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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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李資皺眉道:“已經等了這麽些天,也不急在一時半會,還是走陸路的好!”

    林楠知他是擔心自己暈船,笑著看了他一眼,道:“殿下放心,從碼頭出發到沉船的地方,恰是順風順水,半個多時辰便到,多了我不敢說,半個多時辰還是撐得住的。”

    而後又笑道:“殿下有所不知,自打被父親騙著在那號舍裏呆了幾日,我便深覺暈船之苦不足為苦也,說不定有了這般領悟,我或者突然就不暈了?”

    李資搖頭失笑,沉吟片刻後又道:“可曾通知二哥?”

    頓了頓解釋道:“有二哥在,行事更加便宜。”

    沉船所在之處,定然有人看守,雖有林楠和李資在,不管看守之人是揚州本地官府派遣的,還是隨李旭等人從京城下來的,都不敢不給他們行這個方便。但是李旭到底是刑部派來的辦案之人,既就在揚州,便不該背著他行事,一則有李旭在,更加名正言順,二則林楠既是為了洗脫林家的嫌疑而來,沉船又是重要物證,有李旭在,也能免了某些不必要的猜疑。

    林楠嗯了一聲,點頭道:“我之前便吩咐了衙役去知會賀大人,讓他們甩脫了你們那個便宜舅舅,到碼頭會和。”林楠實在不願在幹正事的時候,還要應付那根攪屎棍。

    李資被“便宜舅舅”幾個字囧了一下,搖頭失笑。

    碼頭上,早有林家的人備好了船隻。

    李資看著停靠在碼頭等候的並不太起眼的大船,微微有些意外,他們四人再加上從人,一共也就二十多個,坐這種大船似乎有些小題大做了。不過想起林楠暈船的勁兒,則又釋然,越大越沉的船便走的越穩,這樣林楠也能好受些。

    想來是因為蔡航此次既丟人又吃虧,沒心情在李旭與賀明德兩個跟前晃悠的緣故,林楠手裏捧著的一杯熱茶還沒換新的,李旭二人的馬車就到了,也不多做寒暄,帶著從人一齊上了船。

    李旭其實並不認為林楠能從那艘沉在水裏半月有餘的官船看出什麽來,但一來是要給林家麵子,二來怕林楠真查出什麽來,若他不在,就等於將功勞拱手讓給李資。

    因地方不遠,加上天氣悶熱,林楠又暈船,是以幾人索性不進艙,就在甲板上陰涼處坐了,吹著水風,聊天喝茶。

    看著林楠同李資李旭兩個有說有笑,賀明德終於能鬆口氣了。

    這不到一個月的時間,他被先後過來的三位爺折騰的夠嗆。

    一個讓他全然把不住脈的三皇子李資,一個看似平易近人,實則皇子的譜兒擺的足足的二皇子李旭,外加一個對他橫看豎看不順眼的總督大人蔡航……

    三皇子也就罷了,雖不苟言笑,卻是務實之人,隻要他老實做事,便能讓他滿意。而這位和氣的二殿下,他卻不得不小心翼翼應對,生怕在某些不經意的地方開罪了他,給自己找小鞋穿……至於蔡航,反倒不那麽在意了,大家立場不同,麵兒上過得去也就是了。隻是蔡航仗著官高數級,又對他橫豎看不順眼,借著辦案為名,將他和他手下的一眾幕僚衙役整日呼來喝去,折騰的苦不堪言,話裏話外都是他賀明德無能,才導致揚州出了這般逆賊。

    就在他快憋出內傷的時候,林家終於肯出手了!

    雖林如海沒有親來,但林家大公子卻下山了。林楠到揚州府也不過小半個時辰的工夫,囂張不可一世的蔡航就被弄的灰頭土臉,準備了多日的東西,被人幾句話的就毀的一幹二淨,就像幼童在沙灘上精心堆積的沙堡,遇上蠻不講理的大人,隨手一腳踹倒後,轉身走人。

    就連兩位皇子也變了個人似得,一個臉色終於有了笑模樣,一個將架子放到了最低,公堂上處處維護也就罷了,對這小子會不會因為暈船而耽擱鄉試的事,居然比本人還要上心。

    林家無庸才啊!

    賀明德暗歎一聲,同時扼腕:若那小子不姓林姓賀該多好?或者他能有個才貌俱佳的適齡女兒也錯啊!

