盤子裏一隻裏脊肉扔了出去。小豬妮妮和黑麒麟一塊,由於動物反應,撲上了扔到半空中的食物。

    花木容趁這幾秒鍾的時間,快速地拿起筷子夾了最肥的那塊裏脊肉塞進了自己嘴巴裏。

    小豬妮妮和黑麒麟一人咬住一邊裏脊肉,搶的正不可開交,直等到那塊肉被它們倆扯成了兩半吞進了肚子裏後,回頭看到花木容一個人坐收漁利。

    主子!小豬妮妮爆吼,兩隻豬眼睛瞪得圓圓的。

    主子太不厚道了,讓它們兩個搶得你死我活,結果自己一個人全包了餘下的。

    黑麒麟甩著狗尾巴,哼哼兩聲:都是豬惹的禍,要不是有這隻蠢豬在旁邊第一個上當,它又怎會跟著搶跟著上當受騙。

    花家老太太坐在桌邊,笑眯眯地看著木木吃飯,自己手心裏端著杯茶。

    花木容向來是個孝順的孩子,見老太太沒吃,馬上停了碗筷:“太奶奶不吃嗎?”

    “吃,吃。”花家老太太笑得更是發自內心的甜蜜,“我先喝點茶,再吃。”

    “三門主呢?”花木容問。

    這十年以來,可以分為兩個階段。前五年,他和花家老太太雲遊四方,吃喝玩樂,享盡人間歡樂。後五年,他是被海族的人找了回去,到了大陸以外的蓬萊仙島。

    海族人,其實居住的地方,是在傳說中的蓬萊仙島上。這應該是所有大陸人都沒有想到的。所以呢,被傳說去了蓬萊仙島的閔文靜,是與海族人認識的。

    指導花木容去找黑麒麟,到了時間,又引導這孩子與海族接觸,都是閔文靜的功勞。

    對於宮夫人娘家的淵源,以及花夕顏流的血統,注定了,花木容是要成為海族的王。但是,花木容當時年紀太小,不懂事,而且由於在東陵皇宮住的那段時間,讓他對於皇族的身份反感。因此,勸說海族人耐心,等到花木容長到了十二歲,再帶花木容到海族。閔文靜也是費了不少心血。

    可以說,如果說以前,小木木對這個叫閔文靜的人,和他底下的人,都有些反感的話。這麽多年過後,於閔文靜做出來的事情結果來看,小木木和花家老太太,終於是釋懷了,選擇信任閔文靜和他的人。

    “三門主帶我們來後,好像是先去見明海大師,再給我們引路吧。”花家老太太想。

    花木容身上穿的是時下普通的麻布衫,便於隱藏於普通人群中行走,可是,在他左邊的手腕上,是多了個手環。仔細瞧,這個手環十分詭異,共有二十顆奇形異狀的黑珍珠串成。普通珍珠都是圓的,可他手腕戴的這串不是,有的珍珠像是張人的臉。

    隻聽花老太太這話剛完,花木容左手怪異的手環上,有一顆珍珠率先跳動了起來。

    花木容隻好拿右手拍拍那顆跳動的珍珠,說:“李長老,有話要說嗎?”

    聽花木容這話像是得到了允許,黑珍珠跳動間,從珍珠裏頭化出了一團藍色的雲煙。那雲煙又慢慢化作了一個老頭的模樣,儼然就是花木容口裏說的李長老了。

    李長老漂浮在空中,負手先對著花木容一哼:“說了多少遍了,你這個小子,不要拍我腦袋。我是你長輩。”

    花木容對此,隻是不痛不癢地再拍了拍李長老棲息的那顆黑珍珠。

    李長老當然是被氣得吹胡子瞪眼的。隻可惜,這人注定了是他們海族的王。而且,除去花木容這點小孩子氣以外,他們海族人,其實對於花木容是十分喜歡的,甚至他們這些長老都一致認為,小木木絕對有可能成為他們海族曆史上最負盛名的王者。

    因為花木容有一點很好,是最難得的,可能多少輩都找不到一個——大智若愚。

    所以,花木容這次離開蓬萊,海族人決定,有海族裏最精英的勇士和長老,將自己的一部分氣化成人形棲息在了黑珍珠裏,一直隨行,保護他們的王。

    對此呢,一直在主子身邊扮演忠實保鏢的小豬妮妮和黑麒麟是很不屑的。保護主子,隻要他們兩人中其中一個都夠了。

    “老頭,你又跑出來幹嘛?”黑麒麟嘴裏津津有味地舔著根骨頭。

    小豬妮妮直接滾了個身,化成了人形,和李長老一塊漂浮在半空,為了一致對付“敵人”,這次他選擇了和黑麒麟站成了一隊,眯眯金色眼瞳接著黑麒麟的話說:“不會是,又想對我主子說,這個不是貝殼,是銅板!”

    海族人,由於居住地與大陸隔著大海,大多數海族人都是深居簡出。海族人以貝殼為交易貨幣,並且以貝殼為榮,所以,就像李長老這樣的,剛到大陸也不禁犯了些啼笑皆非的錯誤。比如說,讓花木容用貝殼直接買東西。

    從此,這段笑話成為了小豬妮妮和黑麒麟常來拿他笑話的把柄。

    李長老臉色炭黑,氣衝衝地對那一豬一狗說:“你們盡管得瑟!你們都不知道吃掉了主子多少銅板了,卻有我這本事嗎?有我對主子更忠心嗎?你們知不知道隔壁住著誰?”

