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1章下油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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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知道,我這就回屋去換身衣裳,你鬆開我。”我被清朝鬼抱著特別的不自然,哪怕他幫我擋風遮雪,也覺得渾身直起雞皮疙瘩。

    清朝鬼沒有跟我耍無賴,居然十分配合的說道:“本王站在你身前給你擋風,你跟著本王走便是了。換什麽衣裳?”

    啊?

    他居然要給我當人肉擋風牆,看著他鬆開我之後,擋在我身前的背影。我就好像重新認識了他一樣,他似乎根本就不是我認識的那個允禮。

    “顧星,還不快走?愣在原地,想變成**雪人嗎?”他回頭微冷的目光掃了我一眼,那張書生一樣溫潤的麵孔似乎多了一絲穩重認真之感。

    “哦!”我茫然應了一聲,卻發現自己忘了表示感謝,急忙說,“謝謝。”

    他走在我前麵,沒有嘚瑟的回頭,隻是很安靜的說道:“我真的很佩服你,昨天晚上,你為什麽就敢跳下去?”

    “見義勇為是人之常情,我以前還和持刀搶劫的歹徒搏鬥過呢。”我說的雄赳赳氣昂昂,其實嗓子眼發幹,已經非常的疲倦。

    不過,既然出來找易淩軒了,我就不會回頭。

    清朝鬼回答的語氣傲慢和清冷,“人之常情?昨天站在冰洞旁的,除了你之外,還有很多年輕力壯的男子。”

    當他說道這句話的時候,就見到河邊附近有火光閃動。

    一開始我還以為是看到了鬼火兒,細細一看原來是在病中眼花了。河邊是一個腦袋上纏了繃帶的中年男子,男子就穿了一件綠色的,帶著補丁的軍大衣。

    風雪也不小,卻是頂著風雪在燒紙。

    一邊燒紙,一邊還在抹著淚,“葛子君啊,你一路走好,是爹沒看好你。讓你一下熊到了閻王殿,下輩子投胎,你就上一戶好人家吧。”

    原來是葛子君他爹,這中年大叔就蹲在地上燒紙。

    微弱的火光照亮了他的麵龐,火光之上架著一個架子,用來遮擋風雪。燒火的銅盆前,還放著一碗米飯,一塊豬肉,還有一隻魚。

    每一碗上麵都壓了紅色的方形紙片,是我們這裏祭祀親人的一個慣例。

    此時,雖然恰好是晌午,可是烏雲遮日。

    陰冷的風吹來,是讓人後脊梁骨發涼那種冷。

    河麵很寬加上風雪很大,所以河麵上的能見度極低,將冰凍的河麵弄的像是巨大無比的冰原一般。

    我咳嗽了兩聲,心裏麵跟著葛子君他爹一起心酸。

    本來想上去打一聲招呼,再上那個冰麵尋找易淩軒的身影。就見我身前的清朝鬼抬頭仰望了一眼蒼穹,伸手攔在了我麵前,“先別過去,情況不對。”

    我不清楚情況有什麽不對,但是並沒有逆反清朝鬼的意思。

    “好像是正午十二點,每逢子午交替,都是一天之中陽氣最弱的時候。周圍怕是要出鬼祟之物,抓著本王身後的衣料。”清朝鬼從來就沒有這麽嚴陣以待鬼,他向來輕浮妄自尊大慣了,今日的表現讓人有點措手不及。

    不過,我還是聽了他的話。

    戴著棉手套的手,緊緊抓住了他身上薄薄的長衫,“正午不是日照最足,怎麽會是陽氣最弱的時候?”

    在風雪中,我聽不見他的聲音。

    他卻有辦法,讓自己的聲音清晰的出現在我耳邊,“這點常識都要本王普及嗎?午時是日頭的最高點沒錯,卻也是日頭下落的起始點,一切事物衰敗的起點。自然容有妖物作亂……”

    這一刻,老子還在大大咧咧的想著清朝鬼,他自己不就是最大的妖物嗎?

    可是冰麵上忽然就出現了詭異的一道有些臃腫的身影,那個聲音懵懵懂懂呆呆傻傻的樣子,它在風雪中呈現半透明的樣子。

    孤獨的在風中搖擺,卻好像在用力飄到葛子君他爸的身邊。

    當火光照在那個孤魂臉上的時候,我才一瞬間反應過來,那是葛子君的魂魄。他的魂魄並沒有去陰曹地府,而是默默的在他死時的地方遊蕩著。

    火盆裏的飛灰原本是隨著風雪飛舞的方向揚起,此刻就硬是朝著逆風的,那個半透明魂魄站立的地方飄去。

    剛好就是葛子君他爸蹲的位置,中年男人被煙飛灰嗆的直咳嗽。

    我算是明白了,為什麽燒紙的時候。

    有些人不管往哪兒站,不管是不是逆風,火盆裏的灰燼都朝那人身上飛。全都是因為那人陰氣重,身邊就跟著不幹淨的東西。

    這難道就是清朝鬼說的午時來的妖物嗎?

    就聽葛子君他爸用沙啞的嗓音,斷斷續續的說道:“要是你沒死該多好,隻要你能活著,爸爸做什麽都願意。”

    “爸爸,你說的是真嗎?”那個站在葛子君他爸身邊的鬼魂,忽然陰冷的啟唇。

    這時候,老子的心一寒。

    葛子君這個鬼魂是要謀害自己親爹啊,生前就丫沒做過好事,死後居然是找他爹索命還陽了。

    狗日真不是東西啊!

    我心裏暗罵了一聲,大聲喊道“叔叔,別上當,你千萬不能答應!”

    葛子君他爹顯然是被鬼迷惑住了,壓根就聽不見我的叫喊聲,茫然就看著那隻厲鬼,“你是子君嗎?子君回來了……子君啊!”

    最後一聲子君啊,簡直就是慘叫出聲的。

    說明為人父母,在兒女的生死麵前,是多麽的卑微。

    我想上去趕走這個索命的孤魂,身子卻牢牢的被清朝鬼狠狠的控製在懷中,他寬大的長衫抵擋著風雪,嚴肅的說道:“別招惹事端。”

    “可是……可是如果不管的話,葛大叔就會死,我不能……”我這話說了一半就戛然而止了,我是怕風大閃著舌頭。

    我有什麽能力救人?

    手邊就隻有一把殺厲鬼於飛灰湮滅的桃木劍,這劍威力太大。以前沒發現之前也就算了,眼下更是不能輕易用。

    在他的懷中,我使勁掙紮了幾下。

    清朝鬼的手指頭卻反而是托住了我的後腦勺,把我的抵抗全都當做不存在,“要去阻止也是本王去阻止,這件事本來因果都和你無關。隻要你插手了,所有的因果都會和你產生關聯,你消受不起的!”

    “你去?”我腦子一遲鈍,感覺他鬆開我。

    我平時是那麽討厭他對我摟摟抱抱,在關鍵的一刻,狠狠的抓住了他的手腕。

    而且是雙手一起抓住他的手腕,使出了吃奶的氣力求他,“你別去,老子後悔了,我不多管閑事了。我求你別去,我可以不管葛子君他爸的死活……”

    我是突然,意識到這件事牽連甚廣。

    作為一個普通的,對於陰間之事毫無涉獵的人,還是安分守己的好。

    多管閑事隻會招來殺身之禍,我願意為了清朝鬼的死活,昧著良心讓他不要插手。而我也會袖手旁觀,不再管這件事。

    “本王不是為了你,隻是今日突然想做一隻好鬼。”他回頭摸了一下我的下巴,指尖光滑的就好像流水打磨的玉石一樣。

    我臉上的表情凝固住了,眼中一絲眼淚花子也停留在眼眶裏不動了。

    傻呆呆的就看著清朝鬼飄逸俊朗的身姿,走到了葛子君他爸的麵前,指尖點了一下葛子君他爸的額頭,“你娘喊你回家吃飯。”

    “吃飯?可我要祭拜我兒子,子君太可憐了……他在下麵一定很孤單,我要多給他少點之前,讓他好在下麵用。”這個中年大叔本來就神經有點不太正常了,被清朝鬼這麽一迷惑,果然是左右迷茫。

    大叔緩緩的站起身子,清朝鬼推波助瀾的推了一下他的肩膀,“對啊,你媳婦光著大腿在炕上等你呢。吃完了飯,你就可以和媳婦在一起嘿嘿嘿了……”

    噗!

    清朝鬼這麽個自命不凡,溫文爾雅的清朝王爺,居然說出這麽粗俗的話。

    有意思!

    老子不禁對他生出了一絲敬佩之意,卻在他眼底看到些許的凝重,自己的心思也跟著沉了下來。

    葛子君他爸終於是被清朝鬼迷惑的不要不要的,眼中閃過了一絲欲求,“腿子,光腿子……”

    緩緩邁動機械而又僵硬的步伐,朝前走過去。

    “你說過……把你的命給我的,你不許走,快回來!”葛子君根本就已經不是那個曾經的屯中少年了,見到他爸離開。

    掙紮臉變得歇斯底裏,五官扭曲就跟怪獸一樣。

    它要不顧一切的衝撞上去,追上他的步伐,奈何清朝鬼冷峻的阻擋在麵前,“小鬼,弑父可不是一件好事,到了陰間是要下油鍋的。”

    葛子君的鬼魂好像沒什麽腦子,根本就不具備溝通的能力。

    見到清朝鬼放跑了自己用來替死的親爹,衝上去就是撕咬清朝鬼,被清朝鬼冷漠的掐住了脖子,“敢拂逆本王?你這是找死!”

