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近年關，京中變得忙碌起來。

    尤其是皇家，自冬至祭天之後，皇宮乃至於開府的皇子家中便開始忙碌起來。

    門下各處進上節禮，各處賬本堆積在案前，宮中的節禮，各處打點，不止是耗費銀錢，更多的是你來我往之間的疲憊。

    這時節，看似你來我往好不熱鬧。但是實質上，也隻是自掃門前雪，自貼簷下福而已。

    這一天早晨，天剛蒙蒙亮。

    隻是，這天陰沉沉地，沒有一絲風，整個天空，就像是被一層深色的厚布蓋著似的，讓人看著就悶悶地。

    主屋門前的小院子中，幾個披著深藍色棉布披風的小太監正在灑掃庭院。院中，靜的可怕，除了小太監口中發出的微微的呼吸聲，隻有掃帚和青石磚地接觸傳來的“沙沙”聲。

    主屋中，舒萍已經醒過來，她看著秋香色繡著並蒂蓮的帳頂，右手緩緩地撫上已經很大的肚子。

    “今兒個在我這肚子上湊桌麻將吧！你們兩個小家夥，一天到晚不安分，就是不肯出來！”舒萍邊輕輕拍著邊說道。

    “福晉可是醒了，可要奴婢伺候穿衣？”帳子外，響起丫鬟的聲音。

    “起吧，床上怪悶地，把帳子撩開，外麵天可是亮了？”舒萍正說著，秋香色的帳子便已經被輕輕撩開，一陣暖香順著這帳子的縫隙流進了她的鼻子裏。

    “李嬤嬤，我怎麽覺得聞到了一股子香味兒，是不是點了香爐了？”舒萍看著將自己奶大的，已經到了榮養之年的奶嬤嬤，皺著眉頭問道。

    “我的格格，這是今兒個一早從太醫院取來的香丸，主要作用是催產，專門用來給足月的孕婦用的。”李嬤嬤邊說，邊幫著舒萍將長長的頭發快速地梳了一個利索的發髻。

    “都說良藥苦口，我還以為藥都是難聞的呢，即使是能入藥的花之類的，入口也都變得苦澀了。”舒萍在小丫鬟的攙扶中，接力起身。

    “是前明的方子，本來味道很衝，隻是當時宮中的娘娘聞了，不喜歡這個味道，太醫院就改了方子，才有了現在的味道，聽說裏麵加了幾十種鮮花呢，我隻是聽著，都覺得腦子亂了呢。”

    “這樣我就放心了，隻是，這幾天總在屋子裏悶著，都快不知道外麵是什麽味兒了，剛剛，是喜鵲叫吧。”舒萍說著，看了看糊著厚厚窗戶紙的窗外。

    當然，看到的隻是白色的窗戶紙。

    算日子，舒萍已經到了該生產的日子了。府中的侯佳氏已經生了兒子，而她這個坐胎更早的反而一點兒動靜都沒有。

    一般來說，孕婦都是在足月之後便臨盆。當然，早幾天晚幾天的時候都是有的。可是，在此之前，肯定都會有一些征兆。

    可是，舒萍卻什麽征兆都沒有。曾經，太醫也大膽揣測舒萍腹中的胎兒是不是死胎，但是通過穩婆查探，發現舒萍腹中的孩子十分活潑。有一次查驗的時候，穩婆還從舒萍隆的肚子上看到了孩子的小腳丫。動得十分活潑。

    “是了是了，老奴今兒個醒過來的時候，就聽到喜鵲嘰嘰喳喳地叫，這一路啊，也都一直聽著。這是大喜的征兆呢，老奴瞧著，格格這兩日也就要有消息了！”

    這會兒說著話，李嬤嬤和在一旁的兩個小丫鬟已經伺候舒萍穿好了衣服。頭發重新梳好了小兩把頭的樣式，隻在發間簪了幾支簡單的吉祥紋金釵。其餘，也就隻有舒萍的手腕戴著佟佳氏和德妃送她的兩個玉鐲。

    “嬤嬤，我想今兒個去看看四貝勒。自從你們說我這兒足月之後，我就沒出過院子了。今兒個我覺得身子爽利不少，讓我去看看好嗎？”舒萍摸著手腕的玉鐲，對李嬤嬤說道。

    “我的格格喲，我的心尖子喲，這會子可不是任性的時候，這會子天冷，雖說您和四貝勒住的地方離著不遠，但又是土路又是石板路的，走過去，我不放心，若是坐軟轎子去，嬤嬤我的心也跟著那些小太監的腳步顛顛地，聽嬤嬤的，先安心待產，等過了這段日子，您就是想出去玩兒，嬤嬤也不攔著。成不？”

    舒萍看著李嬤嬤焦急的臉龐，心中再有想法，也不敢再提出來。

    “算了，嬤嬤說的話，我也都清楚，我也是生產過的女人，怎不知女人生產一定要穩妥。就是覺得很久沒去看過了，心裏擔心。”舒萍借著李嬤嬤的手穿著軟鞋挪到旁邊的軟椅上。

    “雖然是有蘇培盛伺候著，可是如果不親自去看看，我的心裏就覺得別扭。我也知道自己這樣對孩子不好，可是我已經努力克製了。自從…唉，我的心就跟放在油鍋裏麵煎熬似的，總是難受。”

