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第9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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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楠坐在馬背上,手上刺痛一陣陣傳來,心中甚是不快,好端端釣個魚,也會憑白惹上這等事,當真晦氣。

    身後急促的馬蹄聲起,伴隨著一人大喝:“這位公子,且請慢行一步,我們爺有請。”

    林楠充耳不聞,一踢馬腹,速度又加快了幾分。

    林全馬慢,林楠這般一加速,便被丟在了後麵,他叫了一聲大爺,見林楠沒有理會,隻好拚命催馬急追,身後有四騎快速從他身邊掠過,頓時大驚,高聲喝道:“大爺小心!”

    林楠知道有人追了上來,心中越發不快,他生在一個自由的時代,在他的時代,雖然也未必就絕對的公正,卻每個人都可以自尊自愛的過自己想過的生活,但是到了這裏,卻一次次被強權左右人生。

    這李三屢屢強人所難,在客棧中迫他出手,湖邊令人汙蔑,此刻又強邀相見,早讓他心中反感到極點。冷哼一聲,反手一鞭,將馬兒速度催到了極致。

    隻是賈府中養的專供公子哥兒出門的馬,再快又能快到哪裏去?看起來倒是膘肥體壯,其實速度耐力比一般的軍馬還要差。不過片刻,身後便有一騎追了上來,黑衣黑馬,甚是精悍,馬上的黑衣漢子藝高人膽大,從林楠身邊一掠而過時,彎腰伸手去奪他的韁繩,林楠冷哼一聲,一揮馬鞭甩了過去,正好落在黑衣漢子手腕上,黑衣漢子痛呼一聲縮手,兩匹馬擦身而過。

    林楠還不及慶幸,左右身側又各自衝了一匹馬出來,速度快到了極致,同時向他身前衝撞而來,眼看三匹馬便要撞成一團,林楠還未反應過來,那兩個漢子清嘯一聲,以毫厘之差在他身前交叉錯身而過,形勢驚險到了極致。

    林楠馬術原就一般,胯1下馬兒更是平庸,何時見過這等場麵,立刻驚得人立而起,癲狂縱躍,林楠驚呼一聲向下墜落。

    林楠苦笑一聲,自己難得任性一次,便招來如此橫禍。勉力在空中蜷起身子,試圖以背著地,更祈禱滿天神佛保佑,不要給那匹劣馬再踩上幾腳才好。

    胡思亂想間,腰上忽然一緊,給人在空中從背後緊緊抱住,下一刻,林楠墊著一具強韌的身子落地,手肘膝蓋同時傳來痛感,想來是受了些擦傷,正要起身,身下大力傳來,將他翻到下麵緊緊壓住。

    林楠給人壓著趴在地上,重壓隔著一個人體落在身上,伴隨著幾聲悶哼,心中五味俱全……這叫什麽事啊!

    這些事說起來慢,實則從第一個漢子挨了一鞭,到他墜馬被人護在身下不過是眨眼間的事。

    方才過去的三騎快速衝了回來製住癲馬,將兩人扶了起來。

    林楠這才看清方才接住自己,又替自己擋住幾次踩踏的也是一個麵目清俊的黑衣青年,抱拳道了謝。

    那黑衣青年臉色一紅,訕訕道:“別,公子,這事都是我們鬧的……”

    林楠臉色一冷,不說話,彎腰拍身上的灰塵。

    那兩個害他跌下馬的黑衣漢子忙上前想幫忙,林楠冷冷看了他們一眼,兩人搓著手,尷尬立在原地,進也不是,退也不是。

    先前挨了一鞭的黑衣人似乎是四人中為首的,狠狠瞪了他們一眼,道:“你們兩個回去以後自領二十軍棍!爺的客人,你們就是這樣請的?再這般魯莽,以後就不要跟著爺出門了!”

    兩人低頭應了。

    那人又道:“小丁你沒事吧?”

    黑衣青年小丁笑道:“肋骨似乎斷了一根,接上就好了。”

    為首黑衣人對林楠抱拳道:“這位公子……”

    林楠冷冷道:“你是要捆了我去?”