    說到察覺到隔壁好像有股神秘的氣,小豬妮妮和黑麒麟不是沒有察覺。但是,由於閔文靜在,他們也不好說。沒有想到,居然被這個老頭子先搶了功勞。一豬一狗更是氣得要死,嘰嘰喳喳要和李長老吵起來。

    見他們幾個吵到不可開交,主要是噪音太大,花木容踢開他們幾個,吼:“都住嘴!想要隔壁聽見嗎?”

    豬,狗,以及李長老,這才全部住了聲音。

    花家老太太鎖著眉,對於李長老剛說的那話,一絲不解:這話說的是指閔文靜帶了神秘的客人嗎?那也是閔文靜的客人,與他們無關。

    由於花木容去海族時,花家老太太並沒有跟著去。這次,是花木容從海族回來踏上大陸時,老太太才又與曾孫子在一塊旅行。花家老太太就此並不知道,花木容此次返回大陸,正是由於海族人也是發現了星象的異常,顯示,可能是誰要回來了。

    妹妹出生時,花木容是見過的。而且,離開皇宮時,他心裏除了最惦念娘親和小太子爺,就是這個妹妹了。

    可惜妹妹打出生起,聽說是元神漂洋過海,不知道到哪兒玩了。

    以上這話是花夕顏誆自己小兒子的,為避免小木木過於傷心。沒想到,花木容信了個十足。

    花木容想的最多的,就是等找到妹妹以後,問妹妹去哪兒玩了,能不能帶他一塊去玩。

    “你意思是說,是——”花木容小心翼翼的,以他大大咧咧的個性,還真的從來沒有這樣謹慎的口氣說話。

    李長老,小豬妮妮,和黑麒麟,都對他點頭,又搖頭。

    是確定,又不太敢確定。

    花木容連飯都不吃了,他要去見妹妹!

    可是當他走到門口時,與進門的三門主幾乎撞了個滿懷。

    “我,我找大師!”花木容叫道。

    三門主笑答:“大師剛剛有事離開了。”

    “什麽?!”

    詫異的聲音,不止來自花木容,還有剛剛趕到的黎東鈺。

    “太子殿下!”

    “木木!”

    林瑾容在夢中像是離開了客棧,在她要離開時,突然好像看見了一對少年,他們的容貌十分相似,好比一個模子印出來的。而且,很奇怪的,看著他們兩人,她居然生出一種奇特的感覺。是由於自己以前沒有見過雙胞胎嗎?

    歸之,這個夢很短,隻是一閃而過,隻等她在夢裏安靜下來時,聽著耳邊鳥語花香,她睜開眼,發現自己不是在客棧裏了。

    身處的是一間小木屋,一扇打開的窗戶,對著窗外宛如油畫般的自然風景。

    一切都是那樣的美,綠色的草地像是伸展到了天際,一陣風起,宛如波浪翻滾的綠色海洋。

    遠處群山籠罩在雲煙之中,飄飄渺渺,好比仙境。

    鳥兒飛來,停在窗外的桃花木上,與那朵剛剛打開花瓣的桃花,形成一幅美麗的畫麵。

    “醒了嗎?”

    在她趴在窗台上看著美景成癡的時候,一道溫潤如玉的嗓音從背後傳來,她掉頭一看,見著那男子與窗外的桃花一般美麗,讓人心動。心口某處悸動時,她一時間好像分不清是夢是真。

    見她樣子迷迷糊糊的,似醒非醒地看著他,閔文靜微微一笑,將手裏拎的食盒放在了八仙桌上,說:“如果真醒了,過來吃吧。”

    桌上,由他從食盒裏,取出了三菜一湯,是素炒三絲,豆腐蒸蛋,翠綠的青椒伴豆醬,湯是魚香豆腐湯。幾乎不見肉,完全就是素。

    林瑾容看得饑腸轆轆。

    米飯,隻有一碗。

    連飯都限製!讓不讓活!

    林瑾容差點沒哀嚎,開始懷疑這男人是從哪裏來的,有自虐症嗎。

    “你不吃嗎?”林瑾容忍住吞口水的衝動,客氣地問。

    閔文靜給自己倒著茶:“我昨天剛吃過飯。”

    這麽說,這人真是神仙了?幾天吃一次飯?

    不與神仙比。林瑾容沒有客氣了,拿起筷子,先扒著飯說:“你們修行嗎?”

    修行?或許對於凡人脫胎換骨,是這種說法。但他,是背負了前世的任務而來。向來都是這樣,沒有修行可說。

    “不知道。”奇怪的是第一次有人問他這樣的話,閔文靜回答的同時,嘴角不由彎了彎。

    “你連自己是不是修行不知道?”林瑾容不可置信,“你不修行的話,怎麽能飛呢?”