    “我本可以活下去,都是你多管閑事!你自己找不到替死鬼,你就來害我也找不到。”葛子君的人性已經徹底被鬼性取代了,變得是六親不認,“我要活下去,我不要死,我不要死!我還年輕……”

    我也在這一刻,完全明白為什麽我腹中小逼崽子鬼化了,易淩軒會下那麽大的決心除掉他。

    其實,當時易淩軒比我要更加的重視這個孩子。

    但是這個孩子一旦變成了鬼,就很可能變得和此時的葛子君一樣。

    不管生前曾經是個什麽樣的人,死後就是自私陰毒,失去了最基本的人性。連自己的親人朋友,都能下毒手殺害。

    “閉嘴!”清朝鬼脾氣暴躁,哪兒能容得葛子君胡言亂語中的中傷,五根手指頭一收緊。

    好似隨時,都能把葛子君脆弱的腦袋摘下來。

    葛子君的脖子被掐成了筷子粗細,雖然是靈體,但裏麵的脊椎骨喉嚨管食道已經筋脈估計都捏到了一塊去。

    眼睛外凸,血液從清朝鬼的指縫中潺潺而下。

    它這下是半句話也說不出口,失去了叫罵的能力,無神的雙眼驚恐的看著清朝鬼。張大了嘴想要說話,卻已經發不出聲音。

    “允禮,要不……要不算了,我們先找淩軒的下落。”我看葛子君的鬼魂多半是不成了,再這樣下去非要灰飛煙滅不可。

    才出言勸清朝鬼,清朝鬼麵色沉冷,將一隻手豎在唇邊,“噓,再等等。”

    等等?

    等什麽?

    此時,就見到遠處的冰麵上遠遠走來一隊縱行隊伍。

    一開始並不看清楚這隻隊伍的具體的樣子,隨著隊伍的靠近,便看的一清二楚。

    是一群穿著白衣孝服的人結成的喪隊,領頭的那個手裏是一根很長的雞毛撣子,一邊還在撒著白色的紙錢。

    尾行而後的四人吹嗩,八人抬棺材。

    那棺材也恐怖,竟然是詭異的白臉棺材,棺材臉是一片的慘白。和我們平日裏所見的黑色棺材和大紅棺材,簡直就是兩碼事。

    民間可是很少見白臉棺材,除非是少年枉死,成了凶煞。

    我腦袋正發著燒,眯著眼睛迷迷瞪瞪的就見到隊伍周圍的紙錢被風吹的,和雪片幾乎是融合到了一起。

    怪了!

    真是邪了門了。

    怎麽冰麵上會有送喪隊出現,那白臉棺材看著人心直寒顫,隻看了一眼就叫人寒毛倒豎。但轉念想想,也許是葛子君或者其他什麽人的送喪隊,為了圖方便從對岸過來了。

    清朝鬼一直以來,都如同巍峨聳立的崇山峻嶺一般,冷傲的立在原地一動不動。他背對著我,我看不清他臉上的表情。

    但是我能感覺氣氛的凝重,他似乎在等這個送喪隊走到近前。

    等到那些人在往近些,我才猛然發現這些人,白色的衣服上還滴著水呢。

    可是天兒這麽冷,哪怕是流把鼻涕、撒泡尿都得凍成冰柱子了。

    偏生是這幾個人一路走來一路滴水,冰麵上滴著水漬還不會幹,也不會凝結成冰。甚至地上的紙錢,也被沾染了這些水,表麵的水漬也暈染開來。

    風吹衣風鼓,他們一身白色都要和整個雪景融為一體了。

    本來想仔細看看他們的臉,來確定他們是不是屯裏的熟人兒。

    可是風雪太大,他們帶著孝帽又寬又大,走路又是低著頭根本就看不清。

    走到近前,那嗩呐吹出來的聲音突然就在耳邊驟響,即吵鬧有顯得十分的悲愴。為首的那個手持雞毛撣子,細看之下,身上穿的並非那種連帽的麻衣孝服。

    腦袋上是白色的高帽子,方形的帽子頂。

    帽子上還用豎著寫了一行字在上麵:一見生財。

    身上是古代人穿的那種衣服,看著寬鬆,卻略微有些修身。腰間是一根白色,紋冥錢的腰帶,將細長的身子勾勒出基本的身形輪廓線。

    細腰,窄臀。

    身材倒是不錯,就不知道這麽個詭異打扮的家夥,到底長的是什麽樣。

    忽然,他陰測測的抬頭了,橫眉冷對掐著葛子君脖子的清朝鬼,“大膽!居然敢傷陰間所要人犯!”

    那人抬頭,我已然是一身冷汗。

    他……

    他竟然是沒有臉,在臉部的位置是白板一張,沒有任何的五官。慘白一片之下,就好打麻將的牌麵,讓人用鏟子給削平了一樣。

    一想前邊的冰洞,是陰司的路口。

    想來這幫子送喪隊,滿身**的就跟落湯雞似的,該不會是從冰洞下麵的河裏出來的吧?

    我全身不禁打了個寒戰,嘴裏咕噥道:“不會是……陰差吧……”

    這話說出口,算是惹下了大禍了。

    喪隊裏其餘低頭的那些東西,也都紛紛抬頭,一個個那臉上都沒有任何的五官。看著就讓人寒毛直豎,心跳都仿佛漏了半拍。

    就見到清朝鬼緩緩的鬆開了被他掐著脖子提起來的葛子君,語調難得的謙和,“你見到這鬼魂少了一根毫毛了?本王……隻是跟他開個玩笑罷了!”

    真是睜得眼睛說瞎話,葛子君的鬼魂已經被他掐的都脫形了,還說自己隻是跟人家開玩笑。

    “來人,帶人犯走。”那白衣人舉著雞毛撣子,重重的一揮舞。

    從棺材末尾立刻來了兩個沒有臉的,身穿白衣孝服的手下,上來要用紅繩將葛子君綁了丟進棺材裏。

    抬棺材的苦力,已然是把棺材放在地上,打開棺材蓋。

    即便是遇到連清朝鬼都客客氣氣的送喪隊,葛子君也是保留了強烈的求生**,想要奪路而逃,“我不……我不走!我不要死!”

    “閻君要你三更死,你還想活過五更天嗎?凡人,休要做無謂的反抗!”那拿雞毛撣子的白衣人雖然臉上看不出表情,氣勢卻好像是一名秉公執法的陰差。

    一腳踹翻葛子君的靈體,銀線滾邊的白靴踩在他胸口。

    手執加長版的雞毛撣子,拚命的砸他額頭,隻重複一句話,“跟不跟本官回去?跟不跟本官回去?跟不跟本官回去……”

    敢情陰差辦差都是暴力執法,也不用多說。

    隻要暴力脅迫了鬼魂同意,就必須跟著走,去陰司受審。

    葛子君生前就是個軟骨頭,活著的時候他爹一打他就求饒。死了雖然性情大變,可是被生生打了這麽幾下。

    額頭骨都凹陷進去,登時是頭破血流。

    沒兩下,就討擾:“無常老爺饒命,老爺饒命,我去,我去……”

    葛子君一討擾,旁邊等著的兩個白衣陰差,手執紅線上去就將它手腳捆了。直接就丟進棺材裏,合上棺材蓋子。

    我心頭還在想,葛子君可真是沒用的東西,這幾下就熬不過去了。

    沒想到那手持雞毛撣子的家夥,突然就將雞毛撣架在清朝鬼的肩膀上,好像隨時要把他抹脖子,“它的宿命本是殺親還魂,也就是殺了他爹,重新還陽就是他的宿命。叫你多管閑事破壞了因果,自己說怎辦?”

    我還是頭一回聽說,陰差讚同鬼魂以至親性命換自己的命。

    一開始我還想不通為什麽陰差辦事,會被清朝鬼看天的時候,說成妖物要出現。

    這哪兒是陰差啊,分明就是魑魅魍魎!

    “本王跟你們走一趟便是了,範無救,看在這麽多年交情。你能容本王做一件事嗎?”清朝鬼似乎和這個沒臉的雞毛撣子男還有幾分交情,知道他的來曆叫什麽範無救。

    不對……

    不對啊!

    範無救這個名字,怎麽就這麽的耳熟呢?

    我心頭一凜,範無救,謝必安!

    謝必安是民間傳說中的黑無常,範無救其實就是白無常。它手裏拿的哪兒是雞毛撣子啊,那就是一根專門勾魂奪魄的哭喪棒。

    “你說來聽聽。”範無救比清朝鬼還傲,如果有長鼻孔,那必定是鼻孔來看人。

    這黑白倆兄弟也真是絕配,一個說不了人話,另一個偏生不長人臉。

    清朝鬼回過身來,眯眼看了我一眼,似是咕噥一般低聲的說:“她發燒了,我想先送她回去。”

    “允禮,你……”別跟它走!

    我是用一種近乎哀求的目光看著他,我不知道清朝鬼和範無救走一遭是吉是凶。我隻知道這一次惹下大禍,是他少有的管了一次閑事。

    我不能看著清朝鬼,為了救我們屯子裏的葛大叔,被陰差叫去喝茶。

    我想留住他,他卻用食指堵住了我的唇,眼底帶著一絲冷冽,“顧星,你正在感冒發燒當中,難道不頭暈嗎?”

    頭暈?

    我是頭暈啊?

    可是,他一直幫我抵擋風雪,我頭暈的症狀並不嚴重。

    隻是這麽一想,便覺的頭疼欲裂。

    一時間還有好多事情沒有想清楚,意識卻猛然間消失了,整個人都沉入了一片虛無之中。我就像是一個傻子一樣,變得什麽都不知道了。

    猛的睜開眼睛,周圍一片的漆黑,但是我心裏知道我正睡在家裏的臥室裏。

    打開了燈,小豆豆正在桌上睡的踏實,時不時還會發出微弱的鼾聲。

    清朝鬼和易淩軒都不在,四下裏安靜無比,就好像之前遇到的一切都是一場清夢。我在迷迷糊糊之中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小腹隆起的月份很大了,這至少可以證明我和易淩軒相識的過程不是夢。

    隻是睡的糊裏糊塗的,才會夢境與現實分不清楚。

    腦子正在一陣混亂時候,門外走進來一個中年婦女,她一臉擔憂的摸了一下我的額頭,“顧星星我的小祖宗你終於醒了,還有難受的地兒嗎?”