    船走的很快,不到半個時辰便到了地方,或許是因為一直吹風,也或許是經過了那些天的暈船,林楠總還是有長進的,到了地方也隻是臉色稍稍有些蒼白而已。

    這裏附近並沒有碼頭,大船無處停靠,但是林家的船到的時候,邊上已經用木板搭了一個小小台子充做渡口,旁邊泊了十多隻小船,等大船停穩,就紛紛靠了過來。

    因林楠在京城時還算低調,李旭李資本當他“江南第一紈絝”之名太過誇張,如今卻有耳聽為虛,眼見為實之感。林楠下山才多大一會兒的工夫,大船小船渡口便一一準備停當,雖都是些不打眼的東西,但身在其中,才知道這種低調的奢華是何等難得。看林楠身邊幾人習以為常的模樣,知道這隻是我們這位林家大爺行事的常態罷了。可見“江南第一紈絝”,並非是浪得虛名。

    待上了岸,看見孤零零矗立在河岸邊,離放置沉船之地不遠的涼亭時,他們倒不覺得意外了。

    許是因為時間太緊,怕油漆味兒散不去,涼亭是直接用大塊的原木搭建的,簡單卻不粗糙,造型竟還有幾分別致,帶了些許拙樸之氣。

    亭子雖隻用了原木,但是打磨的卻很細致,平整光滑,無半點毛刺,亭子裏有桌椅,擺了新鮮的瓜果點心。

    林楠領著幾人進亭子,招呼幾人坐下,從人上前斟茶,李旭皺眉道:“這地方也沒甚風景可看,不若直接去看沉船吧!”

    點心茶水在船上早就用夠了,便是沒有,他也沒興趣在這種鬼地方喝茶……那些同沉船一並打撈上來的屍首,可是讓他足足三四天都沒有食欲。

    這鬼地方,早看完早走,就當陪這位林大公子散心了。

    林楠搖頭道:“先等一會。”

    他們很快就知道林楠要等的是什麽。

    他們來時坐的那艘大船,還在不斷的下人,小船拉了一趟又一趟。

    他們這才知道,原來他們坐的船上,居然藏了這麽多人,才知道林楠之所以要坐這種用來運貨的大船,不是為了擺譜,也不是為了怕暈船,而是因為,隻有這麽大的船才能裝的下這麽多的人。

    人很快在岸邊整合完畢,一起走過來,黑壓壓的站在亭前,沒有一個人說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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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為首的一個腳步輕快的上了亭子,大家這才注意到,來的竟是林全。

    林全一個個請了安,才對這裏身份最低的——他家大爺林楠道:“大爺,一共六百七十二個,都到齊了,請大爺示下。”

    林楠嗯了一聲。

    林全出了亭子,卻不下台階,而是拍了拍巴掌。

    一個壯碩如鐵塔般的漢子帶著十幾個人,抬著幾口箱子過來,一聲不吭的放在亭前。

    箱子一落地便被打開,頓時銀燦燦的光芒耀花了人的眼,連守在亭子周圍的侍衛都覺得眼睛發直,更別提底下站著的,吞咽口水的聲音連綿不絕,有人目光灼灼的盯著那幾響銀子,興奮之色難掩,也有人開始議論起那幾個漢子的身份,整個亂成一團。

    林全並不嗬斥,而是慢慢的又退了回來,站在林楠身側:“大爺。”

    林楠起身,出了亭子,站在了台階上,他一語不發,但李資和李旭卻發現,亭下的數百人迅速安靜了下來,再沒有半點聲音,可見林家在江南,是何等的分量。

    林楠年紀不大,身量不高,但是這般臨風站在亭前,卻自有一股奪人的氣勢,懾人的威嚴。

    數百人的目光都集中在他身上,林楠並不怯場,目光在人群中掃了一遍,也不繞圈子,直接開口,淡淡道:“這些日子揚州發生的事兒,想必你們也知道——朝廷的官船被劫,漕幫中人的屍體在沉船邊上撈出來。下來查案的總督大人,認定了是漕幫所為,已經抓了一波在審。但是還有你們不知道的——就在我們上船之前,被抓去的人裏,有三個撞死在揚州府衙大堂的柱子上。”