    黑衣人訕笑道:“小人怎麽敢,爺讓我們來請公子,都是小的們莽撞,才害的公子受驚。”

    林楠懶得理會,他對這幾個人也不知該如何做想,若說惱恨,剛才的確是人家不顧生死護著他,若說感激,若不是他們,他好端端的如何會墜下馬來?但看見他們這幅模樣,心中的鬱氣終究是散去不少。到底他們隻是想逼他停下,之所以墜馬更多是因為他騎術不精之故。

    姍姍來遲的林全終於趕到,跳下馬來撲到林楠身側,一陣忙亂:“大爺你沒事吧?可受傷了不曾?”

    林楠搖頭,林全狠狠瞪了那四人一眼,替林楠整理弄亂的頭發衣物。

    四人訕訕站在一旁,不敢開口相請,更不敢退開。

    馬蹄聲又起,李三帶著兩個護衛如飛趕至,下馬將韁繩扔給一個屬下,大步過來,眼前的亂象讓他吃了一驚,雖不知其中有墜馬之事,但也知道過程並不愉快,臉色一寒,抱拳道:“家人無狀……”

    林楠冷冷打斷道:“好說。”

    李三微微皺眉,並不因林楠的無禮動氣,沉聲道:“你我初次相見,本不該魯莽相邀,實是不願讓兄台有所誤會,才想要當麵解釋一二,不想反而唐突了兄台,是我的不是。”

    林楠聽到“初次相見”四個字,微微一愣,再聽到“兄台”二字,才首次抬眼看了李三一眼,又是一聲:“好說。”

    此刻他也明白過來,這等小兒科的陷阱,絕不會是此人的手筆。

    見林楠態度雖略有改善,卻仍是不冷不熱,李三皺眉道:“今日之事的確是下人莽撞,兄台心中不快也是情理中事,卻不知如何才肯諒解此事?隻要是我能做到的,絕不推諉。”

    林楠看了他一眼,那李三麵容剛毅,眸光清澈,神情坦蕩,全不似作偽,眼珠子一轉,道:“你的馬不錯。”

    李三微一遲疑之後,伸手從護衛手中接過韁繩,頓了頓才遞給林楠,道:“此乃西域名馬,自出生三個月便跟著我,已經三載有餘,還望兄台好生看待。”

    林楠微微一愣,他原是看出這馬來曆不凡,才故意刁難,想讓這號稱“絕不推諉”的人推諉一次,誰知他真的牽了馬來,又言明是心愛之物。若是湖邊之事當真是李三所為,他不介意痛宰他一次,但既然是誤會,便不願為己甚,道:“既是心愛之物,隻當我剛才的話沒說好了。”

    李三卻不縮手,淡淡道:“我送出的東西,從不收回。”

    林楠看了他一眼,見他態度堅決,也懶得推拒,伸手接過韁繩。見那馬兒全身漆黑,體態勻稱優美,四蹄踏雪,渾身上下不見半點雜色,雙目更是靈氣十足,不由讚歎一聲:“好馬。”

    他原本應將馬兒交給林全牽著,此刻卻親自牽在手中,道:“這位公子說我們之間有誤會,卻說的是湖邊之事?”

    李三不答反問:“兄台可是姓林?”

    林楠點頭道:“正是。”

    林全在一旁聽的直翻白眼,這兩個人不是早就認識了嗎?連他都記得這個人是叫李三的——一個這位公子那位公子,一個兄台來兄台去,這唱的是什麽戲?

    李三點頭道:“這便是了。”

    抬手令從人退下,林楠不知道他葫蘆裏賣的什麽藥,一個眼色過去,讓林全也退了下去。

    李三緩步行直他身側,和聲道:“多日不見,氣色倒是不錯,可見賈府並未慢待與你。”

    他方才做出和林楠初次相見的模樣來,林楠便知道他對自己的身份和處境都極為清楚,是以聞言並不意外,卻因他語氣突然變得熟稔而微微皺眉,道:“我自過我日子,慢不慢待的,又與我何幹?”

    “別動。”李三伸手,從他領口上取了一片草葉,鬆開手讓它隨風飄走,又順手將他的發絲理了理,道:“你現在的樣子雖狼狽,但在我看來,卻比之前還要耐看些。”

    林楠皺眉不語,李三轉身,信步向前走去,若無其事道:“有沒有人說過,你渾不似生人?”

