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國公提親,將軍告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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雲琨看著一臉不高興的衛章,終究忍不住,抬起手裏的馬鞭戳了他一下:“說清楚,這到底是為什麽不高興?”
“若是我慢那麽一點點,她就會被磕破了頭!”衛章不滿的看了雲琨一眼,“世子爺若是想幫忙,麻煩換個方式。”
雲琨低笑著爆了句粗口,對韓熵戉說道:“看見沒,這小子真是狗咬呂洞賓啊!”
韓熵戉笑了笑,說道:“世子爺,您兵行險招,的確教人捏了一把冷汗。而且剛我看姚總督那臉色,好像很不高興的樣子。你就不擔心姚大人因此記恨咱們衛將軍?”
雲琨不屑的一笑,叱道:“就憑他?”
衛章的眉頭往深裏皺了皺,沒有說話。
當晚,雲琨果然在聚賢樓要了個雅間,又把蘇玉平和韓熵戈給約了出來,五個人繼續喝。
卻說姚燕語跟姚遠之回家後便回自己房間休息去了。姚遠之叫人請了太醫來給她診了脈,太醫說的確是受了驚嚇,不過沒有多大的問題,無須用藥,隻要靜養幾天就好了。
姚遠之也沒有多說什麽,叫人給了太醫五十兩銀子,好生把人送了出去。
晚間,姚燕語也沒怎麽吃東西便叫人把晚飯撤下準備早早的上床歇息,在外邊伺候的烏梅挑簾子進來回道:“姑娘,二爺過來了。”
姚燕語一怔,忙道:“快請二哥進來。”
姚延意笑意盈盈的進來,見了姚燕語關切的問:“妹妹覺得怎麽樣?聽說當時的情形十分的凶險,若妹妹覺得有何不適,咱們再換個太醫來瞧瞧?”
“多謝二哥關心,燕語無事的。”姚燕語忙讓座,又叫翠微奉上熱茶。
“無事就好,有什麽事情一定要跟二哥說。”
“是。”姚燕語陪坐一旁,恭謹的答應。
姚延意看著這個端莊恭順的妹妹,笑道:“你我是兄妹,父親又不在,不必如此拘謹。”
“是。”姚燕語笑了笑,但依然坐的端正。
姚延意也不多糾結姚燕語對自己的態度,也不繞彎子,直接說道:“二妹,為兄來找你是有件事情想跟你商量一下。”
姚燕語倒是喜歡這種開門見山的方式,回道:“二哥請講。”
“之前你給父親的藥方裏有兩味中藥並不常見?”姚延意問。
“是的。”姚燕語應道,“隻是在北方不常見,也不常用。”
“也不常用?”姚延意的眼睛裏露出幾許驚喜。
“應該是這樣。”
“也就是說太醫院裏的那些老家夥們也不一定能辨別這止血草和地蛹到底是什麽東西?”
“止血草北方基本不見。地蛹也是南邊濕地淤泥中的一種蟲子,鮮少入藥。不過太醫院聚集了大雲朝醫術高手,我也沒跟那些人打過交道,所以也說不好他們知不知道這兩種藥。”
“剛才我問過來給你診脈的太醫了,他連聽都沒聽說過這兩味中藥。”姚延意唇角的笑意更深,“而且,妹妹這個藥方配製的藥的主要功能是祛疤,若是太醫院裏的人知道這兩味中藥,那鎮國公府二姑娘臉上的那道疤又如何會留到現在?”
姚燕語微微一笑,心想這個哥哥可真是精明!不愧是姚家人。
“所以,哥哥想跟你商量件事情。”姚延意說道。
姚燕語繼續微笑著:“二哥請講,隻要燕語能做的,一定為二哥效勞。”
“我想,這藥方獻上去之後,皇上必定會命太醫院裏采購這些藥材,可太醫院裏的那些人不懂這兩味藥,必定會找上門來。這采購藥材可是個肥差,總不能便宜了旁人。”
姚燕語頓悟,原來她這位二哥是像借著自己這藥方發一筆財。於是笑道:“這事兒簡單,我把止血草和地蛹的樣子畫下來,再把它們的特點寫清楚交給二哥,二哥著可靠地人去辦就是了。”
“傻丫頭,這個世上除了自己的親人之外,還有誰是可靠的呢?”姚延意輕笑,“你倒是一片赤誠,也不怕你寫畫的東西落到旁人手裏?”