    和她對視了一會兒,我腦筋才恍然間清楚過來,那個第一眼就讓我瞧著陌生的女人。是我親媽,還好我在腦抽之下沒問她是誰。

    否則,非被她用鞋底子拍死。

    媽的,老子這是怎麽了,連自己親媽都不認識了。

    “我沒事,就是嗓子有些幹。”我一開口,感覺自己的嗓子眼兒要冒煙了,幹的讓人感覺頭疼。

    我媽掀起巴掌,似乎想給我來那麽一下。

    病中反應遲鈍沒有躲,要是以前早就跑的沒影兒了。

    好在這一巴掌她終究是沒舍得打下來,輕輕的貼在我的側臉處,潑辣責怪的目光柔和下來,“你這個小逼崽子,膽子怎麽那麽大呢,懷著孕還敢往水裏跳。”

    “對不起,媽。”我跟我媽道歉。

    她用鼻子哼哼了兩聲,又是關切又是不屑的看著我,“在場那麽多老少爺們,如果真的要下水,哪兒輪得到你這個小逼崽子救人。”

    當時的情形就是千鈞一發,屯子裏是有不少水性好的人。

    可是水性好不代表可以在冰洞下麵的河道裏救人,哪怕是不考慮水流的流速,依舊要考慮到冰蓋下麵的未知性。

    水那麽冷,隨時都需要浮上水麵逃生。

    卻隻有冰洞的位置,可以上遊逃生,下去就是九死一生。

    我腹中有鬼胎,那鬼胎雖然以前頑劣的很,現在看起來好像是有點三腳貓的本事。我也是仗著有他幫我,才敢下去救人。

    可這話,是不好對我媽說的。

    “一時情急,沒過……腦子……”我說話已經十分艱難了,每說一個字,都好像有烙鐵在嗓子上麵滾動一樣。

    我媽見我這樣,憂心忡忡的給我換了蓋在額頭上的毛巾。

    又去廚房給我倒了一杯水,我接過水,幾乎是一飲而盡的。溫水喝下去之後,整個人渾渾噩噩的狀態,似乎猜得到些許的緩解。

    我媽輕輕的給了我後腦勺一瓢,“真他媽的山炮,這種事情不過腦子。你現在懷孕,敢不敢吃感冒藥?”

    敢不敢吃感冒藥?

    我從發現自己懷孕的那一刻開始,就沒想過自己不能輕易生病,因為孕婦吃藥似乎有太多的禁忌。

    對我而言,胎兒的健康在此刻忽然變得如此重要。

    手指頭撫摸了一下小腹,感受到規律的胎心的律動,整個人就好像被一種古怪的幸福感包圍著。

    我搖頭,“還是不要亂吃好了,憑我的抵抗力,應該能堅持過去。”

    我媽給我煮了了山藥稀飯,說是對感冒有一點點的治療作用,我吃完以後就下地走動了。本來是想幫我媽收拾屋子,洗洗碗之類的做些力所能及的事情。

    誰知道她平時凶巴巴的,到了我生病的時候,還是挺溺愛我的。

    家務呢硬是不讓我做,外麵正下雪,也不讓我從溫暖的家裏出去。屯子雖然並不富裕,但是幾乎家家都有供暖,哪怕沒有供暖。

    燒爐子燒炕的,也不會讓屋子裏太冷。

    無聊之下,我隻能坐著看電視,“我爸和我小叔叔呢?”

    “去葛家了幫忙了,哎,真是造孽啊。你還不知道吧,葛子君他爸也死了,一下子家裏沒了頂梁柱,葛家嫂子的命可真苦,大家都一起幫忙她。”我媽一邊在廚房幹活兒,一邊歎了口氣回答我的話,“否則,真怕她撐不下去。”

    媽個雞的,葛子君他爸也死了。

    清朝鬼不是……

    不是已經阻止了葛子君的鬼魂弑父,還讓他自行回家去了嗎?

    怎麽……

    怎麽還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聽著電視裏鬧哄哄的小品節目,我的心卻一下安靜下來。

    隨手就把聲音調成靜音了,我輕輕咳嗽了幾下,又問道:“是幫忙辦喪事嗎?難怪屯裏都沒人放鞭炮慶祝,也沒以前過年熱鬧了。”

    “是啊,大家都心疼葛家嫂子呢,不敢放炮叫她傷心。”我媽還挺同情葛子君他媽的,說完以後還吸了吸鼻子,“哎喲,都這個點兒,我怕得去她家幫忙了。我看你病也沒那麽重,鍋裏有一鍋老薑噶瘩湯,餓了自己盛。”

    我媽拎了盒飯,火燒屁股的就出去了。

    留我一個人在家裏,坐著看電視上的默劇,我整個人都呆頭呆腦的。想努力回想在昏迷之前發生的事情,可記憶就定格在,葛子君他爸燒紙的那個背影。

    在我昏迷了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

    本來可以找易淩軒,或者清朝鬼問問的。

    可是他們兩個都不在了,清朝鬼被叫去陰司喝茶了,他說易淩軒就在冰洞附近探查。不過,我們到了地方,也沒見到易淩軒。

    撞上範無救的時候,淩軒都沒出現。

    坐著看了一會兒電視,我靠著椅子睡著了,醒來卻不覺得冷。

    動了動身子,就感覺身上蓋了一層毯子,猛的睜開眼睛就見到身側有一道黑影閃過,“淩軒……淩軒,是你嗎?”

    有人給我蓋被子,下意識的就覺得是易淩軒。

    “是我,看你感冒著,又睡著了。怕你加重了病情,就給你蓋了被子。”那個聲音蒼老而又陰冷,說話的吐字不清晰,好像並不擅長普通話。

    抬眼看過去,那道黑影回頭了。

    緩緩地朝我走來,才察覺到是一個佝僂矮小的身影,那身影手裏還捧著個毛茸茸的小東西。

    小東西一見我,就親熱的爬到我肩頭,用腦袋蹭我的脖子。

    我撓了撓後腦勺,“是師父啊。”

    “易夫人,喊……喊老身什麽?”那白發蒼蒼,鬢邊在過年的時候特地插了朵紅色小花的鼠臉老太太,驚訝的看著我。

    以前我總覺得,她給我的不過是灰指甲。

    後來這個名喚黑乾坤的灰指甲,在無數個危難的關頭救過我,和我身邊人的性命。我才察覺到它的價值,並且真正感激灰四仙婆婆。

    我起身,朝她鞠躬,“師父。”

    “乖……乖,隻是我灰仙一門,一般都叫師尊。”它似乎很感動,說的有些熱淚盈眶,渾濁的眼睛微微有些發紅。

    “是,師尊。”我現在對於保家仙,那是半分不敬之意都沒有。

    老子第一次見它的時候少年輕狂,自然是天不怕地不怕。

    很多東西都不放在眼裏,眼下經曆了許多,反倒對一些值得尊敬的東西多了幾分的敬畏之心。

    看它消瘦樣子,心想著這兩天屯裏出事,它估計都沒吃多少供品。

    我上廚房給它下了一鍋餃子,看著鍋裏的白氣,“對了,你知道是誰送我回來的嗎?我記得我昏迷前,還在河邊呢。”

    “是十七王爺,哦……說錯了,是允禮。”它站在灶台上,幹枯如爪的手拍了拍自己的唇,有些慈祥的笑了,“十七王爺都是舊時的稱呼了,以前他脾性極好,隻是變成鬼以後有些乖張。大概也隻有夫人你,才能降住他。”

    “人變成鬼之後,性子真的會完全不同呢。”我蹙緊了眉頭,心頭若有所思,想的都是葛子君變成厲鬼要殺他爸的畫麵。

    那一幕,簡直顛覆了我的三觀。

    在鬼物的價值觀裏,似乎已經沒有倫理道道德。

    剩下的隻有貪婪和自私,但淩軒不會,他真的和其他任何鬼都有很大的不同。

    我發了一會呆,想到清朝鬼過去的一舉一動,搖了搖頭,“您真會開玩笑,我哪有本事降住他,他可不會聽我的話。要是聽我的話,也不會……去多管閑事了。”

    “老身可不開玩笑,從來也沒見過他這麽在乎一個人。”灰四仙婆婆眯了眯眼睛,眼睛在這時候反射出了一道綠色的光。

    那樣次頗為幽深神秘,它認真的看著我,“他送你回來之後,第一件事就是給你診脈。又把自己的精元給你,否則,你以為你的感冒會那麽容易好嗎?”

    的確!

    灰四仙婆婆說的太對了,那天上還在下雪,氣溫至少在零下二十度。

    那水冷的能讓一個壯漢在水裏頭背過氣去,我已經算是僥幸,還清醒的上岸。寒氣多少會到了體內一些,需要一點點逼出來。

    但是沒想到,他……

    他會把自己的精氣給我。

    眼看看到起鍋了,才連忙蹲下熄火,“對了,您……您知不知道允禮送我回來之後,上哪兒去了?”

    起身之後,便是將餃子裝碗。

    香噴噴的味道,弄得我也有些想吃飯。

    隻是心情沉重,讓人並沒有太多的胃口,也就是唾液腺本能的反應了。可是胃部卻是一股沉重的感覺,讓人什麽都不想吃。

    灰四仙婆婆看到裝盤的餃子,饞的口水都流成了小溪,兩隻指甲又髒又長的手相互搓揉著,“跟範無救走了,還被戴上了手銬腳鐐,不過奇怪。老十七本事很是不小,怎麽會甘願讓個破陰差給抓了。”

    “他本事很大嗎?”我瞪大了眼睛。

    耗子不是人類,吃東西永遠都學不會用筷子。

    哪怕這灰四仙婆婆修成家仙,變成了白老太太的樣子了。依舊是用自己的手爪子野蠻貪婪的伸進碗裏,狼吞虎咽的的吃著。

    動物吃東西的專注,根本就是人類所不能理解的。

    灰四仙婆婆的臉都要埋進了不鏽鋼飯盆裏,吃的整張臉都油光鋥亮的。特別像是電影西遊降魔篇裏,那個滿臉豬油的豬剛鬣。

    好容易它才抬起頭,嘴裏的東西還沒咽下去,說話的時候沒門牙的兩個豁口處還噴出餃子餡兒,“當然大,能滯留在陽間,不被陰差強行帶去投胎的。本事可都不小,說明閻羅殿裏的那位也忌他三分呢,才會放任他在陽間的。範無救……哼哼,範無救可不是他的對手!”

