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水麵之下(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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眾人這時候也圍了過來,望著那一排文字,許是因為那仿若血跡的顏色,總覺得處處透著詭異與不詳。
莫姐姐皺眉:“這是什麽東西,昨天布置遊輪的時候可還沒有呢!”
“對啊,昨天我也沒看到。”幫過忙的賓客們紛紛附和。
突然,不知是誰說了一句:“是詛咒吧!”
對啊,不然怎麽好好的就遇到了暴風雨,而且,災難過後,人們都想起了風暴來臨前無緣無故跳海,然後莫名其妙死掉的鄧筆,一時間頓覺毛骨悚然。
一個短發的女孩聞言頗有些好奇地湊過去瞧,一看清那詭異的紋路,頓時驚得倒退兩步,捂嘴大駭:“呀!”
這東西是很詭異沒錯,但還不至於把人嚇成這樣吧?
莫錚言不由多注意了她幾分。
他認得那個女孩,新郎的妹妹鄧嫿,聽說是考古係的學生,目前正在省曆史博物館實習。
於是他眼疾手快地扶住搖搖欲墜的鄧嫿,關心詢問:“怎麽了,哪裏不舒服?”
鄧嫿掙脫莫錚言的攙扶,抬頭看了他一眼,繼而露出一個略顯蒼白的笑容,“沒……沒有,就是看著有些可怕。”
她的確是一副受驚過度的模樣,或許女孩子就是這麽膽小呢,又不是個個都像他堂姐那樣的女漢子。
莫錚言沒再多想,安撫了她幾句,把注意力落回到那排文字上。
盡管看著很像,但被水泡了那麽久都沒有化開,應該不會真的是用鮮血書寫的。
莫錚言極力忍住想去摸一把探究的衝動——就他的經驗而言,這種詭異的東西還是少碰為妙。
就在這時,突然有一隻手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探了過來,在眾人阻止之前摸了摸那文字,再抬起手時,他的指尖暈染開淡淡的紅痕。
他嗅了嗅,篤定地下了結論:“是紅顏料。”頓了頓,他抬頭意義不明地看向新郎鄧簡,“畫油畫的那種。”
男人身高不高,也就一米六幾的樣子,站在穿了高跟鞋的莫姐姐身側還矮了一截,身材倒是還行,右手戴了好幾枚造型怪異的戒指,骷髏頭啥的。
“他是誰?”莫錚言悄悄問堂姐。
堂姐亦悄聲回答他:“閻白,我大學同學,一個……唔……狂熱的福爾摩斯迷。”
下一刻,像是在應和堂姐的話,閻白站起身來,抱胸環視眾人。
“詛咒?開什麽玩笑!”閻白嗤笑,高聲強調:“我倒覺得這是有人在裝神弄鬼,毫無疑問,這是一場有預謀的、精心策劃的謀殺!”
堂姐遞給莫錚言一個“看,沒騙你吧”的眼神。
莫錚言:“……”
如果在以前,他大概會認同這種說法,不過在三觀都被伏大仙刷新過的現在,他對此持懷疑的態度。
“你認識?”他撞撞伏寧的胳膊。
伏寧無視掉侃侃而談分析著案情的閻白,麵無表情道:“落風謠。”
竟然真有人知道這奇怪的玩意兒?!
眾人紛紛側目,豎起耳朵細聽解釋。
但伏大仙顯然沒有為眾人解惑的心情,過高的體溫讓他的腦子有些暈眩,完全沒有說話的*。
閻白正想嘲諷他兩句胡編亂造、嘩眾取寵,崇明大叔皺眉接話:“落風謠,你確定?”
伏寧看他一眼,點頭。
“哇!我可隻在傳說裏聽過,第一次見到實物。”崇明驚得蹦起來,不由湊近些想仔細瞻仰一番。
一轉頭,就見一群人齊齊瞪大眼盯著他,示意:哥們兒,求解釋!
崇明清咳一聲,道:“也不是什麽隱秘,古人都很虔誠的,有點什麽事就會去求神拜佛這你們都知道吧?”
“去寺廟上香或者請道士做法之類的吧。”眾人點頭,表示了解。
崇明繼續道:“這些都是個人的行為,小打小鬧,也不見得真有效。還有一些情況,比如遇到天災什麽的,當地村落乃至整個國家就會舉行大型的祭祀,由有名望的大巫主持,祈求神明的祝福。為了把祈願傳達到神明耳中,大巫會在祭祀的物品上麵寫下通神之言。‘落風謠’就是其中一條,說白了其實就是一種符咒,據我所知是用在幹旱求雨之時,嘛,就剛才突如其來的暴風雨而言這點大概沒錯。另外,如果神明應允請求,就會以歌聲回應……其實也不是歌聲,準確來說是某種神諭。”
“說到歌聲……”
眾人麵麵相覷,之前一直在耳邊回蕩的歌聲不知什麽時候已經停止了,此刻想回想一下,記憶卻仿佛隔著一層紗,模模糊糊的連旋律都想不起來——若不是所有人都聽到了,他們大概會以為隻是在做夢。
“這麽說……我們聽到了神諭?”眾人瞠目結舌地望天,那迷茫的神情仿佛聽到了天方夜譚。
閻白翻了個白眼,隻覺自己聽了個大笑話。
他堅信,伏寧和崇明這兩個神棍要麽是凶手,要麽是被凶手買通了做戲的,且由著他們忽悠,總有路出馬腳的時候,他早晚會揪出真凶!
崇明撓撓頭,欲言又止。
某個很有禦姐範兒的姑娘忍不住戳了戳他:“大叔你扭捏什麽,有話直說唄。”
“……其實我曾經聽過一個說法,所有聽到神諭的人,都是被神明選中的祭品,將會獻上他們的生命與靈魂。”
“……”
短暫的沉默過後,眾人炸開了鍋:
“我去!真的假的?!”
