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2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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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一日果然清閑,林楠先是陪賈母用了午飯,又好生睡了個午覺,下午留在府裏看書,天一擦黑便又睡了,仿佛將順天府衙中正審著的案子渾然忘在了腦後。
這般足足過了四五日。
王府中,自打第二日王子騰的夫人過府一次後,也全然沒了動靜,這幾日,似乎每個人過得十分愜意,除了王夫人。
她的陪房周瑞一家子被遣送回了王家,這無疑是被婆家扇了狠狠一個耳光,繼而周瑞一家又被王子騰令人拔了舌頭賣去了煤窯,這等若被娘家又給了一個耳光,什麽裏子麵子全部丟光了。
她萬萬也沒有想到,林楠那一刀還沒有落下來,就先被黛玉這個隻會哭哭啼啼的小丫頭捅了一刀,心裏恨的要命,麵上對著林楠和黛玉兩個時卻還要帶著笑,暗地裏牙都咬碎了。而更讓她心急如焚的是,王家始終沒有消息傳來,讓她懸著的心越來越不安。
那日林楠午睡剛醒,正坐著讓錦書梳頭,澹月從外麵進來,手裏拿了帖子:“大爺,有人請呢!”
林楠接了帖子,看了一眼,隨手扔開,道:“竟是他先沉不住氣。”
澹月道:“大爺要出門?”
林楠嗯了一聲,澹月便去準備出門的衣服,錦書問道:“誰下的帖子呢?”
林楠道:“順天府尹。”
錦書撇嘴道:“上次派了衙役來請,害的我們三魂丟了兩魂,這次倒知道下帖子了。”
林楠嗤笑道:“我們這位大老爺,偏愛玩這種玄虛,上次衙役來傳,去了倒還客客氣氣,這次下帖子請,指不定就是鴻門宴。”他倒寧願這次來的是衙役。
錦書輕呼一聲,道:“那大爺還算別去了吧?”
林楠不答。
等了好幾日了,怎能不去?
……
依然是偏廳,依然是跪著的一溜的人,依然是坐著喝茶的付尚德,不同的是,跪在地上的人衣衫襤褸,血跡斑斑,而站在一旁的王捕頭這次連一個眼色都不敢使。
林楠拱手道:“付世伯。”
付尚德抬眼看了一眼,道:“林公子來了,快請坐。”
聽到林公子三個字,林楠歎了口氣,從善如流的改口:“多謝付大人。”
付尚德等林楠坐下,手指輕敲桌麵,緩緩道:“鮑太醫的案子,經付某連日審訊,終於真相大白,隻是結果讓人唏噓啊!唉,數日之前,林公子執意要追查下去,隻怕也沒想到會是這麽個結果吧?”
“哦?”林楠詫異道:“不知道付大人審出什麽結果來了?”
付尚德不答,對王正平冷喝道:“還不快對林公子從實說來!”
這一幕,和數天之前何等相似,林楠向後靠上椅背,悠然俯視跪在地上的趙正平,趙正平也正好抬頭看他,眼神中露著狠意。
下一刻,王正平哀聲道:“林公子,小的對不起你,可是小的實在是熬不住啊,小的也上有老下有小……”
“行了。”林楠淡淡打斷道:“有什麽話就說吧,我沒工夫聽你唱戲。”
王正平謙卑的連聲應是,這才哀哀道:“那鮑太醫身上的褻衣的確是小人給他換得,可是小人真的沒有殺人啊!小人雖然位卑職小,可也是吃公家飯的,打死也不能做這種喪盡天良的事啊!”
林楠並不接話,手指支著臉頰,靜靜的聽著。
付尚德看了林楠一眼,對王正平喝道:“滿口胡言,你若沒殺鮑太醫,為何要給他換上褻衣?”
王正平道:“小的收斂屍體的時候,發現鮑太醫的褻衣上寫有遺書,小的看了,因林公子探視是小人領去的,怕擔了幹係,且林公子對小的很是和氣,這才一時糊塗,將字據藏了起來,給他換了褻衣。不想大人明察秋毫,竟然一眼便看出來了,卻以為是小的害了鮑太醫……”
林楠打斷道:“你不是不識字嗎?”
王正平流利答道:“小的是不識字,但是和小的一起的劉進是識字的。”
付尚德等了片刻,見林楠再次沒了動靜,便拍了拍手,下人捧了托盤過來,上麵一張宣紙,一枚螺子黛,和一件血跡斑斑的褻衣,褻衣上用黛石淩亂的寫著一些字跡。
那次弄丟的東西,倒被他給找的一件不落。
付尚德歎道:“林公子,你自己看吧!”
林楠拿起那張紙瞟了一眼,那字倒是像極了他的,話也是他寫得那幾句,隻將“如實招供”的“如實”二字,改做了“依言”,至於那褻衣,不用看也能猜到寫得是些什麽,無非是含冤受屈,不肯汙蔑良善什麽的罷了!
這是要將鮑太醫的死生生的安在他身上了!
那王正平到成了為了給他遮掩而惹禍上身的無辜者了。
隻聽付尚德歎道:“我也知道林公子是為妹伸冤心切,難免心急了些,這件事,就這麽算了吧,付某給你擔下此事就是。”
林楠不答,冷冷一笑,將宣紙拎起來,走到王正平跟前,問道:“這就是你交給付大人的,我所寫的字據?”
王正平答道:“正是!”
話剛剛出口,一隻腳狠狠踹在他的鼻梁上:“放你娘的屁!”
