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入夢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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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小寶,小寶……”朦朦朧朧間蘇恓惶突然聽到有個輕柔溫暖的聲音在呼喚自己,似乎非常近又似乎非常遠,但卻是那麽的親切、熟悉。

    蘇恓惶試著睜開眼睛,但眼皮像被什麽粘住了一樣就是睜不開,頭也一陣陣的發暈,還伴隨著血管的劇烈跳動帶來的疼痛感,“我這是怎麽了?”蘇恓惶在心裏暗想。

    “相公,你看小寶都睡了一天一夜了,還不醒這可怎麽辦啊?!”溫柔的女聲似乎在和什麽人說話,說到最後都帶了哭音,一隻柔柔的手輕輕地撫上蘇恓惶的額頭。

    蘇恓惶本能地抗拒著擺頭,想要推開額頭上的手。

    “相公,小寶好像要醒了。”女聲驚喜的道,愈加急促的呼喚,“小寶、小寶……”

    “小寶,小寶,快醒醒啊,有你最喜歡吃的白糖糕哦。”一個溫厚好聽的男中音也加入了呼喚的行列。

    蘇恓惶終於勉強將雙眼睜開了一條縫,立刻眼睛就被亮光刺得生疼,趕緊又閉上了。

    “小寶,別怕,娘親在這呢,小寶……”女聲繼續輕柔的道。

    “娘親!”聽到這兩個字蘇恓惶心神俱震,雙眼猛地睜開了。

    白淨清秀的容長臉蛋,家常藕色衣衫,尋常元寶髻,眉眼溫柔,雙目含笑,正是自己魂牽夢繞的蘇雲娘。

    “娘親,娘親,真的是你麽?”蘇恓惶聲音發顫,不可置信地伸出雙手輕撫蘇雲娘的臉龐,隻感覺入手柔軟、膩滑、溫潤。蘇雲娘溫柔地笑著,任由蘇恓惶的手在她的臉上撫摸。

    “是娘親,真的是娘親。”蘇恓惶雙眼迅速的濕潤了,“娘親,小寶好想你!”

    “傻孩子,娘親也好想你。你看你越長大還越發的愛撒嬌了,這不過才一天時間就想娘親了,還哭鼻子。”蘇雲娘笑意盈盈地道,用手輕輕地撫去蘇恓惶眼角的淚光。

    “一天時間?怎麽會我可是整整十四年沒有見到娘親了。”蘇恓惶訝然道。

    “你這孩子,莫不是燒糊塗了?你昨日貪玩著了涼,燒了一天一夜,今日醒來可不就是一天時間?”蘇雲娘重又摸摸蘇恓惶的額頭道。

    “來人啊,快點叫大夫來。”一個男聲道。

    蘇恓惶循聲望去,竟然是夜致遠!

    “你怎麽在這裏!”蘇恓惶噌地一下從床上坐起來,沉著臉道。

    “小寶,怎麽跟你爹說好的呢,你爹跟娘親一起守了你一天一夜了。”蘇雲娘嗔怪道。

    “你!我……”蘇恓惶狠狠的掐了一下自己的大腿,疼得眼淚直流,“我不是在做夢,不對,我的聲音,我的聲音怎麽了?”蘇恓惶陡然發覺自己說出口的居然是稚嫩的童音。

    “小寶,小寶,你到底怎麽了?”蘇雲娘看到蘇恓惶如此反常,急急地道。

    “我的手,我的手,我的手怎麽變成這樣了!”蘇恓惶看到眼前白白胖胖的兩隻小手叫道,剛剛隻顧著跟蘇雲娘說話,竟然沒有注意到自己的聲音和手的異常,蘇恓惶再也坐不住了,從床上爬起來,在房間裏到處找,“鏡子,鏡子,鏡子在哪裏!”