    閔文靜是好脾氣的,答:“你說的也對。”

    和一個好脾氣的人,說什麽話都會讓人氣餒。林瑾容放棄了與他爭辯的想法,隻管填飽自己肚子再說。話說,雖然沒有肉,可這菜做的真香,讓她都想認識做菜的廚子交個朋友。於是在吃了半飽之後,她接過他倒的茶,喝上兩口歇氣時問:“你們家的廚子好厲害。”

    “廚子?”閔文靜眯了下眼,“姑娘說的是在下嗎?”

    林瑾容剛喝到口裏的茶水直射到了地上。

    “由於在下的門徒各有任務出門去了,沒有他人的情況下,想到姑娘可能肚子餓,所以隻能由在下隨意張羅了幾個菜。看姑娘吃了這麽多,應該是還符合姑娘的口味。”麵對她的噴茶水,他隻是再平靜不過的陳述,偶爾,眼角的笑紋,似乎可以意味著看到她吃驚那副樣子時的一絲情緒。

    林瑾容想:失策!失策!早該想到的,像他這種好像聖人似的男子,換做在現代,絕對也是個唐僧一般的絕種人物,做飯炒菜肯定是不在話下。

    為了掩飾自己失態,林瑾容又順著他的話問他:“你有門徒嗎?”瞧他住的這小木屋,八成隻有一個房間。可憐的,究竟說自己收門徒是不是虛張聲勢?

    “是的。在下門徒不敢多收,實在是收不過來,門徒隻有三千。”

    古人說的三千,是個概數,意思是很多絕對不會少。也就是說,他指的三千,恐怕最少一萬人以上。林瑾容對這點還是懂的,所以聽著他的話一愣一愣的:想著他不是很會吹牛,就是很會裝。

    “這房子是你的?”

    “是。”

    “你隻有這個房子?”

    “在下四海為家。這個房子也隻是前段日子才搭建起來的。”閔文靜眯了眼,眯縫的眼睛像是穿越了時空,追溯過去,他確實是一直居無定所。

    不是沒有好房子。

    光是人家送他的房子,門徒們給他修的房子,不下千所,富麗堂皇,與皇宮媲美的都有。隻是,他不喜歡。除非有時候裝裝樣子,出於禮節,需要住那種地方,其餘的時間,他更喜歡這樣,住在田野山林之間。

    或許是由於他本來靈魂就是一株仙草,更喜歡與大自然親近。但是,他明白,更深的緣由,是由於他孤獨,他寂寞,如果讓他一個人住在那麽寬敞的房子裏,更顯得自己一個人孤苦伶仃。

    他一個人孤獨地活了那麽多年,是命運使然也好,他一直在等,在等什麽。現在,他好像突然明白了,他在等的是,那個人來陪他。

    想到這,他低頭含笑,給她的茶杯裏又是斟滿了茶。

    原諒他私自把她帶到這兒來,延緩一點時間。他希望,在她回到東陵皇室前,能在她靈魂裏,先喚醒對於他的印象。因為,他再不想像上次那樣錯失了。

    林瑾容隻覺得,他笑的樣子真是美,美得不可思議,好像蒙娜麗莎,朦朧之中,充滿詩情畫意。

    宗元國都客棧

    本來與兄弟重逢了,是該兩兄弟高興到一塊喝酒敘舊的時候,可是,黎東鈺想到了樓下有個人還在等自己消息,隻好和弟弟先告聲歉意,下樓再說。

    花木容,花家老太太,三門主,小豬妮妮,黑麒麟,以及海族長老,都在過道的欄杆上伸長了脖子,因為眼看黎東鈺是到樓下去會姑娘了。

    “那人是誰?是小太子爺的女子嗎?”小豬妮妮用豬鼻子想嗅出粉紅的味道。

    花家老太太那是恨鐵不成鋼,教育起曾孫子說:“木木,向太子殿下好好學習。”

    花木容不理解:“太奶奶。我自小就不喜歡讀書,和太子殿下是兩種性格。娘都叫我沒有必要向太子殿下樣樣學習。”

    “我是指——”花家老太太幹噎下口水,“你如今這年紀,也該娶媳婦了。”

    三門主手執紙扇在旁邊搖著,邊搖邊笑。

    花木容果然沒有完全理解花家老太太所謂娶媳婦的意思。但是,這種事當然不需要他操心的。所謂皇帝不急太監急。他不急,有爹娘急,有他一幫海族的臣子急,怎麽會怕沒有人給他介紹媳婦。

    李長老已經摸著胡須哼哼唧唧起來:“這個,老太太,你就不用操心了。我王未來的婚姻大事,當然會由我等大臣們一力承當起。”

    說白了,他們海族人,比花家老太太更緊張以後他們的王有沒有後代。

    花木容不管他們嘮叨,隻顧瞧著底下的黎東鈺稀奇。這個哥哥,小時候一塊玩,他是很喜歡的。可是過了這麽多年以後,好像哥哥有些不一樣了耶。比如他記得,以前他和兄長說起姑娘們的事時,兄長一臉的興致缺缺,可今日,兄長敢拋下他,急匆匆先去會姑娘家。

    說明那女子在兄長心目中比他木木重要?

