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4章 老實的小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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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九十四

    周安明懶洋洋的歪著,那憊懶的樣兒,看著真是討打,周寶璐都想不通為什麽祖父成日教導他,也沒把他教出個正形來。

    周安明說:“那日你和太子爺私會後花園,花前月下,私定終身,被二嬸娘逮個正著,二嬸娘就急了,如今逮著人就打聽人家,想要早點給你定下來唄。”

    周寶璐扶額,那一日她就料著她娘上了心,不過在周寶璐看來,她娘除了管著她,看得緊之外,再沒有別的法子,如今居然還有個給她定人家的招數了?不過她娘常年在外養病,並不怎麽在外走動,能認識多少人?無非就是兩家親戚罷了。

    周寶璐便說:“我娘是去請大伯娘留意了?”

    周安明點頭,笑道:“我娘倒是勸了二嬸娘半日,又說,雖說婚姻是父母之命,可如今祖父祖母在堂,妹妹又是咱們家這一輩的嫡長女,從小兒祖母就疼的心尖子似,怎麽也要先問過祖母才好。偏二嬸娘說,待挑好了人家,自然是要回祖母的。我瞧著,二嬸娘是真急了。”

    周寶璐倒是頗不以為然:“急了也沒關係,橫豎總得一家子商議的,別說祖母,就是父親那裏,也不會答應的,倒是我娘隻管去瞧好了,她忙點兒,我倒得點兒空。如今我娘防我像防賊,說起來,全是太子爺的錯兒,他倒是好,轉身就走了,不管我的死活!我娘又不敢把他怎麽樣!”

    嘮嘮叨叨說了這半日,看起來像是抱怨,也算不得抱怨,周寶璐嘴上埋怨著,卻依然笑眼彎彎。

    哎,這傻妹妹!

    周寶璐抱怨了半日,突然道:“大哥哥,你不伺候太子去兩淮?你哪一日當值呢?”

    “做什麽?”周安明立刻警惕起來。

    周寶璐湊過去嘀咕兩句。

    “不行不行!”周安明頭都要搖的掉下來似的:“小祖宗你安分點兒,太子爺七月裏就十九,你十月間就十五了,最遲十月,聖上怎麽著也要賜婚,就這幾個月罷了,你在家裏繡繡荷包,做做鞋也就過去了,至於這麽難舍難分的麽。”

    周寶璐撒嬌:“哥你不疼我了,你做了太子爺的人,就貴重起來,看不起妹子了,這點兒小事你都不答應,虧我叫你哥呢……”

    周寶璐歪纏的本事一流,把周安明氣的沒辦法:“聽聽你這張嘴,盡說這些歪話!我有你這樣的妹子,真是上輩子沒修好,報應到這會兒了!”

    可到底還是答應了。

    於是,趁著她娘到處給她找婆家而露出的一點兒縫隙,周寶璐重操舊業,穿戴上周安明給她弄來的小廝的裝扮,倒是伶伶利利的一個小個子的小廝的樣子,大搖大擺的跟著周安明,進宮去給蕭弘澄一個驚喜(?)。

    侍衛當值,原是不能帶下人的,不過周安明在宮門口塞了銀子,說他在值房下處有些東西要收拾,帶個小廝進去幫忙。這些侍衛本來都是勳貴子弟,各處都有臉麵的,偶爾帶個下人進去做點兒事也是有的,算不得什麽,宮門口也就放了行。

    東宮離的有點兒遠,宮裏人來人往都是有定規的,周寶璐好奇的偷偷打量,她每次進宮,都是進的後宮,這前頭還真沒來過。

    剛走了一刻鍾不到,前頭遠遠的來了一大隊的人,簇擁著明黃的步輦,依稀見得到上麵坐著人,看這樣的陣仗,除了皇帝,不做他想。

    周安明連忙原地站住,垂手侍立,待皇上的步輦過去。

    沒想到,走的近了些,這一大隊人無聲無息的竟停了下來,一個小太監跑過來:“您是東宮侍衛周安明?皇上宣您過去。”

    啊?周安明一頭霧水,但不敢怠慢,連忙過去行禮問安,周寶璐留在原地,卻覺得皇帝的眼睛直看過來,心裏頗為不安。

    皇上的眼睛十足銳利,這是,要糟?

