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血統之論,夤夜請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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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國公府出來後,衛章和姚延意都不急著上馬,而是緩緩地走著。走了一段路之後衛章才淡笑著開口,問姚延意:“二兄,是不是梁凱城沉不住氣了?”
姚延意輕聲冷笑:“昨天找到我,繞著三十六道彎兒跟我攀感情,還嚇唬我說,私自扣押百姓是觸犯大雲刑律的,希望有事好商量,別把事情鬧大了大家都不好收場。真是可笑!”
衛章也淡淡的冷笑一聲,說道:“他差不多是熱鍋上的螞蟻了。薄家這些年也沒少做傷天害理的事情,一些證據已經攥在了我們手裏。蕭逸昨天去寺裏祭奠他母親去了,沒回來,明日我叫他去府上一趟。這事兒我不好出麵,就勞煩二兄你了。”
姚延意點頭:“你放心,我知道怎麽做。”
衛章冷睿的眼睛微微眯了眯,沒有多說。他未來的二舅兄看上去是個極好說話的人,整天笑眯眯的對誰都沒脾氣,其實是個很不好惹的人。
兩個人一邊走又順便說了些閑話,回來這一個多月,姚延意一直沒閑著,止血秘藥已經配製了一部分,效果跟預料中的一樣好。第二秘方也已經製出了成品,姚延意在跟韓俊忠韓俊孝兄弟兩個合計著該如何把這成藥推向各大藥店,迅速的把這批藥變成銀子的事情。
姚二爺跟衛章在岔路口分開後各自上了馬,一邊走一邊默默的琢磨,是該以最快的速度把這秘藥賣到大江南北呢,還是吊著那些人的胃口,把價格再網上升一升呢?
想到這個,姚二爺不得不把心思又動到了藥鋪上。
若說,藥鋪可真是個好店鋪啊!之前姚家基本不涉及這樣的生意,那是因為家裏沒有精通醫術的人,現在可不一樣了。有二姑娘在,難道姚家不該有個幾十家覆蓋大江南北的藥鋪嗎?
姚延意一路思索著回家,寧氏見了忙上前來親自給他脫下外袍,笑問:“國公爺可是有什麽吩咐?”
“是為了妹妹的婚事,怕我們還有什麽不好開口的,便問了問,又說給妹妹添妝。”姚延意笑道。
“國公爺對衛將軍是真的好。沒把他當外人。”寧氏很高興,又吩咐:“去衝一杯釅茶來給二爺醒酒。”
“聽說顯鈞在戰場上救過國公爺的命。他又從小失怙,家裏一個長輩也沒有,國公爺把他當成了自己的子侄,他們戰場上拚殺出來的感情,可想而知。”
“說的是。”寧氏把姚延意的夾紗過肩長衫脫下來交給金環,又親自接過雪蓮手中托盤上的茶盞遞給姚延意,“二爺喝口茶解解酒氣。”
姚延意轉身靠在榻上,接過茶來喝了一口,方問:“定了二十六日過嫁妝,還有什麽不妥當的嗎?”
寧氏忙道:“大部分都妥當了。隻剩下一些繡品小件兒了,不過二爺放心,不會耽誤事兒的。”
“那就好。”姚延意點了點頭,忽然又想起什麽來,因問:“二妹妹這幾天不見人,忙什麽呢?”
