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4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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蔡航來了揚州,李旭不便在林家的莊子再待下去,不管他和蔡航之間暗地裏如何不對付,名義上還是二人在協同查案。
他這次上山隻帶了兩個從人,其餘的人馬安置在驛館做掩護,卻也不能拖的太久,是以蔡府派來的人離開不久,李旭便提出告辭。
雖林楠曾對他說起要去替父分辯此事,但兩人都默契的沒有提起一同下山之事。
但出乎李旭甚至李資的意料之外,林楠第二日依舊沒有下山,而是在莊子悠閑度日。陪林如海下幾盤圍棋,同李資殺幾把象棋,或去陪黛玉說說話,間或練幾個字,畫一幅畫,寫幾篇釋義,似乎將日前同李資說的,要在鄉試之前將這一切了結的話隻當做了玩笑。
到了第三日,有人悄然上山,除了帶來了十萬兩銀票,還有李旭的一封書信。
李資看完書信,明白林楠等的是什麽,搖頭道:“這位總督大人,性子也未免太急了些。”
林楠笑道:“聽聞自從蔡家兄弟被抓回去之後,一個月之內,蔡大人納了一房良妾,母親過了一次小生,蔡文淵定了一次親……當真是喜事連連,哈!也不知收了多少禮錢?”
李資搖頭失笑。
林楠在他麵前越來越不掩飾自己,不過,他喜歡他這付牙尖嘴利的刻薄樣子。
蔡航一月之間辦三次喜事,不一定就說他現在有多缺錢,但是卻能看出蔡航對蔡家兄弟敗光了家當的事是何等在意。
斷人財路猶如殺人父母,當他知道,他多年的積蓄付之東流是被林如海算計,最大的進項漕運又是被林如海卡死,隻怕對林如海的恨意要遠遠超過正和他打官司的於長箋——而此刻,正巧他手裏又有林如海的把柄在,他能忍得住?
原本隻準備弄成懸案,嫌疑隱隱指向林如海便夠的,現在卻連劫匪、口供都有了。
李資看著李旭在書信中用憂心忡忡的語氣說起此事,心想若是他這個二哥知道這一切正是林楠的設計,卻不知會如何著想?
他這個二哥,向來自付聰明,但是這份聰明,在林家人麵前顯然不夠看。
李旭的書信是晚上送來的,第二天上午,正式的公文便來了,“請”林如海前去問話。
來送公文外加“帶人”的是知府衙門的衙役,知道林家是什麽所在,是以半點也不敢造次,隻管把公文送到,態度恭敬的仿佛他不是來押人的,而來是送禮的,至於林如海去與不去,更是不敢表達半點意見。
林楠自不會為難他,並不耽擱,當即便下山,還趕上在揚州城裏用了午飯,這才去了揚州府衙——蔡航便是借了此處來審案。
下了馬車,林楠也不需衙役帶路,輕車熟路的領著李資進門。神偷囧妃,洞房夜休夫
進了大門,從東側便門入內,林楠邊走邊道:“殿下來此,原該開儀門相迎才是,今兒受了我的牽累,隻能從這裏進了。”
殿下!跟在後麵的衙役腿一軟,差點沒一頭栽在地上,這位爺居然是位殿下,幸好他沒多事攔著不許進門……頓時腰又彎下去了幾分。
早有人去了通報,但已到了大堂,裏麵卻還不見動靜,那衙役怎敢帶林楠去皂房候審,賠了幾句不是,小跑著再去通報。
大堂前四十米有戒石坊,林楠便帶了李資去那裏避蔭,戒石坊正對著大堂的方向,寫著“爾俸爾祿,民膏民脂,下民易虐,上天難欺”十六個大字,讓官員升堂時便能看見,以隨時警醒自身。
林楠負著手讀了一遍,搖頭嗤笑一聲。
李資會錯了意,道:“天下貪官汙吏何其之多,自不是這一塊石碑能阻,不過是聊勝於無罷了。”
林楠搖頭道:“我倒不是笑這個,而是……殿下不覺得這幾句話無力的很嗎?”