    花木容對此有些鬱悶,小太子爺不再是他一個人的了,同時,也不是那麽鬱悶。在他心裏頭,他記得,隻要是姑娘家都不會忘記給他好吃的東西吃。太子殿下要是找了個好姑娘,不,太子殿下肯定是會考慮到他給他找個好姑娘的。這樣的話,以後這個姑娘也會給他好東西吃了。

    小吃貨一輩子都隻記住一條,給小吃貨好東西吃的人,絕對是好人。

    黎東鈺到了樓下。林瑾晴在樓下一張桌子邊等候,見到他下樓來,緊張地站了起來問:“公子,有見到我妹妹嗎?”

    黎東鈺之所以急著下來找她,就是因為打從內心你感到一種愧疚,不知道如何對她解釋。閔文靜的行動正好印證了,林瑾容很有可能正是他妹妹的元神,那麽,這個元神遲早是要回到東陵公主的體內的。

    一旦元神離開,林瑾容變回傻子,或是直接死亡?很有可能會直接死亡,如果這幅身體本來擔負的任務,隻是讓凰主兒在裏頭棲息會兒完成一世輪回的話。

    “她——”黎東鈺微沉下聲音,“應該是——”

    “應該是?”

    “是,應該是——”黎東鈺想著長痛不如短痛,不如不再給對方希望更好。因為元神一旦再轉世,肯定是不會留有以前的記憶了。畢竟林瑾容的經曆不像她娘,她娘部分是違背天命倒行逆施,所以,承受了部分痛苦,到最後也沒有成為凰主兒。

    林瑾晴膝蓋頭一軟,手慌忙扶住桌角。她身旁的丫鬟把她扶住的同時,勸道:“大姑娘,這位公子咱們又是素昧平生,他的話,都不知道可不可信。”

    可是,林瑾晴是信的。因為她認為對方沒有必要,或是有任何理由要瞞騙她。

    坐回椅子上,林瑾晴好一會兒都沒有緩過神。想著,妹妹,她可愛的傻妹妹,這樣沒了。早知道自己還不抱不切實際的希望更好。想到這,林瑾晴振作了起來,想著無論如果該感激對方的幫忙,於是問:“公子,我還不知道你到宗元是為了何事?要是由我小女子能幫得上的地方,請盡管出聲。”

    “在下到宗元來也是為尋找親人的。”見對方真誠,黎東鈺也就誠懇以對。

    “找到了嗎?”

    “算是找到了。”剛回答完這話,黎東鈺後悔了,他這不是在對方傷口上撒鹽嗎。

    沒想到的是,林瑾晴本來蒼白沮喪的臉上出現了笑容:“真好。哪怕我妹妹沒有找到,可是公子能找到親人,哀傷的人隻剩下一個,太好了。”

    黎東鈺在愣了下之後,望著她的笑顏,忽然心頭一熱。

    想著兩人雖然是素昧平生,卻是因為尋找同一個人陰差陽錯而結識。而且就像木木說的那樣,他對姑娘家,由於自小特殊的身份,對異性防了再防,不喜歡靠近異性。林瑾晴與他見過的姑娘家都不同,隻聽她如此念念不忘他妹妹的元神,都讓他打從心底裏感到一股熱心腸,一股感動。

    “在下謝過林姑娘。”

    “公子客氣。是公子幫了小女子,理應民女感激公子才是。”

    男女雙方互相行了禮。林瑾晴被丫鬟扶著走出了客棧。黎東鈺一直看著,看到她的身影消失在宗元街道裏的茫茫人海。不知道何時,有再相見的可能。

    話說,以她年紀,應該是要出嫁了吧。

    林瑾容不知道宗元國發生的事,是自從跟隨了閔文靜到了這塊宛如桃花源地與世隔絕的地方之後,不知不覺是住了有一段日子了。

    她不知道是要在這地方住多久,而好像,她自己在這個世界中,暫時並沒有太好的計劃,因此,就跟著閔文靜暫時在這兒住著,想清楚未來自己想幹嘛。

    可是,住了沒過兩天,她馬上意識到,跟著這個男子一塊住,是和這男子一塊過那苦行僧自找罪受的生活。

    由於這裏沒有街市,沒有買賣,吃什麽,都必須自力更生。早上,一大早,他帶著她,背著籮筐,上山采野菜,捕魚,狩獵,不然一天的飯菜都沒有著落。

    至於米,是他打了肉類,下山和山下的農戶家換來的。

    這人吃齋,吃一點肉都不行。魚,隻喝魚湯。

    林瑾容悻悻地折了草葉子掃地,想著自己不知發了什麽神經,明明可以要求他把她送到山下農戶家裏去,好過跟他在這裏一片肉都沒有的吃。她可喜歡吃肉了。

    坐在山中溪流邊的一塊岩石上,閔文靜挽高兩個袖管,像是薑太公垂釣,靜靜地,等著魚兒上鉤,一等就是一個上午。

    林瑾容陪他坐在那兒,接連打了好幾個哈欠。

    早上起的早,哪怕晚上睡的多早,對於她那從來是晚睡晚起的生物鍾,一時調節不過來。

    看她的身體快歪到栽進河流裏了,閔文靜回頭說教起她:“端坐,調息,有利於你體內的元神聚集。”

    “你說七魂六魄?”穿了一回,以前什麽都不信的她,終於信了一回有這個東西。

    “你的七魂六魄,有些發散,需要修煉聚集。”閔文靜說著,看她一臉的茫然,將手裏垂釣的魚竿架在了岩石上,捉住她兩隻手,教她怎麽擺放,怎麽打坐,甚至拍拍她的背,告訴她吐納,“吸氣,呼氣,二吸一呼。”

    林瑾容除了上小學時被老師這樣規範過坐姿,這還是第一次遭這種罪,嘴裏吐道:“我說大師,我還不知道你名諱是叫什麽?你隻叫明海大師嗎?”