    “難道皇族貴胄死了之後,實力還能高鬼一等?”我沒想到清朝鬼竟然是那樣厲害的存在,顧彬湘那個掛著鼻涕的小跟班打不過他也就算了。

    怎的……

    怎的連閻君毒忌憚他?

    我看易淩軒奪他精魄的時候,就跟玩兒似的。

    “他是讓自己的手足兄弟賜了毒酒含恨而死的,身上積攢了好多怨氣,又學了邪門的功法提升修行。”灰四仙婆婆用舌頭把不鏽鋼的碗舔的是幹幹淨淨光可照人,才肯罷休,“那王府在落在淩軒大人手裏之前,哼,老十七可是娶了上百個女子采陰補陽,壯大自己的力量。”

    灰四仙婆婆因為是家仙,所以在其他人看來,盆裏的餃子卻都還在。

    其實本質上,那一盆的水餃隻剩下一個空殼了,要再吃也隻會味同咀蠟。

    我早就知道允禮娶了一百零八個女人,用於采陰補陽給自己提供修行,可是聽灰四仙婆婆這麽實實在在的講出來。

    整個人都是寒毛倒豎,因為在那個花園裏的陰魂實在太多了。

    甚至……

    還被稱作了死者之國!

    很奇怪的是,淩軒他從來都不過問那些陰魂,要不是顧彬湘將它們都斬殺了。那些孤魂野鬼,可能還會在府中繼續飄飄蕩蕩上千年。

    “這個我知道,鬼吸收人身上的精氣,能提高自己的實力。”我終於明白清朝鬼為什麽那麽厲害了,他害死的妹子實在太多了。

    灰四仙婆婆吃了一整盆的水餃,大概有五六十個。

    整個肚子都鼓起來了,比老子這個孕婦的還要圓,直接就坐在地上喘粗氣兒。它抬起頭看了我一眼,臉上是一副孺子可教的表情。

    到了第二天,我的病就徹底的好轉了,跟著我媽上葛子君家裏吊唁。

    因為死的突然至極,連口棺材都來不及做。

    屯裏人愛忌諱,覺得喪葬行業晦氣,更是連個棺材鋪都沒有。這一老一小全都放在地上的草席上,因為根據規矩死掉的人,是不能躺在陽間的床上的。

    所以哪怕是很親的親人,也隻能用破草席鋪了,放在冰涼的地上。

    大過年的,大雪封屯。

    公路上都被大雪覆蓋,人走在雪地裏,冷不防就會陷下去。雪地蓬鬆的緊,並不壓的十分結實,靈車開都開不進屯子裏。

    唯一的辦法就是等到春節後,請人來鏟雪,外麵的車才能進來。

    來吊唁的人也準備不了什麽花圈,壽衣之類的東西,並不是為了搞笑。葛子君的那個媽艱難到了極致,腦袋上插著的白花都是用衛生紙紮的。

    身上穿的孝服,是用小診所裏,白色的窗簾布現做的。

    以往並不是沒有出現過大過年死人這樣的事情,但是像這樣的意外,還是我自出生以來頭一遭。

    屍體前麵直接設靈堂,擺香案火盆蒲團之類的東西。

    我發誓我是這輩子第一次,在正常情況下見到死去這麽多天的屍身,那屍體早就肚子撐跟小墳包似的。

    臉上遮了一張方形的白色蓋臉紙,渾身上下僵硬異常。

    手指甲都是青紫色的,看著就跟中毒了一樣。

    可我媽說了,葛子君他爸是在河邊的積雪裏找到的,當時找不到他人。隻看見河邊的紙錢銅盆什麽的,銅盆都快被連著遮擋的架子,埋進雪裏麵去了。

    大家實在沒辦法了,才在銅盆附近挖了挖。

    最終,才把積雪下麵的葛子君他爸挖出來,那時候人早都已經咽氣已久了。村裏的醫生估計是悲傷過去暈過去了,大雪下下來把人埋了,活活的給凍死在河邊了。

    而且這倆人日常的衣服早就換了,也沒壽衣穿。身上都是穿著夏天的黑色t恤和褲衩,身上黑色的一塊一塊的屍斑,讓人頭皮發麻。

    估計是因為,他們倆沒有黑顏色的冬天穿的衣服,才選擇了這兩身夏天的短袖短褲。

    好在天氣特別的冷,也用不著冰棺。

    倆人的屍體雖然沒有腐爛,可是也在緩慢的氧化中,房間裏屍體的味道還是有的。隻不過被比較濃重的煙霧蓋住,所以隻是有一股淡淡的**的氣味。

    因為屋子裏比較小,來吊唁的人不是在地上撒一杯水酒送別,就是點一根煙送行。當麵見過屍身之後,葛子君的媽還禮,就必須得出去了。

    我進去的那一瞬間,完全能感覺到,那間房間的冷。

    不僅是因為房間裏沒有開暖氣,所以冷的就跟室外差不多。這間房間裏還有一種陰冷陰冷的感覺,隻見草席的旁邊,還蹲了個透明的身體。

    他茫然的看著,草席上的兩具屍體。

    看那身穿著打扮,簡直就跟葛子君他爸那天在河邊燒紙錢的穿戴一樣,腦袋上也有白色的繃帶。

    葛子君他媽還是有良心的,一個勁兒的朝我和我媽磕頭,“顧大嫂,真是……多謝你們顧星救他,是他沒那個命活下去。你們一家,都幫了我好多忙,否則我一個人真的是撐不下去。”

    “顧星就這脾氣,不救人就不是她了,這都是應該的。”我媽也懂得謙虛。

    我小叔叔在一旁,連忙製止葛子君他媽行禮,“嫂子,快別多禮了,你這是折煞我們家星星了。”

    他以前見過大世麵,這葛子君他爸死了以後,所有的一切都是他操持的。包括這場吊唁,聽說本來是要請顧彬湘做法事的。

    是顧彬湘他媽怕晦氣,堅決是不同意,他們一家人也都沒來。

    “多謝你了,有慶。”葛子君他媽對我小叔叔非常感激,但是似乎卻戳中了某個東西的痛處。

    那個蹲在草席旁邊的半透明的陰魂,猛然間就回頭看了我小叔叔一眼。

    眼睛裏充滿了妒忌的寒光,仿佛要將我小叔叔千刀萬剮一般。

    小叔叔沒有陰陽眼,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被惡鬼盯上了,非常友善的把葛子君他媽從地上扶起來,“嫂子跪了一天一夜沒合眼了,也該休息了。”

    以前看不出來,今兒我才發現,葛子君的媽可能是屬潘金蓮兒的。

    她身子一軟,也不知道是不是故意。

    直接栽倒在我小叔叔懷中,弄得我小叔叔滿臉尷尬,卻又不好直說。那個陰魂身上的妒火是徹底爆發了,牙關都咬緊了。

    臉上的五官扭曲,七竅中瞬間血崩,血湧如注。

    手指甲全都一次性變長,陰冷的朝我小叔叔飄過去,渾身都是那種詭異的黑氣縈繞著。讓這間房間裏的人,似乎同時都有了喘不過氣,渾身陷入冰冷的泥潭裏的症狀。

    看它那動作,似乎是想要掐死我小叔叔。

    我全身不寒而栗,已然是摸出了口袋裏的桃木劍,這個鬼東西明明就是葛子君他爸的鬼魂。我還以為他的魂魄是被白無常給帶走了,沒想到卻還滯留在陽間。

    不過所不同的是,他手腕上有根非常紮眼的綠繩子。

    就好像在醫院電梯裏,遇到的那個小女孩的亡魂一樣,她手上也紮著類似的綠繩子。仔細一看繩子的部位,竟然是一處好像被馬刺紮穿的傷口。

    正反麵都有傷口,血液已經凝固了。

    傷口以下的部位,更有青紫色的一圈,金屬硌出來的淤青。

    倒是……

    倒是像是電視上演過的古代某種用來控製囚犯的桎梏,也就是腳銬鎖鏈之類的。

    也不知道他手上怎麽會多出這麽一個……

    一個傷口和淤青。

    “小叔叔,我……我肚子疼,你快來扶我一下。”我一時情急之下,捂著肚子想對我小叔叔撒謊,一個箭步過去想先替我小叔叔擋那麽一下。

    可是那陰魂看似動作遲緩木訥,卻快如閃電趕在我前麵。

    用盡了全力掐住了他的脖頸,眼中怨氣衝天。

    將我小叔叔的脖子往死裏捏,那個樣子,就好像捏橡皮發聲玩具一樣的對他下了死手,心在這個時候難受的讓人想叫卻又叫不出來!

