葉家商隊在茶攤遭遇刺殺，稍事休整之後便急匆匆上路，沒有多做停留。

    盧豪心中權衡了一番，決定再等一等。

    畢竟葉家少爺才放出話來，如果他們一前一後進入山城，以葉家少爺的器量，必定會跟他們為難，所以還是打個時間差，讓他們先走，等他們入城休整、無暇分身的時候再進城，這樣會穩妥一些。

    又在茶攤坐了一炷香時間，茶飲了兩壺，直到眾人口中泛苦，盧豪才提起大刀，招呼眾人啟程。

    複又上路，眾人相互調侃，說說笑笑，直至傍晚時分，他們來到一座土牆鑄壘的小城門下。

    這便是山城，一座夾在兩山之間，規模還不如一座小鎮的城市。

    山城地處偏僻，地勢險要，且不在官道盡頭，人煙十分稀少，但自沈家與苗疆各寨達成合作，收獲了一批珍貴且稀少的物產和皮草以後，山城這座連接著苗疆唯一通路的村寨便徹底火了，來往的客商絡繹不絕，營造了一片繁榮昌盛的景象。

    踏入山城，一股特殊的地域文化氛圍便凸現出來，這裏居住著大量的少數民族，他們身穿色彩顯眼的服侍，琳琅滿目的配飾，原始的生態給他們增添了不一樣的美感。

    “聽說苗寨裏人與豬同住，我還以為是多麽糟糕的地方，但現在看來也並非如此嘛。”趟子手王小二看著繁華的山城說道。

    “那你可就錯了，你現在看到的是山城，兩地文化交流之地，所以差別不大，但苗疆還真就是這樣，當然也不是全部。”趟子手李月說道：“其實你去過就知道了，多數苗疆人喜歡生活在林中，以竹樓、吊腳樓為住所，林地潮濕陰冷，所以一層是不能住人的，隻能用來圈養牲口，也不一定是豬，豬、馬、牛、羊、雞、鴨、鵝都有可能，二層則是住人，這樣一來不光是合理分配了空間，而且也能更好的看住自家的牲口，不被別人偷了去。”

    王小二頓時來了精神：“那你要這麽說，我這回可得好好見識見識。”

    李月嗬嗬一笑：“就怕你去了以後把隔夜飯都吐出來，那味道一般人真受不了。”

    一行人說說笑笑進了一家客棧，客棧的名字非常有意思，倆字：黑店。

    “我說盧大哥，山城客棧那麽多，你怎麽把我們帶到黑店裏來了？”一人玩笑道。

    盧豪笑了笑，低聲道：“山城的所有客棧酒樓就沒有一家不是黑店的，但都是暗地裏黑，唯有這家是明著黑。”

    “黑就黑，還有暗地裏黑和明著黑？”王小二笑問道。

    “這你又不知道了。”李月繼續賣弄他的見識：“自從沈家與苗疆達成合作，在山城建立了第一條商路以後，瞄準苗疆這塊富饒之地的人可就多了，這也導致山城魚龍混雜，狠人眾多，他們對待客商也沒有其他地方客氣，因為他們知道你們是來賺錢的，而且是賺大錢，隻要順利走個來回，十倍八倍的回報還是有的，所以這些人都是往死裏賺客商的錢。但這賺錢也分方法，有的人光明正大的賺錢，有的人背地裏搞一些見不得人的手段賺錢，這種明告訴你的黑店就是前者，剩下的都是後者。”

    鄭豐不僅好奇，問道：“光明正大的賺錢是怎麽個賺法，背地裏使手段又是如何？”

    李月眉眼一開，卻壓低了聲音說道：“這事兒就比較敏感了，我也就跟你們說一說，可千萬不要外傳，否則讓人知道了，會惹麻煩上身。”

    眾人自然是知道輕重的，帶他們一一答應下來，李月這才說道：“明著黑，就是給你上最好的東西，最珍貴的東西，讓你不得不花錢。”

    “那這也不叫黑啊……”一人打斷道。

    李月橫了他一眼：“你懂什麽，我們覺得貴的東西，是因為在外麵搞不到，所以金貴，但這裏是苗疆，什麽東西沒有？他賣給我們是高價，但成本隻有一成！”