    他語氣平淡,不帶半點煽動性,但是說出的話,卻像是投入湖心的一塊大石。

    隨著這句話落地,原本安靜的人群中一陣騷動,嗡嗡之聲不絕,時常有憤怒的帶著髒字兒的罵聲從嗡嗡之聲中脫穎而出,闖入林楠的耳膜。

    林楠也不製止,等他們安靜下來,才淡淡道:“所謂靠山吃山,靠水吃水,在揚州這地方,靠水吃飯的不知凡幾,你們更是其中的佼佼者。漕幫是不是冤枉的,我不知道,我說了也不算。但是我知道,若是官府定了漕幫謀逆,死的人絕不會隻有三個、三十個甚至三百個……你們的親人朋友或者你們自個兒,說不得就要人頭落地。官府對於謀逆之事,從不會在乎殺多少人。”

    林楠的聲音清冷淡漠,不見半點情緒起伏,但正是這種宛如旁觀者一般的冷漠口吻,才讓他們更無法懷疑林楠話中的真假,心中的悲憤化為惶恐。他們這些人,便是不是漕幫的,也同漕幫有著千絲萬縷的聯係,就算不在乎自己的兄弟、妹夫等等會不會去死,也要擔心自己會不會成了殃及池魚裏麵的那條魚。

    頓時連那幾箱銀子都放在了腦後,屏住了呼吸,死死的盯著林楠,等著他繼續說下去。

    林楠側身讓了讓,讓他們看清他身後坐著的人,又繼續道:“賀大人是我們揚州的父母官,兩位殿下更是愛民如子,他們不忍揚州百姓無辜受冤,親身來此,隻為將事情查一個水落石出。若不是漕幫所為,便還漕幫一個清白,若是漕幫之人所為,該是誰的事,便是誰的事!”

    雖被林楠抬了轎子,賀明德卻苦笑:查一個水落石出?他可從來沒這麽想過。這種案子哪有那麽好查,說不得便要引火燒身。

    李旭更是皺眉:雖然蔡航老實了,可是為了政績,就算李熙不催,案子也不能一直拖下去,終究還是要拿漕幫頂缸的……如今將他捧得越高,等到那時候,便要被人罵的越狠。

    又想起林家和漕幫的關係,頓時一陣頭痛,若是林家一意要為漕幫脫罪,還真不好辦。

    隻聽林楠繼續道:“隻是此事艱難,線索全無。既然請各位到了此處,想必都猜到是來做什麽的——我不保證下麵有什麽,不保證能查到什麽,隻能說,你從水裏撈起來的東西,哪怕是爛泥破瓦,或許就是一根救命的稻草。”

    不再說話,對著方才抬銀子上場的高大漢子點了點頭,轉身回座。

    那漢子上前兩步,站在第二階台階上,一拱手,嗓門洪亮:“各位想必有認得我的,漕幫的人被抓了不少,恰巧我老黑運道好,同那幾個死掉的兄弟八竿子打不著,才能站在太陽底下同大夥兒說話,但天上那顆大鳥蛋我還能看幾眼,那就不知道了。”

    “我老黑在這兒,隻說三句話。”

    “第一,我漕幫上上下下都是老實吃力氣飯的漢子,太平盛世才有我們的活路!若漕幫真有人做下那大逆不道的事兒,想將我們兄弟一起拖進地獄,那就不是我們的兄弟,是我們不共戴天的仇人!”

    “第二,這些銀子,今兒抬到這來,我老黑就沒準備再抬回去!漕幫是嫌犯,是以今兒我萬事不管,隻管發銀子!隻要下水的,有一個算一個,一人十兩先拿著。摸到破銅爛鐵、破枝爛葉的,論斤收,玉佩香囊、死人骨頭的,按件兒買,若摸到值錢的東西,也別眼皮子淺昧下了,爺我虧不了你!”

    “第三,瓦罐不離井上破,將軍難免陣前往,我知道各位大風大浪裏都闖過,不在乎這點兒小水,但是陰溝裏翻船的事兒,屢屢皆是。這不是一時半會的活,若是稍有些乏了、冷了,立馬上岸,喝碗熱茶,曬曬太陽,或是回家抱著婆娘睡一覺。否者……便是再多的銀子,能還你爹一個床頭孝子,還你婆娘一個暖被窩的漢子?”

