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7 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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承歡看在眼裏覺得奇怪,正準備開口問他怎麽了,就聽見他有些驚愕的聲音:“竟然襲警……”
承歡本能的轉身去看,隻聽喀噠一聲,她半個身子還沒轉過去呢,腳踝上傳來的劇痛讓她痛喊出聲:“疼……”
整個腦門上都滲出了冷汗,類似那種錯經斷骨的疼,疼的她渾身都輕顫了起來。
麥航遠一臉輕鬆的拍了拍手:“還好隻是脫臼,要是斷了,傷筋動骨一百天,要比這疼上百倍千倍。”
腳上雖然痛,可承歡還是下意識轉頭望了一眼窗外,外麵空無一人,哪裏有什麽家屬襲警事件?
她回過頭來,眼睛瞪大大的看著麥航遠:“麥航遠,你騙我。”
“不騙你,轉移你的注意力,這骨頭能這麽快接上?明明是好意,怎麽到你那就被曲解了呢?”
站在旁邊的醫生被兩個人你一言我一語鬥嘴的樣子逗的暗暗發笑。
就這樣,尷尬的氣氛一下立馬煙消雲散。走的時候,嬌小的言承歡站在高大挺拔的麥航遠身邊整個就是一副小鳥依人的寫實版。
承歡和醫生道別,醫生還輕輕的在她耳邊說了一句:“言主任,你男朋友對你真好。
言承歡垂著眸沒有說話,倒是麥航遠,自從兩人從墓地那晚回來之後,他對承歡的態度就緩和了許多,不僅不再冷冰冰的了而且似乎還很享受被冠上言承歡男朋友的這個誤會。
言承歡這連續一夜兩天經曆了驚嚇、高燒、又被誤傷,任她心理素質再怎麽強大,現在也是妥妥的筋疲力盡、無力招架了,所以麥航遠主張送她回家,她也沒拒絕。
車子駛出地下停車場的時候,耀目的陽光刺的承歡眼睛都睜不開,她下意識垂下頭,整個人蔫蔫的一點精神都提不起來。
麥航遠看了她一眼,什麽話都沒說,隻是車頭一轉,穩穩的駛向了金天地的方向。
承歡窩在椅背裏,半邊臉貼著椅背看著窗外整個人都有氣無力的,明明外麵是冬日暖陽。可她心裏卻涼的發毛,不知不覺間眼淚順著麵頰而落,她伸手去抹,指尖冰冷的令人駭然。
研究生畢業之後到現在,在慈銘任職近五年的時間,大大小小的醫療事故她也見識過無數了,本以為自己那顆心早已經鍛煉的足夠強大,卻沒想根本就是她自己高估自己了,當所謂的醫療事故攤到她頭上的時候,當她眼睜睜的看著一條生命在自己的職責範圍之內逝去的時候,她慌了,明明她從手術台上下來的時候那顆鮮活的心髒還跳的鮮活,怎麽一轉眼,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想到剛剛那樣激烈的場麵,她莫名的感覺到委屈,眨巴眨巴眼睛,眼淚又無聲無息的流下來,她從醫五年,哭的次數卻少到可以用一隻手數過去,麥航遠離開她那會大概是她這輩子最難熬的時候,可即便那個時候她都沒輕易哭過,而現在,為了一場醫患糾紛,她卻頻頻落淚。
她並不是責怪那些失控了家屬,相反的,她完全能理解那個時候他們的想法,每一個人在這個世界上都是獨一無二,尤其是親人,那種相濡以沫的相伴,刻骨銘心的親情早已經融在了彼此的骨血裏。如今眼睜睜的看著親人在自己麵前逝去,卻又無力挽回的時候,那種痛苦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她是個醫生,每一個病人都像是她的孩子一樣,她用最大的耐心和專業的知識給與他們重生的機會,當她無力乏天,眼睜睜看著那些病人在自己麵前死去的時候,她也會難受,也會心疼!
一路上麥航遠餘光掃過承歡無數次,從慈銘出來後一直到現在,她整個人就如同雕塑一樣,一直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分一毫沒挪動過。
見她這樣,他莫名的有些心煩意亂,伸手去摸暗櫃,裏麵有包用來招待別人的香煙,他沒有煙癮,平日裏幾乎不抽煙,但有時候心煩意亂的時候,他也會點上一支以此來轉移自己的注意力。
手伸出了一半,卻又慢慢的收了回去,言承歡不喜歡男人抽煙。
斷了抽煙的心思,他幹脆放慢了油門靠邊停車,慢慢開了車窗清新的空氣竄進鼻息瞬間舒適了不少,順了口氣淡淡的開口:“作為一個普通人,我們的力量都是有限的,每天,每個小時,甚至每一分鍾,我們的生活都會有很多不可預知的瞬息變化,有些事情隻要我們盡力了,去做了,就算它並沒有達到我們預期中的結果,但也是值得的!”