    “快,快,把鏡子遞給少爺!”夜致遠趕緊吩咐侍女。

    “這,這不可能……”蘇喜歡看到麵前的鏡子裏小小的、圓圓的臉,愣愣地道,這張臉分明是六歲的蘇恓惶的臉,蘇恓惶不可置信地揉著自己的臉,臉都揉紅了,鏡子裏還是這張小小的帶著些許嬰兒肥的臉。

    “這孩子,這是幹什麽喲,小寶,你可別嚇娘親啊。”蘇雲娘看到蘇恓惶完全不著邊際的行為嚇得不輕,聲音中都帶了哭腔。

    “娘親,這是哪裏?”蘇恓惶一把抓住蘇雲娘的手道。

    “小寶,這是你家啊,夜府,你忘了麽?”蘇雲娘抱著蘇恓惶道。

    蘇恓惶四顧打量,房間的家具擺設,依稀真的是自己以前的家,蘇恓惶掙脫蘇雲娘的懷抱衝出屋子一看,廊下的梔子花開得正好,院子裏清香陣陣,幾隻蝴蝶正在花叢中飛舞。廊下的小桌子上還有一個裝著蝴蝶的小紗袋、一個抓蝴蝶的小網兜。

    “這……這怎麽可能?”蘇恓惶看著眼前的一切,喃喃道。

    發呆中的蘇恓惶落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蘇恓惶沒有掙紮,任由來人抱著重新安置在床上,周遭有各種聲音,有人輕輕摸著他的手腕,有人給他蓋被子,蘇恓惶都沒有理會。

    “這是怎麽回事?難道我也陷入幻境了,隻是這個幻境的感覺怎麽那麽真實,如果真是幻境我要怎麽突破呢?”蘇恓惶在心裏默默的想。

    最初的震驚過後,蘇恓惶開始冷靜下來,細細的觀察周遭的一切。可惜,除了蘇恓惶已經不再是以前那個小孩子以外,其他人似乎都還是以前的老樣子一點都沒有變。蘇雲娘還是一貫的那麽溫柔,連夜致遠也一如變心之前那麽可親。

    按照老大夫的說法,蘇恓惶是高燒好糊塗了,才會看見幻覺或者胡言亂語,過段時間就好了。弄得蘇雲娘哭了好幾回,還在蘇恓惶的院子裏設了個佛堂,天天跪拜。蘇恓惶當然不信鬼神,可是這樣的與蘇雲娘快樂相處的時光,即使是在夢裏,也讓蘇恓惶倍加珍惜,盡管蘇恓惶無法再像個小孩子一樣對著蘇雲娘撒嬌,但他依然竭盡所能讓蘇雲娘開心。

    豈料這樣的日子一過就是一個月,蘇恓惶沒有發現任何的異樣和不適。為了不讓蘇雲娘擔心,不讓夜致遠東請個大夫西請個神婆的折騰,蘇恓惶半個月前就假裝自己已經痊愈了,蘇雲娘高興得又是拜天地又是拜祖宗,隻是看管蘇恓惶更嚴了除了上書房的時間,其他時間都時刻跟著蘇恓惶。上書房在蘇恓惶五歲的時候就已經開始了,各種啟蒙類的書籍也學了不少,如今再來看這些,竟有種物是人非的滄桑感覺。先生據說是位落地的舉人,家道中落了,才被夜致遠請來做了西席,為人頗有些清高,對於自己唯一的學生要求也非常嚴格,當然這些顯然難不倒蘇恓惶,先生一時驚為天才,越發勤懇地教導蘇恓惶。

    除了做這些日常的事情,蘇恓惶在無人的時候,常常偷偷地嚐試使用法力,可自己的法力似乎消失了一樣,一點都使不出來,蘇恓惶又試著用劍招,但是怎麽都想不起那些劍招是怎麽使的。於是蘇恓惶又嚐試著修煉自己最開始修煉的清平決,卻覺得自己的身體裏空空蕩蕩沒有任何的氣流存在。

    轉眼之間就到了中秋,蘇恓惶記憶中的夜致遠別娶的事情並沒有發生,夜致遠一如從前一樣和蘇雲娘恩愛異常。

    蘇恓惶已經在這裏度過了兩個多月的時光了,仍然沒有半點頭緒,有時候蘇恓惶真的開始懷疑到底現在是幻覺還是自己之前經曆的一切才是幻覺,沒有流光,沒有天劍宗,沒有革笪城,更沒有妖獸。