    果然周安明過去說了兩句話,就垂頭喪氣的走回來:“完蛋了……皇上叫你也過去。皇上怎麽會認出你的呢?這下慘了……”

    的確慘,周寶璐欲哭無淚,都被皇上點了名,逃都逃不掉,隻得老老實實的跟著步輦進了勤政殿。

    皇上下輦之後,也不回頭,隻往後招招手,周寶璐滿心不情願的走上前去,跟著皇上走進正殿。

    勤政殿高大闊深,威嚴之象頗有壓迫之感,皇上背著手,看著穿著青衣小帽,一臉沮喪的周寶璐,眼中隱約有點笑意。

    這個未來的兒媳婦,他見過周寶璐在人前穩重柔和的樣子,也見過她在後花園裏精靈聰慧的樣子,還有密折上的種種事跡,她給他的印象,向來是眉飛色舞,神采飛揚的,極其靈透,倒是沒見過她這樣垂頭喪氣,一臉沮喪的模樣。

    感覺好像有點兒意思呢,皇上便道:“你這樣偷偷進宮來,是想做什麽?”

    蕭弘澄不止一次在周寶璐跟前說過他爹無所不在,無所不知,周寶璐印象深刻,她還真不敢在皇上跟前弄鬼,想了一下,覺得皇上橫豎是許了的,這會兒又沒外人,便老老實實的說:“聽說太子要去兩淮,我想進來看看他。”

    老實到這種程度,皇上都有點忍俊不禁了,背過身去悶笑了一下才回頭來嚇唬小姑娘:“朕聽說太子常去公主府的,你不能在家裏看他?倒要這樣偷偷進宮來?你可知道這是犯忌諱的事兒?闖宮之罪按大不敬例,斬立決。你兄長帶你進宮,也是同罪。”

    “啊?”這麽嚴重?周寶璐狐疑的看著皇上,這是忽悠她吧?真的嗎?周寶璐對律法還真是一頭霧水:“那……那我現在出去還來得及嗎?而且我偷偷跟著我哥進來的,進宮之前他都不知道,您殺我吧,饒了我哥哥吧。”

    皇帝回身坐下來:“倒是有擔當,有兄妹之情,隻是朕問的話,你不知道每句都該答嗎?”

    “喔,對!”周寶璐說:“我被您嚇到了,就忘了前頭,回皇上的話,上月我娘回家來了,正好逮到太子跟我說話,我娘是老實人,就嚇到了,最近天天查我,太子爺就沒法來了。”

    皇帝都無語了,笑了笑才說:“我看,你倒是真老實。”

    周寶璐老老實實的點頭:“平時我其實不這樣。這原是太子爺吩咐的,太子爺說,您是皇上,也是他的父皇,父子至親,他如今沒有親娘,天下竟沒有比您更親近的了,在您跟前,他再沒有話不能說的,也再沒有事要瞞著您的,自然是有什麽說什麽,並不要緊。太子爺說,我也是一樣的,一樣親近,見了您,自然也沒什麽不能說的,不管說什麽,都沒什麽要緊。太子爺還說,您是天下第一寬宏有心胸的了,便是天大的事兒,也有您給我做主,絕不會委屈我……”

    周寶璐嘮嘮叨叨的說的皇帝露出隱忍不住的笑意,雖說明知道這小丫頭古靈精怪,花樣百出,就是忽悠起皇上那也是張口就來,可心中那種暢快騙不了人。

    那個混賬小子論孝心還是有的。

    皇帝心知肚明,笑道:“太子倒也是老實,且也是個肯顧念人的。”

    周寶璐見皇帝笑了笑,連忙抓住機會,可憐兮兮的問道:“皇上能不罰我嗎?我就是來看看他,沒別的意思,您看我手無縛雞之力,能幹什麽呀。”

    大眼睛看起來特別可憐兮兮的樣子,皇上正要說話的時候,卻見沈容中大統領走了進來,瞥了一眼在一邊裝可憐的小姑娘,隻站在當地,並沒有說話。

    皇帝便道:“周家小姐未經傳宣,擅自闖宮,沈統領既領內侍衛之職,應如何處置?”

    沈統領正經的道:“按律當斬。”

    什麽,還要斬?白奉承你了!

    周寶璐大眼睛裏明晃晃的控訴,一副上當受騙的表情。

    皇帝很缺德的最後嚇唬了小姑娘一把,點點頭:“行了,你把她送過去吧。”

    皇帝很清楚,這顯然是周安明去東宮搬了救星,蕭弘澄不好出麵,就請了沈容中來幫忙,橫豎沈容中向來最慣著蕭弘澄。

    周寶璐一頭霧水的走出來,皇上莫名其妙來這一出,到底是什麽意思?