承歡安靜的聽完麥航遠的話,一直埋在椅背裏臉慢慢的抬起來:“我隻是覺得生命太脆弱,那個老爺子,我到現在都清楚的記得,在進手術室前,他對我說的話,他說,言醫生,幫幫我,我還想再多活幾年!可事實是,我還是沒能幫的了他……”
陽光仿佛小尾巴一樣從指間掠過,麥航遠握了握拳想要抓住卻隻是徒勞,他收回手看著承歡一臉的認真:“那個老爺子,你覺得他手術之後痛苦嗎?”
承歡沒有多想便點頭:“痛苦,渾身插滿了導流管,你說能不痛苦嗎?”
他扯了扯嘴角:“那我們是不是可以換一個角度去想,與其接受病痛的折磨。還不如讓他在最後的時間裏舒舒服服的離開呢?”
她遲疑了一會,並不讚同他的話:“可是活下去才是最重要的不是嗎?畢竟人死了就什麽都沒了。”
“如果我是家屬,看著他這麽痛苦的活著,那麽我情願他早走一步,因為這種折磨不單單是對他一個人,還有麵向所有每一個愛他的親人,當然今天的那些家屬們,我覺得他們就是一時沒想開而已,等安靜下來,想通了。他們就會發現,或許這樣的結果對病人,對他們都是一種解脫!”
言承歡苦笑了兩下:“麥航遠,這些年在美國,你的思維方式也變的越來越美式化了。”
麥航遠看了她一眼沒有說話,隻是伸手攥住了她的手腕,有一下沒一下的慢慢摩挲著:“承歡,我們重新認識一下吧,以前的一切一筆勾銷如何?”
承歡臉上閃過詫異:“重新認識?”
麥航遠慢慢摩挲的手忽然停住:“對,重新認識。重頭開始,不管以前你做過什麽,從現在開始我可以既往不咎,隻要……”
他頓住眸光沉沉的看了她一眼:“隻要你肯回到我身邊。”
承歡原本詫異的神色慢慢回歸正常,她低頭看著他攥著自己腕子的手,淺聲道:“你真的已經說服自己既往不咎了嗎?還是隻是一時的憐憫?再回到你身邊?每天看著我,你真的不會想起以前的事情嗎?航遠,我們已經經不起一時衝動了。”
麥航遠慢慢的鬆開手來,語氣軟軟不似動怒的樣子:“那你告訴我,當年究竟發生了什麽?說好一起去美國的,你卻憑空消失,我放棄去美國留學的機會隻為隻見你一麵,究竟發生了什麽?讓你那麽狠心的對我避而不見?又究竟是為什麽你要打掉那個孩子?”
麥航遠連續三個犀利的問題,承歡竟一個都答不上來,喉間有酸意泛濫,她甚至不能再麵對麵看著他,隻怕對視久了,她的狼狽會被他盡收眼底。
又是這樣,現在的她想要逃避某些問題的時候都會這樣沉默以待,不管你怎麽對待她。惡意的折騰、硬的不行來軟的,可她呢?就是一塊活生生的鐵板,死活油鹽不進,一副半死不活的樣子總能有本事挑起你心裏的小火苗。
原本眼見著已經是好轉的關係,卻因此而再一次彌漫上一層尷尬,兩人都紛紛沉默不語。
麥航遠不斷的告誡自己不要動怒,平衡自己波濤起伏的心情許久許久,才開口:“那年被你放了鴿子之後,我連續好長時間都沒有得到你的消息,我擔心你。想盡了一切辦法要見你,我去言家沒日沒夜的守著,如果不是心善的廚娘告訴我,你真的不在家,或許那會我真的會死在言家大門口。”
“可我仍舊抱著希望,我相信你一定會回來的,連續一個月,你大概不知道那一個月渾渾噩噩的我是怎麽過來的,而你好像是真的失蹤了一樣,不管我怎麽守株待兔再也沒等到你的出現。開春之後,哈弗的入學通知書再一次躺在我的郵箱裏,我麵臨著最直觀的選擇,留下還是離開。”
承歡大概能猜到麥航遠的選擇,她沙啞的開口:“不要再說了。”
麥航遠卻不打算如她的心意,這麽多年了,有些話他憋了八年之久,現在一旦打開一個口子,好不容易有了傾瀉的機會,他怎麽可能再親手堵上?
他糾結難受了二千九百多天,而現在他隻要花她幾分鍾的時間傾訴,這不算是為難她吧?