    有那麽一瞬間,我渾身都是涼的。

    因為我是真的覺得小叔叔死定了,可是結果卻出乎人的意料。

    就在葛子君他爸的手要擰斷小叔叔脖子的時候,在小叔叔衣領位置忽然就飛出了一個雕工精美的金屬牌子,一晃眼發出了一道白亮的光芒,直接把葛子君他爸的手給彈出去了。

    白光之中還帶著熔金粉一樣金色的光霧,葛子君他爸手都被光芒燒的不停的蒸發黑氣,整個人痛苦的蜷縮在地上。

    靈體都好像差點,要被這一下給徹底打散了。

    我從來沒有見到過,一個靈體受到極致的打擊居然是這樣的。

    靈體中不斷的有鮮血流出,滾滿了整個地板。雖然不見傷口,卻能見到靈體越來越幹癟,逐漸會因為失血過多變成幹屍了。

    更是如同雪花屏一樣,似乎正在無數的分子中要在這個世界上徹底消失了。

    偏生是我小叔叔自己半分反應也沒有,壓根就好像沒看見自己胸前發光,更沒有看到欲要置他於死地的葛子君的爸爸。

    他這幾天腳不沾地都在忙這個大叔的喪禮,要知道葛子君他爸要他命,非心寒不可。

    眼下,小叔叔摸了摸那金屬牌子奇怪的說道:“怪了,怎麽自己飛出來了。星星,你要是肚子疼,就趕緊回家休息,別在外麵吹風了。”

    他說著扶穩了“潘金蓮”兒,一臉的坦蕩,顯然是曾經見過大世麵的他。對待這種屯子裏的寡婦,他是根本不可能提起興趣了的。

    我怕葛子君他爸再出什麽幺蛾子,也沒急著走,順勢就說道:“就是想上廁所,來不及了!我得借一下這裏的廁所,方便一下。”

    在屯裏任何人家裏,我都沒客氣過。

    轉身自己就熟門熟路的去找廁所,垂在褲子兩邊的手卻輕輕的握成了拳頭。

    小叔叔胸口發光的的那東西我認識,是小叔叔用紅繩一直掛在胸前的佛牌。這東西聽說是在泰國佛寺開過光的,靈驗無比。

    反正,我從沒見過小叔叔摘下它。

    佛牌上刻著的是一個多手多腳,我並不認識的一個佛門尊者的模樣。這尊者臉上的表情在佛牌上也刻畫入微,是一副莊嚴而又肅穆的表情。

    還好有這張佛牌在,小叔叔算是撿回了一條性命,我在廁所裏順到撒了泡尿才出來。小叔叔正站在桌子旁抽煙,那弱不禁風的“潘金蓮”還上來柔柔弱弱的關心我,“怎麽樣啊星兒,肚子好點了嗎?”

    “沒啥事,估計是受涼了吧。”我看到這個女的一副弱柳扶風的樣子,就頭疼不已,這丫的給我小叔叔惹來了殺身之禍還不自知呢。

    丈夫屍骨未寒,當著屍身的麵,就開始勾引我小叔叔。

    不過,我還是理解她的心態。

    這女人隻有小學文憑,是被人販子賣到我們屯子裏的,雖然屯裏人都知道。卻也沒人去舉報,日子就這麽相安無事的過,她也沒逃跑過。

    如今死了丈夫和兒子,當然是無依無靠,按照我們那裏古板的思想。男人就是天,她也許隻是想找個像我小叔叔這樣的,可以依靠的主兒。

    女人見我臉色不好,特意殷勤提出了倒點白開水給我喝,一倒就是四份。除了我有份喝水之外,她自己,還有我媽,以及小叔叔都有。

    就見到她,兩頰緋紅,特意吹了吹杯子裏的水。

    才雙手把水杯遞到小叔叔麵前,溫柔的說道:“有慶,今天……今天差不多要結束了,剩下的我自己處理就好了。”

    她淒涼哀傷的樣子,連我媽看著,眼裏都閃過一絲心疼。

    “過兩天外麵的車子就能進來了,大哥也能盡快火化入土為安。”我小叔叔根本不吃以退為進的這一套,掐滅了煙火,丟進垃圾桶裏麵,“入土為安前,最忌諱就是斷了香火,我在這裏守著。嫂子你跟著顧星她媽回家,跟我們家住一晚上吧。”

    隨手就把佛牌塞進衣服裏,在香爐裏又上了三炷香。

    我媽說:“這個辦法好,大妹子,你在我家多住幾天好了。遺體都在這,也不能燒炕,冷死人了。你一個婦道人家,一個人在這裏怎生受得了?”

    屍體已經腐爛了,隻是因為天冷,才沒徹底發臭。

    假如說這個時候燒炕,我雖然不知道後果,但至少整間房間裏飄散著屍臭是不可避免了。

    “可……可也不能讓……讓有慶一個人在這裏,那樣欠你們家就更加還不清了。你們為我做的夠多了,我想留下來和有慶一起。”潘金蓮低頭裝可憐,雖然是憔悴之下有些楚楚動人。

    我從沒發現,葛子君的媽其實也是個生的極為好看的少婦。

    可對於這個小娘皮我真喜歡不起來,她的淒婉和楚楚動人,分分鍾都能要了我小叔叔的命。

    我都能感覺到,那個被佛牌彈到牆角的厲魄,身上頃刻間又放出煞氣。

    冷然抬頭,帶著妒意陰毒的眼角睨視著我的小叔叔,似乎恨不得在我小叔叔身上剜下來一塊肉來。

    我小叔叔蹙眉,“孤男寡女的,會影響嫂子在屯子裏的名聲吧。”

    “這有什麽,都新社會了,還那麽封建保守。”我媽神經跟我一樣大條,完全沒察覺出來“潘金蓮”兒對我小叔叔有意思。

    我說:“人言可畏啊,不如我留下一起好了。”

    “胡鬧,星兒,你正生病呢。這裏麵沒有熱炕暖氣的,你不想要命了嗎?”我小叔叔生氣的摸了一下我的額頭,臉色卻緩和了,若有所思的說道,“不過額頭好像沒那麽燙了,應該是退燒了。”

    “多穿點不就好了,我就在這裏陪陪你們唄。”我吐了吐舌頭,目光卻是警惕的看著牆根旁邊的那個男人。

    男人的靈體傷的很重,流到地上的血都幹透結痂了。

    它低著頭,一動不動,身形依舊是出於十分不穩定的,好像隨時會消失在這個空間的樣子。

    忽然之間,我就感覺到這個男人有些可憐。

    兒子出意外死了,自己更是死的不明不白,老婆當著自己遺體的麵就想勾三搭四的。隻是這些都是命,他原本可以活下去的。

    誰知道他,冒著風雪跑到河邊去祭拜。

    到了晚飯時間,在葛子君家隨便吃了點我媽帶的飯,我坐著玩手機。懷裏還揣著,我媽特意送來的電熱水袋。

    她看時間不早,先回去了。

    葛子君他媽一開始在廚房洗碗,然後就開始嚶嚶的發出哭泣的聲音,我放下手機走到廚房去看。

    小寡婦以淚洗麵,皮膚都被眼淚泡的透明了。

    我知道她是南方賣過來的姑娘,大概十四歲就嫁給了葛子君的爸爸,眼下估計還沒三十呢。

    心軟之下給她擦了擦眼淚,我低聲安慰了幾句:“大姨,你別哭了。”

    “星兒就是心善,我沒事。”那個女人用手臂上的袖子擦了擦眼淚,居然回過頭來對我笑了一下。

    我對她的厭惡之情突然沒那麽重了,但我知道她對我笑,全都是因為我是我小叔叔最疼愛的侄女。

    她顯然想給老子留下好感,可我心目中的嬸嬸可不是她這樣的。

    不過,最重要的還是得我小叔叔喜歡。

    我嘟了嘟嘴,“我不算心善,其實你完全可以跟我媽一起回我家休息的。”

    “那怎麽好意思呢。”小寡婦臉皮薄,說了兩句話就低下了頭。

    我看她未亡人的身份,卻是一副嬌羞的樣子,也不知怎麽了竟然直言不諱,“大姨,我感覺你喜歡我小叔叔。”

    “別……別胡說,他……他在外麵見過更大的世麵,是不可能喜歡我的。”她慌忙將洗好的碗筷,塞進櫥櫃裏。

    卻因為匆忙之下沒擦手,手裏一鬆把七八個碗都給賣了。

    我看到地上碎掉的碗碟和七零八落的筷子,也知道自己說的話太八婆了。可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是來不及收回了。

    我隻能蹲下來,快速的清理那些殘渣。

    清理幹淨了之後,鬆了一口氣,要站起身卻發現蹲得太久眼前事一片漆黑。這下是天旋地轉,而且肚子變大了之後,特娘起身還特別費勁兒。

    虧得身後有一隻孔武有力的臂膀,將我提溜住,否則非把我的尾巴骨給摔疼不可。

    “星星,怎麽了?”小叔叔的聲音傳入耳中。

    我蹙了一下眉頭,“沒事兒,沒事兒……就是蹲的太久了,我這老腰啊,緩緩就行了……”

    過了一會兒,視線就恢複正常了。

    隻是腰還有點酸,幹脆就靠在冰涼的炕上休息。

    從炕上的位置其實還能看到靈堂裏的一點動向,我本來是想監視那個女的,可是躺在柔軟的褥子上的時候。

    居然是敗給了睡意,一下就給睡著了。

    等到清醒過來的時候,周圍是一片漆黑,連靈堂裏麵蠟燭的光芒都看不見了。那時候,我真是心一下跌落穀底,拔涼拔涼的。

    我就怕我小叔叔出什麽事,卻聽小叔叔的聲音傳到了耳邊,“嫂子,既然大哥和子君已經不在了。你想過沒有,找到自己真正的家人。”

    小叔叔要給葛子君的媽,找失散多年的親人嗎?

    這麽說我小叔叔沒事。

    起來清醒了一下腦袋,才發現房間門原來關上了,小心翼翼的打開。

    老子站在門口特娘的嚇得冷汗都下來了,那潘金蓮居然從後麵摟住了我小叔叔的後腰,“有慶,你為什麽要幫我那麽多?都那麽多年過去了,如果我永遠都找不到我的親人,你……你能不能……”

    這不是當著葛子君他爸的麵,給他綠帽子戴嗎?

    完了!

    我小叔叔肯定又要被遷怒的!

    我看到牆角那個傷重黑影,出現在了這個女人身後。

    它悲憤到了極致,凹陷的雙眼赤紅如血。

    手爪幹枯的就跟稻草一樣,插進了這個女人的胸口,從我小叔叔的皮肉當中伸出來了。那隻爪子血淋淋的被血覆蓋,血液滴在上麵,頃刻就被吸收了。

    如同……

    如同海綿一樣的材質!