    “嘶！”眾人倒吸一口冷氣，一成的成本，九成的利潤，這還真是夠黑的！

    “那使手段的呢？”鄭豐繼續問道。

    “使手段的嘛……嘿！”李月臉上露出不屑之色：“這些人沒什麽本事，一天到晚就想著坑人，他們的住宿費是這裏的一半，但其他的費用可就要人命了。”

    “咱們簡單說幾個例子，比如你在這裏住，費用是高了點，但洗漱用的熱水或者其他方麵的東西都是完善的，一分錢一分貨；但如果去別家住宿，除了房錢，你但凡想要點什麽，那都是要加錢的，比如熱水要錢；燭台要錢；甚至上個茅房他都要收你的錢，還都死貴，綜合下來，他們得在你身上賺夠十一成的利潤。”

    “那誰還會上他們家住去，花更多的錢買罪受，我還不如住明碼標價的黑店！”王小二翻了個白眼道。

    李月笑了：“這就要看人了，有些人是真的一毛不拔，不洗澡，不要燈，三急都到外麵去解決，這種人住黑店就最劃算了。”

    王小二連忙擺手道：“那算了吧，露宿的時候是沒法講究，有條件誰願折騰。”

    說話間，盧豪已經開好了房間，黃字兩間，玄字一間，一間三人。

    盧豪是鏢師，本可以獨住一間，但因為鄭豐是初次走鏢，又是自己的徒弟，便帶著一起了。

    眾趟子手們羨慕的不行，他們走鏢可沒享受過這樣的待遇，而且玄字房要比黃字房高一個級別，肯定更加舒適。

    還別說，真是這樣。

    黃字房是多人睡的通鋪，三人睡還比較輕鬆，人多的時候甚至可以擠下五個人。

    通鋪的缺點就是人挨著一塊兒，如果有誰睡相不好，那肯定是要打起來的。

    玄字房有兩張床，配套的床具雖然簡單，但勝在床夠大，一個人怎麽翻都行。

    簡單的整理了一下房間，放好東西，盧豪便帶著眾人去吃晚飯，地點自然是在黑店裏，反正出去吃也是被黑，還是黑的明白些好。

    鄭豐來的比較晚，他找店家要了熱水，把身上擦了一遍，這一天下來，又是草汁又是汗水，渾身黏糊糊的，難受的不行。

    等他下來時，飯菜已經點好了，都是外麵難得一見的山珍野味，價格自不必說。

    “鄭豐，你洗臉了？”王小二看著鄭豐，一臉的錯愕。

    “對啊，怎麽了？”鄭豐問道。

    王小二看了一眼盧豪，接著說道：“盧大哥沒教你嗎？咱們走鏢的，隻有回了家才能洗臉。”

    “啊？還有這說法？”鄭豐大吃一驚，他是真不知道。

    “倒也不是硬規矩，隻是走鏢要鑽山入林，山裏蚊蟲很多，臉上帶著泥灰能避免被叮咬，刮著蹭著也有一定的保護作用。”盧豪解釋道。

    “哦，原來是這樣。”鄭豐籲了口氣，他還以為有什麽忌諱呢。

    李月見他不以為然，笑嘻嘻說道：“是哪樣？看你現在滿不在乎，等明天有你後悔的。”

    王小二似也想到了什麽，“嗤嗤嗤”的低笑起來。

    “好了，吃飯吧。”盧豪看不得徒弟被別人說教，於是打斷了他們。

    二人自是識相，閉上嘴大吃大喝起來。

    走鏢不能飲酒，所以隻能喝茶，但這茶卻不是茶攤裏那種苦中帶餿的渾茶，而是產自苗疆的頂好的茶葉，沸水一煮，茶香四溢，飲一杯，滿口生津。

    鄭豐不懂茶，卻也喜歡這種滋味，連著喝了幾杯，還想要再喝的時候卻被盧豪攔下了。

    “茶是好茶，卻不能多喝。”