“之後的事情沒有你想象中的那麽簡單……在我麵臨最難抉擇的時候,我爸在一次清繳毒販的行動中受了重傷,不得不提前離開緝毒大隊,那段時間,我媽為了方便照顧我爸,也為了給我下定離開的決心,毅然而然的辭去了法院的工作,在她主張下,我們一家四口打算移民去美國定居。”
事情的發展確實是出乎了承歡的意料範圍之外。當年她隻是單純的覺得是麥航遠太癡情,癡情的為了她放棄了去美國留學的機會,選擇屈居公辦醫院從實習醫生做起,卻不想原來這其中還有這樣曲折的過往。
怪不得……怪不得趙詩音那次在電話裏的態度簡直是恨她入骨,她傷了他們的心,他們恨毒了她也是情理之中的事情。
見她神傷的樣子,麥航遠的心頭肉一跳一跳的,至始至終他還是見不得她傷心的樣子,愣是強行的壓下了心裏激蕩的情愫,如果實情讓她這般難以接受,那有些話他情願就此爛死在自己的肚子裏。
他沒再開口,承歡卻等不住了,她慢慢的開口:“然後呢?”
麥航遠清冷的看著她一雙水汪汪的眼睛:“你確定還想繼續聽下去嗎?”
麵對麥航遠注視的眼神,這次承歡沒有閃躲:“我想知道我究竟錯過了一些什麽。”
麥航遠解開了襯衣扣子,整個人埋進椅背裏徹底鬆懈了下來:“那個時候我沒有你一丁點的消息,所以對於全家移民的決定,我是唯一一個持反對意見的,你也知道我媽那個火爆脾氣,我的不識好歹最終激怒了她,那是我有生以來第一次為了維護一個外人和我媽吵架。我們誰都不願意退一步,對她,最後我就扔下了一句話……”
說到這裏他轉頭看著她笑了笑:“我說,要走我也要帶著言承歡一起,不然我絕不會離開中國。”
聽到這句,承歡已經根本無法抑製自己的情緒了,心裏堵著的那塊石頭仿佛在一瞬間長大了,她有種上氣不接下氣的感覺。
後麵的進展,即便麥航遠不說,言承歡也能猜出個一二來,趙詩音被麥航遠氣的不輕,一怒之下便帶著丈夫和女兒去了美國,一個有了媳婦兒就忘了娘的不孝子而已,她權當沒生過他就是了。
之後沒多久也就演變成了她出現之後看見的樣子,原本幸福圓滿的一家四口就獨獨留下了麥航遠一個人,他固執的像頭怎麽說怎麽拽都不回頭的小牛犢,原本前途一片光明的他放棄了去哈弗留學的機會,在國內一邊完成自己的學業一邊不遺餘力的等著言承歡一直到進入軍區醫院屈居一個小小的實習醫生之位。
而這一切的犧牲都是為了等她出現,挽回她那顆冷血的狼心狗肺。
想到這一切,她不禁失聲痛哭:“為什麽不走,為什麽要為了我和家人反目,我不值得你這樣你知不知道?”
又來了,不管是八年前還是八年後的現在,不管自己心裏有多恨,可卻還是見不得她哭哭啼啼的樣子。
忍了又忍最後還是沒忍住遞了麵紙過去:“你一個大活人憑空消失那麽長時間,我怎麽可能當做什麽事情都沒發生過,自己一個人去美國?即便如果……如果真的是你要分手,那我也要等你親口對我說,不然我怎麽能甘心?”
她哭的泣不成聲,他心中被激起千層浪一波一波翻騰著湧出去:“我等了你那麽久,為了能見到你,我甚至去軍區醫院實習,想著你爸爸之前是軍區醫院出去的,說不準在那裏我還能見到他,隻要見到了他我就能得到你的下落,前前後後我足足等了你三個月,三個月後,你回來了,卻什麽都不肯說,隻是扔下分手兩個字,那個時候我還真是下賤到家了,明明女朋友都提出分手了,卻還是死皮賴臉的不鬆手,我總以為厚臉皮耗著總歸能打動你回心轉意,可結果呢?承歡,我始終想不明白,究竟我哪裏做錯了,錯到你要分手卻連一個解釋都不給我?”
承歡此時此刻已然止了哭聲,聲音啞的像喊破了聲帶一樣:“你沒錯,從頭到尾你都沒錯,是我對不起你。”
麥航遠譏笑著搖頭:“別跟我說對不起,我隻想知道為什麽?”
破天荒的承歡主動牽住了麥航遠的手,睫毛上有成串成串的水珠:“你就這麽想知道原因嗎?”
他反手扣住她的手入掌心:“如果是你,你會接受連原因都不知道就被判死刑這樣滑稽的事情嗎?”