寧氏忍不住笑了:“二爺這記性可真是平常了,昨兒我還跟你說,二妹妹去了莊子上了,你今兒又說見不到她。”
姚延意抬手拍拍自己的腦門兒,歎道:“如今我這記性真是平常了!這心裏亂七八糟的事兒多,家裏的事情竟然都不走心了。”
寧氏笑道:“等忙過這一陣兒就好了。二爺也該忙裏偷閑,別盡顧著外邊的事兒。”
“知道。”姚延意伸手握住寧氏的手,輕輕地捏了捏。
卻說姚姑娘現如今搬去了蝸居小莊,眼看著自己住的屋子也都換上了玻璃窗子,便把那上百隻瓶瓶罐罐都弄到了一間大屋子裏,開始做她很久之前就想做的事情。
“翠微,用這個把我的手臂綁住,綁這兒。”姚燕語把寧綢衫子寬鬆的袖子一氣兒捋上去,露出雪白的臂膀。
“喲,姑娘您想幹嘛?”翠微手裏拿著個絛子不敢下手。
“趕緊的!”姚燕語催促著,把注射器在高度燒酒裏拿了出來,甩了又甩。
“姑娘您這是幹什麽啊?”翠萍在一旁,看著姚燕語手裏那個怪怪的大管子頭上的針,心裏有些害怕。
“抽點血。”姚燕語滿不在乎的。
“抽……抽什麽血?”翠微正在綁姚燕語的胳膊,聽了這話嚇得一哆嗦。這血也是隨便抽的?!
“再緊點,鬆了不行。”姚燕語不理她,認真的看著自己的胳膊,琢磨著從那根血管下手比較好。
翠微把絛子又緊了緊,然後還沒反應過來,便見她家姑娘麻利的把那什麽器上的針刺進了自己的胳膊肉裏。鮮紅的液體很快便流進了那玻璃管子裏。
“啊——我的天哪!”翠萍驚叫一聲。
“姑娘!”翠微被嚇得變了聲,“你這是幹嘛啊?”
“把那個棉球拿來!”姚燕語看著針管裏的血抽的差不多了,便吩咐翠微,“按著這個地方,待會兒我拔針,你就用力的按住。”
“啊。”翠微幾乎都是傻的。
姚燕語把針拔出了,吩咐:“按著。”翠微的手指下意識的用力把針眼兒按住了。
“翠萍,把那個玻璃管給我拿過來。”姚燕語吩咐著。
翠萍忙依言辦事。姚姑娘把針管裏的血分了一些進那支試管,然後又分了另一隻試管,最後把注射器給翠萍:“好了,拿去洗幹淨。”
化驗血型,是姚燕語想了很久的事情。
失血過多是很常見的問題,尤其是對於那些戰場上拚殺的兵勇們來說,有很多人的傷不至死,卻因為失血過多而丟了性命。
之前的時候她是因為封氏小產血崩而引起的這個想法。後來一想到衛章說不定哪一天又披上戰袍去了邊疆,帶著那些戰士們英勇奮戰,拚殺到最後卻因為流了太多的血而喪命,姚燕語就覺得受不了。
她一定要想辦法解決這個問題,不管遇到多大的困難。
“行了,你們出去吧,不要打擾我了。”姚燕語自己按了一會兒胳膊,抬手把棉球丟到痰盂裏,揮手讓兩個丫頭都出去。
“姑娘,您沒事兒吧?”古代人對眼睜睜看著流血這樣的事情實在不能忍受,翠微的口氣更像是她家姑娘馬上要昏過去人事不知一般的沮喪。
姚燕語笑了笑,說道:“沒事兒,晚上給我煮點紅棗花生粥就好了。”
翠微和翠萍兩個人遲遲疑疑的退了出來,然後一個匆匆忙忙的去廚房吩咐煮粥的事情,另一個則想著是不是還應給給姑娘煮一劑補血的湯藥。
血型化驗也就是血凝試驗,這在有先進儀器的現代根本不費吹灰之力,獻血站就可以測,但在古代,因為器具有限,所以還是要費些心思。當然,這對姚燕語來說並不是什麽難事。
她從自身出發,先搞清楚自己的血型,第二天便把翠微和翠萍以及杜三娘子三個人叫進了她的屋子。然後姚姑娘對他們三個人先是從個方便闡述血型和輸血的重要性,然後分別取了她們的血樣。
如此,沒用幾天的時間,蝸居小莊的奴仆們都被姚姑娘給取過了血樣。
反正這些人都是賣身來做奴的,別說主子要你一點點的血,就是要你一隻胳膊一隻腿甚至一條命,他們也不敢反抗。
隻是,自打這事兒出來之後,莊子裏的人似乎更怕姚姑娘了,有些老人和孩子見了她都悄悄地繞道走,恨不得自己變成透明,生怕他家主子再有個心情不好,挨個兒拉去每個人都抽一針管子血。
這事兒太邪性,怎麽壓都壓不住。盡管這一杆奴仆誰也不是有心說他們家主子的壞話,可是誰能保證這幾十口子人哪個人哪一天就有個不小心漏了嘴呢?