    “這是為何？”鄭豐問道。

    “會醉。”李月插嘴道。

    “隻聽過喝酒會醉的，喝茶也會醉？”鄭豐覺得稀奇，別看他讀那麽些年書，但這類生活常識他是非常欠缺的。

    “當然會醉，而且茶醉比酒醉更難受，勸你別再喝了，一會兒找店家要一碗糖水，否則有你受的。”王小二說道。

    鄭豐點了點頭，聽人勸吃飽飯，對待不被自己認知的事物，鄭豐絕不會自以為是。

    吃罷飯，王小二等人上樓休息，主要是看住貨物，盧豪則帶著鄭豐和李月出去辦事。

    此行苗疆，走鏢是他們的主要目的，但也不妨做些生意，把路費給賺了。

    一般而言，鏢局在把貨物送達目的地之後，都會再接一單回去的鏢，但如果沒有走鏢的生意，也可以自行購買一些貨物拿回去販賣，所得財務都歸自己所有。

    當然了，買貨的錢也得自己出才行。

    苗疆的山貨在外麵可是搶手貨，隻要不是買到假的或者次的，帶出去都能賺個滿盆滿缽。

    但這裏也有個規矩，你外來人買貨，必須是和山城裏的商人交易，否則沒人賣你。

    因為苗疆的人不善於和外人打交道，沒什麽花花腸子，在吃過幾次虧以後，他們隻認準信得過的商人接手他們的貨物，這樣能夠保證他們的利益不被侵害。

    那些來往的商隊也是如此，但他們不是找商家買貨，而是和當地的“牽頭人”進行接觸，通過“牽頭人”作保，來和苗疆人完成交易，這樣可以比從山城商人那裏收購的便宜兩成，而且貨物可以自己挑選。

    不過找“牽頭人”也是要給錢的，他們會抽取貨物總價的百分之一作為傭金，這筆錢對個人來說是個大數目，但對商隊整體資產來說隻是九牛一毛。

    盧豪不認識“牽頭人”，也不是什麽大客商，隻能從山城商人手裏收貨，畢竟利潤少，“牽頭人”也不稀罕冒風險去接。

    這一路走走停停，不斷的打聽、問價，倒也輕鬆愜意，而且還有各地的商販在此出售特色商品，讓人大開眼界。

    鄭豐和李月趁著盧豪談生意的時候左看右看，盯上了不少好玩有趣的東西，但可惜二人兜裏沒銀子，再想要也隻能忍著，除非等哪一天他們混到了盧豪這個地位，有了閑錢，才能盡情揮霍一把。

    “讓開讓開！都給我讓開！”

    忽然，一隊車馬駛入街道，幾名半露上身、皮膚黝黑、體型勻稱的年輕男子排開眾人，為車馬清開了一條道路。

    鄭豐被其中一人推開，惱火的想要上去理論，卻被李月眼疾手快的攔了下來。

    “鄭豐，別惹事！”李月低喝道：“這些是苗疆人，這裏真正的主人，得罪了他們，我們一點好處都討不到，還可能有性命之憂。”

    鄭豐聞言冷靜下來，又驚出一身冷汗，自己這角色的脾氣還真是難以壓製，總是一不留神就被影響……還好有盧豪和李月在，不然他得惹出多少事端來？

    “不是說苗疆人一般不來山城，隻有一些實在缺錢的，才會不等商人進山收貨，自己拿過來販賣？這些苗疆人又是怎麽回事？”人群中，第一次來山城收貨的商人向眾人詢問道。

    人群中立馬有好心人給他解釋：“大多數苗疆人的確不願來山城，但也有例外，比如最初與沈家建立商路的苗疆人，他們就在這山城裏，而且是絕對的霸主，沒人敢挑釁他們。”

    “那您是說，這隊人馬就是與沈家建立商路的苗疆人？”商人試探著問道。

    好心人點了點頭：“不錯，就是他們，山城方家，整個山城最大的供貨商就是他們，而且據我所知，所有的‘牽頭人’也都和方家有著千絲萬縷的關係。”

    這麽一說眾人就知道了，山城方家，此地一霸，擁有絕對的權勢，誰得罪了他們，便會永遠失去進入山城行商的機會，如果得罪的再狠點，可能今天晚上的星月都看不了。

    鄭豐暗暗心驚，果然不愧是通信不暢的古代，一個苗疆的家族也能有如此大的權勢！擱幾百年後，敢這麽跳的都得抓起來嚴懲。

    盧豪見到那方家隊伍卻是眉頭一皺，他忍不住想起了中午在茶棚遇到的葉家，葉家和方家可是姻親，雖說是葉家某位公子入贅到方家，娶了方家一個不怎麽重要的小丫頭，關係看起來也沒那麽緊密，但畢竟是結著親的，如果葉家那位少爺非要出氣，方家人也不會在這種小事上不給麵子。（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