    林楠一愣時,李三的聲音從前麵淡淡傳來:“該哭時哭,該笑時笑,而不是想哭時哭,想笑時笑……今兒總算看到你生一次氣,這匹馬花的不冤。往日的時候,也隻有你訛人銀子的時候,才能看到幾分生氣兒。”

    林楠不語,牽著馬默默跟在後麵。

    李三語聲淡淡,卻帶了幾分不易察覺的悵惘:“明明看起來那麽瀟灑的一個人,不知道怎的,每次看到都覺得心疼……”

    他突然轉身:“……林楠,你說這是為什麽?”

    林楠抬眼,靜靜看著他,語氣很平淡卻很認真:“我不知道,為什麽總有人覺得我可憐,覺得我是需要人來疼惜的……我過的很好,如果沒有這些莫名其妙的東西,我會過的更好。”

    李三靜靜的看著他,靜靜的聽著他的話,那個一身雪白狐裘的少年,牽著黑馬,身後是一片枯黃的疏林,北風卷至,推著他腳邊的衰草枯藤簌簌作響,揚起的幾片落葉從他身後零落飄飛。

    這世上,怎麽會有這麽一個人,便是一身富貴,便是仆從如雲,便是身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也仿佛一個人在荒野中孑孓獨行,身單影隻……

    他說他過的很好……

    你的孤單,你自己看不見……

    抬起手想去撫摸那少年揚起的發絲,卻又在空中僵住,慢慢縮了回來,道:“你行路似有不便,可是剛才腳受了傷?”

    林楠淡淡道:“隻是一點擦傷。”

    “既受了傷,就不該走路。上馬吧!”

    並不等林楠答話,將馬接了過來,牽到他身側,這匹馬比林楠慣騎的高了不少,林楠踏上腳鐙,還未及使勁,腰上一股大力傳來,便被人穩穩的托了上去。

    林楠道了聲多謝。

    李三不答,將馬鐙調到合適的高度,牽著馬慢慢向前,語聲淡淡。

    “可是以為今天的事是我做的?”

    “原本以為是,現在知道不是。”

    “雖不是,卻和我有些關係。”李三道:“今日有人故意引我來此,想讓我看一出好戲,隻是沒想到你沒按他們的劇本演下去,我也萬萬沒想到,演戲的會是你。”

    他頓了頓,又道:“這樣的事,本該一笑而過的,卻不知為何,總是不想讓你誤會。可見隻要是人,總有心難自抑之時。”

    林楠對他後半截話充耳不聞,問道:“有人故意想讓你看見我不堪的一麵?”

    李三不答。

    林楠又道:“聽說半年前,皇上下召,在三品上官員子孫中,擇選品學兼優之適齡子弟為各皇子皇孫伴讀……現如今已然確定了人選。”

    李三回過頭來看了他一眼,雙目閃過精光,麵上卻不見任何變化,平淡道:“雖是圈定了大致人選,但一日未曾陛見,便一日不敢說確定二字。”

    林楠沉吟半晌,道:“今日的事,李兄可否當做沒有看到過?”

    李三道:“今天被請來看戲的,不止我一個……”

    林楠沉默片刻,道:“多謝提醒……我要回去了。”

    李三將韁繩遞給他,道:“我知道有些事你避之唯恐不及,否則也不會幾番相遇,連話都不敢和我多說一句。但是樹欲靜而風不止,等過幾天……”

    林楠打斷道:“靜不靜的,隻有樹知道,風是不知的。李兄,告辭。”

    ……

    他們身後,那幾個黑衣漢子瞠目結舌的看著那二人一馬緩緩而行,靜謐和諧的仿佛一幅悠遠的畫卷,半晌才有人醒過神來,對林全嘖嘖道:“我們爺這輩子可從未給人做過這種牽馬墜鐙的事,你家公子定是上輩子積了福了。”

    林全冷哼一聲道:“我看是你們家公子上輩子積了福才是,不知道有多人想給我們家公子牽馬墜鐙,我家公子都不屑一顧呢!”

    說話間,畫卷中的白衣少年忽然絕塵而去,剩下的那人,靜靜站在風中,望著少年遠去的方向,世界像是靜止了一般,隻有寒風陣陣的揚起黑色的衣角。

    作者有話要說:  很小心翼翼的說……之前攢的一點點存稿,今天終於發完了,碼字超級慢,工作又超級忙的多多,明天再更一次以後,日更就變成隔日更了……

    如果中間有加更的話,會另行通知……

    不要拍磚啊大大們,畢竟碼字和工作相比,還是飯碗比較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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