    閔文靜知道她是借轉移他的注意力想偷懶,因此一隻手又在她背部拍了拍督促她挺直腰背,眯眯眼道:“姑娘想知道在下的名諱,難道不知道此地的風俗?”

    “風俗?什麽風俗?”

    “姑娘莫非是想向在下表達心意嗎?”閔文靜意有所指,指向了山間時而飄散過來的山歌。

    這邊本土的村民,像劉三姐那樣,喜歡唱山歌。男女在兩個山頭上對著唱,唱的歌曲裏,如果問起對方叫什麽名字後,對方如果回答了,等於是接受了對方的心意,改日男方就可以到女方家裏求親了。

    林瑾容當即被他這話給噎得,像吞了根魚骨頭在喉嚨裏上下不得,咳嗽著,嗆到臉蛋都紅了:“大師,我早就奇怪了,人家稱你大師,莫非你年紀很大了?”

    “在下活了有兩百歲以上吧。”

    林瑾容張大嘴巴望著他的臉,想在他臉上找出兩百歲年紀的線條,可是找了半天,他的臉比她的臉更光滑亮麗,美得讓她都無地自容。

    閔文靜隻感到她的雲息好像蘭花香一樣撲到他臉上,心頭一動,她的臉靠他那樣近,眼珠子睜得那樣大,好像海底深處最寶貴的那顆珍珠。

    那隻手,不由自主地扶起她額前落下的劉海,輕輕撫摸著:“姑娘為何想問在下名諱?”

    林瑾容喉嚨裏吞下一口水:“大師,小女子隻是好奇,若有得罪之處,還請見諒。”

    “姑娘覺得在下怎樣?”

    伏伏逼近的桃花顏,散發致命的魅惑,尤其那雙猶如三月春風剪刀似的美瞳,任誰被望一下,會像是被施了定身術一樣,從此淪落一輩子都脫不了身。

    林瑾容從沒有想到過有一天被這樣一個男子看著,縱使這人說自己是兩百歲以上的老頭子了,可她一點都沒有覺得他老他難看,相反,比她所見過的男子都美好。

    他白皙的手指在她肩頭上輕輕一捏,捏住了一隻停在她肩膀上的蝴蝶,放進自己掌心之後,輕輕吐出一口氣,那蝴蝶仿佛一瞬間得到了新生,向天空飛去,越飛越高,越飛越高。

    林瑾容的胸口裏那顆心劇烈地跳著,快跳出來了:“大師既然都兩百歲了,為何不娶妻生子?”

    “想聽個故事嗎?”

    那天陽光很好,明媚的光線照在山間的小溪裏,好比無數的光精靈在水裏麵跳舞遊戲。他將告訴過花夕顏的那個故事,再告訴給了她聽。不同的是,這回,他對故事裏那棵仙草的描述,多了一層含義,這樣說著:“它以前不知道自己為何要苦苦守著那顆蛋,隻是責任而已,或是有著其它?如今,他好像脫胎換骨,全明白了。”

    風緩緩吹過草間,發出呼哧呼哧的聲音。

    林瑾容的眼前仿佛發生了幻覺,隻見他修長的背影宛如變成了他故事裏那棵綠草,在光中越來越遠,這令她一驚,伸出手去抓他。

    閔文靜回過身時,發現的卻是與她兩樣,見的是她的身體才是慢慢地變得模糊起來。想必是他和她說的故事撬動了契機,時間到了。

    在她的手伸出來的一刻,他極快地握住,聲音裏努力壓住發抖的情緒,說:“別怕。我會去找你的,一定會找到你的!”

    光影中,她的臉越來越模糊,隱約之中,見是她的唇角像是微微彎起新月般的弧度,是笑意。

    她或許相信他,或許是和他一樣什麽都明白了,她相信,他會來找她的。

    那天夜裏,天際劃過的流星,落在了東陵國都郊外的禦和園。

    禦和園是東陵皇帝黎子墨新建的一處皇家園林,這座園林方圓不大,毗鄰京都,是黎子墨當初剛娶皇後時已經開始下令建設的。一直施工,直到五年前,方才完工。

    完工之後,黎子墨與花夕顏,可以不再受困於宮中,兩個人心性都比較自由,更喜歡在宮外生活工作,兩個人的大部分時間從此不是在宮中,而是搬到了禦和園。

    秋去冬來,天氣一天天變得寒冷,飄起了鴻毛大雪。

    宮家裏近來又抱了個孫子。宮夫人幫齊雲煙坐完月子,一想到許久沒有到宮中看女兒了,於是那天早上,叫了頂轎子,決定到禦和園走一趟。

    宮相如在刑部上班。宮夫人離開前,交代丫鬟玲瓏在家裏服侍少夫人和小少爺,自己帶了大孫子一塊到禦和園去看姑姑。

    宮家這位大少爺剛好七歲大了,叫宮洺羽,相貌自然是像自己的爹和爺爺,斯斯文文的一個少年模樣。宮夫人出門時,注意給孩子穿上厚實的棉襖,戴上小氈帽。給孫子整理衣物時,宮夫人突然間是想起了兩個外孫。當年,小太子爺和木木,不也是這個年紀。

    奶奶神遊了,宮洺羽悄悄聲問:“奶奶,是想太子殿下嗎?”