姚燕語一怔,一時琢磨不出姚延意到底是什麽意思。按說他能拿到第一手的資料應該高興才是啊!
“妹妹還小,又是嬌養的女兒家,不懂庶務也是常理。今兒為兄找你的意思就是咱們兄妹聯手,各自賺點私房錢花。妹妹可明白?”
姚燕語暗道,這位哥哥不錯啊!賺私房錢還能想著我一份兒?於是姚燕語羞澀一笑,點頭說道:“燕語都聽哥哥的。”
“那就好。”姚延意滿意的點點頭,“時候不早了,你今兒又受了驚嚇,早些歇著吧。過幾日若是有了消息,我便來找你。”說著,便站起身來。
“哥哥慢走。”姚燕語起身相送。
“嗯,你留步吧。”姚延意理了理衣袖,施施然離去。
姚燕語一個人呆呆的想了一會兒,最後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便在翠微的催促下更衣上床,安靜的睡了。
兩日後,姚遠之又被皇上召見。
回來後便有了結果,皇上說,很想調姚遠之回京任職,但江南和江西兩省曆來是國家的糧倉,姚遠之這幾年在任,那邊都很安穩,皇上目前沒有新的兩江總督人選,所以讓姚遠之再回去連任一年。而且皇上還知道姚遠之的二兒子來年要參加春闈,居然許諾隻要姚延意取得功名,他便會考慮給他一個像樣的差事。
兩江富庶,又天高皇帝遠的,離了京城他就是老大,調任回京,二品京官在雲都城一抓一大把,王公侯伯都不算什麽,哪裏輪得到他姚遠之顯擺得瑟?
再說,伴君如伴虎,整天跟在老虎身邊,冷不丁一句話的事兒就會獲罪,輕者丟官罷職,重了還有可能滿門抄斬。姚遠之暗暗地鬆了一口氣,立刻跪在地上高呼萬歲萬萬歲,皇恩浩蕩,臣雖肝腦塗地亦無以回報萬分之一雲雲。
姚燕語聽見這個消息很高興,她以為自己這回可以跟父親一起回江南去了。雲都城雖然繁華無比,也有韓明燦和蘇玉蘅兩個好姐妹,但終究是非太多,她不喜歡。
可是想不到的是,姚遠之一開口便說讓她留下來:“雖然老太太很想你,也曾說如果我能繼續回江南任職就把你帶回去,可是你姐姐現在重著身子,侯府裏又出了世子夫人那樣的事情,我每每想起,便萬分的放心不下。幸好你懂醫術,就暫且留下來等你姐姐順利生產後再作打算吧。而且,你二哥要留下來等著明年的春闈,正好照顧你。”
姚燕語一怔,完全沒想到會是這樣。
姚遠之看了她半晌,方蹙眉問道:“怎麽你不願意?”
“沒有。”盡管不願意,但姚燕語還是選擇了順從。不順從又能怎麽樣呢?在父親的眼裏,庶女永遠比不上嫡女來的寶貝。與定候府的姻親關係必須要穩定的維持好,這是姚總督的原則。
而且,姚燕語也知道,如果姚鳳歌真的有什麽不測,恐怕自己依然難逃給蘇玉祥做繼室的命運。所以,還是順從的好,省的兩敗俱傷,最後自己什麽好也討不到。
姚遠之的事情定下來後,便開始準備回江南去。畢竟此時已經是臘月中旬,他得急匆匆趕回去陪老太太過年。
姚鳳歌是掐著時間過來的,雖然她懷了幾個月的身孕,但父親就要回江南去了,她還有好多事情沒跟父親交代,父女見一次麵不容易,縱然懷著身孕也得過來。
蘇玉祥陪姚鳳歌一起來的,進門後先給嶽父大人請安,說了幾句話吃了一盞茶,便說自己還有些急事要去處理,等午後申時左右過來接妻子。姚遠之自然不多留他,隻叫姚延意把人送出去。
屋子裏隻剩下了父女二人,姚鳳歌便把自己挑選的四五張庚帖拿了出來:“父親,燕語也不小了,也該給她擇一門親事了。這是前些日子女兒從一二十個官宦公子裏挑選出來的,父親看看可有中意的。”
姚遠之拿過庚帖來大致看了一眼便放在手邊的高幾上,輕笑道:“燕語的婚事麽,我已經答應讓她自己選了。”
“父親?”姚鳳歌還以為自己聽錯了,或者父親是在開什麽玩笑。自古以來婚姻大事都是父母做主,哪裏輪得到女孩子家自己選的?
