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個護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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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如果我生一個兒子,我要給他起名叫安國,

    宏圖壯誌、安邦定國。

    如果我生一個女兒,便要給她起名叫詩蘭,

    蕙質蘭心、曼妙如詩。

    你說可好?

    ***

    醫生和護士的實習不像其他職業,不是你想去哪個科室就能去的,一般都是先在各個科室輪轉,以便見到各種疾病豐富見識,或者找到更適合自己的位置,這就導致了一個很尷尬的境地,那就是你不得不去一個你從來沒打算劃入人生規劃的科室呆上一段時間。

    莫錚岩現在就處於這樣的尷尬中。

    他現在不算正式實習,時間不多,每個科室就呆兩周,暑假結束後沒輪到的科室就算了。

    七月底的時候,他輪轉到了婦產科。

    他一個大老爺們,呆在婦產科,先不提那些待產婦們怎麽想,單就他自己都覺得別扭,得到消息的那天晚上一夜都沒睡著,光在那糾結要不要幹脆逃了算了,反正他現在說白了就一打雜的,也沒人怎麽管他。

    每當處於人生迷途的時候,哥們兒的作用就體現出來了,莫錚言想了想,打電話谘詢了一下寢室兄弟的看法。

    “婦產科?”張勇的聲音聽起來飽含心酸,“上周剛從那兒出來,哥的建議就一條,兩個字,跑吧。去了你就知道什麽叫遭人白眼的生活了。”

    這個答案讓莫錚岩更犯怵了。

    打定了主意之後這兩周就是偷懶的兩周,想方設法能逃就逃,結果事情的發展總是那麽出人預料,第二天剛到去婦產科報道,還沒把同事認識全,一個年輕產婦快生產了,被推進手術室。

    婦產科的主任姓趙,是個五十來歲的女醫生,人挺和藹,對莫錚岩也很照顧,回頭衝他一招手:

    “小莫,趕緊準備一下上手術。”

    莫錚岩無奈,隻得穿衣洗手進手術室。

    他目前沒有動刀資格,進去也就旁觀學習居多。

    產婦堅持自然分娩,根據之前的各種檢查,趙主任也覺得沒問題,莫錚岩就站旁邊看著,耳邊一直響著女人的叫聲和護士的安撫,莫名覺得腦子裏亂糟糟的發脹,那感覺跟喝醉酒了似的,又像熬了好幾天夜都沒睡,昏昏沉沉的。

    他看著看著,忽然覺得光線似乎暗了點,就像燈泡外籠上了一層布,散發出老舊的黃色光暈,就算再沒有手術經驗也知道這種情況很不正常。

    他抬起頭,突然看到手術室的牆上和天花板上不知何時映出了巨大的影子,陰影從醫生護士以及產婦的影子裏拉伸而成,黑色的影和暗黃的光,讓他產生一種時空倒流的錯覺。

    耳邊不知道什麽時候安靜了下來,女人的叫聲消失了,護士的安撫聲消失了,移動的腳步聲也消失了,隻有牆麵上的影子在晃動,靜得好像在看一場無聲的影子戲,戲裏的內容就是此刻正在進行的這台手術,原本進行得很順利的分娩突然出了什麽問題,所有人都很忙碌,影子也跟著動來動去,似乎隻有他自己,被隔離在外。

    氣氛異常詭異,燈光詭異,影子詭異,手術室裏的一切都很詭異。

    他舉在胸前的手潮濕起來,合著滑石粉粘在手套裏,那一刹那,整個人都像是被那*膠手套給牢牢套住了,無法呼吸,無法動彈。

    這什麽情況?幻覺嗎?還是他在做夢??

    手術台旁邊忽然多出了一個人,單憑身影他無法確定那是巡回護士還是跟他一樣進來學習的實習生,但他確定這個人真是太亂來了,他竟然走到器械護士的身後,伸手從器械盤裏抓了一把剪刀。

    [你幹什麽?!]

    莫錚岩想厲聲大喝,他張了張嘴卻發不出聲音,而其他人卻像是沒有看到這一幕一樣,依舊各自幹著自己的活兒。

    昏黃的燈光閃動幾下,那個人抓著剪刀,突然捅向產婦的肚子!

    莫錚岩急得滿頭大汗,動不了,也喊不出聲,他不知道這是不是因為他是太緊張或者太恐懼了,沒有人去阻止那隻手,在他們看不到的地方,那把剪刀正要剪斷兩條生命。

    渾身都在顫動著想要掙脫束縛,燈光又閃了一下,然後徹底熄滅,帶走了光明,也帶走了所有未知的束縛。

    莫錚岩身上驟然一輕,黑暗前一秒,他隻看到了那隻手和那把剪刀,顧不得深想,他憑著記憶中的印象衝過去,一把抓住那隻手。

    掌心頓時冷得像抓著一塊冰,猶在冒著寒氣,凍得他渾身一激靈。

    “發什麽瘋!滾出去!”

    一聲低吼在手術室裏炸開,打破了緊張凝滯的氛圍。

    燈,亮了起來,不複之前詭異的暗黃,這一次是正常的無影燈的白光。

    突如其來的明亮讓莫錚岩一時有些不適應,他下意識閉上眼睛,再睜開時手術室裏的怪異感終於消失了,就好像從未出現過一般,嘈雜的聲音又回來了,投映在牆上的巨大影子也消失了,掌下的溫度也迅速回暖了,竟有一種如夢初醒的荒謬感。

    莫錚岩低頭,發現自己正抓著趙主任的手腕,而她正握著手術刀準備下手,看來分娩進行得很不順利,臨時改成了剖腹產。

    “主任,我剛剛……”他急急想要解釋之前的詭異情形,但趙主任沒給他這個機會,皺眉瞪了他一眼,冷聲重複了一遍:“出去!”

