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勝神洲，花果山山腳。

    孫悟空扶著半死不活的牛魔王，對著一大幫的猴子，恨不得將它們全給丟到不遠處的河裏去！

    “我說了，我是你們大王，快讓我上去！”臉都扭曲了，孫悟空的耐心即將告盤，這些堵了他路的要不是花果山的猴子，他早打上去了。

    一群猴子在那裏上躥下跳，咋咋呼呼的聲音響成了一片。

    “大王？大王？”

    “怎麽可能，長得一點都不像！”

    “我們大王在山上呐！它可比麵前這隻瘦猴子強壯多了！”

    “就是，這隻一定是假冒的！肯定是隔壁山上的，想要來我們花果山摘桃子！”

    “打它！”

    雜亂而又咋呼的聲音讓人根本聽不清什麽到底說了些什麽，但是那些向自己丟過來的果皮石頭什麽的卻是實實在在的。向他砸東西的有了第一個就有了第二個，接二連三得形成了一大片，躲都不好躲。盡管孫悟空皮糙肉厚，砸在身上也不覺得疼，但是心裏的火氣卻還是忍不住一股一股地冒了起來，馬上就要衝破天靈蓋。

    “呔！你們這些——”將苦逼的牛魔王隨手一丟，孫悟空上前一步，一副目疵欲裂的樣子看起來好不嚇人。

    猴子們被嚇了一跳，你看看我我看看你，終究不敢一窩蜂地圍上來群毆。

    對著一群把他阻攔在山腳下，將當賊防的猴子們，孫悟空又氣又怒，一顆玻璃心都要哢吧碎成八瓣了。

    說說，他這出門學藝才多久啊，那些曾經親親密密地叫著他大王並在他走的時候對他依依惜別的猴子們居然就不認識他了！

    不認識他了啊你妹！

    孫悟空其實是個暴脾氣，可是卻也始終對那些站在了他對麵的猴子下不了手。

    怎麽可能下得了手呢？這可是一直像是精神支柱一樣支持著他的猴子們，他在外的時候，心心念念的都是它們。他想念著和它們一起摘桃摸魚的快樂時光，想念它們崇拜地將他拋到空中再穩穩接住的感覺。

    正是因為如此得想念著花果山，想念著被自己當做家人一樣的猴子，所以孫悟空才會落在山腳下，而不是直接飛入水簾洞裏去。他想和猴子們親親熱熱的打招呼，想要和它們親密接觸一下，哪裏想到居然會遇到這樣的情形。

    正將拳頭捏緊了又鬆，鬆了又捏緊，拿著東西卻不敢再砸的猴子們有了一小會的騷亂。

    “大王來了！”

    “大王！”

    聽著猴子們歡喜而尊崇的呼喊，孫悟空心裏極為不是滋味。

    他一直給自己的定位都是“花果山水簾洞美猴王”，可是，現在看來，在他出門的這段時間裏，這個位置似乎被別人給占了。

    不，是別的猴子。

    孫悟空一眼就看見了那隻靈巧得蕩著藤蔓從山上下來了的猴子，旁的猴子都簇擁著它，自覺地給它讓著位置。

    ——那應該是他的待遇才對！

    呲著牙，孫悟空恨恨得瞪著那隻距離自己越來越近的猴子。那是一隻孫悟空不認識的猴子，它看起來很強壯，比其他的猴子整個大了至少一圈，後背緊實，四肢有力。

    “大王，就是這隻奇怪的猴子，它冒充你！”立馬就有猴子向新來那隻猴子報告情況。

    那隻猴子的視線也就落在了孫悟空上——直立站著還穿著衣服的孫悟空在猴子們的眼裏簡直奇怪極了，可看他露出來的部分，那張臉，那條尾巴，他又分明也是一隻和它們一樣的猴子！

    猴子們吱吱叫著，很是雜亂。

    孫悟空聽得懂它們在叫什麽，這讓他有些難過又忍不住不安——竟然沒有一隻猴子認出他，是他的變化太大還是其他什麽？

    “你是誰？”眾星拱月的猴王詢問著孫悟空，它的聲音很大，很有威嚴。

    “我是……”孫悟空？大金？

    孫悟空金色的眼睛裏閃爍著逼人的光，他擺開了姿勢，威風凜凜得反客為主：“我是這花果山的美猴王，你是誰？”

    “這裏是花果山？美猴王是誰？我們的大王明明是……誒？我們大王叫什麽？”

    “你怎麽這麽蠢？不要說你是我的小夥伴，我的大王它叫……它就是我們的大王，還能叫什麽？”

    “……美猴王？我好像在哪兒聽過的樣子……”

    猴群吵鬧不休，然後在那隻猴王的示意下安靜了下來。

    ——這也應該是他的！

    孫悟空心裏直冒酸水，都快滿缸了。事到如今，孫悟空也發覺了不對，有什麽事情，已經遠遠超出了他的預料。

    “美猴王？”猴王有些疑惑，又嚴肅起來，“那隻發現了水簾洞的猴子？”