    宮夫人聞之笑歎:“太子殿下當年,恨不得有個伴兒陪著他讀書寫字練劍,隻可惜你出生晚了。”

    宮洺羽對此也是很惋惜。他入宮次數雖然不多,可是太子經常會到宮家裏來探望親人。太子殿下性情溫柔,是個溫文爾雅體貼細心的大哥哥,任誰隻要見過一麵都喜歡。

    他已經想好了,長大了,要做太子殿下的輔臣,輔佐太子當政。

    這樣的太子,應該是民心所向的好皇帝。所以當務之急,他要聽爺爺和爹的話,好好念書,以後才能幫助太子殿下。

    於是,一路上,陪宮夫人坐在轎子裏的宮洺羽,手裏拿著本書,一字一字認真地念著琢磨著。

    宮夫人陪他念書,一方麵,是不止想念兩個外孫,是怪惦記那個打出生與眾不同的小外孫女。

    東陵小公主名字一直沒有取,是直到上個月,九月末,皇帝才昭告天下,說賜愛女為韶華公主。

    那一天,由於官方的宣布低調,民間沒有舉行特別的慶祝活動,可宮太史和宮相如父子倆,卻一塊提前回家,在家裏搞了個家宴。

    那是由於,據說以前不說不動的小公主,終於會轉動眼珠子了。

    也不知道是不是好消息一到,要雙喜臨門。第二天,齊雲煙臨盆了,接著,生下了第二個兒子。齊家老爺子都從老家趕了過來,為了守護這個可能會冠齊家姓的外孫,留在了京城裏沒有走。

    宮夫人就此感覺,這個小外孫女特別有福氣,可能不止給宮家,還會給東陵都帶來特別的好運。

    隻見天上的雲雀,不管天寒地凍的,每天都有一群,要從禦和園的天空裏飛過,像是對著禦和園裏的某位主子致意一樣。

    對此在宮裏早有傳聞飛出,說是這個小公主在庭院裏走動時,時常有鳥兒圍著小公主飛來飛去。

    由是民間開始傳聞小公主是百鳥之王。

    可能是吧,畢竟當年東陵皇後回宮時,有過百鳥朝鳳的盛景。民眾就此也就都沒有懷疑,津津樂道。民間甚至有些手藝人,將小公主的形象捏成了泥人等藝術品供百姓欣賞和膜拜。

    在宮夫人看來,東陵國內和平,天下平和,市容繁華,家事國事事事平安,即是最大的幸福了。

    宮洺羽見奶奶掀起轎子擋風的棉布,笑晏晏地望著沿路的街景,跟著笑問:“奶奶是想買糖果嗎?”

    “你想吃糖?”

    “不。我是想,公主殿下不知道會不會喜歡糖人兒?”

    這個主意好。宮夫人讓轎夫停下轎子,和孫子一塊下轎,在街邊買了幾支糖人,一塊讓賣家用油紙包了,付了銅板。因此,到達禦和園的時間,有些耽擱。

    這讓在禦和園等待的花夕顏等人,都有些擔心,派人在門口候著。

    轎子到的時候,守在門口的李順德領著一群宮人上來迎接宮夫人和宮家少爺,弓著腰說:“可教皇後娘娘和兩位皇子好等了。”

    皇子?

    宮夫人喜極意外,問:“二皇子回宮了?”

    “是和太子殿下一塊回來的。都回來有些時日了,隻是知道夫人忙,娘娘讓奴才等人先不要報信,是要給夫人一個驚喜。”

    不止宮夫人高興,宮洺羽一塊樂得一張臉都笑開了顏。木木表哥,可是很好玩的一個哥哥。雖然木木比太子殿下更時常在國外沒有回來東陵,想見一次麵很難。但是,木木到哪兒,絕對都是最受歡迎的一個人。

    比木木小的宮洺羽,都私以為木木表哥很可愛。

    宮夫人牽了孫子的小手,快步隨李順德進了禦和園裏。

    由於今早不是很冷,天氣放晴,陽光有些暖洋洋的。花夕顏帶了孩子們,在庭院裏的小涼亭喝茶賞雪。

    黎東鈺給娘親吹著玉簫,曲子是娘教的春江花月夜。

    宮夫人帶孫子走進涼亭時,黎東鈺放下玉簫,驚喜地看著宮洺羽。

    宮洺羽朝太子爺咧開牙齒要笑的時候,被宮夫人拉了下袖子,注意禮儀,隻好憋住笑意,尾隨宮夫人向太子行禮:“臣拜見太子殿下。”

    “請起,快請起。”黎東鈺說話時主動扶起姥姥和表弟。

    花夕顏早已不讓母親和侄子行禮了,吩咐底下的人搬凳子,說:“我剛好砌了壺花果茶,茶熱著,坐吧。”隨之,問起小侄子:“吃過早飯了嗎?”

