猴子們的精力無窮，花果山還是那副熱熱鬧鬧的模樣。得到批準再次下了凡來的向小七無視那些猴子，熟門熟路地來到了水簾洞前，卻驚訝地發現牛魔王正和一堆猴子對峙著。

    “你不能進去！”一隻看起來很強壯的猴子對著牛魔王說道。

    “讓開！我兄弟在裏麵，我怎麽就不能進去？”牛魔王伸手想要將那猴子撥開，又怕自己沒控製好力道傷了這些猴子。

    “美猴王說了，誰都不許進去。”那隻猴子很堅持。

    “就是，我們都被趕出來了！”有會說話的猴子應和著它。

    對於猴子們和牛魔王，隱著身的向小七表示自己毫無壓力，大大方方地當著它們的麵進了水簾洞。

    猴子們都被趕了出去，偌大的水簾洞裏顯得格外地安靜，向小七在地上走著，可以清楚地聽見自己的腳步聲。

    上次來的時候她一直是懸空著的，這次她用走的，而且在進了洞後就連隱身術什麽的都全給撤了。

    這一次向小七沒有掩飾，可是孫悟空還是沒能在第一時間發現她。

    “嗚嗚，嗚嗚嗚……阿花……嗚嗚……”

    向小七看著高台上那隻抱著阿花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孫悟空，覺得自己來的時間一直都不對。

    孫悟空會哭？孫悟空在哭！

    那隻就算被捆了馬上就要被砍腦袋的時候也依舊嘻嘻哈哈不當回事的孫悟空居然在哭！

    而且哭得還是那麽地慘……

    有那麽一瞬間，向小七覺得自己心中有什麽坍塌了。

    可眼前的猴子卻真實了許多。

    沒有說話，向小七上了高台，對著直到現在才抬起了頭的孫悟空柔聲叫道：“大金。”

    在抬頭的那一瞬間，孫悟空的表情是極為恐怖的。

    會不遠千裏不辭辛苦地去拜師學藝，就是因為還年少的孫悟空感覺到了死亡的恐怖，所以他想方設法得讓自己超脫了生死，甚至趁自己被誤勾魂到地府的時候半真半假地勃然大怒大鬧了地府還把生死簿給撕了。孫悟空想著這樣花果山的猴子就都不會死了，可是他卻沒有想到，等到自己誌得意滿地回到花果山的時候，迎接他的居然是阿花已經冰涼了的身體。

    孫悟空不知道阿花是與自己一同被勾魂的，否則，哪怕阿花已經過了奈何橋，他也一定會把它給帶回來！可是現在，就算他再下地府，也什麽都晚了。

    動物的二次投胎要比人類的簡單許多，動物們沒有那麽多的對錯，他們簡單而又純粹，根本不用過閻王殿接受審判。

    阿花在孫悟空心中一直有著極重的地位，哪怕這次回來阿花已經老得牙齒都掉了，不漂亮了也不能再與他一起愉快地玩耍，她依舊是孫悟空心中當之無愧的第一猴。

    但是現在阿花死了，再也回不來了。

    在意的卻永遠失去，這便是生死間的大恐怖。

    孫悟空心中悲慟，還有一股被猛然激發出來的戾氣，如果不是阿花的身體還在那裏，如果不是他殘存的理智告訴他他現在是在花果山，孫悟空都不知道自己會做出怎樣的事情來。但饒是如此，孫悟空也把其他的猴子們都趕出了水簾洞，隻留自己與阿花在裏麵。

    阿花，阿花，阿花。

    一開始，孫悟空隻是抱著再也不會給他任何反應的阿花一遍一遍地叫著她的名字。可叫著叫著，他的眼淚便不受控製地流了下來，最後發展成向小七所見的嚎啕大哭。

    怎麽能控製地了呢？

    就算是從石頭裏生出來的，可是孫悟空依舊是一隻有血有肉的猴子，縱然鐵骨錚錚，可是他那顆心，依舊會有痛的時候。

    他不像是花果山上大多數蒙昧無知的猴子，他有感情。

    強烈的痛苦悲傷的感情讓孫悟空眼睛發紅，麵目猙獰，在察覺到有人到了自己身邊的時候，孫悟空無意識地就是一聲獸吼，爪子一伸就想要將那人撕成碎片。

    現在的孫悟空就像是一個炸藥桶，而且已經點燃了引線。

    “大金。”