姚姑娘抽人血的事兒沒用五六天就被衛將軍給知道了。
衛將軍當時正在校場給他那四十名心選上來的烈鷹衛訓練飛馬穿楊。他身邊的副將葛海從外邊回來,抽了個空兒跟衛將軍耳語了幾句。
“胡說的吧?”衛將軍淡定的瞥了葛海一眼。
葛海一瞪眼:“絕沒有,屬下敢用這腔子上吃飯的家夥擔保。”
衛章看了看那些正在策馬疾馳在校場的幾十個勇士,又側臉看了看旁邊的一棵大柳樹,說道:“去那邊,好生跟本將軍說道說道。”
葛海答應著先過去等著,衛章叫過賀熙來吩咐了一番才轉身過去。
曾經出生入死的兄弟並肩坐在樹下,準備促膝長談。
“說吧。”衛將軍從腰間摘下水囊,仰頭喝了幾口水,說道。
葛海便把自己聽來的前前後後仔仔細細的說了一遍,最後,葛軍門歎息道:“將軍,你說咱未來的夫人到底是個什麽人啊?!隨隨便便就抽人家的血……這也太狠了吧?”
衛章沉思了片刻,淡淡的哼了一聲:“你這些話應該隻是聽外邊那些人胡說八道的吧?”
“這怎麽是胡說八道呢?之前我也不相信的!咱家夫人我見過,雖然給人治病的時候挺威風的,但……說到底也隻是個嬌滴滴的姑娘家。可是,我今兒遇見一個從夫人莊子上來城裏的一個下人——啊,就是叫申薑的那小子,我就親眼看見那小子胳膊上青紫的一塊兒,問他怎麽回事兒,他雖然遮遮掩掩的說沒事兒,但屬下是幹什麽的?三下兩下就把那小子的實話給哄出來了,原來是他們家姑娘從他胳膊上抽了血,讓他按著,他沒按夠時候,那下針的地方才淤青了!”
葛海見衛章有點信了,又追上了一句:“將軍,你說夫人將來進了門,不會動不動就抽你的血吧?她要那麽多血幹嘛去啊又不是妖精。”
“閉嘴!”衛章抬腳踹了過去,“你他娘的才是妖精!”
葛海趕緊的往旁邊躲開,連聲告罪:“將軍莫惱,是屬下這嘴少個把門兒的。夫人不是妖精,夫人是美人。哈哈!”
“滾!”衛章作勢再踹。
葛海哈哈的笑著,麻利兒的滾了。
衛將軍從校場回去的路上滿腹疑團,怎麽也猜不透他未來的夫人要出什麽大招。熟料他這邊想破了腦袋都想不通,那邊已經有人找上了門。
一進府門,管家長矛便迎了上來,躬身道:“爺回來了,國公府的人等了好久了。”
“國公府的人?”衛章有些奇怪,有公事不該校場上去說嗎?怎麽找家裏來了?