“我們貌似都聽到了歌聲吧,那這神明還真夠貪心的,一鍋端呀!”
頂著眾人懷疑的目光,崇明大叔無辜攤手:“我不造呀!”
莫錚言明智地看向伏大仙。
伏寧懶洋洋倚在欄杆邊,見狀不怎麽耐煩地點點頭,示意——是真的。
莫錚言皺眉,拿手背探了探他的額頭,溫度還是有些高,頓時有些心疼,“看,光睡覺不管用,還是該找點藥吃吧。”
聞言,伏寧擰眉,繼而傲慢地扭過腦袋,無聲的拒絕。
看著伏寧難得露出的任性,莫錚言有些好笑,不過……意外的可愛呀。
於是,他笑眯眯地竄到伏寧正麵,繼續軟言輕哄。
眾人:“……”別歪樓啊親!!
堂姐扶額,幹咳兩聲喚回莫錚言的注意力,“你倆等會兒再膩歪,先救命好麽!”
閻白終於忍不住了,“喂喂,他說什麽你們就信嗎?拜托有點智商好麽!”
“這個……”
其實在場十來個人裏大多都是當個誌怪小說來聽,真要說信的,大概除了聽弟弟提過些許的莫姐姐就沒別人了,但真正像閻白那樣對唯物主義堅定不移的卻也沒有。
——他們終究還是怕的。
“這種事情麽,寧可信其有嘛,又不吃虧。”
伏寧冷冷瞥了他們一眼,才不管他們信不信,直接甩出了解決方案:“必須找到寫下‘落風謠’的人,用他的血來解咒。”
眾人再次你看看我,我看看你,最後一起把目光落到鄧簡身上,眼中滿是懷疑。
——那排字是用油畫顏料寫的,而鄧簡是油畫家,整艘船上就他一人有顏料。
鄧簡趕緊申明:“別看我,不是我寫的。再說了,我的顏料就放在畫室裏,房門又沒上鎖,真要有心誰都拿得到。”
剩下的人麵麵相覷,紛紛開口:“……那也不是我呀。”
意料之中的,沒有一個人承認。
也是,就算真做了,誰會承認他在新人的婚禮上寫下了不詳的咒文?簡直居心叵測、其心可誅呀!
但咒文不可能憑空出現,眾人裏麵肯定是有一個做了這件事的,不是自己,那肯定是別人。
就在一行人彼此懷疑之際,鄧嫿白著臉說:“我有點不舒服,先去休息。”
說完話,也不管其他人的反應,轉身便走進了船艙。
鄧嫿知道自己的這種反應太可疑,但她現在也顧不了那麽多了。
從看到那排字起她的腦子裏就浮現出一個猜想,這猜想讓她坐立不安,並且隨著大家的一言一語愈發加深。
她必須去弄個清楚!
走在走廊裏,幾次回頭確定沒人跟蹤後,鄧嫿小心翼翼閃進了鄧筆的房間。
厚厚的窗簾拉得很嚴實,房間裏一片漆黑。
她沒有開燈,熟門熟路地翻出鄧筆的電腦,在幾個文件夾裏翻找起來。
鄧筆是她的二哥,她知道自己不該懷疑他,可是……可是那咒文自己隻給這位二哥看過,而現在,那東西卻出現在了甲板上……鄧嫿縱然再天真也無法說服自己這兩者之間毫無關聯!
鄧嫿很後悔,並且心虛得厲害。
幾個月前博物館送來了一批新挖掘出來的文物,其中有一個兩三米高的大青銅鼎,鼎身上就刻著那排看不懂的字跡,她隻以為是某種古字,看那形狀漂亮就一時興起拍了照發給二哥。
她以前也常常這麽幹——鄧筆專職給一家大型雜誌畫插畫,主攻古風畫,一些古香古色的東西總能激發他的靈感——誰想到這一次偏就發了個有大問題的東西過來!
但她還是心存僥幸。
但願不是二哥幹的,他已經死得夠不明不白了,她不希望二哥死後還得背上罪名。
匆匆翻了一遍電腦裏的圖片,確定沒有自己照的那張,鄧嫿一直提著的心總算放了下來。
也許二哥看完就刪掉了吧,她這會兒也覺得自己的想法太蠢了點,就算二哥真看過那圖,無緣無故的幹嘛畫在遊輪上呀?
想通了這茬,她一邊嘲笑自己腦抽,一邊關掉電腦準備離開。
屏幕藍盈盈的燈光熄滅的一瞬間,“啪”一聲,房間裏的燈毫無預兆驟然亮起。
鄧嫿嚇了一跳,下意識退後一步靠在牆上。
待燈光的刺目感過去,她睜開眼,瞳孔瞬間一縮——隻見房間的四麵牆上,密密麻麻全是血紅色的顏料,一排排熟悉又陌生的、宛若咒符的字跡重重疊疊……
這不正常!
沒有任何一個神誌正常的人會在自己房間裏畫滿這種光看著就毛骨悚然的東西!
而且……她確定開電腦的時候牆上還是一片空白!
她不安地環住雙臂,隻覺房間角落的陰影裏,有什麽恐怖的東西蠢蠢欲動。
她側耳細聽,突然麵色大變:“歌聲!!”
幽遠又古樸的歌聲突兀的響起來,在狹小的房間裏一遍遍回蕩。
隨著那歌聲越來越清晰,她也越來越能感受到那曲調裏的蠱惑——死亡的召喚……如無形的手,扼住她的心髒。
她霎時如墜地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