她垂著頭,頸間的短發毛茸茸的,麥航遠伸手捏住一縷頭發任其在自己之間纏繞,他在等,等她給他一個合理的解釋。
而她呢?仿佛鐵了心要堅守秘密到底。
一副打死絕不開口的堅決樣子,不禁惹的麥航遠一陣淺笑:“如果擱解放時期,你絕對是個優秀的合格的共產黨員。”
一句玩笑話。可承歡卻沒有被逗樂,相反的她話語間透著股子沉重:“有時候知道真相不一定是件開心的事情,給我點時間,等合適的時候我會告訴你一切。”
他緊隨其後:“我已經等了八年了,不想再等的太久了,你明白嗎?當然,你還有個選擇。”
她一直垂著的頭抬了起來,長長的睫毛顫動了幾分:“什麽?”
他似乎籌謀已久,想都沒有多想接著開口:“我們重新開始,以前的一切我可以既往不咎。”
聞言承歡嗬嗬嗬的笑了兩聲。臉上滿滿的寫滿了落寞之色,她輕輕的笑了兩聲拋出一個問題來:“那個金晨曦呢?你們可是都已經到了談婚論嫁的地步了,你能保證你的心裏不會有一小塊地方是為她而保留的嗎?”
提到金晨曦,麥航遠仿佛陷入沉沉的思考當中,許久他才慢慢開口:“金晨曦是我的一塊心病,從感情的角度來說,我有愧於她,她死之後有留下一段vcr,其實她早就知道一直以來我都是把她當成一個替身在愛,為了能讓我分一點點愛給她。她每一天都不遺餘力的在做言承歡,她從未嫉妒過任何女人,而你卻是唯一一個。”
承歡點頭:“畢竟也兩年了,就算開始的動機再不純,總歸還是會有些許感情的吧?這世界上沒有兩片相同的葉子,金晨曦永遠都是一個獨立的個體,她不是言承歡的複刻版,她有的優點或許言承歡一點都沒有,航遠,如果剛剛你說你對她一點記掛都沒有。我反而會覺得心寒,一個女人她能待在你身邊那麽久,你們之間相處的點點滴滴你應該比我更清楚,她再怎麽壞,可有些瞬間有些時候的情感流露是偽裝不出來的。”
她頓了頓繼續開口:“我們都已經不是當初的我們了,你真的要把這份早就不再純粹的愛情繼續下去嗎?”
麥航遠沉沉的開口:“我和金晨曦我們之間的愛情就是場利用,她靠近我利用我報複我的父母、我呢?利用她和她在一起祭奠自己沒有結局的初戀,說金晨曦是個萬惡不赦的壞人?他我又何曾不是?我會努力讓她淡出我的生命,不管誰對誰錯,誰負了誰,誰又真的對不起誰,我們兩個都算是扯平了。”
麥航遠的態度再明確不過了,言承歡似乎走到這輩子最難的抉擇上,她愛麥航遠,一直以來都愛,可生命裏總有這樣或者那樣的不允許,她不確定如果現在她還像以前那樣的任性,結果會不會和八年前一樣的糟糕,她更不能確定如果他知道當年的真相是不是還會想要繼續和她在一起。
話題戛然而止,兩人都十分默契的不再開口。
到了小區樓下,麥航遠剛剛停好車,言承歡就開門要下車,可剛接上沒多久的腳踝還腫著,連鞋子都塞不下了。 c≡miaoc≡bic≡閣c≡
麥航遠下車,直接繞到了副駕駛車門,開了門彎腰伸手就要去抱言承歡,她連忙衝著他搖了搖手:“不用……不用,我自己可以!”
誰知麥航遠鳥都不鳥她,直接手臂一伸,她就被拽了過去。完了,還不鹹不淡的看了她一眼:“你是打算像鐵拐李一樣,單腳蹦上去嗎?”
這一天裏,她不知道被麥航遠公主抱了多少次,前幾次狀態都是混混沌沌的,不像眼下,四周安靜很安靜,她依偎在他的懷裏都能聽見平穩有力的心跳聲,大概在美國的時候有練過,比起以前單薄的身體來,他現在已經壯實很多了,胸肌硬邦邦的就像水泥似得。
意識到自己腦子裏飄過的那些要不得的東西,承歡臉一下就紅了,她故意揚起頭盡量讓自己不倚著他。
隻是她剛一動,他就感覺到了,大手對準了她的後腦勺往下一按,鼻息裏都是他襯衣上淡淡的皂角味道。
到了她家門口,麥航遠都沒要開口問她討鑰匙,愣是抱著她蹲下從門口的地毯下麵徑直掏出了一把鑰匙出來,也不管她是不是看的口瞪目呆,穩穩站起來便開了門進去。
一直到客廳沙發邊,麥航遠才將她放下來,還不忘給她抬高了腿,完了當著她的麵把鑰匙放在茶幾上:“不是花盆下麵就是地毯下麵,你藏東西的水平還真是一點懸念都沒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