    該交代的話都交代完了,自稱老黑的漢子上來請了個安,就領著自己的人去了,林全也將人帶過去安排。

    待他們走了,李旭若有所思道:“這個老黑,看起來魯莽,卻是粗中有細,倒是個人才。”

    在座的都是人精,哪還聽不出他的意思,林楠笑而不語,賀明德歎道:“不光是粗中有細,而且還有一身好武藝呢!可惜就是性子太野,不耐煩拘束,我招攬他數次,許了他捕頭的位置,也不肯應。”

    招攬數次什麽的,卻是假話,不是他舍不得捕頭的位置,而是這個人有主兒了。

    隻看他今兒出現在這裏,便知道他和林家的關係不簡單,他到現在還在太陽底下逍遙自在,當真是因為和死掉的那幾個八竿子打不著?騙鬼呢!

    既然李旭一時沒有想到此節,林楠也不好開口,他也隻有這樣委婉的提醒李旭了。

    李旭惋惜的歎了一聲,又對林楠道:“這裏我已經讓人細細撈過,一無所獲。他們人雖多,也未必能撈出什麽有用的來。”[綜]願望的神展開

    林楠聳聳肩道:“漕幫現下人心惶惶,連碼頭卸貨的人手都不夠了,擁堵的不成樣子,給他們找點兒事做也好。”

    李旭皺眉,起這麽大的陣仗,將他都折騰過來,就為了給漕幫找點兒事做?這也太荒謬了吧。

    李資看了林楠一眼,搖頭失笑:又開始胡說八道!

    林楠不理他,轉了話題道:“這些人水性極好,其中有些個甚至是錢塘江的弄潮兒。八月十八錢塘江觀潮的時候,鹽商們叫著勁兒的將金子銀子玉佩朝水裏撒,那些藝高膽大的便去撈回來討賞,當真是神乎其技。隻是每年死在水裏的也不少就是了。”

    賀明德接道:“撈回東西的自然風光,東西被人撈到的也臉上有光,為了這個,鹽商們扔下水的物件一個比一個值錢。當然也要看人,去年觀潮時,林公子三次將隨身玉佩扔下水,都被人送了回來,成為美談……”

    “美什麽啊!”林楠不滿道:“不過一百兩銀子的玉佩,三次倒花了我近千兩銀子的賞錢……”

    又笑道:“若是換了兩位殿下,說不得扔塊石頭下去,也要被人瘋搶。倒時比我虧的還要厲害。”

    李旭以往少有出門,聽的嘖嘖稱奇,想到那般盛況,不禁有些躍躍欲試。想象那種迎著潮頭一錠銀子扔出去,便有人豁出命的跳進滔天的大浪裏爭搶,何等快意?

    賀明德笑道:“如今離八月十八也就不到一月的工夫,二位殿下到時正好可以去湊湊熱鬧。”

    這邊說著話,岸邊的人開始活動身體,卻還沒有人下水,水中十多條小船正牽著紅繩,安置浮標,將沉船附近的水麵分成一個個不同的區域。

    林楠看了一會,道:“我想去沉船上看看,你們?”

    李資起身,道:“我同你去。”

    又道:“這裏就勞煩二哥和賀大人盯著了。”

    李旭求之不得,嗯了一聲:“三弟和阿楠盡管去,這裏交給我們就好。”

    沉船上沒什麽可看的,水裏泡了那麽久,什麽線索也沒了,外麵甲板雖幹了,裏麵卻汙水橫流。林楠同李資在船上走了一圈,沒發現什麽特別的地方,便下了船。

    站在大船的陰影處,看著亭子裏李旭有些焦躁的模樣,林楠促狹心起,道:“身上的味兒難聞的很,我們找地方洗澡去。”

    李資自然不會有什麽意見,吩咐下人道:“去稟報二殿下和賀大人,就說我們去附近的人家探訪一二。”

    林楠失笑,突然就想起後世的各種出國考察來。

    說的是“找”地方,自然不會讓他們親自去找,林家早在附近借了歇腳的莊子,熱水等都是現成的,二人過去立刻便能用上。

    沐浴更衣出來渾身舒爽,兩人吹著涼風向河岸走,下人們識趣的落後數丈,既方便主子說話,有事也來的及照應。

    “想什麽?”見林楠似若有所思,李資問道。

    “想……”想到幾乎每次撒謊都能被他看穿,林楠索性實話實說:“想今兒在堂上死的那三個人。”

    李資微愣,他還以為林楠早將此事拋到了腦後,原來竟是在意的。想來也是,他再怎麽也隻是不滿十六歲的半大孩子,那三個死的太過慘烈,且又是受林楠言語蠱惑,才毅然赴死。那三個腦漿崩裂的情境,連他看了都覺得瘮人,更何況是林楠?