    聲音像是離了他很遠，可是那熟悉的稱呼卻讓孫悟空都已經伸出去的爪子頓住了。

    “大金，是我。”

    那聲音再次響起，這一次孫悟空聽得清楚了，他暴虐發紅的眼睛漸漸恢複了些許清明。可是那個一身紫衣的人影似乎依舊離他很遠，就像是他很多次做夢一樣，她總會在他伸手想要抓住她的時候消失得無影無蹤。

    “小七……”有些委屈得，孫悟空開了口，聲音沙啞，還帶了些未曾消退的哭腔。

    向小七看著孫悟空，他的爪子距離自己的脖子不過寸許的距離，如果她剛才出聲再慢點，它大概就落到自己的脖子上了。看孫悟空現在的模樣，就知道他肯定不是隻打算摸一摸。

    這樣暴虐猙獰的孫悟空是向小七從未見過的，不過她並沒有感覺到害怕，反而在他出聲叫自己的時候心短促地疼了一下。

    抬起手握住孫悟空的爪子，他的骨節硬起，連毛都變得像針。

    “嗯……”

    剛說了一個字，孫悟空就猛地撲了上來，向小七猝不及防下被他整個撲倒在了地上，不及反應就被他像是八爪魚一樣死死纏住。

    “嗚嗚嗚，小七！小七……阿花死了小七……嗚嗚……”連雙腿都盤卷在看向小七身上的孫悟空一邊哭一邊嚎。

    向小七的耳朵都被他震地發痛，卻也隻得有一下沒一下地摸著他的後背安撫著他。

    “好了，大金，人……猴死不能複生，你這樣哭阿花也不會知道……它知道了的話一定會很難過，你不是說它和你關係最好了嗎？這樣的話它肯定不會希望看到你哭的，你說是不是？”

    向小七安慰人的經驗實在欠缺，更何況是安慰一隻猴了，隻能絞盡腦汁得想著安慰人的話，可是效果並不明顯。孫悟空一直在哭，又在斷斷續續地說著話，但是話音模糊也聽不太清楚，隻知道他一直在說著阿花，說著它的好。

    過了許久，孫悟空才終於沒哭了，隻是還有些生理性地抽抽噎噎的。向小七鬆了一口氣，她腦仁都疼了。

    “小七，真的是你，你沒有不見……”哭過了說過了覺得整隻猴都輕鬆了許多的孫悟空動動脖子抬起頭，就看到了還被他死死壓在身下的向小七——她的臉距離他是那麽地近，上麵還有被他糊上去的眼淚。

    衣服亂了，頭發也散了一半，身上又是泥又是淚的向小七現在肯定是不好看的，可是孫悟空卻一眨不眨地看著她，舍不得移開眼。

    “嗯嗯，真的是我。我就在這裏，怎麽會不見呢？”現在向小七隻能順著孫悟空的話說，隻是被這樣壓著的感覺實在尷尬又難受，她拍了拍孫悟空的後背商量道：“大金，放開我好不好？”

    所謂士別三日當刮目相待，現在的孫悟空與當年的大金那絕對是不能同日而語的，當時的大金就有著怪力，現在的孫悟空更是把向小七禁錮地動一下都艱難。

    “不好！”孫悟空堅定地拒絕，不僅加大了四肢的力氣，還連尾巴都上陣卷住了向小七的腿。

    才失去了阿花的孫悟空不想失去向小七，一點都不想。

    他喜歡這樣懷裏滿當當當的溫暖的感覺。

    “小七，你不要走……”

    金色的眼睛又紅又腫，裏麵滿是似乎馬上就要出閘的水光，像是一個受了委屈的孩子。被這樣一雙眼睛注視，向小七的心軟得一塌糊塗，也就硬氣不起來了。要不是知道現在的情況，她都要以為孫悟空是故意的了。

    向小七在心裏歎了一口氣：“我不走。”

    她前世的時候也沒欠過誰啊，怎麽就總拿這隻猴子沒轍呢？（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