“是的。”長矛回道:“說是國公爺有事兒請爺過去一趟。”
衛章笑了笑,看著自己這一身被汗水濕透了幾遍的衣裳:“那也得等我換了衣裳。”
“熱水和衣裳奴才給爺備好了。”長矛說著,上前打起門簾。
衛章回家沐浴更衣後,隨著國公府的人一起去了鎮國公府,卻在國公府門外的明堂處看見一輛馬車。
那馬車衛將軍認識,是他家未來夫人的車,車轅上坐著的小子正是葛海說的那個申薑,那家夥正優哉遊哉的靠在車上,手裏抱著個大蘋果,開心的啃呢。
應該不是什麽要緊的事情。不過不管什麽事兒,今天能在鎮國公府見見她了。衛將軍的心情頓時好了起來,連步子也輕盈了許多。
姚姑娘今天造訪鎮國公府是有備而來。原本她想著應該是凝華長公主召見的,沒想到卻是鎮國公。
說其原因,是因為她把血凝試驗搞成功之後便給韓明燦寫了一封書信,書信中著重說明一件事情,那就是血型配對和輸血的重要性。
關於這些學術性的東西,姚姑娘那是信手拈來,筆下生花。
一封書信讓韓姑娘看的又是高興又是感慨,簡直是熱血沸騰,覺得此事若成,人不再因為失血過多而死,那麽大戰之時,大雲朝的勇士至少能少死一半兒。
而最最重要的,韓家父子兄弟都是戰場上摸爬滾打過來的,尤其是兩個哥哥,將來不定哪天還得上戰場,韓明燦就算是為了自己的父兄,也要支持姚燕語。
衛章進了鎮國公府,直接去國公爺的書房裏去見人。韓家兄弟兩個還有雲琨都在,另外還有蘇玉平也在,這叫衛章很是吃驚,這是發生什麽大事了,國公爺居然把這幾個人都召集齊全了?
鎮國公等衛章給自己見過禮後,便打發不相幹的下人出去,直接開門見山:“今日找你們來自然是有重要的事情商量。”說著,便把手邊的幾頁紙交給了韓熵戉。
韓家兄弟顯然是已經看過了,韓熵戉便把那幾頁紙交給了雲琨,雲琨看過後一臉的不可思議,轉手交給了蘇玉平。蘇玉平簡略看過後也是一臉震驚,然後又把那幾頁紙遞給了衛章。
那是姚燕語寫給韓明燦的書信,自然,姚姑娘的字跡是不會拿出來給這幾個爺們兒看的,這是韓姑娘找了國公府的幕僚來,她念著,由幕僚書寫的一份複件。
“……人有萬千種,而血液基本分為四種。是以,天下間除親生父子兄弟之外,更有許多人的血型是一樣的,於危難之時,血液可以互相借用,救人於生死之間……”
衛章看完這洋洋灑灑的一番文字,頓時愣在那裏。
這可真是奇聞怪談!
可,卻又給人那麽大的希望!
想那數萬兄弟血染邊疆的境況,有多少傷者被抬回來依然會喪命?這種所謂的輸血術和止血秘藥相結合,可謂十分完美的急救方法,如果在軍中推廣,必能減少我軍將士的死亡數額。
可是……這樣的奇談怪論,會有多少人反對?
這件事情如果出現了意外的話,她又將要麵對什麽樣的境況?
鎮國公見大家都看過之後方出聲詢問:“你們都說說吧,覺得這件事情可不可試?”
雲琨首先開口:“這上麵說的太過怪誕,血統隻說自古就有,血脈父子相承,自然各有各的不同,如今卻被歸納為四種,豈不可笑?國公爺還是不要理會這些奇談怪論,省的被人蒙騙了。”
韓熵戈卻道:“如果真的是這樣,戰場之上可少死多少弟兄?血統一事雖然幹係重大,但這上麵說的是輸血救命的事情,若是就此放棄,豈不等於斷了將來戰場上傷兵的一條活路?我覺得不管怎樣,也應該試一試。而且,這上麵也說了,縱然是一大家族,血型也不一定是一樣的,同父同母的兄弟基本是一樣的,但同父異母兄弟,各種姻親關係,血型會各有變化,其實細想想也有一定的道理可言。”
蘇玉平又道:“而且,這番言論也並沒有說天下血統隻有這四類,這隻是針對輸血救命而言,我記得……”蘇玉平伸手拿過衛章手裏的幾頁紙,找出其中的幾句話來,重複念道:“如果認真分析的話,人的血液可根據血液抗原形式表現出來的一種遺傳性狀,分為甲乙丙三種,也有特殊的……你看,人家說了這也有特殊的,隻是比較少而已。”
韓熵戉說道:“哎,我記得之前不知在哪裏看過一本雜書,上麵說有個郎中給一個失血快死的病人喝羊血,然後那人被救活了。那本書上還說,有個極愛自己妻子的丈夫給血崩的妻子喝人血,那婦人也活了……”
“清之。”韓熵戈低聲製止了韓二公子的言論,目光從蘇玉平的身上掃過。
“噢。”韓熵戉分明是故意要引起蘇玉平的痛思,讓他站在同意的這一邊兒,經自己兄長提醒,忙裝作恍然大悟的樣子,朝著蘇玉平點了點頭,“蘇兄,我不是有意的,請見諒。”
蘇玉平擺擺手,表示自己沒什麽。
“總之我覺得這個太匪夷所思了,我不同意弄這些事兒。”雲琨依然反對。
蘇玉平則笑了笑:“其實不就是丟一點血嗎?我倒是覺得可以試一試。”
韓熵戉點頭:“就是嘛,咱們平時練武,難免磕磕碰碰的,就那麽一丁點血而已,吃一頓肉就補回來了。對吧?”