    搖頭歎道:“那三個是求仁得仁,你不用放在心上。便是無法查明真相,我也會盡量保全他們的家人,好讓他們能含笑九泉……”

    林楠望向李資,訝然道:“殿下以為我是因為他們的死,而耿耿於懷?”

    李資楞道:“不是?”

    林楠笑道:“當然不是,我怎麽會有那麽聖母的想法?”

    “聖母?”

    林楠並不解釋,問道:“殿下覺得我父親是什麽樣的人?”

    李資雖然詫異林楠的話題轉換之快,依舊答道:“大隱隱於朝。”

    他倒不是要拍林楠的馬屁,而是清楚,以林如海的資曆、聖寵和才能,若一心專營,此刻絕不會隻是一個三品官。

    旁人看他年僅三旬出頭,便官至三品,會覺得已經很了不得了,卻不知林如海是少年探花,為官已近二十年,考評年年都是卓異,且李熙用人向來不拘一格,隻要得用,年齡資曆都能甩到一邊。以林如海和李熙的關係,若他有心,想要升遷最容易不過,怎會在揚州一蹉跎就是二十年?

    待分別在林府和山上莊子轉了一遍,李資隱隱有些明白了:咱們這位禦史大人,心中全無功名二字,一心隻在山水之間,是一個半點都不肯委屈自己的人,他那小日子過得悠閑自在的連皇帝都要羨慕。

    小隱隱於野,大隱隱於朝,人家是人在朝,心在野,他不光心是野的,連人都大多數時候是野的。

    林楠搖頭道:“父親不是真的隱士,真的隱士,心自在就好,可是父親,心要自在,身也要逍遙……”

    又道:“其實我一直不明白,為何以父親的性情,會千裏迢迢上京考什麽科舉,會將自己關在髒亂狹小的號舍十多日……父親曾用柳湘蓮來教誨過我,但是看到今天死在堂上的三個人,我才真正明白——在這個世上,若無權無勢,何來的自在逍遙?”

    這是一個信息極度不發達的時代,這是一個地方官,甚至一個大些的地主,就能成為一個土皇帝的時代。“官官相護”、“欺上不瞞下”這些詞很好的描述了這個時代的政治色彩——民告官,如子殺父。先坐笞五十,雖勝亦判徙二千裏。

    這是一個老百姓連講理的地方都沒有的時代。

    便如今日死在堂上的三個漢子,人在家中坐,禍從天上來,轉瞬之間,便是家破人亡。你便是有千般機智,萬般靈巧,對方以滔滔權勢蠻不講理的碾壓下來,也隻能閉目待死。

    小隱隱於野,中隱隱於市……隱士高人係統

    做個升鬥小民,每日麵朝黃土背朝天,都隻為了填飽肚子,精打細算,就為了過年時能吃一頓細糧——可自在否?

    做個富家翁,如當初的鹽商,富甲天下,風光無限,林如海一怒之下,如摧枯拉朽,亭台樓閣,盡成瓦礫——可自在否?

    天下人,誰能得真自在?不都在這樣的夾縫裏,一麵欺壓著別人,一麵被別人欺壓著過日子嗎?

    隻是,他爹,似乎真的做到了。

    一座天下最大的靠山,一個最肥又最清閑的差事……

    人不犯我,我不犯人,人若犯我……血染揚州。

    林楠一直以為,林如海同李熙的相識隻是巧合,李熙成為皇帝隻是巧合,現在自然不會還那麽天真——真不知道,那兩個,到底是誰成全了誰。

    “殿下。”

    “嗯?”

    “不若你去搶太子之位,我助你一臂之力可好?”

    李資愕然望了過來。

    林楠歎道:“待你登基,我也不要高官厚祿,給個芝麻綠豆大的小官兒做做,隻要像陛下對我父親那般,不讓人隨隨便便的欺負到了我頭上便好……”

    “啪!”

