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個宮內，沒有人敢對太皇太後說這樣的話語，多年前的碧落也不會，她事事退讓，加上朝中的事務又繁多，她也沒有多少的時間呆在這個宮內和太皇太後吵架。

    而也正是她這樣的步步退讓，退到了後來的無路可退，差點把命都搭進去了。

    可是她如今雖說還活著，可是她又還剩下什麽呢？

    死去妹妹的日夜呼喚？還是這隻枯老殘敗的手臂？

    生和死在海月的眼中，是動和靜，是是否有呼吸，是否能走路！

    可尹碧落想要的活，是多姿多彩，是斑斕五色，是策馬長奔來去自如，是有人攜手白頭，她想要的活是有血有肉，不是一具行屍走肉。

    葉瀾榭看著碧落的樣子，她氣得臉色驟變，已經是格外的猙獰。

    她站在一旁俯視著碧落，苻鬆音一直靜靜的坐在那兒不言語，四目對峙，良久之後碧落才緩緩的從坐榻上站了起來。

    “我不管是什麽樣的身份，不論是皇後，還是尹碧落，我有一個貼身侍衛，都純屬正常！容不得你汙蔑，多年前你說，我讓，那是因為我有孝順之心，我覺得您已經是半個身子都入土的人了，雖說禍害遺千年，但是您就算真的是禍害活個百年已足！並不是我尹碧落怕你！”

    碧落的一字一句說得很是堅硬，但到底她這些話有多少是真的由心的，苻鬆音不知道。

    他唯一知道的是，曾經的她不計較，是因為她的心從不在這後宮，也不在他的身上；可悲的是，她現在計較了，為的卻不是他！

    甚至，比過去更糟糕。

    太皇太後瞪著碧落，厲聲說道：“貼身侍衛？尹碧落，哀家還從來沒有見過你這樣不知廉恥的皇後！放眼望去，這後宮之內誰的貼身侍衛是男人！誰的？”

    碧落眸光緊聚，帶著濃濃的殺意，冷笑一聲望著葉瀾榭說道：“古人常說，己所不欲勿施於人！雖然我和您隔著數十年的時光，但天下就沒有不透風的牆！您從浣衣局出來，屢遭皇後迫害，誣陷您和當年的太傅有染！這宮內如此汙穢肮髒不堪，我不知道，您現在的一言一行是不是要打翻當年您向先帝爺哭訴的冤枉？是不是也要說明您當年真的和太傅有染？”

    葉瀾榭氣得上氣不接下氣，指著碧落胸口起伏不定，碧落定定的望著她。

    “皇阿奶，我說的是事實嗎？”

    “尹碧落！哀家今日豈容你汙蔑！”她說著一巴掌就落了下來，忍冬站在一旁，碧落左手迅速的就接住了葉瀾榭的那一巴掌！

    “多年前我毫無防備，被您打了一巴掌，您以為您還能像當年那樣打我嗎？”碧落說著甩開了葉瀾榭的手，她的身子一個踉蹌，差點摔倒。

    碧落的心一驚，人老不經摔，她站在那兒，身子都微微顫抖，她長這麽大，從不曾對任何老人出言不遜，可如今，她麵對著苻鬆音的奶奶，這個榮華富貴半生的老太太，卻要用最傷人的話語來傷害她！

    苻鬆音坐在一旁，他從未出聲阻攔，若是這樣的無聲是對她的一種彌補，那麽她不需要這樣的彌補！

    碧落沉沉的輸了一口氣：“太皇太後，我說了在您心裏不屬實的事情，您也會氣得說不出話來，那麽，我今日也同您當日的心情一樣！忍冬不止是我的侍衛，更是我的朋友，容不得任何人汙蔑！包括您！”

    身後無數的宮婢站著，而太皇太後氣得全身發抖，轉身望向苻鬆音厲聲說道：“你長大了，翅膀硬了，你是皇帝！哀家不管你是因為什麽原因這樣寵著她，可是你怎麽能夠任憑她把哀家的懿旨踩在地上？別人褻瀆，可你是皇帝，你是皇帝！怎能如此？”

    聽到太皇太後的這句話，碧落的眉頭緊緊的蹙起，苻鬆音也眉頭緊蹙，原來太皇太後這樣怒氣衝衝的來，全是因為雲流煙回去添油加醋了！

    苻鬆音緩緩的站了起來，望著葉瀾榭沉聲說道：“皇阿奶，您明明知道她就是尹碧落，您也明知她就是朕的皇後！為什麽還要寫那麽一份懿旨讓雲流煙拿過來？”

    “她是皇後？她寫下和離文書的時候，有沒有想過她是這母儀天下的皇後，她的身份不僅僅是皇後，而是天下人！放眼望去，古往今來，哪朝哪代的皇後能幹出這樣出格的事情來？哪朝哪代的皇後能夠在和皇上成親的時候跟人私奔？哪朝哪代的皇後會這樣名聲狼藉？你告訴哀家？有嗎？”