姚遠之笑了笑,為了肯定自己說的不是笑話,又補了一句:“燕語不過才十六歲。婚姻大事就先不要著急了。”
“可是,父親?”姚鳳歌大為不解,“這眼看著要過年了。過了年燕語就十七歲了!”十七歲的姑娘沒出嫁的話,至少應該定了婚事了!如果婚事遲遲不定是會被人家背地裏指摘的。
姚遠之雖然精明算計,但好歹也是個男人。他既然答應了女兒的事情,自然沒想到要反悔。不過,婚事麽,自然是要定的。於是他摸著下巴上的短髭,緩緩地說道:“你們姐妹之間倒是好說話。回頭你悄悄地問問她喜歡什麽樣的人,隻要她點頭,你便先替為父做主把婚事定下來。”
“父親!這事兒怎麽能隻聽燕語一個人的意思呢?”
“當然,人選麽,要由家裏來定。”姚遠之又拿起那幾張庚帖,撚開後彈了彈,笑道:“就像這樣,你先挑幾個像樣的,再讓她去選。總不會走了大褶。”
姚鳳歌苦笑,心想父親對燕語已經寵溺到這種程度了嗎?
姚遠之看女兒的神色便猜到了七八分,因笑道:“你也別多想。她現在算是風口浪尖上的人,連皇上都跟我提起她,所以有關燕語的事情我們都不能馬虎。”
姚鳳歌心神一震,立刻瞪大了眼睛:“皇上?”都提及了姚燕語?
姚遠之微笑著點了點頭,然後把皇上要藥方的事情跟姚鳳歌說了。姚鳳歌聽完後沉默了半晌,方歎道:“二妹果然是個有福氣的。”
姚遠之又道:“我把她放在京城,一來是因為你。二來呢,她現在如果跟我回去,怕會引起皇上的不滿。皇上要了藥方,但還沒配藥,那藥方我也看了,很是玄奧。燕語若是跟我回江南,將來少不得麻煩。隻是,她留在京城,你便要多費心了!”
姚鳳歌聽著父親的叮囑,連連點頭。父親的這番話她能聽懂:自己這個妹妹的絕世醫術是一把雙刃劍,身為姚家人她一定要多多引導,要讓這把利劍為姚家增添福祿,切不可讓這它有意無意的傷了姚家的根基。
姚遠之沒來得及跟姚鳳歌說太多,姚燕語便聽說蘇玉祥已走,從後麵過來了。
門口的珊瑚福身給姚燕語請安,裏麵姚鳳歌和姚遠之便換了話題。
當天中午,姚遠之和兩個女兒以及二兒子一起吃飯,父子父女之間似乎是無所不言,氣氛很是和樂。
下午,蘇玉祥來接姚鳳歌回府,姚燕語又借口進去給父親收拾行李,回避了。
晚飯時,姚遠之拿著一份帖子跟姚燕語說:“鎮國公聽說為父要走,說在府中設宴給為父送行,帖子上點名要你一起去。”
姚燕語想著鎮國公所謂的送行說白了也是一場答謝宴,其實自己給韓熵戈療傷的事情鎮國公府和長公主府已經連番表示了謝意,再這樣就顯得過了。她猜不透父親是本著什麽打算才沒有拒絕,隻是她自己是不想去了,因此回道:“女兒前幾日差點從馬車上摔下來,這會兒一想上馬車心裏就覺得害怕。”
姚遠之歎道:“既然這樣,你好生在家裏休息吧。我帶你二哥前去,你好生照看家中之事。若有人來訪,你要謹慎應對。”
姚燕語福身稱是,送父兄出門後便叫馮友存關了大門。