“清之!這不是一點點血的問題!”雲琨皺眉,暗想為什麽韓老二今天總跟自己過不去?
韓熵戉滿不在乎的笑了笑,說道:“是是是!世子爺說的是血統不容混淆的問題,此乃天下頭等大事,不能妄議。”
“清之!”韓熵戈皺眉瞪了弟弟一眼。
韓熵戉倒是聽兄長的話,立刻閉上了嘴巴。
“顯鈞,你的意思呢?”鎮國公看著衛章。
“末將是想,既然這件事情是針對戰場上的兄弟們的,倒是有備無患,先給末將手下的兄弟們抽點血試試,沒用的話也不過是丟一點點血,但如果將來萬一有用,也是他們的造化。”
“既然少初(蘇玉平的字)和顯鈞都覺得可以一試,那不如就小範圍的試一試,你們兩個各自選出二十個人來,回頭我來安排此事。”
“國公爺!”雲琨皺眉,還想反駁。
鎮國公微微笑道:“君澤莫要著急,此事我會先跟皇上和誠王商議的。皇上覺得妥當了,我們再試。”
雲琨想要說什麽,終究是沒再說。其實他所擔心的眾人心裏都清楚,自古以來,便有皇帝受命於天,乃是天子血統之說,門閥貴族生來便是富貴,庶民百姓生來便是受苦的。
現如今這幾頁紙上所說的話,把這種說法給拆了個粉碎,身為皇室後人的雲琨自然不願意聽。
隻是鎮國公韓家父子和蘇玉平衛章等人心中所想,雲琨自然也明白。他也是在生死線上輾轉過幾回的人,身上也有大小傷疤好幾處,為了雲家的江山流過血流過汗,他自然也希望能有很多種辦法讓那些從沙場上拉回來的傷兵留下一條命。
幾個人大致商議了一番之後,天色便已經不早了。鎮國公留幾個人一起用飯,雲琨正不想走呢,當時便痛快的留下來,衛章知道姚燕語在這裏,自然也不想走,隻有蘇玉平起身告辭:“國公爺,屬下有孝在身,不便留飯,國公爺的美意心領了,國公爺若沒有別的吩咐,屬下就先告辭了。”
鎮國公歎了口氣,說道:“也罷,你回去吧,有事我會叫人去跟你說。”
“是。”蘇玉平再次躬身:“那屬下就在家聽國公爺的吩咐。”
韓熵戉早就站起身來:“蘇大哥,我送你。”
蘇玉平又跟屋子裏的眾人告辭,方轉身出去。
公事談完,雲琨換了一副笑臉問鎮國公:“不知姑母最近身體可好?前陣子一直陪父王在避暑行宮,後來回來又忙大長公主的事情,竟一直沒來給姑母請安。待會兒說不得要去姑母麵前挨上兩句罵去。”
鎮國公微笑道:“長公主身體還好,前些日子給大長公主送殯受了些暑氣,這幾日已經調養的差不多了。她這會子怕是不見人,你若是得閑的話,可明日去那邊府裏。”
雲琨忙笑著答應:“明日必去,還請國公爺跟姑母說一聲。”
然而,留下來用飯的兩個人都沒能如意。國公府是什麽地方?豈那是前宅後宅分的清清楚楚的地方!是這些小兒郎們想怎麽樣就怎麽樣的?
