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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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按理說,汙蔑一個神祇墮落成了妖怪不是那麽容易的事情,但問題就出在駱媛媛成為神祇之後,實在是太過於脫離神祇這個集體了。

    她的身邊除了人類,竟然真的全部都是妖怪,幾乎沒有神了解她的狀況,也沒有神知道她的現狀。

    毘沙門對於駱媛媛上次拒絕參加聚會的舉動似乎還有些難以釋懷,因此一直都沒有聯係她,以至於聽到這個流言之後,也不知道究竟是不是真的,而十分慌亂的找上了門來。

    那天陽光正好,駱媛媛正懶洋洋的枕在殺生丸的腿上,悠閑的眯著眼睛,躺在後院的回廊上看著後院中的櫻紛紛落下。

    英氣勃勃而又極為美麗的女武神就在這樣的漫天雨之中,自虛空而現。然而她臉上的凝重卻破壞了這夢幻的神跡,直到她見到駱媛媛身上並沒有絲毫被汙染的痕跡,才終於寬鬆了幾分。

    駱媛媛在這溫煦的陽光下都快要睡過去了,而殺生丸的五感比她敏銳得多,當他抬眼望去的時候,她才後知後覺的反應過來,跟著望了過去,然後露出了驚喜的笑容,“毘沙門!?”她撐起身子迎了上去,“好久不見!”

    聽到駱媛媛滿含歡愉的聲音,殺生丸這才移開視線,結束了對突然侵入“自己領地”的“不速之客”的警告和威懾,站了起來跟在了駱媛媛的身後。

    那是神使們慣常站立的位置,他仿佛恪守規矩一般站在那裏,身上卻完全沒有神使應有的對神祇的恭敬,反而透出一種凜然的高傲和貴氣,硬生生的把從者的位置,站成了保護者。以至於他隻是眼神斂去了銳利的警告,朝她極為矜貴的微微頷首以示招呼,毘沙門卻發現自己竟然完全沒有生出任何覺得他失禮的念頭——若是另外位分較低的小神祇來了,沒準還會感到受寵若驚。

    這樣的妖怪。

    這樣的神使。

    毘沙門一邊心驚,一邊卻又忍不住的心安。

    因為這樣的妖怪,顯然並非那種汙穢的低級存在,他絕不可能會使自己的神祇受到汙染。

    可是,妖怪畢竟是妖怪,神祇畢竟是神祇。

    這麽一想,毘沙門拉住了跑到身前的駱媛媛,皺起了眉頭仔細檢查起來。“你真的去了妖怪聚集之地?”

    “你也聽到了那個謠言?”駱媛媛一聽她這話,就知道了她究竟為何而來,而忍不住的笑了起來,“我沒事。”

    但毘沙門的眉頭卻不肯鬆開,“這麽說,你真的去了?”

    西國是殺生丸的故鄉,駱媛媛不想毘沙門在他麵前提起西國的語氣,像是提起什麽汙穢不堪的地方,便連忙試圖結束這個話題,“說是妖怪聚集之地,可是有殺生丸在我身邊,根本就沒有什麽髒東西敢靠近我啊。”

    毘沙門這才想起來,跟前的犬族大妖,出身西國。

    她又仔細確定了一遍駱媛媛的身體狀況,才終於鬆緩了表情,“那麽,你也沒有新收什麽神使吧?”

    駱媛媛搖了搖頭,“就白一個我都怕照顧不好,哪裏敢再去收新的神使啊,被刺傷可是很痛的!”

    她說著想起了很久之前,曾經作為蠃蚌的神使的時候,那種刺傷感現在都仍然讓她有些心有餘悸的伸手捂住了後頸,而當時那種身上長眼珠的病態,也讓她覺得寒毛直豎。

    最終這位外冷內熱的女武神強硬的將一張請柬塞進了駱媛媛的手中,她板著臉嚴肅的說道,“這一次你一定要來,否則就算是綁,我也會來綁著你去。”

    駱媛媛知道這是毘沙門在幫助她,在眾神的聚會上,隻要露一麵證明自己沒有被汙染墮落,那些流言自然不攻自破,但她心裏卻有些糾結。

    並不是因為為難於惠比壽見麵,又或者是假清高什麽的,她對於參加宴會不感興趣更多的是懶得去交際,而現在要去也並沒有什麽心理障礙,隻是她覺得,那個暗處針對她的人,既然放出了這種像是逼著她前往聚會澄清的流言,如果真的是對她懷有惡意,這場聚會……大概並不會很順利。

    但這不過是她的直覺所發出的警告,仔細一想,駱媛媛的理智就能分析出無數不會出事的保障——聚會上畢竟會有那麽多的神祇在呢。

    這種敵在暗我在明,又摸不準對方的意圖情況,隻能被牽著鼻子走的感覺,讓她很不舒服,可是事到如今,也沒有其他更好的辦法了,駱媛媛隻好壓下心中的不安收下了請柬,朝著毘沙門笑了起來,輕輕的說道:“謝謝,我會去的。”

    而既然決定要參加聚會,那麽第一個要解決的問題就是禮服。

    凡間的工匠無論多麽的工藝精湛,也無法製造出能夠參加神祇聚會的禮服,駱媛媛成神的時日以凡人的概念來說並不算短,但對於神祇來說,卻還不算長。她根基淺薄,並沒有自己準備禮服的能力,毘沙門便全部攬了過去。