“嗯?”
林楠歎道:“前三句倒是極好的,最後一句卻全然是敗筆。我們家鄉有一句話,雖直白卻頗有幾分道理,說‘道歉有用的話,要捕快幹嗎?’,我現在倒想說一句,如果上天有眼的話,要刑部幹嘛?”
又搖頭道:“百姓對惡人無力反抗時,才會寄望於蒼天懲戒,不想連朝廷也隻能用‘上天難欺’四個字來威懾百官,當真是……”
搖頭嗤笑一聲。
李資默然,沉吟不語。
二人說話間,大堂裏已經出來了人,李旭和揚州知府賀明德林楠是認得,還有一個相貌堂堂,穿二品官服的中年人,應該就是漕運總督蔡航了。
李資的到來,讓蔡航為林楠準備的名為下馬威的東西泡湯,心中帶了不悅,各自見禮之後,道:“原來三殿下竟在揚州?老朽到了這裏也有三四天了,竟還不知道此事,失禮失禮。”
語氣親熱有餘,恭敬不足,林楠甚至還在其中聽出少許輕蔑的意味。
林楠倒是能理解,若換了普通人家,作為正房夫人的娘家哥哥,對著妹夫小妾生的,又記在自己妹妹名下的便宜外甥,總會帶了幾分高高在上的心態……也是大昌不能登基的皇子,向來空有名位,不得實權,他才敢對李資這般姿態。
不過他這是在告訴他,李資做不了他的靠山,還是暗怪李資明知他來了揚州也不去見他?
李資看了林楠一眼,淡淡道:“父皇令本王送阿楠回鄉鄉試,末了還要帶他回京,既他在揚州,我還能去哪兒?”大魔王的小芭比2
再無二話。
李旭笑道:“我最是羨慕三弟了,攤上這般好差事,清閑不說,揚州蘇州盡可遊玩。阿楠也是,鄉試將至,還敢四處亂跑,回頭若是考的不好,別說林大人和時先生,便是父皇都饒不了你。”
這兄弟二人倒是默契!林楠似笑非笑看了蔡航一眼,道:“怪隻怪我爹沒有蔡大人的好福氣,就隻生了我一個兒子,我若不為父親分憂,還有何人?”
蔡航怎會聽不出他話中的嘲諷,臉色頓時沉了下來,賀明德打圓場道:“堂上還在審案,不如先進去說話?”
李旭道:“說的是,正事要緊,三弟,請。”舉步先行。
進了大堂,蔡航和李旭主審,坐在正位,賀明德在側座陪審,此刻當然將位置讓了出來給李資,又有機靈的衙役送了兩個太師椅給賀明德及林楠在兩側坐著。
堂上跪著的是一個年輕婦人,她丈夫的屍體便是在沉沒的官船附近發現的。
林楠靜靜的聽著蔡航問話,一語不發。
直到審問完了,林楠才迷惑道:“我聽了許久,也沒聽出此事和父親有何關係。蔡大人,您傳學生上堂,是為對質而來,我卻不知道,和這婦人有什麽地方需要對質的?學生可沒有聽壁腳的習慣,她同她丈夫有何私語,我如何知道?大人不會因為這個,就認為事情同我父親有關吧?”