    時光流逝,蘇恓惶十六歲了,長身玉立,眉目俊朗。十六歲的蘇恓惶是醴昌縣唯一的舉人,過了成人禮就要赴京趕考了。家裏已經給蘇恓惶定了親,隻等蘇恓惶趕考回來,就準備成親。整整十年的時光,蘇恓惶從焦慮、彷徨、茫然到放棄、認命,經曆了深刻而巨大的心理轉變如今的他在無數事實的鐵證麵前已經認定了自己之前以為是真實的、奇幻、荒誕的一切不過是一場大夢。

    七歲時蘇恓惶在夜致遠的書房發現了一本古籍,叫《怪談異誌錄》這是一本專門收錄各種鬼怪傳說、精魅仙俠的書,書裏麵有劍仙、妖獸、禦空飛行、長生不老、法術等等的記載,甚至還有清平決,居然和自己修行的法門一樣。看了這本書以後蘇恓惶心裏久久不能平靜,是否自己在不經意的時候看了這本書將書中的內容信以為真,出現在了夢中呢。

    稍大一些,蘇恓惶央著府中的護衛帶自己到西山頭狩獵,找到了當初遇見流光母女的山洞,隻是山洞裏除了蝙蝠什麽都沒有。再大一些,蘇恓惶開始跟著夜致遠跑生意去一些比較遠的地方,鳳江鎮、雙龍城都去過,印象中的地方也去過,沒有發現任何有仙人的線索和傳說。十三歲的時候,蘇恓惶到了革笪城,忠親王府仍然在,但是革笪城並沒有獸潮這個說法。十四歲的時候去了楚國,到了摩蘇城,但是摩蘇城就是一個普普通通的小城,並沒有記憶中的修真店鋪,甚至當地人根本就不知道無極山。至此蘇恓惶終於死心了,就這麽陪著蘇雲娘過普通人的一生也未嚐不好。

    蘇恓惶不孚眾望,中了探花,夜府上下歡喜不盡,夜家整整擺了三天三夜的流水席,蘇雲娘是哭了又笑,笑了又哭,夜致遠也笑得合不攏嘴,夜家三代經商,到了蘇恓惶這才出了個探花,也算是光宗耀祖了。

    年底,蘇恓惶大婚了。蘇恓惶也算了是活了兩輩子了,這成親還真是頭一遭,婚前隻聽說是書香世家的小姐,人品溫柔、長相秀美,但是並未曾見過麵。此番身著鮮紅新郎袍服的蘇恓惶,站在同樣身著大紅喜服的新娘麵前,心裏緊張得不得了。喜娘幾番催促下,蘇恓惶這才拿起秤杆挑開了新娘子的蓋頭,都不敢看新娘子的臉。喜娘和丫頭們收了好些吉祥話,又幫兩人卸了大裝,囑咐兩人要喝合巹酒之後就離開了,蘇恓惶全程眼觀鼻鼻觀心,不敢亂看。此時見人都走光了,屋裏除了紅燭劈劈啪啪燃燒的爆響聲再無其他聲響,長久的沉默難免讓人心慌,蘇恓惶咳嗽一聲,偷偷地瞟一眼新娘子,頭太低,隻看得見臉上白皙的皮膚在紅燭下閃著健康柔潤的光,“那個,我們喝酒吧。”

    蘇恓惶說完就巴不得咬斷自己的舌頭,怎麽會一開口就說了這句話。

    “嗯。”沒曾想,對方竟也蚊子哼哼時的應了一聲。

    一雙膩白光潔的手,輕輕地端著一個青瓷小杯送到蘇恓惶麵前,“相公。”女子柔柔糯糯地叫道。

    “哎。”蘇恓惶一愣,紅著臉結結巴巴地應了,拿眼偷偷地瞟一眼新娘子。

    這一看,不打緊,蘇恓惶手中的杯子立時滑落在地上,啪的一聲碎了,對麵的女子聞聲吃驚地抬起頭來,疑惑地看著蘇恓惶,怯怯地叫道:“相公?”

