愛你是說不出的痛(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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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素珍的私人診所在一棟小別墅內,周圍環境清幽宜人,內部素雅整潔,很適合看病。
由於有提前預約,二人一到這裏,就有中醫護理護士領著他們到休息室休息等候,說前一位病人還在,稍等一會兒。
過了不久,外頭就傳來林素珍送客的聲音。那個女病人一路問長問短的,那聲音,雲嵐覺得很熟悉,好像在哪兒聽過。休息室的門是關著的,她們從門口經過時,女病人尖細的嗓音極具穿透力,“我老公好像有性冷淡,總是提不起性致。我一直懷不上孩子,可能跟這個也有關係。聽說我大哥的情況更嚴重,他女朋友老跟我訴苦。有沒有什麽中藥,可以增強"xi yu"的,西藥太傷身體,不敢隨便用……”
說話聲漸漸遠去,雲嵐咋舌,這種閨房隱私,也敢說得那麽大聲。
一回頭,看到胖姑微抿著嘴角,笑得有幾分神秘。“剛才說話的人是二小姐,她也預約今天上午來看病”,胖姑靠近雲嵐,低聲說。
“二小姐,淩雅菻?”雲嵐恍然,那的確像是淩雅菻的聲音。
胖姑點點頭,“二小姐和那個畫家結婚一年多了,一直沒有懷上,二小姐很著急。”
“他們感情不好嗎?”雲嵐問。
胖姑輕歎了口氣,“那個畫家,邋邋遢遢的,又一幅窮酸相,也不知道二小姐看上他什麽了,哭著鬧著要嫁給他,為了他還差點和家裏斷絕關係。可是那個畫家,好像並不是很喜歡二小姐。人家千金小姐倒貼過去,他還很不領情的樣子,把老爺氣得差點吐血。唉,這一大家子,就沒幾個省事的,所以啊,不用羨慕人家有錢,有錢人也有他們的苦惱……”
胖姑絮絮叨叨的說著,雲嵐猛然意識到,剛才淩雅菻口中的大哥,是指淩峻曕了。淩峻曕有性冷淡?她的臉倏然熱辣起來,和她在一起的時候,他可從來不曾冷淡過。特別是在廬山的那晚,他的欲望強烈得幾乎要將她揉碎。待到他疲倦的沉沉睡去後,已經天光微曦。當時雲嵐根本睡不著,一見他入睡就起來收拾東西,悄然離開了。回到濱海後元氣大傷,在床上躺了一整天。
思緒淩亂間,護士推開了休息室的門,請她們到林素珍的辦公室去。雲嵐擔心會被胖姑知道自己動手術的事情,就讓她留在休息室等候。
林素珍是個很有風度的中年女人,有著如春風般和煦的笑容。林素珍出生於中醫世家,他們的“林氏中醫世家醫術”還上榜濱海市級非物質文化遺產名錄。
林素珍給雲嵐把脈,又看看她的舌苔。然後,她收起了笑容問:“你……結婚了嗎?”
雲嵐微怔了一下,“沒有”。她不明白林素珍為什麽要問這個問題。
“那麽,你想要這個孩子嗎?”林素珍又問。
“孩子?”雲嵐吃了一驚,“什麽意思?”
林素珍語重心長地說:“你有一個多月的身孕了,但是你現在的身體狀況不適宜懷孕,所以我勸你把孩子打掉,如果堅持生下孩子,會有生命危險。”
雲嵐驚得冒了一身冷汗,一個多月的身孕,那麽按時間推算,是在淩家的那晚,她的例假向來不準時,因此並未意識到這個問題。
“一定要打掉嗎?”在接受了這個事實後,她的心裏有某種柔軟的東西在悸動,本能反應竟是強烈的渴望,想要留住這個孩子。雖然她明知道,即便身體狀況允許,她天天服藥,受藥物的影響,也很難生下一個健康的孩子。
林素珍麵色凝肅的搖頭,“不要拿自己的性命開玩笑,更何況,生下來的孩子很可能是有缺陷的。”
走出林素珍的私人診所時,雲嵐腦子裏還混混沌沌,神思也恍恍惚惚的,臉上毫無血色,嘴唇發青。她請求林素珍替她保守這個秘密,林素珍讓她放心,醫生原本就有義務保護病人的隱私。胖姑疑惑的詢問怎麽沒有開藥,林素珍給了胖姑一份食譜,叮囑先食療一陣子,過段時間再開始吃中藥。
回到宿舍,雲嵐的心髒絞扭成了一團,思緒也亂得像麻一樣了。她用手撫摸著自己的小腹,心中惻惻然,淒淒然,惶惶然,充滿了酸楚之情。那裏正孕育著一個嶄新的生命,是她和峻曕的孩子,如果上天願意賜給她一個健康的孩子,她情願用生命來交換。