    這方麵,就連殺生丸也不能插手——他是可以準備好和神衣不相上下的華服,但那上麵絕對是滿滿的妖氣。

    毘沙門非常用心,為她準備的禮服居然是唐製的漢服,顯然充分考慮了她“貴妃後人”的身份。那廣袖翩翩的華服華麗繁複,風姿綺豔,裙擺迤邐委地,衣袂飄颻。待到宴會開始的那天,再將長發綰起,戴上冠步搖,綴上釵鈿珍珠,紅妝初成,豔光灼灼,幾乎讓人無法移開視線。

    那天一大早,毘沙門就將準備場地轉移到了麻倉宅邸——似乎是擔心駱媛媛第一次參加聚會感到緊張,她帶來了駱媛媛許久不見的兆麻。

    那個少年的能力似乎還是沒有任何長進,隻是看他的模樣,雖然有些沮喪,卻依然沒有放棄,他的性格也沒有什麽改變,看起來還是那麽羞澀內斂,一逗還是易炸毛。

    兆麻看起來對於殺生丸又好奇,又有些忌憚,總是忍不住的去偷看他,又很局促的看上幾眼,就馬上收回視線。

    那時候毘沙門正在為駱媛媛上妝,她揚著下巴仰著臉不能亂動,隻能轉著眼睛看著站在一旁神色拘謹的兆麻和一臉冷漠的殺生丸,忍不住的開玩笑道,“兆麻,你是暗戀我家殺生丸嗎?”

    眉清目秀的神器頓時漲紅了臉,“怎麽可能!!我,我隻是……”

    殺生丸淡淡的瞥了他一眼,他頓時就說不出話來了。

    毘沙門沒有轉頭去看神使之間的小問題,她隻又將她的臉抬起了幾分,語氣溫軟的說道:“別逗兆麻。”

    駱媛媛便笑了笑,伸手去抓站在身側的殺生丸的手。

    她拉著他,像是安撫,又像是歉疚——因為接下來的宴會上,或許還會有許多人——或者神,會向他投來這樣的視線。

    那些視線並不一定含有惡意,可能更多的隻是好奇,但有時候無疑也會令人感到不快。

    最後駱媛媛閉著眼睛讓毘沙門為她的妝容做出最後的修改和補充,在一片黑暗之中,她感覺到對方為她在眉心勾畫鈿的柔軟筆尖離開後,才試探著睜開了眼睛,就看見毘沙門眼睛眨也不眨的看著她。

    駱媛媛忍不住有些不確定的問道,“怎麽了?很奇怪嗎?”

    女武神便慢慢的直起腰來,柔和了眉眼,“沒什麽,我隻是在想,今天大概沒有神祇能夠對你視而不見了。”

    一切都準備妥當之後,毘沙門的神車也已經停在了麻倉家的院落中等候多時了,麻倉葉王站在回廊下目送她和殺生丸盛裝離開,臉帶微笑,看起來又大氣又端莊。之前駱媛媛跟他保證會盡快回來的時候,他很是氣定神閑的讓她不要在意。

    他似乎不想讓自己顯得離不開駱媛媛,而十分淡定的將雙手攏在袖子裏,跟她說他等會兒準備去除妖,言下之意就是“反正你也不願意跟我出去所以放心的走吧我也有事要忙不要覺得我會整天沒事幹就想著你靈視我用了這麽多年了也沒有屏蔽過現在也不會一用就死的”。

    他這樣的反應,反而讓駱媛媛覺得她總想著不能離他太遠,想要為他屏蔽住那些紛亂的聲音,會不會有些太過於自以為是,會不會有種覺得對方根本離不開自己的傲慢。

    這麽一想,她歪了歪頭,決定反省一下自己,“……那好吧~”

    但駱媛媛這麽一說,麻倉葉王就立刻笑容不變的補充了一句,“但也不要在外麵呆的太久。”

    這次的聚會地點選在出雲,雖然比不上上一次的盛大,卻也極為熱鬧。神祇常常舉辦聚會,大概是因為生命太過漫長單調,隻好自己給自己努力找點樂子。

    在凡人所無法觸及的空間裏,四麵八方都點起了燈籠,燃起不滅的靈火,仿佛蒼穹之下另一條星光熠熠的銀河,散發出暖色的光芒,在蒼茫夜色之中照耀一方。

    和入夜之後寂靜無聲的凡世相比,神祇的世界就熱鬧的多了,還沒有靠近主廳,一路上便已經是人聲鼎沸。

    靠外圍的都是些低級的神祇,因此當毘沙門的神車毫不停留的自他們上方徑直飛向核心主廳的時候,許多小神滿是憧憬的仰起頭來,注視著那輛華麗精致的神車帶著閃耀的神光,猶如絢麗的星辰劃過天空,發出敬畏的低語:“看,是毘沙門大人的神車呢!”

    大殿內的神祇們很快也察覺到了門外傳來的動靜,隻聽到不一會兒後,那紙門後的侍女便聲音清越的通報道:“七福神毘沙門天大人神駕已至。”

    與毘沙門交好的神祇紛紛笑了起來,正準備舉杯歡迎,卻聽那侍女聲音一頓之後,再次響了起,“緣結神媛姬大人……神駕已至。”

    正握著酒瓶的細口往麵前的酒杯斟酒的惠比壽突然一愣,猝不及防聽見那個名字的時候,他修長的手指下意識猛地一抖,指間酒杯中的的清酒頓時潑了一桌。(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