    林楠頭上一痛,才醒悟自己是被李資不輕不重的敲了一下,李資冷哼道:“想都不要想!”

    林楠頗為遺憾的歎了口氣,父親那樣的運道和手段,也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負手吟道:“布衾多年冷似鐵,嬌兒惡臥踏裏裂。床頭屋漏無幹處,雨腳如麻未斷絕……”

    偷了杜甫的小半首詩,而後哀戚道:“你若是不肯依我,十年以後再見時,我便是這幅光景了。”

    李資幾乎被他逗笑了,好脾氣的在他頭上揉了揉,走在了前麵。

    林楠緊走幾步,依舊同他並肩,李資轉頭看他,道:“你似乎全然不擔心查不到什麽。”

    林楠聳聳肩道:“查到查不到有什麽關係?有我爹呢!我爹說我前幾日悶壞了,讓我出來透透氣呢。”

    李資頓時無語。

    林楠道:“而且你不覺得父親這件事,做的實在太過婆媽的了嗎?”

    “婆媽?”李資愕然,林楠怎麽會用這麽匪夷所思的詞來形容林如海,搖頭道:“你怎麽會這麽想?先前於大人同總督大人正打著銀錢官司,林大人不過小施手段,便將蔡府多年的積蓄榨幹,又斷了他的財路,讓他連添補虧空都做不到,若不是蔡大人另有後手,此刻早就萬劫不複了。”

    林楠搖頭:“殿下,若是蔡大人輸了官司,真的就會萬劫不複?”

    李資一愣失語。

    若是真的會萬劫不複,他又怎麽會在這裏?他下江南之前,李熙原就認為蔡航吞了那幾十萬兩銀子,派他來,就是為了讓他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如此看來,林如海將蔡家弄的一窮二白,除了激怒蔡航,意義並不大。

    需知林如海向來雷厲風行,當初殺了那麽多人也沒花多少時間和精力,而蔡航的事,卻拖得太久,做了太多沒有意義的事。

    “父親曾對我說,他已然布局到了最後,隻等收官,我以為他等的是時機,現在我卻覺得,也許,父親是在等我。”頓了頓,道:“父親一舉一動,皆有深意。當初罰我抄書,因我的字尚欠幾分火候;回揚州後,讓我在號舍足足住了九日,是怕我因號舍的環境而馬失前蹄。如今我鄉試在即,父親卻令我分心來了結此事,豈會無因?”

    李資想起他先前的話,道:“所以,林大人要用蔡大人之事,教你權勢二字?”

    林楠即將下場,但是科舉卻隻是仕途的起始,後麵還有漫漫長路。

    權勢兩個字,不可看的太重,但是也切莫看的太輕。

    “或許是吧!”林楠笑道:“不想了,反正父親的用意,不管我能不能猜出來,隻等了結此事,該學到的,便已經學到了。”

    說著閑話,便快到地方了,後麵的從人也靠攏了過來。

    河岸上的地上,也畫出了方格,對應著河中的區域,李資看著方格裏堆放的東西,道:“倒是摸出不少東西來,不過看二哥和賀大人的模樣,應該沒什麽有用的東西。”

    林楠道:“那可不一定……”

    話未說完,李資忽然神色一變,猛地跨步越過林楠半個身位,同時閃電般伸手。

    林楠醒過神來的時候,李資手裏已經多了一塊鵝卵石,他隨手扔下,還未及喝問,一個白發蒼蒼的老人舉著拐棍從樹叢中衝了出來,淒然悲呼:“林家的小畜生,我和你拚了!”

    李資臉色驟冷。

    作者有話要說:弄潮什麽的,我胡說八道的,不要當真。

    肥吧?肥吧?

    因為最近俺都沒有渣遊戲了!

    為什麽不渣遊戲呢,因為前天被打擊怕了。

    一個精英任務,一個人打不過,於是組隊去打,然後我開了治療,結果因為我太菜,連累一起死了三次,一次複活時間比一次長,不小心點了回營地,然後悲劇了……迷路不說,開著治療的心法連一個小怪都打不過,拚命的逃跑,足足死了五次也沒跑到地方……~~~~(>_<)~~~~

    幫會一進遊戲的時候就加了一個,最近一直提醒我——您的幫會即將解散……好像是因為不夠十個人。

    現在等著比我後進遊戲的基友們級別高一點回來帶我……(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