實在心有不甘,雲嵐懷著最後一線希望,撥打了劉鑄院長的電話,劉院長的說法和林素珍一致,在術後五年觀察期內,絕對不可以要孩子,即便過了五年存活期,藥物對胎兒的影響也很難消除。言外之意很清楚,她已經失去了做母親的資格,無論現在還是將來。
掛斷電話,雲嵐像個泄了氣的皮球,整個人都癱下來了。盡管這樣的答案早已在預料之中,幻想破滅的殘酷還是讓雲嵐心魂俱碎。往事如煙,一去無痕,她追不回那些逝去的日子,也掃不開那纏繞著她的回憶,那些日子和回憶,都是她和峻曕共同擁有的,可是,她留不住他們共同的孩子,老天何其殘忍,連這僅存的溫情與希望都不肯給她。
心痛得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渾渾噩噩的度過一天後,雲嵐在夏雨丹的陪同下,拖著沉重的步伐走進醫院。各種化驗,她樓上樓下的走了幾趟,已經頭昏眼花。坐在人流室外,看到護士端著器械和瓶瓶罐罐忙碌的進出,那瓶子裏裝的,血淋淋的,都是尚未成形的胎兒。她整整一天什麽東西都吃不下,幾乎粒米未進,這會兒胃裏翻江倒海般的疼痛起來,渾身都在抽搐,冷汗涔涔。
“別害怕,聽說無痛人流一點都不會痛的”,夏雨丹以為雲嵐是害怕,扶著她的肩安慰。
雲嵐靠在她身上,淚水止不住的奔湧而出。
“淩峻曕那個混蛋,真該找人把他狠狠的揍一頓”,夏雨丹恨恨的說,“男人沒一個是好東西,隻圖自己風流快活,根本不為對方著想。”
“雨丹姐”,雲嵐聲音微弱卻清晰,“這不怪他,是我自找的。”
夏雨丹無奈的搖搖頭,歎了口氣。
護士在喊雲嵐的名字了,夏雨丹用手攏了攏她的肩,“沒事的,很快就好了。”
護士準備好人流包,讓雲嵐脫掉褲子,躺到手術台上。雙腿要分開架在上麵,那樣屈辱的姿勢,讓雲嵐倒抽了一口冷氣。但她不得不照做,爬上手術台後,忍不住淚流不止。
“看你年紀挺小的,還是個學生吧”,護士很不客氣地教訓起雲嵐來,“你們現在這些小孩子,做事情從來不考慮後果,以為流產是鬧著玩的嗎,要是把子宮搞壞了,以後想生孩子都生不了了。”
雲嵐羞慚的低垂著頭,也不想解釋什麽。很快麻醉師來了,竟然是個男人。雲嵐心頭堵得慌,她失去自己的孩子,已經很悲慘了,居然連人格和尊嚴也要一同喪失。
麻醉師戴著口罩,隻露出一對眼睛,上麵還架著副眼鏡。鏡片幽幽的泛著光,有幾分詭秘。對於麻醉師,雲嵐總懷著幾分畏懼的心理,他們會把病人帶入一個神秘而未可知的世界。就像當年做心髒移植手術時,她明白自己很有可能死在手術台上,再也無法醒來。如果她即將去往另一個極樂世界,那麽麻醉師就是她的引路人。
麻醉師將針頭紮入雲嵐的皮膚,她的目光從麻醉師的眼鏡轉移到護士麵前的人流包,裏麵有各種手術的器械,那些器械將會毀滅她肚子裏的小生命。
麻藥開始產生作用了,雲嵐的意識漸漸模糊,失去了知覺。不知過了多久,護士叫醒了雲嵐,扶她到休息室的床上躺下。休息了一陣子,夏雨丹來接她,和她一起打的回到宿舍。
無痛人流的過程的確不痛,但是手術過後雲嵐小腹墜痛,流了很多血,連爬樓梯的力氣都沒有。夏雨丹讓胖姑下樓背雲嵐上去,編了個痛經的理由。
回房間後,雲嵐躺在床上昏昏沉沉的,胃部一陣陣痙攣,晚飯什麽也吃不下,勉強喝了一碗胖姑燉的紅參雞湯。夏雨丹拿了一些醫生開的抗菌消炎藥讓她服下。之後雲嵐就陷入了半昏迷的狀態,在那周身燒灼似的痛楚,和腦袋裏撕裂般的疼痛中,她一直在哭著喊著“對不起”,她對不起那個還未出生就被自己扼殺的孩子,那種心碎和絕望的感覺幾乎要將她擊垮。
再後來,她依舊哭喊著,喊些什麽,她自己也不清楚了,整個人時而像沉溺在幾千萬丈深的冰淵裏,時而又像置身在熊熊燃燒的烈火中,汗水濕透了頭發和衣襟。
隱隱約約的,雲嵐感覺有人握住了自己的手,又輕輕撫摸著她的額頭和臉頰。那雙手很冰涼,那種涼意竟一點點驅散了她身體的燥熱,她慢慢安靜下來。有一滴滾燙的液體跌落在她的臉上,她竭力想要睜開眼睛看看那人是誰,但是眼皮沉重得根本抬不起來。
之後,床邊似乎有人來回穿梭,胳膊刺痛了一下,像是有針頭紮入,和做人流時那個麻醉師打麻藥的感覺一模一樣。恐懼感將她牢牢攫住,她努力想阻止自己的頭痛,努力想集中思想,但一切都是徒勞的。在意識徹底喪失之前,她發出了最後的呼喚,“峻曕,對不起……”(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