    佛牌失效了,沒有保護我的小叔叔。

    或者說這種具有神秘力量的法器,它隻能守護自己的主人一次,我就記得我媽手上以前是有一隻玉質的手鐲。

    後來她從家裏閣樓摔下去,人是連擦傷都沒有。

    倒是那隻祖傳的給顧家兒媳婦的手鐲摔斷了,雖然後來找人包銀上去,修好了斷掉的手鐲。

    不過,它的顏色顯然黯淡了許多,沒有從前往日的光可鑒人。

    “奸夫淫婦,我要你們下地獄!”那是來自靈魂深處的呐喊,那隻手爪子猛然這麽一抽出來。

    它已然變得豐滿壯碩,就跟生前經常練打沙袋的它原本的那條手臂是一般無二。

    五根粗短的手指裏握著一隻新鮮的心髒,心髒從後背上的血窟窿裏出來。

    目光邪惡猙獰的看著這顆心髒,“賤蹄子,你敢偷人,我要將你碎屍萬段!”

    隻要這隻厲鬼稍微一用力,這顆脆弱的心髒就會如同捏爆西紅柿一樣被捏爆。

    血水從它的指縫中流出,一滴一滴的落在地麵上。

    這一幕,看的人都要吐了。

    人的忍耐是有限度的,鬼的忍耐也是有限度的。

    那個女人被挖去了心髒,人其實還沒死,雙眼的瞳孔放大。捂著自己被刺了個對穿的胸口,不可思議的回過頭去。

    人之將死,似乎也能看到厲鬼凶魄。

    她驚恐的看著自己身後的那個男人,嘴角湧出血液,“鬼!救命啊……是鬼……”

    顯然,是看到了那個原本虛弱,卻因為仇恨而暴走的魂魄。

    “葛大哥?你……你怎麽會變成這樣了!你是不是誤會了什麽?”我小叔叔顯然也看見了恨毒了葛子君他爸的鬼魂,眼中閃過了一絲驚駭莫名的表情。

    “你……是你!你怎麽有臉殺我,我是你買來的,我在你家從沒抬起頭做過人!”潘金蓮命懸一線,卻偏偏變得歇斯底裏。

    她似乎根本就不畏懼死亡,跟葛子君的爸爸亡魂爭鋒相對。

    “你是我的,我為了你花了錢的。你偷了人,還不知悔改,我殺了你……”葛子君他爸依舊是盯著那張幹屍一樣的臉,眼珠子就在眼睛裏瞪得都要炸開來了。

    我心想,這回葛子君的媽媽多半怕是活不了了。

    激怒這惡鬼的下場,那就是被捏爆心髒,最後也成為枉死的冤魂。

    雖然我不喜歡她勾搭我小叔叔,可是人命關天,我豈能坐視不理。手中的桃木劍已然是猛然朝他刺過去,用不了幾秒鍾就能結果了它。

    可是忽然穿堂一陣陰風襲來,就好像有一股濕冷的東西從身體裏傳過去。

    身體裏的髒器都好像,被突入的寒氣凍結成冰。

    當我有了反應定睛一看的時候,才注意到身前已經站了個寬袂大袖的背影。那背影的主人戴著白色的高帽子,加長版的白色雞毛撣子架在葛子君他爸的肩膀上。

    它動彈不得,直愣愣的看著自己手中跳動的心髒。

    那是一副和不能,立時就將它捏爆的表情,可是它卻被穿著白衣的白無常控製住了。白無常來的十分突兀,背對我的時候,我都能感覺到它身上的陰氣如刀。

    陰冷的氣流有千千萬萬股,全都往四麵八方席卷而去。

    臉蛋就跟被好多刀片割傷了一樣的疼,這他媽才是牛皮哄哄的鬼,身上的陰氣都會刺破活人肌膚上的陽氣。

    讓人感覺到疼!

    它語氣陰鷙高傲,“千年了,本官手裏還沒有犯人走丟呢。想跑?癡人說夢!還差點要多添一個冤魂,閻君怪罪下來可如何是好?”

    說著,就冷蔑的抓住葛子君把手中的心髒。

    那滑膩的心髒,就被白無常用灰白的手指頭抓著,抬腳就將葛子君他爸踹出去了。然後蹲下瘦長的身子,將心髒按回了那小寡婦帶著血洞的胸腔。

    它一邊做,一邊還喃喃自語,“希望別死吧,要是死了,我就活揭了你的皮。”

    這話沒有指名道姓,卻能讓人心髒猛然是咯噔了一下,差點就停止跳動了。

    好在它白板一樣臉轉向了葛子君的爸爸,原來是對葛子君他爸的鬼魂說的。隻見白無常的身子化成了一抹白影,風一般的到了葛子君他爸的麵前。

    手腕一抖,就從衣袖裏抖出了一隻黑鐵做的手銬。

    我就這麽傻呆呆的看著白無常在我麵前用鐵鎖鎖住陰魂,那鎖上還有一個插入手腕的鋼條。

    鋼條插入葛子君他爸手腕上那個傷口之後,另一頭用特殊的螺母固定。

    眼下就一目了然了,難怪葛子君他爸手上有那樣一道傷口,果然是被手銬上的刑具刺穿的。

    我本以為這就結束了,誰知道白無常又說:“跑啊,我讓你跑,上十三陰釘給你嚐嚐味道,看你還怎麽跑。”

    十三陰釘是什麽,我聽著不明白。

    可看它操作是特娘的最直觀血腥的,我是出名的熊,可是這一回也禁不住用手捂住了唇。那白無常找了十三根依次變大的鋼條。

    硬是插過葛子君他爸的手臂,將鋼條用螺母固定在手銬的鐵鏈子上。

    白無常自己抓著鐵鏈的一頭驅趕犯人,回過頭之際,明明沒有眼睛。卻似乎是不經意看到了我手中的桃木劍,身形微微一抖,愣了半天,“閻君信物!”

    “對,這是閻君信物。”我感覺老子慫了,上下牙齒都在打架。

    它卻對著我九十度鞠躬,“下官參見閻君。”

    這般不卑不亢,倒是比起那個對著我磕頭的黑無常,要有骨氣的多了。

    “我不是閻君,我……我隻是有這個信物……”我看著它的高帽子,心底就有些發寒,額頭上早就被它身上的陰氣衝撞的都是汗。

    手指頭虛抓了幾下,才成了拳頭。

    它直起身子,“我知道,見陰棺賜福桃木劍如見閻君。我是拜見閻君信物,並非拜見你,你……我知道!易夫人麽,陰間很多人都知道你的名頭。”

    這般的不屑,讓老子心頭有些不爽。

    但老子不說話,白無常明顯和黑無常不同,老子犯不著招惹它。

    至於我這個易夫人在陰間有多大名頭,根本就跟老子半毛錢關係也沒有。要和他們打交道,至少要等七八十年後老子死了再說。

    它見我抿唇不語,冷傲的轉頭。

    黑色的發絲從我的眼前掠過,轉向了我捂著胸口的小叔叔,小叔叔被這一抓是奄奄一息。好在葛子君他爸是先對那個女人下手的,所以沒有傷及我小叔叔的要害。

    隻是他在痛苦難當之下,低著頭嘴裏依舊湧出少許血液。

    白無常蹲下的那一刻,我就感覺到一絲不安,就見它瘦骨嶙峋的手拂過了我小叔叔的眼前。

    隻可惜我小叔叔一點反應都沒有,他還喘息的說道:“星兒,去……去叫人來,送我們掛急診。”

    “被穿胸而過還這麽淡定,看來不是頭一回見鬼了。”白無常忽然就扼住了我小叔叔的下巴,將他的頭強行抬起來。

    他的眼睛裏是一片的空洞,眼底深處是極致的恐慌和害怕。

    白無常冷笑,“房間裏陰氣這麽大,你肯定是看見我了,活人沒有陰陽眼。卻在特定的情況下,能看到陰差,你應該知道,看到陰差的下場。”

    看到陰差是什麽下場?

    我不寒而栗,看到它的臉上突然浮現除了五官,那五官陰柔俊美。唇形更是薄如蟬翼,右眼之下有一顆十分嬌嫵的淚痣。

    “我絕對不會說出去的,我會一輩子爛在肚子裏的。”我小叔叔跟我一樣都是十分愛惜生命的人,他第一時間對範無救保證。

    希望範無救,能夠饒過他。

    白無常的唇冷漠的貼上了我小叔叔的唇,“隻有死人,才不會把真相說出去,凡事看到陰差拘魂的都得跟著本官走。”

    我小叔叔被白無常親了,他身子猛的一掙紮。

    卻又如同被點穴了一樣僵硬在原地,眼底是那種極致的恐懼,卻大喊出聲:“顧星星快走,永遠別回來這間房子。見到陰差的人,必須死,別讓它傷你……”

    一時間在河邊第一次見到白無常的詭異畫麵湧入到腦海中,我在電光火石之間就明了了。

    葛子君他爸根本就不是被酷寒的天氣凍死的,他剛從水下死裏逃生。算是死過一回了,按照正常人的思維方式,應該會更加珍視生命。

    所以,他有起碼的理智求生。

    是因為看見了白無常,所以……

    才會死的!

    我倒抽了一口涼氣,桃木劍刺入白無常的後腰。

    因為害怕整隻手臂酸軟僵硬,腦袋裏更是嗡嗡作響,連說話都不連貫了:“範無救,把我小叔叔放了。”

    它的身子一僵,顯然是在猝不及防之下,才會被我這個活人傷到。

    眼下,它還沒下殺手,“憑什麽?本官沒收你的魂,已然是看在淩軒大人的麵子上了!”

    “我以……以閻君的名義,命令你把他放了。否則,我不清楚我下一個捅你的位置是哪裏……”我咽了口唾沫,感覺自己都要不能呼吸了。

    從範無救的傷口處,緩緩的上升起黑色的灰燼。

    它傷口沒有著火,卻如同有著無形的至陽火焰一樣,在一點點如同紙張燒著一樣火光在往上蔓延。

    它的頭一百八十度大轉彎,脖子凝成了麻花狀,麵向了我。

    轉過來的時候明明還能見到立體的五官,可隨著時間的推移,臉上的五官又都消失了……

    隻剩下一張可怕的白板一樣的麵龐,麵對著我。

    一瞬間它身上的氣流如同百米之上落下的瀑布一樣,從四麵八方席卷而來。那是陰冷徹骨到了極點的寒風,每一道風都能清晰的感覺到它從人的身上刺過去。

    眼睛被風吹的真不開,眼淚也飆下。

    身子就好像沒有任何重量的風箏一樣,被風吹的都好像要飄起來了一樣!