鎮國公府不比別家,那是雲都城裏數一數二的富貴所在。
姚遠之此行帶著兒子姚延意一起赴宴,自然是有為兒子做打算的意思。姚延意接下來的日子要在京城呆著一直到春闈結束,跟鎮國公府的世子和二公子能說上話自然是極好的事情。
原本,姚遠之也認為鎮國公府的這此宴請不過是因為自己女兒給韓世子治好了傷的答謝宴而已,但真正開宴了才發現事情根本不止如此。
宴席設在鎮國公府的外書房裏,鎮國公韓巍落在主座,另外陪坐在旁邊的不僅有韓世子及韓二公子,還有那日飛身救了姚燕語的定遠將軍衛章。
鎮國公身為駙馬爺,又是縱橫沙場的老將,說話自然沒那麽多彎彎繞。酒過三巡,菜過五味之後,國公爺直接問姚遠之:“姚大人,你那二女兒的婚事可有定論?”
姚遠之一愣,忙道:“有勞國公爺記掛,下官的二女尚待字閨中,並沒有許配人家。”
“那好。”鎮國公笑著看了一眼衛章,然後又問姚遠之:“姚大人看我們定遠將軍如何?”
“呃?”姚遠之一口茶差點噴出來——這……有這麽提親的嗎?太直接了吧?
衛章卻神色不動,一臉淡定的坐在那裏,任憑姚遠之和姚延意盯著自己狠狠地看了好幾眼。
姚遠之到底是浸淫官場許多年的老狐狸,不過幾個呼吸之間便理順了思緒,把手中茶盞放下,哈哈一笑,說道:“國公爺是在拿下官取笑麽?定遠將軍乃是皇上的愛將,戰功赫赫,前途無量。我姚遠之的女兒如何配得上呢。”
“姚大人!謙虛了。”鎮國公嗬嗬一笑,舉起酒杯,“實不相瞞,這個想法可不是我一個人的。這本來就是長公主的意思。長公主視姚二姑娘如女兒一般,對她十分憐愛,所以才想著給她定一門好親事。怎麽,姚大人該不會是不願意吧?或者說,姚大人另有佳婿人選?”
“啊,不不……”姚遠之趕緊的舉起酒杯跟鎮國公的一碰,說道:“人選倒是沒有,下官進京這幾日,每日都在為庶務奔走,哪裏有功夫理會兒女之事。”
“那就好。”鎮國公笑道:“咱們幹了這杯酒,這事兒就算是定下來了。”
“……”姚遠之咬了咬牙,心想縱然是長公主也不能這樣強迫人吧?庚帖什麽的都沒有,八字都沒去合一下,這婚事如何能定?
“國公爺。”姚延意深刻體會到了父親的難處,便順勢舉起酒杯並笑成一朵花:“國公爺和長公主的厚愛,父親自然是感激的。隻是……家中祖母對我這個二妹頗為疼愛,她的婚事……父親總要回去跟祖母說一聲才好答應。”
此言一出,旁邊坐著的衛章臉色微微一變,眼風有些陰冷的掃過姚延意的臉,瞬間便恢複了正常。韓巍嗬嗬一笑,說道:“是這個道理。我也沒有強迫姚大人的意思,來,咱們喝酒。”
姚遠之笑著舉杯跟韓巍碰了一下,一口喝幹,然後翻轉手腕給國公爺驗看自己的空酒杯。
“好!”韓巍高興地揮手吩咐旁邊的侍女:“斟酒!”
侍女上前斟酒,鎮國公韓巍又問姚遠之:“殊不知在姚大人的眼裏,什麽樣的青年才俊才是佳婿的上上之選呢?”
姚遠之再次愣住,心想國公爺你還有完沒完了?