    直到見到了阿花，孫悟空才終於證實了自己的身份。

    阿花很老了，她就在陰涼舒適的水簾洞裏找了個舒服的地方躺著，一動不動，幾乎看不到它的呼吸。

    “……你回來了？”看到孫悟空，阿花很欣喜，也很激動。

    看著蒼老地幾乎找不到任何記憶中那隻漂亮的母猴子的阿花，孫悟空張了張嘴，卻什麽也說不出來。

    阿花？你是阿花？你真的是阿花？那隻我們做了好多約定的阿花？

    孫悟空想要這麽問，可是他也問不出來。

    他很清楚，這就是阿花。

    阿花露出了懷念的神情，它稍稍動了動身體似乎是想要伸手碰觸孫悟空，感歎著說：“我沒有想到，你還會回來。”

    孫悟空終於說出了話，他道：“我說過的，我會回來，將那隻欺負我們的老虎給趕走，還要和你一起生猴子。”

    孫悟空從來都沒有忘記過這些，可是他忘記了時間——不，是他從來就不知道時間的可怕。

    花果山大都是些普通的猴子，它們的記憶並不是很好，很多的猴子，都在他離開不過幾年後就完全忘記了他。而那些記得他的，在他離開的漫長的幾十年裏，也多數因為各種原因死去了。現在偌大的花果山，還認得孫悟空的，不超過十數。

    這是一個多麽悲傷的故事。

    孫悟空眼睛發酸，有些奇怪的東西想要流出來，他固執得將它們憋了回去。

    阿花終於碰觸到了孫悟空，它絮絮叨叨地道：“那隻老虎早就已經死了，你走後不久它就被雷劈死了。而我也不能跟你一起生小猴子了，我都已經生過了好多，它們都沒你長得好，沒你厲害……你比離開的時候長高了好多，還英武了好多……可是，小石猴，你回來得好晚……”

    阿花的聲音越來越小，說到最後，它似乎是累了，緩緩閉上了眼睛。

    孫悟空大驚：“阿花！”

    “放心吧，花婆婆它隻是睡著了。”現任的花果山猴王阻止了孫悟空撲上去，它看著孫悟空，神情有些複雜，好半晌才似是自言自語那般開口：“沒想到，竟然真的有美猴王……”

    漫長的時間裏，曾經真實的存在也變成了從長輩口中流傳下來的故事。

    那隻猴王告訴了孫悟空許多的事情，那些在他離開後他就不可避免的錯過了的事情。

    “雖然你是花婆婆故事裏的那個美猴王，但是現在花果山的猴王是我，你要是——”

    沒等那猴王把話說完，孫悟空就縱身一躍跳出了水簾洞。

    瀑布的上頭，孫悟空靜靜的坐在一懸崖上，聽著嘩嘩的水聲發呆。

    半死不活但終究還活著的牛魔王拖著半殘的身體也爬到了懸崖上，坐在孫悟空身旁，大口大口地喘著氣。

    “這次可多謝你了，要不是你，哥哥這條命怕是就得交代了！”牛魔王撫著胸口，心有餘悸。

    毀形象得擰著把釘耙橫衝直撞的天蓬元帥實在是太凶殘。

    孫悟空搖了搖頭，沒說話。

    “嘿！牛魔王一巴掌拍在了孫悟空的肩頭，“你說，我們這麽有緣，當初在去斜月三星洞的路上我們就見過一次，這次你還救了我一命，我怎麽也得報答你一下才是！”

    牛魔王想了想，收回手一捶拳：“要不我們幹脆結拜成兄弟吧！”

    說完，見孫悟空沒反對牛魔王也就想當然得當他是同意了，很是高興：“就這麽說定了！以後，你就是我弟弟！有哥哥我在，一定會罩著你的！等我的傷養好了，我就去找那該死的天蓬元帥——總之，這個場子必須找回來！”

    興致高昂的牛魔王是完全忘記了按照他和孫悟空的武力值誰罩誰還不一定呢，總之他就單方麵地把這事給定了下來，也不管安靜不吭聲的孫悟空，就在那坐著yy自己將天蓬虐成狗的美好場景起來。

    孫悟空沒有理會抽風的牛魔王，他聽到了牛魔王的話的，結拜兄弟這樣的存在讓現在內心難得脆弱的孫悟空不想拒絕。

    他眺望著遠處的一個方向。

    那裏，曾經有一塊石頭，而他，就是從那塊石頭裏蹦出來的。

    當時手裏捏著野花的阿花正巧經過，見了那副情景，驚奇得對著茫然的他說道：“啊呀，石頭裏居然生出了一隻猴子來！”

    所以，他叫它阿花，而它叫他小石猴。

    記憶如潮湧一般，孫悟空一會喜一會悲，隻覺得心中煩躁不已。他忍不住甩動著尾巴想要將它們驅趕開去，但是尾巴上傳來的不適讓他沒有成功。

    孫悟空看著自己的尾巴，傷口已經沒有流血了，但是他光滑漂亮的尾巴真的短了一截。

    本就煩悶，因著不再完美的尾巴，心裏更是瞬間就湧起了一股戾氣來。

    他突然想起了自己除了喜歡用尾巴蕩秋千，還喜歡用尾巴去卷一個神仙的裙擺。

    想到向小七，孫悟空的戾氣一下子就被壓了下去。他忍不住躍了起來，眨了眨眼睛，裏麵多出了一些充滿希望的歡喜來。

    花果山的猴子不記得他了，可是，小七她是神仙，她一定會記得他的！（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