    它被激怒了!

    今天,我和我小叔叔大概要命喪於此了。

    風吹了一會兒,忽然就消失了。

    周圍一片安靜,我還閉著眼睛發呆,就聽小叔叔悶哼一聲的聲音響起。然後,就“咚”一聲重物倒地的聲音。

    我隨即一睜眼,窗外破曉,微弱的天光照在大地上。

    風吹拂著窗簾,香爐裏的香火斷了,蠟燭也都熄滅幹淨了。

    我小叔叔已經流血過多,休克之後暈倒在地上,因為我剛才沒有及時睜開眼睛扶他。導致他後腦勺著地,硬是磕出一個大包來。

    小寡婦背上有個大洞,從受傷的窟窿裏看進去。

    腔子裏的內髒都有些若隱若現,看上去失血過多,生死不知。

    但卻看不到白無常範無救的蹤影,它好像是離開了,剛想鬆一口氣打電話讓屯子裏其他人過來幫忙。

    忽然,空氣中便傳來了一聲緩慢而又邪冷的聲音,“易夫人,下官記住你了,希望夫人能一路這般好運。這樣,才不會遇到我們兄弟倆……”

    媽了個巴子的,是……

    是白無常森冷嘶啞的聲音,它這話算是威脅我吧?

    意思是最好讓我下次別遇到它和黑無常,不然到時候就把我的魂帶走。陰差果然權勢滔天,壓根就惹不得。

    眼下,小叔叔和小寡婦命在旦夕。

    我硬著頭皮,頂著額頭上的虛汗,將桃木劍揣兜裏。用手機打了個電話給屯裏的幹部,讓他叫人過來幫忙,至於我家裏。

    說實話,我實在不敢報這個信。

    我爸可是小叔叔的親兄弟,他看到小叔叔這個樣子,還不得活活背過氣去。要不了十幾分鍾,屯子裏的人就都趕到了。

    在他們趕來之前,我已經分別用黑乾坤給小叔叔和小寡婦診脈。

    雖然他們都傷得很重,但是兩人都有呼吸跟心跳。尤其是葛子君他媽,明明傷的那樣嚴重,卻硬是挺是含著一口氣,介於生死的邊緣。

    想來應該是白無常怕誤傷了活人性命,才會刻意留住這個女人的命。

    否則換了任何一個人,早就該翹辮子了。

    屯子裏的人趕到,在外麵敲了一會兒門,我就這樣身上帶著他們噴濺出來的血去開門。把外頭的人都嚇了一跳,又看到屋子裏的慘況,接二連三的麵色慘白。

    倆人都這樣了,誰也沒敢挪去屯子裏的衛生院。

    直接抬到了屋裏的床上,喊人過來急救,村裏的老大夫和他老伴兒大概一輩子沒接待過那麽恐怖的病人。

    站在床前都啥了,最終沒辦法隻能硬著頭皮治。

    還叫來了屯子裏幾個返鄉的外科醫生跟護士,也一塊過來幫忙。

    反正我站在外邊的靈堂,就是看他們不停的端出紅色的血,弄得我都是一陣頭暈惡心。屯裏的幹部到處托人找關係想救倆人,一上午就看他不斷的引見人進來幫忙。

    別說屯子裏能幫得上手的,還是有幾個。

    等到了大中午,幹部才緩了一口氣,抽空問我情況,“到底咋回事,咋受這麽嚴重的傷捏?”

    其實大家都嚇得昏頭了,到目前為止,還沒人來問過我。

    我站在這裏,其實就是等著人來問我。

    如果是主動去解釋,我都不知道該如何開口了。

    眼下他問我,說辭我早都想好了,裝作一臉茫然害怕的樣子,“也不知道咋回事,我在裏屋的炕上睡覺,出來就……就見我叔叔躺下了。”

    “難道是有人入室搶劫?可是看傷口,應該是仇殺才對,葛家大嫂一個婦道人家不太可能有仇家。會不會是你小叔叔惹來的對頭,你清楚他最近惹了誰嗎?”屯子裏的幹部手摸著下巴,若有所思。

    這時候,就聽一個中年婦女的聲音傳入耳畔,“有慶脾性憨實,也不大可能有仇人吧?會不會是……是葛子君他爸的鬼魂還在附近,剛好就把這倆人傷了說不定。我倒覺得這倆人似乎有私情,你們看看她平日裏看有慶的那個眼神,那叫一個勾人……”

    臥槽!

    猜的這麽準,我都嚇出汗來了。

    連忙望過去,居然是我們宿舍樓的宿管阿姨,我媽宋春華女士的小姐妹。她曾經還幫我一起整過楊琳,現在想想當時的做法是多麽的幼稚。

    宿管阿姨的話音才剛落下,臥室裏的小寡婦就十分應景兒的尖叫出聲:“鬼……有鬼!姓葛的,我早就不想跟你過了,你憑什麽殺我……”

    隨之而來的,就是她歇斯底裏的叫罵聲。

    屋裏屋外的可都是人,有些是來幫忙的,有些卻是來看熱鬧的。反正什麽心態的人都有,這個世界上的人本來就是人情冷暖,好壞都有。

    大家議論紛紛,就連幹部臉上也反映出了驚詫之情。

    這事兒我本來是不知道要怎麽解釋經過的,可是有了我媽這個小姐妹的推測,屯裏的人包括幹部都沒再問我這個問題。

    小叔叔傷的還行,我媽聽到消息之後,就過來把我們接回家。

    我媽得到消息的時候,小叔叔身上的傷口已經得到包紮了,隻是穿著胸口靠近肩膀位置的傷口多半是要手術的。

    回家之後,一開始是我家裏人輪流的照顧小叔叔,侍奉在榻前。

    在這一兩天當中,並沒有清朝鬼或者易淩軒的任何消息,反倒是傳來了小寡婦在葛家傷口感染的噩耗。

    屯子裏醫療水平本來就弱,還傷成這樣。

    就是放在大醫院裏,也不一定能救活。

    本來我小叔叔看起來普普通通的一個人,偏生是打了一個電話就派直升機把他倆都接出去治療。

    要不了兩三天,屯子裏的風言風語就更加的厲害了。

    大家都在傳我小叔叔喜歡上了葛家的小寡婦的美貌,葛家小媳婦更是愛上我小叔叔家財萬貫,否則也不會為了救人花大價錢請來直升機。

    反正,屯裏人淳樸了大半輩子,全托我小叔叔洪福第一次見著直升機。

    那天晚上,正是倆人在靈堂裏偷情,最後激怒了亡魂把他倆差點幹死。說的好像有些嚼舌頭根子,不過和事實倒是……

    倒是挺像的。

    這天晚上,我又來到屯子附近的河邊查看。

    我盯著地上被月影拉長的自己的影子,本來還在低頭沉思著易淩軒和清朝鬼的去向。清朝鬼是最讓人擔心的,他是被陰司無常請去喝茶,也不知道放沒放出來。

    更不清楚,會不會遭受什麽酷刑。

    易淩軒是探查結界之後,突然消失的。

    我也曾經在冰洞附近看過,那裏實在太滑了,一不小心就會掉下去。

    幾次尋找,都沒有找到半點蛛絲馬跡,我本來也想下潛下去再看看。可是眼下低頭看著冰洞裏流動的河水,我非常清楚這個冰洞的危險。

    下麵是陰司,在這個洞口晃悠,就有可能會遇到無常鬼索命。

    我還沒腦子壞到,跳下去自找麻煩,今天是我對自己說的最後一次過來探查。對著附近低聲喊了幾聲,易淩軒的名字。

    “阿軒,阿軒,你聽到了嗎?老子出來找你了,你到底特娘的上哪兒去了……快……快出來吧……”

    四野空曠,月朗星稀。

    對易淩軒的低喊,似乎沉入了夜晚的寂靜當中。

    忽然冰麵上竄過一隻紅褐色的狐狸,它根本就不像是小說裏的渾身白毛的大狐狸。看樣子和動作,還有點像是一條大狗狗。

    別看是頭狐狸,可一點都不瘦,精壯之中孔武有力。

    毛茸茸的經過,如同一個毛球滾過。

    紅毛之中還夾雜著些許的老白毛,白毛又粗又難看,就跟老年人頭上長出的黑白相間的花白的頭發。

    操!

    似乎是頭老狐狸!

    它嘴中叼了一隻血淋淋的魚,經過的時候,還回頭看了我一眼。

    眼睛裏冒出了一絲綠油油的光芒,看的人是生生的唬了一跳,那種眼神詭異而又邪惡。飄忽不定之中,帶著狡猾的陰毒。

    這狐狸看著好生的眼熟啊,就好像在哪裏見過。

    我退後了小半步,總覺得有股詭異的氣流正在逼近,當即是轉過身去撒丫子跑路。

    特娘的這種感覺老子簡直是刻骨銘心,這是被狐仙上身的前兆。

    這隻破狐狸根本就小時候上過老子身的那一頭,上次被上身,老子差點死翹翹了。眼下不逃跑,才是腦子有病呢。

    偏生是在關鍵的時刻不中用,沒跑了幾步,腳下打滑摔了個半死。

    好在我為不傷到肚子裏的兩隻小崽子,我特意翻了個身著地,屁股墩兒痛的都要炸了。疼痛襲來,整個人腦子都是一片空白。

    沒兩下,就感覺到有什麽輕盈躍動的東西,跳到了背上。

    那東西當跳上來,我後心就是一涼,那股它跳上來的重量消失了。而且這股重量似乎直接壓在心房上,我清楚狐狸這是戳進老子的心窩窩裏附身了!

    意識還是非常清醒的,心裏頭已經開始嗚呼哀哉了。

    我顧大王英明一世,眼下居然摔在冰麵上,讓一頭圓毛出聲料理了。

    身子不受控製的站起來,眼睜睜的看著自己越來越往前,越來越靠近那個下達陰司衙內的冰洞。

    我心說:“狐仙爺爺,你別亂來。”

    它附身在我的身上,應該能聽見我的心聲。

    “姓顧的,終於他媽的讓老子逮著你了,你媽當年對本座的那一頓慘罵。差點要了老子的一身修為,你以為今天還能逃得過嗎?”