鎮國公的衣食住行基本都在長公主府,鎮國公府這邊是韓熵戈夫婦打理,韓二公子以及韓家二房也在這邊居住,卻隻占著國公府西麵的一片宅子,另有大門通往外邊。
國公府內宅總歸豐少穎主理,她是長房長媳,韓家的宗婦。姚燕語這晚便被豐少穎留在了這邊用飯,陪同的當然還有韓明燦,以及韓明玦,韓明琅兩姐妹。
豐少穎有了身孕,整個人比之前更多了幾分親和,看著這邊幾個小姐妹們說笑,她也很開心。不停的招呼姚燕語吃這個吃那個,又留姚燕語在府中住些時日。
姚燕語是從蝸居小莊直接來鎮國公府的,還沒回去見兄長和嫂子,自然不會在鎮國公府居住。隻等著前麵有了回話,知道了國公爺和他的愛將們的決定,便起身告辭,準備拍拍屁股走人。
韓明燦心裏舍不得她,卻也知道今晚是留不住的,因道:“前些日子因為大長公主的喪事,京城裏各家的姐妹們已經很久沒聚在一起了,蘅兒也不出門。不如我做個東道,大家找個時間聚一聚,你也鬆散鬆散,整日裏把自己悶在屋子裏,也能受得住?再說,過了這個月,你便嫁為人婦了,想跟我們一起玩都不能了。”
姚燕語原本還想著怎麽把蘇玉蘅叫出來勸勸,聽著韓明燦的話也覺得不錯,但到了後來她卻這樣說,於是緋紅了臉,低聲啐道:“姐姐現在是越來越能取笑人了。”
韓明燦便笑著問旁邊的兩個庶妹:“你們給評評理,我說的可都是大實話,哪裏取笑人了?”
姚燕語不再多說,隻管往外走。鎮國公府的轎子早就等在那裏,韓明燦拉了姚燕語的手,問:“你到底來不來?”
姚燕語笑道:“姐姐做東,我敢不來麽?定了日子叫人去告訴我一聲就罷了。”
“那咱們說好了,我安排好了隻打發人去接你。”韓明燦看著姚燕語上了轎子,由兩個粗壯婆子抬著,豐少穎命家裏的管事媳婦一路跟隨送出去,一行十幾個仆婦丫鬟們都出了內宅,她又在燈影裏又站了一會兒方轉身回去。
姚燕語被兩個婆子抬著後麵馮嬤嬤杜三娘子翠微等人一路跟隨出鎮國公府的角門上了自己的馬車,跟鎮國公府的管事媳婦們道了告辭,申薑駕車往姚邸的方向去。
鎮國公府門外的街口,衛章早就等在那裏,見馬車行過來了方轉身迎上去。
申薑見了衛章,忙拉住馬車請安。車內的姚燕語因掀起車窗簾子看過來,溶溶月色下衛章一身深藍色的長衫站在那裏,正朝自己微微的笑呢。
“你怎麽在這兒?”姚燕語納悶的問。
“天色不早了,我送你回去。”衛章說著,轉身牽過自己的馬韁上馬,吩咐申薑:“走吧。”
“是。”申薑對他家姑爺的話莫敢不從,忙趕著馬車繼續前行。
姚燕語隻得抬手甩下車窗簾子,轉身靠進了馬車內的角落裏閉目養神。
衛章帶著自己的幾個隨從一路護送姚姑娘回姚邸去,到了大門口才發現這裏居然停住一輛大馬車還有幾匹高頭大馬,於是一怔。
姚燕語從車裏下來看見門口的盛況,也有點吃不準,家裏來什麽貴客了?看樣子還很熱鬧?