    姑姑和太子表哥都不是有架子的人,宮洺羽很快,也就忘記了宮夫人的囑咐,在這裏自如地和姑姑表哥說話:“吃過了,娘娘。”

    “叫姑姑。”

    “姑姑。”

    好甜的嘴巴。花夕顏笑嘻嘻地幫小侄子摘下頭頂上的小氈帽。

    一家子圍著桌子坐下。

    宮夫人左看右看,好像不見木木和小公主。

    知道母親在找誰,花夕顏對兒子說:“請太子殿下帶姥姥到屋裏去見公主。”

    “好。”答應一聲,黎東鈺站了起來。

    宮洺羽立馬跟在他們兩人後麵要去瞅熱鬧。

    花夕顏本想跟著去,後來想想罷了,人太多,坐在了涼亭裏等他們回來。

    宮夫人見女兒留在了涼亭裏看書,不由有些擔心,問太子:“公主殿下是怎麽了?”

    “她睡覺。”黎東鈺想到這個元神回來之後卻有些糊裏糊塗的妹妹就笑,“她說她晚上喜歡晚睡覺,早上起的晚。為此,父皇不止一次念過她了。可是,她說被父皇念也是管不住自己的。”

    聽這話,韶華公主是把皇帝氣得夠嗆。

    實際上,花木容都要佩服自己這個妹妹。想當初,他和小太子爺被狡猾的皇帝折騰得多慘,妹妹好,妹妹可以折騰回他們的老爹幫他們報仇。

    氣歸氣,對這個孩子,親骨肉嘛,黎子墨當然是喜歡的,喜歡的不得了。應說女兒不像兒子,女兒終究有一天要嫁人的。所以,生女兒之前,黎子墨就一直心裏念著不要。因為女兒出嫁的時候,他要悲傷死的。

    現在,女兒才十歲,元神歸來才不過一個月,黎子墨已經大有感觸了。覺得這女兒是不像兒子,可愛的要命。女兒家撒嬌,不會像男孩子硬頂,耍耍小脾氣,在皇帝老爹眼裏,有多可愛就是有多可愛。

    宮夫人和宮洺羽一邊吃驚地聽著,一邊是隨太子殿下來到公主住的小院。

    到了花廳的時候,那些宮女太監齊齊跪拜。擦過這些人,進到裏頭,隻見兩個人,一大一小,一男一女,抓著盤子裏頭的糯米糕,往嘴裏塞著。

    “好吃嗎?”花木容對十歲的小女娃說,“我告訴你,這種糯米糕是最好吃的。我吃過天下,還是咱們家的禦廚做的最好吃,裏頭放了娘親說的玫瑰花汁。”

    糕點沒有塞進嘴巴裏呢,十歲的韶華公主已經光聽著二哥哥這樣說以後,口水直流。

    怎麽看,這對兄妹都是絕配。宮夫人想都沒想到,原來小外孫女也是個小吃貨。

    黎東鈺在旁邊興歎:“公主與木木比較投緣。”

    所以,小木木回宮後,以前粘著娘親和小太子爺,現在卻不是了,整天粘著韶華公主。兩個吃貨在一塊兒,一天都不愁沒有話題。

    宮夫人後悔沒有從家裏帶點自己做的點心過來,給小外孫女當見麵禮。好在孫子提醒了她,在街頭買了幾支糖人,於是趕緊拿了出來獻寶。

    花木容邊教妹妹怎麽吃天下美食,一邊沒有忘記告訴妹妹:“這位是姥姥。姥姥廚藝很好的。有機會到姥姥家,一定要記得吃姥姥做的年糕。”

    流口水的韶華公主亮晶晶的眼珠子望向了宮夫人。

    宮夫人忙笑道:“想吃的話,公主殿下明天就可以到我家裏吃。”

    “好。”十歲的韶華公主咬字清楚,毫不費力地喊道。

    這孩子看起來,與普通孩子沒有兩樣了,甚至比普通人家的孩子更機靈些。宮夫人欣慰地想,放做以前,公主沒病隻犯癡的時候,讓多少人擔心,誰都沒有想到會有這麽好的結果。

    糖人一人一支,發到了每個孩子手裏。

    韶華舔完糖,手心膩膩的,不想要宮女打水來給她洗,她自己要跑去院子裏,掏雪地裏的雪洗手。

    花木容知道她搖頭時,代表不喜歡人家跟著,因此隻讓個小宮女跟著她,告訴兄長和宮夫人等人,說:“沒事。都在宮內,有的是人。不會出事的。”

    未想小木木有如此貼心的一麵,其餘人便是都留在了屋內。

    由一個小宮女在遠處陪著,韶華繞過一座假山,蹲在地上掏著雪,擦著手,邊嘴裏喃喃著話:“快出來,我知道你在那。”

    不知情的人,還以為她是在和空氣說話。

    隻見她這話剛完,一個人影,從雪地裏像是拔地而起,樹立在她麵前。在人影完全顯現之後,她撲了過去。

    閔文靜隻好匆忙張開雙手把她抱住,同時稍帶嚴厲地訓斥:“公主殿下,在下說了很多遍了,如果跑的太快傷了怎麽辦?”