見姚遠之不說話,韓巍又笑道:“我這人行伍出身,比不上姚大人詩禮之家,言談和煦婉轉,我呢,是有什麽說什麽。衛章在我身邊這幾年,也算是我眼看著長大的,隨著我出生入死,比我這兩個兒子差不了多少,我一直拿他當自己的子侄看。今日向姚大人開口提親是有些莽撞了,不過,我還是希望姚大人能夠好好地考慮考慮。”
“國公爺關心小女的未來,下官心中感激萬分。”姚遠之不好直接拒絕,於是心一橫,耍了一招賴的,“隻是下官對女兒疏於管教,養成了她驕縱的性子,前幾日還跟下官撒嬌,說什麽她將來要嫁誰要自己挑選……嗬嗬……瞧瞧,這像是什麽話嘛!隻是,這個女兒深得家中老母的歡心,不管什麽事,她隻要在老太太跟前撒個嬌,老太太沒個不依的。所以,為了不讓老太太傷心,這事兒還得看我那不長進的女兒心裏是怎麽想的。”
“哦?”鎮國公聞言哈哈大笑:“哈哈哈……其實天下做父親的都是一個心思,寵女兒都寵上天了!”
姚遠之借坡下驢,趕忙承認自己對女兒寵溺無邊,養成了女兒驕縱放肆的性子雲雲。
鎮國公回頭看了衛章一眼,適時地止住了這個話題,又另外說些朝中之事。姚遠之心裏暗暗地舒了一口氣,陪著鎮國公說笑,心裏卻暗暗地想姚燕語為何會跟自己說那些婚嫁自由的話呢?莫不是跟這個衛章有關?鎮國公府的人早就跟她提過這個人?或者,他們之間早就有了什麽事情?
不管心裏怎麽樣,姚遠之臉上都一直維持著應有的平靜。因為沒能當麵答應鎮國公提的親事,所以接下來姚遠之隻能拚命喝酒。然後毫無疑問的醉倒在席間。
姚延意也沒好多少,鎮國公拉著姚遠之喝,韓熵戉便拉著姚延意喝。
倒是世子韓熵戈和衛章都一臉淡定的坐在那裏,既不勸酒,更不多說什麽。一場酒宴從中午喝到晚上,眼看著夕陽西下,日暮降臨,姚遠之終於趴在桌子上不省人事了,韓熵戈方吩咐旁邊的丫鬟:“把姚大人扶到廂房去歇息。”
尚有一絲神智的姚延意忙道:“不用麻煩了,世子爺,這時候也不早了,我們也該告辭了。”
韓熵戈客氣的說道:“姚公子何必客氣,姚大人已經醉了,怎麽經得住車馬顛簸?就在府中休息一晚又有何妨?”
“多謝世子爺美意。”姚延意強撐著自己不倒下去,對韓熵戈拱了拱手,磕磕巴巴的說道:“我父子二人若是……徹……徹夜不歸,二妹一個人在家也是……坐立難安,所以……所以還是回去的好。”
韓熵戈聽了這話,自然不好在說什麽,隻吩咐家人:“好生把姚大人和姚公子送回府上去。”
衛章便放下手中的茶盞,說道:“我來送吧。”
韓熵戈輕笑著調侃:“姚大人還沒答應婚事呢。”
“答不答應又何妨。”反正也是早晚的事兒。衛章說著,一臉淡然的起身,上前去把趴在桌子上的姚遠之拉起來,把他的一條胳膊搭在自己的肩上,一手摟住他的腰,如此半扶半架的往外走。
其實姚遠之並沒有完全醉的不省人事。他如此這般是覺得自己拒絕鎮國公在先,這次若不是自己喝倒了,事情真是沒個收場。
此時他被衛章半抱著往外走,心裏別提有多窩火了。幸虧剛沒答應這門婚事,否則成個什麽了?身為準嶽父居然在準女婿麵前喝的不省人事?準女婿卻一點沒醉,還這樣把自己送回家?姓衛的這混蛋到底懂不懂事?