看門的一看是衛將軍忙上前請安,再一回頭看見自家二姑娘,活像是見了救星:“喲,二姑娘您回來了!家裏來人說是要找二姑娘,正跟二爺在廳裏說話兒呢。”
“是誰來家裏了?找我作甚?”姚燕語皺眉問。
“是宰相府的人來了,說家裏老太太不舒服,請姑娘過去給瞧瞧。”
姚燕語微微皺眉,心想我剛從鎮國公府回來,豐宰相家老太太若是身體不適,豐少穎作為親孫女能陪著我說笑了一晚上?絕不能吧?
“先進去看看吧。”衛章原本打算不進門直接原路返回的,但看如今這情形還不能就走了。
姚燕語點頭,抬腳進了大門。
宰相府來的是大管家來福,姚延意正在前廳裏陪著他喝茶。
來福說他家老夫人這次病的挺嚴重,一定要請姚大人幫忙行個方便,請姚姑娘過去瞧瞧老太太,老太太身體康健了,自然不會虧待姚大人。
姚延意則笑道:“我這裏門戶窄淺,大管家你也看見了,家裏又忙,人來客往的,妹妹在家住著也不方便。所以她這些日子一直在莊子上。天色這麽晚了,城門都關了……不是下官不肯幫忙,實在是沒辦法。老太太貴為皇後之母,自有菩薩保佑,洪福齊天,再說了,老太太什麽身份?難道太醫院的人還敢不盡力?”
“哎呦!瞧姚大人說的!太醫院裏凡是脈息好的太醫都跟著皇上去了避暑行宮,那裏不是更遠?所以請姚大人務必幫幫忙,我們家老太太可是還等著姚姑娘救命呢!”
這邊正說著,外邊有人進來回話:“二爺,衛將軍來了。”
姚延意一怔,因問:“哦?這麽晚了,可是有什麽急事?快快請進來。”
門口的湘妃竹簾一響,衛將軍抬腳進門。沒錯,隻有衛將軍一個人,姚姑娘已經悄悄兒的回內宅去了。
“二兄。”衛章朝姚延意拱了拱手。
“這麽晚了你怎麽來了?可是有什麽急事?”
“從國公爺那裏過來,是有點事情要跟姚兄商議。”衛章說著,看了一眼來福,淡淡的笑了笑:“這位好麵善,不知怎麽稱呼?”
來福忙朝著衛章拱手,笑道:“喲,衛將軍好。老奴是豐大人府上的。”
“這位是豐大人府上的大總管。”姚延意忙幫衛章介紹。俗話說宰相門前七品官兒,這位來福大總管在雲都城裏那也是有身份的人。
衛章忙拱手還禮,淡淡的笑了笑:“原來是大總管。”
“客氣客氣。”來福笑得有些尷尬。
他是上門求醫的,這大半夜的來接人家一個未出閣的姑娘去府中已然有些不妥,現如今人家的未婚夫婿又來了。這事兒可有點不好說,尤其是來福大總管心裏還有鬼。
不管衛章有什麽事兒要說,姚延意都得先把這位大總管給打發了。於是歉然笑道:“大總管,我二妹真的沒在家,您看能不能等明天再說?”
衛章因問:“大總管是有什麽要緊的事兒?”
來福大總管又把豐老夫人犯了舊疾的事情想請姚二姑娘去給診治一下的事情給說了一遍。衛章聽了,奇怪的問:“本將軍剛從鎮國公府來,世子爺及夫人也都見了,怎麽那邊老夫人病重,卻沒聽世子提及?”
“唉!這不是姑奶奶有了身孕,家裏的事兒都不敢讓她知道,怕她著急動了胎氣嘛!”來大總管說這話的時候,臉上有點微紅,不知道是因為說到了豐少穎懷孕的事情才尷尬還是有別的原因。
衛章笑了笑,轉頭看了姚延意一眼。
姚延意立刻明白,宰相府是正經上百年的老世族,最是講究忠孝節義的,如果他們家老夫人病的真的很厲害,鎮國公世子夫人是不可能在家裏張羅宴客的,早就趕回去給老夫人侍疾去了。豐老夫人的女兒是皇後,兒媳是郡主,她的病誰來侍奉?除了庶子兒媳,可不就是嫡親的孫女了嗎?