    沒有半點商量的餘地,莫錚岩隻能鬆開手,呆呆地往外走。

    他離開手術台,出門之前撞到了一個護士的肩膀,掃了一眼,護士端著的盤子裏裝著兩袋血漿。這時候手術室的門開了,他匆匆道了聲歉,恍恍惚惚地走出去。

    門在他身後關上,手術繼續。

    換了衣服後在洗手台洗了兩把冷水臉,他這才覺得渾渾噩噩的腦子清醒了些。他回到辦公室,坐在沙發上回想,記憶像是被蒙了一層霧,而且那霧還越來越大,很多細節都變得模糊,那感覺就和做了夢的感覺一樣,早上醒來那會兒還記得大半,洗漱之後就忘得差不多了。

    開什麽玩笑,難道他真的在手術過程中睡著了?!!

    莫錚岩對這個答案有點無法相信。

    手術結束後,趙主任和其他幾個實習醫生走進來,向來和藹的臉上嚴肅得不帶絲毫笑意,徑直走進裏間的主任辦公室,關門。

    氣氛依舊很壓抑,大家的臉色都狠難看。

    一個人在莫錚岩身旁坐下,莫錚岩看向他,這人姓程,也是個實習生,而且兩人算是校友,雖然不在同一個校區,因此對他莫錚岩總有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親切感。

    “你剛才咋回事,昨晚沒睡覺早上發夢呢?”程羽遞給他一杯水,“本來站得好好的,突然就衝出去抓住主任的手,橫衝直撞的我拉都拉不住。”

    莫錚岩接過紙杯捧在手心,略有些燙手的溫度終於驅散了掌心殘留的那點涼意,他張了張嘴,終究還是沒有把那段詭異的經曆說出來,畢竟連他自己也分辨不清究竟是不是在做夢,“我沒事。”他示意了一眼辦公室裏的眾人,問道:“都怎麽了,這幅表情?”

    “……那個孩子死了。”程羽的臉色倒不是很陰沉,真要說的話,疑惑的神情居多,“之前檢查時各項指標都很正常,胎兒也很健康,怎麽拿出來就是個死嬰呢……這都是這個月第四例了……”聲音越來越低,更像是在喃喃自語。

    莫錚岩驚訝地瞪大眼:“你說那個孩子……死了?怎麽死的!”

    “不知道啊……”程羽也很納悶,“我問過趙主任,不過她沒說,那表情有點……怎麽說呢,有點諱莫如深的感覺,你剛才也看到了。”

    莫錚岩點頭,那時候趙主任的臉色的確不好看,說句不好聽的,她做了這麽多年婦產科醫生,什麽情況沒見過?如果隻是因為接生的孩子是個死嬰的話完全不至於嚴肅成這樣。

    心裏的怪異感越來越清晰,莫錚岩忍不住問:“在手術的時候……你有沒有看到什麽奇怪的事情?”

    “怪事?”程羽撇嘴:“整個手術室裏還能有比你更怪的嗎?”

    “呃……”無言以對。

    像莫錚岩這種隻幹一個暑假的實習生是不用值夜的,不過程羽這類畢業生就不能幸免了,下午六點,跟程羽打過招呼後,莫錚岩收拾東西回家。

    出乎意料的,在手術室裏發生的事情趙主任並沒有責問他,就好像已經被刻意遺忘了似的。

    到家的時候,伏寧照舊坐在客廳看電視。

    盛夏的夜晚格外悶熱,老舊的電扇咯吱咯吱地轉個不停,合著電視嘈雜的聲音,格外讓人心情浮躁。

    “吃晚飯了沒?”莫錚岩放下包。

    自從發生了慧慧事件後,莫錚岩就忍痛放棄了去姑媽家蹭飯的計劃——鬼神之說還是挺讓人敬畏的,他可不打算把見鬼這種事也劃入人生規劃。於是回頭跟伏寧商量了一下,一個做飯一個洗碗,總算是達成了共識。

    當然,因為工作關係,每天回來的時候伏寧都把飯做好了,他沒得挑,隻能接手洗碗的活兒。

    說起來,住了大半個月了,也沒見他這位同居人有什麽正當的工作,在城裏租房子住很正常,房價高得離譜嘛,但去農村租房住就很令人費解了,又沒什麽特別的事情,這是單純來度假的?

    “飯菜在桌上,粥可能有些涼了,你熱熱再吃。”伏寧靠著沙發頭也不回地說。

    莫錚岩是真餓了,坐在桌邊,先端著碗喝了一大口,這才笑嘻嘻道:“這麽熱的天,冷了就冷著吃唄,又不礙事。”

    “隨便你。”

    吃過晚飯,乖乖洗幹淨鍋碗瓢盆,再回到客廳的時候電視機已經關了,沙發上空無人影。

    就上次慧慧那件事和平時的表現來看,伏寧對那些怪力亂神的事情似乎頗有了解,他本來還想就今天這事谘詢谘詢專家的意見……

    回頭看了眼對麵緊閉的房門,窗戶裏黑漆漆的,竟連一點燈光都沒有透出。

    經過這幾天的觀察,他這位同居人的確睡得挺早,莫錚岩隻得悻悻關門回屋。

    算了,還是等明天再問吧。(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