衛章卻沒想那麽多,這在他看來無非是得意堂而皇之進姚家的門順便看一眼姚燕語的機會而已,他不想錯過,所以就親自送姚家父子回家,就這麽簡單。
衛章親自把姚遠之父子送回家,馬車行至姚邸停下,衛章轉身下馬,吩咐長矛帶人扶姚遠之下車,這邊早有人進去跟姚燕語回話。
姚燕語在自己臥房裏貓了大半日,眼看著天黑仍然不見父兄回來,自然有些著急。此時聽說父親醉的不省人事被人送了回來,便顧不得許多,穿上大衣服便往前麵來。
急匆匆轉過正廳行至前院,姚燕語抬頭看見穿著鴉青色黑狐長褸的衛章,忍不住愣住。抬頭蹙眉看著來人,半晌方福身道:“多謝衛將軍照顧家父和家兄,請將軍進屋用茶。”
“姚姑娘不必客氣。”衛章點點頭,側身吩咐長矛:“快把姚大人送進去。”
姚遠之這會兒心裏還算清楚,隻是腳步虛浮,如踏雲端。靠在長矛的肩上,姚大人微微睜開眼睛看了自家女兒一眼,但見姚燕語的神情有些冷漠,尤其是看衛章的眼神,冷漠中卻透著幾分嗔怪或者說是怒氣?
姚大人自知喝了不少酒,天色又黑看不真切,迷迷糊糊的在心裏畫了個問號。
姚延意到底年輕,喝的酒也相對少些,這會兒正扶著下人的手臂慢慢地走進來,因見姚燕語上前攙扶父親,而衛章則一直盯著姚燕語看,姚二公子緊走了幾步,趔趔趄趄的上前去,拍了拍衛章的肩膀,大著舌頭笑道:“衛將軍……請……進屋喝杯茶吧。”
衛章微微頷首:“好。”
姚燕語又無聲的瞪了衛章一眼,這個人真是的!人家不過是客氣一句,他就當真了!,難道看不清現在的情形嗎?父親和哥哥都醉了,誰又閑工夫陪他喝茶?
然而,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既然邀請了人家,人家又答應了,自然就不能再說別的。
姚燕語命人過來扶著姚遠之,吩咐馮嬤嬤:“去準備醒酒湯來。”
下人扶姚遠之回房,姚延意則硬撐著進了正廳。衛章隨後進門和姚延意分賓主入座,姚燕語吩咐麥冬奉上香茶。
姚延意到底是喝了不少酒,之前強撐著維持一絲神智是因為那時在鎮國公府。現在到了自己家裏,心裏一直緊繃的那根弦在不知不覺間鬆了,他靠在太師椅裏,眼皮一下比一下重,然後手裏的茶盞忽然歪倒,一盞熱茶倒在衣服上都沒有知覺,就這樣靠在椅子上睡了。
姚燕語默默地歎了口氣,看著小丫鬟上前把掉在地毯上的茶盞撿起來拿走,便淡淡的吩咐:“扶二公子回房去吧。”
之前姚燕語買來服侍姚延意的兩個丫鬟趕緊的上前,一左一右扶著姚延意起來,直接拖著他轉過屏風往後麵的臥房去了。
一同忙亂之後,正廳裏的主子隻剩下了姚燕語一人,而客人衛將軍尚自端坐在原處穩穩的品茶。
角落裏站著兩個服侍的小丫頭,皆低眉順眼,垂手侍立。
並不算多寬闊的正廳裏點著十幾根蠟燭,屋子裏雖然算不上亮如白晝,但也是燈火通明。燭光簇簇的燃燒著,時不時的落下一滴蠟油,晶瑩剔透的順著燭台淌下來,累累結成,宛如珍珠。
屋子正中擺著一隻鏤空雕雙螭戲珠紋的大鼎,鼎內焚著紅籮炭和香餅,絲絲縷縷的輕煙帶著暖暖的熱氣和素馨香的味道在屋子裏擴散開來。
許久,姚燕語終於開口打破了屋子裏的沉靜:“今日之事,多謝將軍了。”
“不必客氣,我也是恰好在國公府,姚大人醉了,我順路送他回來。”衛章手裏捏著青花瓷茶盞,一雙深邃的眼睛看著姚燕語,眼神一絲不錯。
姚燕語被他看得渾身跟長了毛似的不自在了,卻又因為種種原因不能跟這個人翻臉,於是隻得低著頭喝茶。
衛章卻覺得自己好不容易來一趟,不想就此罷了,於是緩緩地開口:“姚姑娘,今天在國公府,國公爺跟姚大人提及了一件事情。”
“哦?何事?”姚燕語根本不想知道鎮國公跟自己父親之間的談話,隻是出於本能敷衍的問了一句。
衛章本著語不驚人死不休的態度,緩慢而清晰的說道:“有關於姚姑娘你的婚事。”
“呃?”姚燕語猛然抬頭,看向衛章,眼神中有不加掩飾的急切和惶恐。
衛章看著姚燕語,穩穩的沉默著,不再多說一個字,隻等著她來問。
半晌,姚燕語輕笑著搖了搖頭,到底沒有多問。
這丫頭可真是沉得住氣啊!衛章默默地歎了口氣,終究還是繃不住,說道:“姚姑娘難道不想知道國公爺說了什麽?”