    苻鬆音定定的看著葉瀾榭，沉默了很久才緩聲問道：“難道這些年，她在皇阿奶的心中留下的，就隻有這些嗎？”

    “她為國為民，為天下人操碎了心，皇阿奶頭疼到如今都還沒有好，還需要溫酒按摩，可能這麽多年您都不知道，那辦法也是您麵前這個名聲狼藉的女人找人討來的！她的好，您不曾看到一點一滴，皇阿奶不覺得不公平嗎？”

    葉瀾榭看著碧落，人和人之間的緣分，有太多的都是需要眼緣的，葉瀾榭如今都老了，她怎麽可能會承認從見到眼前這個女人的第一眼她就喜歡不起來？

    她又怎麽可能承認，這個女人太耀眼，她明明隻是一個官宦小姐，可是站在眾人中，是那麽的高高在上，最讓她難以接受的是，她以一個女人的身份，站到了朝堂之上，那是男人站的地方！是權利的巔峰！

    如今的她已經老了，自己拚搏了半生才站在這兒，可是尹碧落呢？一個還不曾到雙十年華的女孩，已經如此了！這南臨，將來不是福便是禍，若是禍，便是無法挽回的大禍！

    不管是女人的嫉妒心，還是羨慕或者恨，她們注定了，不可能和平共處！

    “公平？哀家老了，作為皇後！她應該管理好後宮，為皇上誕下皇嗣，這才是一個女人，一個皇後該做的事情！可她？都做了什麽？”

    說到孩子，這是一個不能觸碰的痛，碧落有過兩個孩子，可是兩個孩子都滑胎了，沒有任何的緣由！

    苻鬆音看著她，目光陰沉：“皇阿奶是真心希望碧落和孫兒有子嗣嗎？是真心的嗎？若是您指天為誓，您此時此刻是真心的，朕絕不說二話！”

    指天為誓，葉瀾榭才不可能做這樣的事情，所謂真心，都隻是借口！於是她反口說道：“如今，哀家還需要她為皇家誕下皇嗣嗎？這宮內能為皇上生兒育女的多的是！”

    說來說去，她們之間都不可能會接受彼此的。

    “皇阿奶，今天大家都太累了！早些休息吧！”苻鬆音沉聲說完，轉身看著白礬嚴聲說道：“送太皇太後回宮！”

    葉瀾榭看了看苻鬆音，又看向碧落：“皇後？以後的日子還長著呢！”

    她的話落，碧落也勾唇淺笑，沉聲說道：“是啊，日子還長著呢？碧落今日入宮著急還沒有來得及去永壽宮拜見皇阿奶，既然讓皇阿奶先來見碧落，真是折煞了！碧落這就拜見皇阿奶，還祝皇阿奶福壽安康，長命百歲！隻有長命百歲您才能看到我的結局，不然估計不會瞑目！”碧落說著就朝著葉瀾榭緩緩福身行禮，但是行的卻不是大禮，隻是一般的請安禮。

    剛才說話還是恨意凜然的碧落，如今卻一副心平氣和的樣子。

    葉瀾榭看著她，恨不得撕了她的這張嘴臉！

    她有千百種辦法置碧落於死地，也是卻沒有辦法動這年輕的帝王！

    “你還活著，哀家也一定能夠長命百歲！”

    良久之後葉瀾榭咬牙切齒的看著碧落說出了這句話氣急離去，而碧落卻站在屋內沉聲說道：“恭送太皇太後！”

    其實不管是說了什麽話，做了什麽事情，好的壞的，都改變不了碧落和這宮內女人的關係！

    苡仁匆匆忙忙的趕來看碧落，卻沒有想到會看到這樣的一出戲！

    她立在薔薇園的門口，看著太皇太後從屋門出去，目光緩緩的望向屋內的宮燈，碧落的身影從窗柩前閃過，她雙手捂臉，緩緩的就蹲在了門口，淚水從眼角滾落，從指縫間無聲的流淌了出來。

    碧落還活著，她聽到消息之後快馬加鞭的趕回來，她想要看到碧落安然無恙的活著，聽見她和太皇太後爭吵的聲音，恍惚就像是夢一樣，她激動得忍不住落淚！

    因為還不曾讓宮婢稟報，所以她以為碧落他們還不知道她站在外麵，卻在她蹲在牆角落淚的時候，聽見了碧落的聲音在身後緩緩的想起：“回來了。”

    她的身子一滯，緩緩的轉身之間碧落就那麽靜靜的站在了她的麵前，除了比原來消瘦一些，似乎還是原來的模樣，她猛地起身，一把抱住了她。

    “碧落，你回來了！”

    “對，我回來了！”

    “那天發生了什麽？你這些年都在那兒？為什麽不告訴我一聲！至少要告訴我你好不好？”程苡仁的話落，碧落淺淺的笑了起來：“你一下子問這麽多問題，我該回答哪一個？”

    沉默了好久，碧落接著說道：“苡仁，我很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