    狐狸癲狂的報複的聲音,傳進了我的腦海內。

    它是來報複的,前腳剛好就埋進了冰洞中,全身都好像上了傀儡線一樣。不管腦子裏下達什麽命令,都沒法動。

    我怒不可遏,“臭狐狸,你特娘的不得好死,老子做鬼了再報複你。”

    我的臉落在了月光下的水麵上,那是一張滿臉毛茸茸的麵龐,五官也變得跟狐狸似的。那根本就是一隻怪物,誰知道湖麵突然起了一絲漣漪。

    有幾聲嬰兒的哭聲,好像從十分遙遠的地方傳來。

    讓人心涼無比,那哭聲像極了鬼嬰的哭聲,哭聲中還有一股陰氣森森的感覺。眼下一隻腳踏入棺材裏了,我也不知道哪兒來的勇氣觀察四下裏。

    四下裏黑暗一片,能見度很低。

    沒見到什麽死孩子之類的經過,想想也許是野貓發情了,才會有這樣的叫聲吧。

    就見到冰洞的水裏忽然就伸出了一隻白色的動物的腳前肢,小小的軟軟的肉墊子,稍微托了一下我的鞋底。

    那一下,看似蜻蜓點水般的輕盈。

    我卻好像被一道無形之間的力量,一下就被推上岸邊。方才疼的快要碎掉的屁股腚又摔在了地上,可是這一回卻好像摔在棉花上一樣。

    沒有太大的後挫力,而且屁股下麵墊的棉花軟軟的,毛茸茸的。

    似乎是坐在一個,柔軟的狐狸皮沙發上。

    一轉身,雙目撞上了一張扁平的狐狸的臉。

    原來是那隻附身在我身上的狐狸從我的身體裏出來了,還被我這樣分量的身體壓住了,在我身下壓的是奄奄一息。

    蒼老的眼神裏,可憐巴巴的看著我,已然不見方才的怨毒和淩厲。

    看來是剛才那隻白色的腳掌從冰洞的水裏推了我一下,才把附身在我身上的這狗逼玩意打出來。不過,我還不清楚,剛才到底是什麽玩意救了我。

    老子根本就不是一個會對敵人心軟的人,看到它這副樣子,更特娘的來氣。

    以為裝可憐老子就會放過它?

    回過頭來就對它的腦袋狠狠的打了一下,不解恨的說道:“媽了嘎巴子,讓你附身本大王啊。你不是很想讓本大王死嗎?老子今兒活剝了你的皮,剁了你的肉,當下酒菜吃!”

    說著,又賞了它倆耳刮子,掌心還惡毒的夾著兩塊硬幣。

    這成了家仙的狐狸,老子用手打它,它哪兒知道痛啊。這次夾了硬幣在手裏,怎麽也要打的它親娘都不忍是它,看它以後還敢來招我不。

    它被我打了個半死,嘴裏溢出一絲血。

    目光卻愈發的惡毒了,竟然是口吐人言,“九尾,你背棄同族,和活人苟且在一起……早晚有一天,會遭報應的!”

    狐狸這種小畜生一樣的存在,也知道報應?

    我微微一愣,一時間聽不懂什麽九尾,細想一下九尾難道說的是九尾狐狸?

    可周圍哪兒有什麽九尾狐狸啊,那水麵上伸出來的毛茸茸的前肢早就縮回去了。看那隻前肢根本判斷不出是什麽動物,可是我的腦袋裏唯一能浮現的。

    就是那個穿著魚皮緊身衣的,九條狐狸尾巴的男人。

    意思是說九尾狐狸住在這水裏頭?

    狐狸會潛水?

    媽的,開什麽玩笑呢!

    我以為自己出現了什麽幻覺,驀地,那幾聲貌似很遙遠,十分飄渺的嬰兒的哭聲更加的嚴重了。

    在很短的時間之內,我就在遠處看到了一個不到半歲大的嬰孩,那嬰孩是從遠處堆滿了積雪的老林子裏出現的。

    統共不過十來斤的樣子,生的是珠圓玉潤的,隻是肌膚在下雪天裏凍的通紅。

    他不是自己跑來的,是被一隻白色的雪狐掉在嘴裏,在緩緩下落的雪花中奔跑而來。身上被牙齒叼著的位置,早就特娘的血肉模糊。

    小臉凍紫了,小手無力的來回彎曲著,哭聲是刺耳大聲。

    還……

    還真有個孩子。

    那雪狐可比這老態龍鍾的紅狐狸身子敏捷矯健的多,飛身而起的樣子,就跟雪中的飛箭一樣的迅捷。

    可眨眼間,一道靈符落在它後背上。

    身子立刻就放緩了,隻見靈符飛來的地方,追來了一個身穿睡衣的少年。這少年也是頗為的勇敢,穿著毛茸茸的珊瑚絨睡衣就出來了。

    那睡衣還是藍胖子哆啦a夢的睡衣,隻是他身材高挑。

    這樣在雪地裏看著,就跟個精神病沒什麽兩樣。

    那少年手中有一隻自製的彈弓,彈弓上有用黃紙符籙包裹的石塊。別看少年穿的笨重,實則出手淩厲迅速,石塊一塊一塊的就砸在白色雪狐的身上。

    那狐狸的毛兒是潔白無瑕的,被帶著符籙的石塊一砸,就砸出了血。毛毛上也染上了鮮血,看著煞是可憐。

    可我一下就明白了,那狐狸怕跟灰四仙婆婆一樣,都是靈體家仙了。

    否則根本不會被符籙,傷的這樣的重。

    此時,潛意識裏,我已經清楚。

    老子怕是被這個九尾雪狐家仙,救了兩次命。

    一次就是在這湖底冰洞裏,我差點別葛子君的亡魂宰了。另一次就是在冰洞之上差點被老畜生附體,跳到冰洞裏自尋死路。

    隨著少年穿著毛拖鞋跑步的身影越來越近,我脫口而出,“顧彬湘,你怎麽在這裏?大冷天的,你出來夜跑嗎?”

    “快,快攔住那隻狐狸。”顧彬湘從遠處氣喘籲籲的跑來,嘴裏哈著白氣。

    肩頭背著一把銅錢劍,一根這赭石色的皮帶,勒在胸前。

    將這把劍,固定在他的背上。

    那銅錢劍好生了得,在我這個位置便能感到它上邊陽氣通過劍上的紅繩,來回的流通於整個銅錢劍的劍身。

    這狐狸嘴裏叼著個小孩,什麽都沒穿。

    身上是一點陰煞之氣都沒有,還挺怕冷的,明顯是從哪家偷來的孩子的靈體。

    要是靈體離開孩子的肉身太久了的話,那麽這個孩子不是要當一輩子的植物人,就是永遠在睡夢中醒不過來。

    這樣孩子的家人,該有多難過啊。

    看那隻雪狐奔跑的方位,就知道它可能是要往冰洞裏跳了,一旦它跳進去的話。我和顧彬湘就是再漲十倍的本事,估計也沒法把孩子救出來了。

    此時此刻,我根本就想不了那麽多。

    拽起地上那紅色老狐狸的尾巴,就跟打高爾夫球一樣,將它往外麵甩過去。大概是急中生智,腎上腺素爆發,這一下力道很穩,方向也很準。

    一時間,那可憐的老狐狸冰麵上滑行了一段距離。

    “碰!”一聲響動之後,隻聽兩隻狐狸同時慘叫出聲,最後撞到了一起。那白狐狸即便是摔倒在地,嘴裏的小胖娃娃根本不肯鬆口。

    任憑孩子是哭啊叫啊,孩子的血液順著它的牙齒滴落在河麵上。

    顧彬湘也在一瞬間感到,丟掉彈弓,拔出銅錢劍。

    手起刀落就要斬狐狸的腦袋,誰知道他根本就是瞎了眼的東西,一刀落在了它的尾巴上。尾巴掉到地上,屁股上居然還有三條尾巴。

    菊花以上尾巴的位置,是鮮血淋淋的。

    它被斬斷了尾巴之後,四隻腳都站不穩了,雖然還能亡命奔逃。四肢卻在冰麵上打滑,看樣子是傷的不輕。

    我看到地上那隻沾血的尾巴,想到九尾狐救過我的兩次。

    心裏不免微微一動,低下身,悵然若失的撿起它遺落在地的尾巴來。尾巴毛茸茸的,而且能摸到尾巴骨,血液還在流個不停。

    看著斷尾,我都覺得疼。

    沒想到顧彬湘從我旁邊經過,瞪了我一眼,“星星,你幹嘛不攔住它?你知不知道,這孩子在卯時之前找不回來,就……”

    就無力回天,我能理解。

    人的生命是脆弱的,隻要魂魄離體就意味著死亡。

    這話還沒說完,他就追上去了。

    “你還說本大王呢,剛才你不是要切它腦袋嗎?怎麽眼瞎切到尾巴了……”我在顧彬湘麵前從來都是老子教訓他,沒想到他今兒吃雄心豹子膽了,竟敢來教訓老子。

    顧彬湘心急如焚,本想反駁我。

    大概發現我跟他爭鋒相對,語氣才軟了下來,“星星,我……我不是有意要責怪你的。不管你信不信,剛才我的確砍了它的頭!”

    砍了頭,卻掉了尾巴。

    什麽神邏輯!

    不過……

    不過,好像在封神榜中,就聽說過九尾靈狐用掉一條命,就會掉一根的尾巴。

    我操!

    難道我活在傳說故事中了?

    “也許它是九命狐狸呢。”我眯了眯眼睛,看著那條狐狸在茫茫雪原上,那矯健敏捷的身姿。

    忽然一下,就感覺到它距離我很遙遠。

    它們似乎通曉人性,之前救了我一條爛命,可偏生卻去屯子裏偷半大孩子。

    這樣的靈狐到底是善是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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