懷孕了?又不讓你走回娘家去,寬敞的大馬車坐著,回到娘家也不用你煎湯熬藥,你隻在一旁監督調度就是了,還能累著?
所以說,此處有兩層意思,一是豐宰相家病重的不是老夫人,二來麽,就算是老夫人病了那也沒有多麽嚴重。
但不管怎麽說,你上門求人卻連句實話都不說,你這是什麽態度?把人當傻子耍?我姚家再比不上你們豐家,也用不著如此巴結吧?你畫個圈兒我們就得跳?沒這個道理!
是以,姚延意再看來福的時候,笑意便淡了很多。
來福再老道,再八麵玲瓏,都比不過姚二爺一張微笑的臉。
三個男人相對而坐,各自喝了一盞茶,喝到後來簡直是無比的尷尬。
姚延意抬手把茶盞一放,直接送客:“福大總管,明天吧。明天一早我打發人去莊子上接我妹妹回來。現在天色不早了,您先請回吧。”
來福苦著臉站起來,朝著姚延意躬身作了個揖,歎道:“姚大人!請你發發善心。”
姚延意笑道:“福爺,你這話說的,好像我就是十惡不赦一樣。”
“不,不!”來福忙道:“老奴不是那個意思,實在是……哎!我家老夫人的吩咐,老奴不敢不從,今晚若是請不到姚姑娘去,老奴這條老命就沒了……”說著,來福便牽著袖子擦淚。
衛章便道:“實不相瞞,我從鎮國公府出來的時候,聽門口的下人說姚二姑娘被韓二姑娘給邀請到家裏做客。大管家你在這裏哭,倒不如去鎮國公府問問,或許國公府留姚姑娘住下也未可知。”
“這……”來福狐疑的抬頭看了衛章一眼,拿不定主意。
衛章又道:“我若騙你,以後也難見韓世子。”世子夫人可是封家的大小姐。
來福老管家一想也對,如果姚姑娘正好在鎮國公府,那不就更容易了嗎?於是又暗罵衛章不是東西,不早說,讓自己在這裏磨了這許久的牙。於是忙朝著衛章拱手:“謝衛將軍提點。姚大人,那老奴就去國公府走一趟?”
姚延意不知道衛章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便拱手笑道:“姚某有一百個膽子,也不敢管到國公府的門上,福爺您請便。”
來福又同衛章行了個禮,到了告辭,匆匆離去。
姚延意方問衛章:“怎麽個意思?燕語去了鎮國公府,我怎麽不知道?”
衛章忙道:“已經回來了。”
“?!”姚延意立刻瞪眼,你小子現在當著我的麵也敢說瞎話?拐了我妹妹,又給送回來,還敢大模大樣的坐在這裏?
衛章忙把事情簡單的說了說,姚延意聽到一半便震驚了。
血統啊!這可是大事兒!
衛章看著姚延意的樣子,輕笑道:“二兄也不必這麽緊張,這不過是救治人命的一種方法而已,我覺得沒必要想太多。在死亡麵前,一切都很渺小。”想著那些戰死在邊疆的兄弟們,衛章的聲音低沉了幾分,“人死如燈滅,死了就什麽也沒了。”
姚延意看著衛章,擔憂的歎了口氣。此事暫且不說,隻眼前這事兒也夠頭疼的。
“不知道豐宰相府中發生了什麽事情,非要找人?”
衛章想了想,說道:“肯定是很重要的人病了,或者……傷了。他們不好說出來,隻得借著老夫人的名頭來請人。”
姚延意又揉了揉眉心:“我們就這樣把人打發走了,若是那個重要的人出了事兒,豐家必會計較。”
衛章冷笑:“嗯,至少會落個見死不救的惡名。”
“那就讓燕語走一趟吧。”姚延意無奈的歎了口氣,豐家,暫時還是惹不起的。
衛章點頭:“我同二兄一起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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