蔡航麵沉如水,道:“自然不是,前些日子本官順藤摸瓜,抓到幾個劫匪,現如今他們已經招供了……”
語氣略緩,道:“林楠,你方至江南不久,不知其中內情,還是回去找你父親來吧,鐵證如山,你父親若是依舊不肯前來對質,本官也隻能當他心虛,將此事原封不動具本上奏,待陛下禦奪。”
林楠道:“蔡大人放心,需要父親來的時候,他自然就來了。大人,既有劫匪招供,學生願意代父與之對質。”
三天之內能炮製出來鐵證如山?他還真不信這個邪。
三個漢子很快便被帶上堂來,身上傷痕累累,慘不忍睹,但神誌還算清醒。這個時代,刑求是正當的審訊手法,全然不需掩飾。
三份畫了押的口供送到林楠麵前,蔡航並不怕他做什麽,若他敢毀了供詞,便等若認罪,倒省了事兒了。
林楠將三份供詞細細看了一遍,他向來心細如發,但這三份供詞嚴絲合縫,他竟找不到半點破綻,難怪蔡航竟這般篤定。
林楠微微皺眉,若這些供詞送到禦前,當真後果難料:這三個人是揚州漕幫的小頭目,同死掉的幾人走的很近,曾真的到林家送過禮,見過林家的管事,最近幾個月也的確聽了林家的令在行事……這三份九真一假的供詞,竟讓人一時之間辯駁不得。紈絝總裁的惹火嬌妻
分別問了那三個幾句,也沒找到自相矛盾的地方,林楠看了坐在上麵麵露冷笑的蔡航一眼,不在試圖找出破綻,開始問起閑事來。
幾句過後,林楠挨上椅背,淡淡問道:“可知道我是誰?”
這三人話都極少,相對起來說的多些的是一個三十來歲的漢子,他遲疑了一下,道:“認得,您是林家大爺。”
林楠漫聲道:“聽你們幾個的口音,也是揚州人,我原就奇了怪了,怎麽揚州竟然有不知道我的人?原來竟是知道的啊!”
又低頭看了看供詞,道:“這字兒寫的不錯啊,咦,怎的和去年的不太一樣,文書換人了?先前的那一個呢?”
那三個不知道如何回答,一旁一個衙役卻恭聲道:“林大爺您忘了,那文書被咱們大人開革了,他也是時運不濟,沒多久竟給馬車撞了,受了重傷,房子家當都抵出去,一家老小賣去那見不得人的地方,才勉強湊夠銀子救了一命,可惜兩條腿都沒了,現用兩隻手爬著沿街要飯呢!虧他這副模樣,一年多硬是沒有凍餓而死,不過早沒了人形,有時候乍一看見,能將人嚇出一聲冷汗,還以為是陰間的惡鬼爬上來了呢!”
林楠嘖嘖兩聲,道:“真是可憐。”
衙役道:“也是他辦差不經心,給您錄口供的時候,也敢胡添亂改,大人隻將他開革已經很仁慈了……”
“放肆!”蔡航一拍驚堂木,道:“這裏有你說話的地方嗎?來人,把他給我……”
“把他給我帶下去,扣一個月的俸祿!”賀明德接口怒道,又轉向上首二人,起身告罪:“下官馭下無方,見笑見笑。”
林楠嘴角含笑,看了蔡航一眼:強龍不壓地頭蛇,你以為這是什麽地方?揚州城裏的血腥味兒,可還沒散呢!
這位賀大人,可是當初皇上派來的執刀之人。不向著林家,難道向著你不成?
蔡航臉色鐵青,那衙役的話,顯然讓堂下的三人想到些什麽,連臉色都變了,他原想將這衙役拉出去打上幾十板子,好讓這三個清醒清醒,卻被賀明德搶了話頭,隻罰了一個月的俸祿了事。便是這點兒錢財損失也是虛的,林楠事後豈有不賞他的道理?
蔡航不是不想在自己的地頭做事,可是沉船是在揚州附近撈的,人在揚州抓的,另一個主審李旭也在揚州,不在這裏審,還能在哪兒審?
不過他也不急,這三個已經過了堂,招了供,畫了押,這已是鐵板釘釘的事兒,當時李旭和賀明德三個都在場,不容人質疑。隻要林楠在口供中找不出破綻,便是設法讓這三個翻供也是無用,最多他呈上口供時,在奏折中再多加幾句:後林家長子林楠前來對質,嫌犯對前事矢口否認,稱此事與巡鹽禦史林如海全無幹係雲雲……(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