    蘇恓惶卻隻是呆呆地看著她,女子被蘇恓惶看得不好意思,紅著臉低下了頭,下一刻卻被大力地抱進一個強壯溫暖的懷抱。

    “是你麽?流光,是你麽?”女子頭頂傳來男子顫抖中夾雜著狂喜、酸楚以及說不明道不白的失落的聲音。

    “相公?”女子輕輕地掙紮,無奈蘇恓惶抱得太緊,根本掙紮不開。

    “告訴我這一切都不是真的,妹妹,你來找我了是不是?”蘇恓惶顫抖著說道,眼眶抑製不住激動都濕潤了。

    “相公,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我是你的娘子,流光啊。”女子在蘇恓惶懷裏輕輕的掙紮道。

    “不,你是我的妹妹,流光,你來救哥哥了是不是?”蘇恓惶一把將女子放開,讓她正對著自己的臉道。女子的眉眼赫然和流光一模一樣,隻是臉上沒有了胎記。

    “哥哥早知道流光很美,沒想到竟然這麽美,二哥真的治好你了。”蘇恓惶輕撫流光的右臉頰,輕笑道。

    “相公,我不懂你在說什麽?”流光睜著兩隻美麗的大眼睛疑惑地看著蘇恓惶道。

    “是麽?”蘇恓惶經過最初的震驚已經回過神了來了,看到滿室的大紅喜字,大紅喜燭,大紅寢具,以及兩人身上的大紅喜服,才認清了現實,心裏一陣陣的失落。

    “相公,你怎麽了?”流光看到蘇恓惶臉色不好關心的問道。

    “我沒事,我想靜一靜,你先休息吧。”蘇恓惶長歎一口氣,起身離開了婚房,留下流光一個人對著合巹酒發呆。

    這一晚蘇恓惶一個人呆著書房裏徹夜難眠,本來已經打算就這樣過一輩子了,誰知到自己所謂的娘子居然就是流光,這一切到底是怎麽回事?是幻覺呢還是現實?這個問題攪得蘇恓惶頭疼欲裂。

    第二天蘇恓惶頂著兩個黑眼圈就給蘇雲娘和夜致遠請安,夜致遠劈頭蓋臉就給蘇恓惶打了一頓,長這麽大夜致遠還沒這麽對過蘇恓惶,蘇恓惶也知道自己昨日讓新娘子獨守空房的做法實在是不妥當,故而默默地受了。這邊蘇雲娘和流光卻哭成了淚人,蘇雲娘是心疼兒子,流光畢竟挨打的人是自己的丈夫,也沒想到公公會下這麽重的手,也哭了。

    蘇恓惶身上挨了打,心裏卻十分的平靜,不管如何到現階段,他是無法接受自己要和流光同床共枕的。

    “爹,孩兒還沒有立業,不想太早被兒女情長束縛,懇請父親準許孩兒做出一番功績,十八歲再圓房。”蘇恓惶咬著牙道。

    夜致遠聽了蘇恓惶的話,無奈的搖了搖頭,這個兒子自小就和自己不親,看自己的惡眼光就像看仇人一樣,向來什麽事情都是自己拿主意,認定了的事情絕不悔改,自己心裏對這個兒子還是有點害怕的。

    就這樣蘇恓惶大婚之後又是新年,新年過後蘇恓惶就按照朝廷了安排赴任了,不過一個小縣官。赴任的時候蘇恓惶一個人,並沒有帶流光。看著流光和蘇雲娘相互攙扶著淚眼汪汪地看著蘇恓惶遠去,蘇恓惶的心裏酸酸的。但是他和流光十幾年的兄妹感情,無法再將流光當作妻子看待,盡管蘇恓惶再三調查確認過了,這個流光和記憶中的流光並沒有半點交集,根本就是兩個人,但是蘇恓惶始終過不去心裏的這道坎。也許隻有遠離才是最好的辦法。

    到了十八歲,恰逢魏齊邊境爆發大規模瘟疫,朝廷要派人去賑災治理,但無人願意,蘇恓惶自請擔任朝廷特使,一紙文書送到家裏,蘇雲娘和流光哭得死去活來,無奈米已成炊,抗旨不遵,是滅門砍頭的大罪,隻得任由蘇恓惶去了。但是蘇雲娘和夜致遠至此心裏就對流光存了埋冤,流光有苦說不出,心裏愈發的苦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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