姚燕語差不多已經猜到了幾分。之前在長公主府的梅園裏,韓熵戉帶著衛章出現在自己和韓明燦跟前,衛章曾經跟自己說過那樣的話。當時自己喝了酒,可以裝醉,當做什麽都不記得了,但看來事情卻沒有就此了結。
如今鎮國公再次跟父親提及自己的婚事,衛章今天又送父親和哥哥回來,看來鎮國公和長公主是打定了主意要撮合自己跟衛章的婚事了!
姚燕語想到這些,臉上的神情越發淡定,反問道:“婚姻大事向來是父母做主,我知道又如何?不知道又如何?”
衛章盯著姚燕語的臉,緩聲問:“可姚大人說,你自幼被你們家老太太嬌寵,你的婚姻大事要你自己做主?不知此話是真是假?”
姚燕語一怔,心想父親倒是挺有骨氣的,鎮國公提親,他都沒有當場答應,雖然找這麽個理由把事情擱置下來是有些好笑,但最起碼他還算記得曾經答應自己的話。如此急看來,父親這個人也並沒有把自己不當回事兒。
既然父親沒當場答應,姚燕語自己也便有了底氣,於是淡然一笑,再次反問:“怎麽,衛將軍是想刨根問底兒,一定要捏住我們父女的錯處才肯罷休麽?”
“不,我並沒有那個意思。”衛章忙擺擺手,順手把茶盞放到手邊的高幾上,然後站起身來緩緩地走到旁邊的多寶閣跟前,順手拿起一隻古青銅爵來把玩著,“姚姑娘可還曾記得上次我們在長公主府的梅園相遇的那次,我跟你說過的話?”
姚燕語心頭一緊,暗想這家夥的臉皮可真厚啊,居然還想來個二次表白?
不管了,先給他來個裝糊塗再說!姚燕語打定主意後,徐徐起身,朝著衛章微微一福:“那日我本就已經喝醉了,一些事情都不記得了,還請將軍見諒。”
“沒關係,姚姑娘既然是醉了,沒聽到心裏去,我今晚便再跟你說一次。”衛章轉過身來,平靜的看著姚燕語,手指一轉拿出一枚水頭十足的冰種翡翠耳墜,緩緩地說道:“自從那日凱旋回京,在玄武大街上接到了姑娘的耳墜,衛章便把姑娘記在了心裏。後來的每次相遇,也隻是加深我對姑娘的思慕而已。這次國公爺跟令尊提及我與姑娘的婚事,令尊說姚姑娘的婚事要你自己做決定,所以,我今日便請問一句,姚姑娘,不知你要怎樣才肯嫁我為妻?”