    “格格”李嬤嬤從小丫鬟手中接過茶杯，將杯中的溫水送到舒萍的手中。繼續說道

    “一切都會好起來的。人啊，一輩子要經曆很多的磨難，老一輩的人有這麽句話，叫先苦後甜，格格受的苦，老奴都看著呢，往後的日子會慢慢好起來的，格格現在隻要忍著就好，老奴啊，總覺著這好日子就要到了呢，您就再忍忍，四貝勒會醒過來的，沒準兒您這邊小阿哥剛剛落生，貝勒爺就高興地醒過來了呢。”

    “就您會哄我，我也盼著這一天呢。”舒萍喝著杯中的溫水，心中想著，隻希望這一切都是會有好的結果的。胤禛的昏迷，隻是因為她來到這個世界的時候，時空的錯亂或者是因果循環，但隻希望他還會醒過來。

    因為，她已經覺得自己支撐不住了呢

    待這杯溫水下肚，有門簾子被撩開，外麵小丫鬟進屋，站在靠著門口的地方，輕聲說道

    “福晉，該用早膳了。”

    舒萍抬頭笑了笑，將手中的茶碗交到丫鬟手中。然後便想著借著身邊李嬤嬤和另外伺候的人的手起身，誰知道這剛剛一借力，就覺得身下一陣潮湧突破，不受控製地湧了出來。

    再等眾人緩過神來，就見舒萍淺綠繡紫色葡萄的旗裝上已經有一片大大的水漬，遠遠望去，就像是尿了……

    “嬤嬤，我這…”舒萍話還沒有說完，就覺得小腹一陣陣下墜，然後如針紮一般的疼痛細密地從小腹傳來，就這一會兒的功夫，舒萍已經覺得自己的頭皮發麻，豆大的汗珠從額頭滾落。

    “快，去通知穩婆。你們兩個趕緊把床鋪好，簾子掛好。將這摻了藥了炭盆子抬出去滅掉，打發小太監去請太醫來，往宮裏和福晉娘家府上送消息，就說福晉要生了！”

    心細如李嬤嬤。鎮定地將一切安排好，又讓人送來雞湯細麵哄著舒萍吃下。不消一會兒，舒萍又回到了床上。蓋著大被子。

    趕來的太醫為舒萍把脈，又有穩婆仔細檢查著舒萍的身體。

    “福晉大喜，福晉大喜，這是要生了，胎位正，這會子隻要再等等就可以了。”

    “還要…還要等多久啊！”舒萍看著穩婆，隻覺得這會兒疼痛已經將自己折磨得神誌不清了。

    雖然舒萍是生過孩子的，可是前兩次生產，第一次太奇葩，從胎動到生產十分鍾都沒有用上，第二次是難產，疼有過，但因為隔了幾年，那種感覺好像都已經忘記了似的。

    隻是這次，從剛剛破水到現在重新回到床上，她的腦子裏麵能記起剛剛所有的動作，每一次呼吸帶來的陣痛，就像是用刻刀在雕刻似的，就像是要將這一切的一切都刻在她的身體上。

    “好疼，還要多久啊！”

    舒萍大口呼吸著，狠狠地抓著被子。

    好疼，疼到整個人都覺得錯亂了，疼到恨不得用睡眠來逃避疼痛，疼到隻覺得整個人像是被人用斧頭劈開，將整個靈魂抽了出來。

    但是，她不想喊，本能的，就是不想喊出來。不是為了積攢力量等著生產的時候用，隻是不想喊而已。仿佛隻要一喊，就會成為弱者。

    穩婆將手伸進被子裏麵，幫助舒萍慢慢按摩著，輕柔地，有節奏地，將肚子慢慢地往下揉著，就像是在給肚子裏麵的孩子指路，引導著他們，往出口方向……

    “福晉做的很好，就這樣，這會子忍住了，將勁兒憋住了，一會兒老身讓福晉用勁兒福晉在用勁兒，學著老身的樣子呼吸。”

    舒萍看著穩婆的嘴巴，努力學著她的樣子，慢慢地個她一個頻率呼吸，依稀隻覺得在呼吸的作用下，沒有剛剛那麽痛了。

    “好，就這樣，李嬤嬤。拿參片來給福晉含上。”

    也許是參片的作用，也許是穩婆的作用。舒萍腦子裏麵隻有一個想法，就是絕對不能暈過去，牙齒咬著參片，打起精神，在穩婆在指揮下，慢慢發力。

    “好，對，就這樣，已經看到頭了，福晉用力，對！”

    “哇哇……”

    當院中雪花落下的時候，屋中傳來嬰兒的哭聲，不消一會兒，又一陣哭聲響起。

    隨後，報喜的聲音響起

    “生了生了，兩個阿哥！”

    在聽到兩個孩子的哭聲之後，舒萍再也沒有力氣，直覺眼前一黑，沒了知覺。（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