    一國之君,日理萬機,怎麽就這麽有空來逗一個小姑娘?就是周寶璐不聰明,也知道皇帝招她進殿,絕對不是為了要砍她的腦袋。

    她仔細的想著皇帝跟她說的每句話,尤其是聽起來有特意的延伸感的話,所謂聽話聽音,越是無關緊要的話,或許越是有關係。

    細想之下,有兩句話慢慢的浮了出來,周寶璐感覺了一下,確定皇帝提起來的時候顯然有幾分刻意。

    周寶璐心中一鬆,頓時就有心情打量沈容中大統領了。沈容中大統領從來都是一臉冷峻,棱角剛毅,一看就是全身散發出‘生人勿近’和‘近我者死’這類信息的人,別說小姑娘,就是朝中大臣,敢隨意和他搭話聊天的也沒幾個。

    所以周寶璐一臉自己人的神情問他:“好奇怪,皇上到底是怎麽把我認出來的?明明隔那麽遠……”的時候,沈容中都沒想到她是在和自己說話,完全沒有理會。

    周寶璐再接再厲:“沈叔,您說皇上離我那麽遠,怎麽就看見我了?”

    小姑娘叫的太自然了,沈容中都詫異的看了她一眼,連表情都很自然!

    大約是沈容中的神情詫異的很明顯,周寶璐靦腆的笑了笑,解釋道:“太子殿下和大公主都跟我說過,沈叔是最好相處的了,不管宮裏宮外,隻要有您在,就什麽都不用擔心了。”

    沈容中還是很詫異,不過還是說:“皇上天縱聖明,看人過目不忘,自然也就看見了。”

    原來說皇上的時候,須得先加頌詞,周寶璐頓時覺得自己太老實了,剛才忘了拍皇帝的馬屁,真是太不應該了。

    走到勤政殿外,蕭弘澄已經在外頭候著了,見了他們兩個,頓時鬆一口氣,還好還好,媳婦兒沒被他爹一口吃掉!

    蕭弘澄說:“你怎麽自己悄悄進宮來了,早些打發人跟我說一聲,我派人接你也好啊,我聽說你被父皇叫走了,可嚇了我一跳。”

    周寶璐說:“我聽我哥說你要去兩淮,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回來,就想著來看看你。”

    她雖沒說想要給他個驚喜,但蕭弘澄顯然是知道了,不由心花怒放。

    兩人見麵就說個沒完,沈容中也沒說話,自己悄悄走了。

    周寶璐這才抬頭看了一眼沈容中的背影,輕聲說:“我怎麽覺得這會兒風向不對啊?”

    蕭弘澄一凜,知道這句話事出有因,便點點頭:“是起風了,看來,父皇已經察覺了?”

    周寶璐點點頭,蕭弘澄便安排車馬,親自送她出宮,馬車繞著大街小巷的走著圈兒,周寶璐手裏捧著一碗紅棗桂圓茶,聽蕭弘澄說:“你娘給你說親事,我已經知道了,隻管讓她去說,這其中的分寸,靜和大長公主知道掌握,這個時候,高調一點說親,並不是壞事。”

    周寶璐還不太明白,但卻點點頭。

    蕭弘澄接著說:“我不一定要去兩淮,但太子儀仗卻一定會去,我要等等看。”他見周寶璐的眼中有些憂慮,忍不住伸手摸摸她的頭:“不用擔心,我不會出事的,我還要回來娶你呢。”

    周寶璐便笑了。但笑過之後,她的大眼睛裏竟然全是憂慮:“很凶險嗎?兩淮真的這麽可怕?”她說:“你以前從來不會這樣擔憂。”

    蕭弘澄道:“梁家在兩淮五百年,盤根錯節,煊赫大族,非同小可,上次鹽政一案,未曾動其根本,就已經頗為凶險,這一次更難許多。”

    然後又說:“皇上宣你進去,說了些什麽?”

    周寶璐說:“先前我不是很明白,但既然是這件事,看來皇上很不放心,怕你動手太狠。”她撿皇帝的話說了一遍,她記性向來很好,說的清清楚楚,說到“兄妹之情”和‘顧念’兩句時,大眼睛看過去,蕭弘澄就點頭道:“總是他老人家的兒子,他自然不願意看我們兄弟紛爭太過,鬧的你死我活。”

    周寶璐不語。

    過了一會兒,蕭弘澄道:“既如此,我再讓他一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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