姚燕語看著衛章指尖的那枚耳墜,水滴狀的墜子小巧玲瓏,被修長有力的手指捏著,燭光照在碧綠的冰種翡翠上閃出完美的光澤,看的姚燕語的眼睛有點微疼。
這樣的告白其實很平淡,好像他隻是簡單的說了幾句事實,沒有華麗磅礴的辭藻,更沒有信誓旦旦許下什麽天長地久海枯石爛的誓言。
就這麽簡簡單單樸實無華的幾句話,讓兩世為人的姚燕語瞬間感動。
那一刻,答應的話幾乎破口而出。但還是被死死地咬住。以至於事後很多次,姚燕語每次回憶起這晚的情景,都一再為自己的理智而喝彩。
“衛將軍言重了!”姚燕語強行把目光從那枚耳墜上收回,抿了抿唇角,繼續說道:“我暫時沒有嫁人的想法。”
“此話怎講?莫不是姑娘這輩子都不想嫁人?”衛章不解,明明這丫頭看著自己的時候,目光裏有掩飾不住的眷戀,卻非要嘴硬。
姚燕語輕笑:“如果女子可以自立於世,為何還要嫁人?在我看來,給自己找個男人就等於找個麻煩。倒不如孑然一身,來來去去無牽無掛更瀟灑自在。”
衛章也輕笑一聲,卻沒說話,隻是抬手把那枚耳墜納入掌心。
兩個人又沉默起來。
姚燕語站了一會兒,覺得腳酸,衛章不坐下,她又不好自己坐,兩個人無言相對實在尷尬,於是不得不打破了沉靜:“將軍恕罪,父兄醉酒在內,燕語著實不放心,想進去看看他們。”
衛章忽然笑了,不是那種淺笑,也不是輕笑,而是嗬嗬大笑。
姚燕語被這人笑得一愣,不知道他又要出什麽幺蛾子。
衛章笑了一陣子,抬腳走到姚燕語跟前,看著她的眼睛,低低的聲線帶著些微的暗啞,且有淡淡的酒香輕輕地拂到姚燕語的臉上:“姚姑娘,你說你暫時不想嫁人,那我就等你一陣子。等你什麽時候想嫁人了,我便請媒人上門提親,如何?”
“……”姚燕語一口血悶在喉間,憤憤的瞪了這人一眼,側身閃開兩步。
衛章又哈哈笑起來,卻不再多說什麽,轉身走到門口,徑自離去。
姚燕語暗暗地呼了一口氣,穩了穩心神,吩咐家人:“去關好大門,看好門戶。不管誰來,都說老爺已經歇下了,概不見客。”
門外的下人答應著下去,姚燕語則轉身往後院去了。
這一晚,姚燕語睡得很不安穩。
先是躺在床上輾轉反側怎麽也睡不著,閉上眼睛就看見衛章那張冷峻的臉和囂張的笑,耳邊還不停的回放著他的話。
姚姑娘,不知你要怎樣才肯嫁我為妻?
你要怎樣才肯?
嫁我為妻……
姚姑娘,等你什麽時候想嫁人了,我便請媒人上門提親,如何?
想嫁人了……我便上門提親……
想的煩了,姚燕語便默默地爆粗口:這混蛋怎麽就知道老娘一定要嫁給他?!他哪裏來的這些的自信?!
姚燕語一個人在床上翻來覆去的折騰到將近四更天方才漸漸地睡著,卻又做一些亂七八糟的夢。一會兒是姚鳳歌拉著她的手說自己生了個女兒,這輩子注定膝下無子,請妹妹一定要幫忙想個辦法,否則她在定候府將無法安身雲雲;一會兒又夢見封氏躺在血泊裏拉著自己的手,一聲接一聲的叫姚姑娘救命……
夢到最後,竟然是衛章一身血跡站在自己麵前,一雙嗜血的眸子燃燒著烈火一般,幹裂的唇輕輕地張合,幾乎發不出聲來,她卻聽得非常清晰,他說,燕語,你終於願意嫁給我了……
我勒個去!誰要嫁給你了!
姚燕語情急之下呼的一下坐起來,一把揮到了紫紗羅帳,輕薄的綃紗差點被她給撕裂了。
“姑娘醒了?”翠微聽見動靜進來,見姚燕語臉色蒼白坐在床上發愣,因問:“姑娘這是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姚燕語緩了一口氣,把夢裏的情景強壓下去,緩聲說道:“沒有不舒服,是做了個害怕的夢而已。沒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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