王正平慘叫一聲,跌翻在地上捂著鼻子打滾哀嚎,鮮血瞬間從指縫中透了出來。他雖身體遠比林楠壯碩,卻擋不住鼻梁那種脆弱的地方毫無準備下被人全力一腳,頓時疼的死去活來,眼淚鼻涕和鮮血一起流下來。
這樣的變故,連付尚德都驚到了,萬萬想不到這溫文有禮、儀態翩然的少年竟敢當麵行凶,那狠狠的一腳像是踹在他的臉上一般難堪,猛地站起來,狠狠一拍桌子:“林楠,你大膽!”
林楠對付尚德的怒火恍如未見,慢條斯理走回座位,道:“請賜紙筆。”
付尚德臉色發青,卻依然喝道:“拿紙筆來。”
丫頭躡手躡腳的進來,鋪了紙,研了磨,略帶同情的看了眼激起付尚德怒火的俊俏少年,又悄悄的退了下去。
林楠來到案前,提筆寫了一副字,而後將兩張宣紙一起放在付尚德麵前,淡淡道:“付大人,有人不認得字,想必你是認得的。”
他這話說的極無禮,付尚德惱怒之極,幾乎是從他手中奪過兩張紙,一看之下頓時愣住。
林楠既然敢在那種地方留下筆墨,豈會沒有準備?
前世的林楠學的是國畫,自然也學了書法。他向來筆力精準,否則也不至於讓他的導師都看走了眼,以為他是絕世天才,是以他雖整個人像是少了一股靈氣兒似的,但是在臨帖上,卻少有人比的上。再加上他天生耐心好到了極致,無論什麽事都能靜得下心來做,因此他在前世書法上的造詣其實極高,隻是同樣也少了一股靈氣罷了。
他前世臨的是顏真卿的帖子,但是這個世界,雖和他原本的世界文化背景相似,曆史卻像是在南北朝的時候拐了個彎,沒了隋唐,自然也沒了唐代大書法家顏真卿,更沒有了舉世聞名的雄健、寬博的顏體楷書。
而林楠今生依附的,是從小在林如海的教導下打下堅實基礎,又靈性十足的另一個林楠,是以當二人的靈魂水乳1交融之後,林楠的字,便是謙虛一些不敢稱大家,卻絕不是誰可以模仿的了的。
是以當付尚德拿到兩張紙之後,臉色不再是發青,而是發黑。
自己之前的種種作態,在這兩張紙麵前,顯得可笑之極。
難怪林楠說,“有人不認得字,想必你是認得的”,他現在才知道,那個不認得字的人,指得根本就不是王正平,而是王子騰!
到底是武官啊!
雖然他找的人仿字的功夫極佳,在一般人眼中,怕除了林楠寫的那張中看一些,也沒什麽區別,可是有些人的字是仿不出的啊!
付尚德是正兒八經進士出身,當年也是有名的才子,在他眼裏,林楠的字端莊雄偉,氣勢恢宏,骨力遒勁,氣概凜然,古今未有啊!
若是之前就曾讓他見過林楠親筆寫的那張字據,萬萬不會鬧出這樣的笑話來。
勉強擠出一絲微笑:“林賢侄……”
“付大人。”林楠打斷他,伸手將那件褻衣提了起來,淡淡道:“王正平有沒有告訴你,他在監視我的過程中,離開了一刻鍾去取筆墨?付大人先前不是問學生,為何會隨身攜帶螺子黛去探監麽?大人英明睿智,想必早就猜到了吧?”
他將褻衣舉起,聲音斬釘截鐵:“你告訴那人,這種東西,他有,我也有!既然想向我林楠頭上潑髒水,不妨拿著這個東西,和我一起到陛下麵前見個真章!”重重擲在地上,拂袖便走。
付尚德忙追在身後:“林公子,林賢侄……”
林楠在門口止步,道:“大人請止步,學生無才無德,安敢讓大人相送?告辭!”
“唉,林賢侄,這隻是誤會,都是王正平那廝太過狡猾,我又上了他的惡當了……”
林楠淡淡一笑,道:“學生省得。大人放心,學生是知道好歹的。”
轉身離去。
付尚德看著林楠的背影,臉色難看之極,他堂堂三品大員,何人敢對他這般無禮?偏偏這個年輕人,是聖寵更甚於他的林如海之子不說,本身也受皇上關注,更重要的是,現在連他的把柄也被此子攥在了手裏。
越想越氣,眼尾掃到王正平正掙紮著跪坐起來,狠狠一腳便踹了上去。
王正平再次慘叫一聲倒地,付尚德快步轉過屏風,屏風內,有一人端坐,付尚德臉上露出苦笑,道:“王大人,下官有負所托。實在是這年輕人太過厲害。”
王子騰也苦笑道:“都是我思慮不周,沒想到他年紀輕輕,卻能算無遺策,唉!”
付尚德道:“現在可怎麽辦?可不能真的讓他去告禦狀啊!”
王子騰默然不語。
付尚德又道:“這小子慣愛詐人,王大人覺得,他說手中有鮑太醫的供狀,是真是假?”
王子騰道:“若是假的,委實無法解釋他為何會特意帶了螺子黛去探監。螺子黛不用研磨,沾水即用,委實方便不過……唉!”
付尚德頭疼道:“那這下可如何是好?”
“事到如今,也隻有求和了。”
“求和?”付尚德愣了愣,道:“但是我看他油鹽不進的樣子……”
王子騰淡淡道:“他這般折騰,總是有想要的東西。”
起身道:“付大人放心,這件事我會處理妥當,絕不會連累大人。”
付尚德含笑客套,但是心中難免腹誹:要求和早幹什麽去了?他這邊剛把人得罪,那邊倒求起和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雖然事情還沒了結,但是案子算是完了,應該算是明朗了吧?
求按個爪,讓我知道親們還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