    “沒事,你會抱住我的。”她說,邊說,她的臉貼在他衣服上,感覺好溫暖好安心。

    她知道他是誰,有關他的種種記憶她都記了起來,記得很清楚。正因為如此,她的元神回來時,她知道,這個世上,最可靠最可以依賴的人隻有他。

    閔文靜無可奈何隻能是抱著她,隻覺她小小的身軀柔軟到要貼入他骨頭裏去,而過不了多長時間,她會像林瑾容那樣,長成如花似玉的大姑娘,到那個時候——不知她是否還記得?

    “大師,你說過,到了哪兒,你都不會放開我的。”

    閔文靜心頭強烈地一震,她沒有忘記。這是他守了多少年才得到的結果,讓他不禁嘴角浮現一絲苦笑。要知道,每次他進宮,光是要躲著那個愛吃醋的黎子墨老爹,都幾乎費盡了他心力。

    想必,以後,他要娶她的路子,路途漫漫,不過沒有關係,他是她的命運,不管她在哪兒,他都會守著她的,無論生死。

    花夕顏在涼亭裏翻著書,李順德走了進來,悄聲對她說:“聖上回來了。”

    “哦。”花夕顏沒有放下手中的書,因為正看著入迷,難得有一本民間像小說一樣的戲本讓她找到了,撿漏帶進了宮裏打發無聊的時間。

    李順德擦著大汗,隻見黎子墨走進了涼亭,沒有叫任何人出聲。

    花夕顏倒也警醒,在皇帝快走到了她麵前時,扔下了書,起身,福身:“臣妾給聖上請安。”

    眼神淡淡地掃過她扔在榻上的戲本,嘴角浮現一絲無奈,黎子墨拂袍坐下,問:“聽說宮夫人到禦和園來與皇後敘舊了?”

    “是的。帶了洺羽去看公主殿下了。”花夕顏說著,輕巧地給他斟茶。

    目光就此投向公主殿下住的院子方向,似乎很快察覺到了什麽,黎子墨放在桌上的拳頭稍微捏緊。

    花夕顏趕緊將茶杯送到他跟前,輕聲道:“你當年娶我,不也一樣?”

    “那也不能比,她才幾歲——”黎子墨最低的底線,十六,女兒最早也得十六才可以出嫁。

    花夕顏不和他辯了,反正,他等會兒自己想通了,自己會消氣。畢竟說來,當年他走火入魔時,還欠了閔文靜一個巨大的人情債。

    是閔文靜領著她和他兩個的魂魄來到據說造物主創造九族時的發源地。在那裏,他的靈魂受到了光的淨化,得以脫魔。最後是,太子殿下領著鳥族的人,來到發源地外,接他們一塊回宮,當然,在半路一家子又遇上了回途中的木木,一家四口由是團聚了。

    “九族——”黎子墨嘴裏念念有詞,嘴角一聲冷哼。

    正是去到了那發源地,他才明白,原來,九支神族,還真是一脈相承的兄弟。隻是時過境遷,這些兄弟的後代早已為了領土紛爭,權錢利益,各自為營,好些族與族之間早就談不上什麽兄弟情了。

    當然,去到那發源地一瞧,知道了些故事還是挺有趣的。比如,他們原來真是龍的兒子。龍生九子的傳說是真的,九子便是九族體內暗藏的神獸靈魂。像他們東陵皇族裏繼承下來的靈魂是老三朝風。西秦寄托的神獸是性情最溫和的老大囚牛。像他小兒子命中注定體內靈魂要繼承海族人的神獸螭吻。

    雲族崇尚風雅,是老八負屭的守護神。

    西真性格裏始終流淌著暴戾與不服,是老二睚眥的體現。

    其餘的,不必多提。想那個南隅,縱使想再顯得多咄咄逼人,骨子裏是那老五狻猊,終究喜靜喜不喜動。造物主這樣安排也挺有趣。這樣使得南方的國家極少有動力要討伐北方。

    花夕顏見他靜下了心,與他說起近期要操辦的幾件事。

    一是自己家兄長的第二個孩子快滿月了,宮家意思是這個孩子要冠上齊姓,這是當初答應過齊老爺子的,畢竟齊老爺子底下無子,齊家單根獨苗,沒有香火繼承也不是道理。既然宮家多了個孩子,給齊家分一個並無害處。

    所以,到時候孩子滿月宴打算在齊家辦。

    二是,雲族那邊終於發來了喜帖,道是雲族宗主要迎娶雲族裏的姑娘雲晴。到時候,他們夫婦怕是要雙雙到席。畢竟東陵與雲族的關係不一般。

    聽著她的安排,黎子墨隻是點頭不語,等到她說完,他抓住她的手說:“有你在後麵操持,我並不需要擔心。”

    現在,偶爾,私底下,他不叫她皇後,也不叫她名字,稱呼更親近的你我。

    花夕顏隻知道,自從十年前看著他的那次劫難過後,她是在骨子裏都印上了這個男人的靈魂。

    她愛他,她也知道他很愛她。

    世上沒有完全完美的夫妻,但是,有人執子之手一輩子,已經足矣。

    對著他甜甜地一笑,她偎入他懷裏。

    天空,萬裏無雲,月圓花好。

    ------題外話------

    終於該補的補完了,之前因為有些事耽擱了一下,導致遲了,對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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