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8漫山舞飛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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北風呼嘯聲中,是漫天的飛雪飄揚。原也隻是暮秋的時節,山上的第一場落雪,昭示著又一個嚴冬的來臨。
山下的萬頃沃土,早有經驗的老農,播撒了來年收獲的種子;等待伏冬的麩麥,鋪滿了黑黃的土壤,青青綠綠間,暗藏著生命的脈動。
掰手默算來到華山的日子,感受日漸冷冽的溫度,仿佛隻是轉眼的時間,紅袖這些丫鬟們就必須開始為今年的冬季作充分的準備。
在此期間,芳茵也曾回過一次家,對於第一次逃離家族眷顧的女孩,隻是稍稍表達自己對父母親人的想念與不舍,便又高興帶著滿大車的禮物以及父母愛的擔憂,在快速滾動的豪車裏,匆匆趕向心目中自由的聖地,那裏有著年輕的夢想和尚待萌芽的愛情,綿延的車轍印跡隨著馬踏飛蹄聲,一路上漸行漸遠。
月華院正房,格狀鑲嵌的窗欞上,早就被細心的紅袖糊上了一層層擋風的窗紙,越來越習慣於山上生活的紅袖這些丫鬟們,此刻皆躲在唯一燒著木炭的書房。就連向來藥不離手的侍藥,也不得不屈從於這詭異的天氣,拿著籮筐針線不甘不願窩在溫暖的書房。
她到是也想將她那一套製造藥丸的東西全搬來,奈何書房空間本就不大,紅袖又為了趕製冬衣,早就將繡架繡具整個的搬了進來,自然也不會有剩餘的地方讓她搗鼓她的研究。若是在自己房裏,就連搗藥的藥杵皆是冰冷的,侍藥自然是受不住的,隻能和大家一起擠在書房。
繡架被放在屋中光線最好的地方,紅袖此刻就站在架子邊,在繡繃上飛快的起針落針,一旁的侍藥則是給她打著下手,幫著做些穿針引線、劈線、分線之類小活計,兩人通力合作,進展神速。因著春芽、侍藥的水平,便也隻能在一邊陪著做活,間或小聲地聊上幾句。
這幾日裏雖是天氣突變,芳茵這些學生們卻也不能因此便偷懶不去進學。武院裏麵規矩嚴苛,除非真是病的爬不起來,再由學裏麵待命的大夫們首肯,否則是不能隨意曠課的,當然皇家公主們除外。
除了芳茵的袍,孟海、顧愷之,甚至是大師兄梅軒的冬衣,皆被托付給了紅袖她們趕製,也不拘多長的時間,反正他們也有門派裏麵統一發送的禦寒衣物,再加上本身並不懼怕寒冷,所以也隻是想要一身華麗拉風的外袍罷了。
說道這裏,就不得不提一下紅袖上次專門為顧愷之縫製的長袍。光是衣料上便選用的是可與貢品比擬的錦布,又在衣領、寬袖等處繡上華麗低調的暗紋,特別是在走動時便會裙擺飛揚的衣擺處,繡著一腳踩著落葉的幼年版的叢林大貓,抬著毛茸茸的前爪,玩鬧追逐著前方蹁躚飛舞的蝴蝶。
畫麵裏幼虎前撲的動作,以及蝴蝶扇動的雙翅,寥寥幾筆青草落葉的點綴,撲麵襲來的是夾裹著濃濃地生機盎然。身板頎長的顧愷之首次試裝,立馬由黑麵殺手化身為翩翩優雅的貴公子,踏步行走間,隨著自然擺動的衣裾,大貓與蝴蝶也跟著跑動起來,堪稱動靜皆宜。
就連一向自詡為華山上最具有貴公子風度的陸宇,與穿上此袍的顧愷之同站在一處,也不免有一絲陪襯之感。奈何當時大家一起向芳茵妹妹討要衣袍的時候,也沒指定非要由誰縫製,穿著據說出自芳茵妹妹親手縫製的外袍,再與顧愷之相比,更是有了戶外裸奔的衝動。
攤上一個不擅女紅的心上人,也許是老天的錯誤,而為了討心上人的歡心,整天穿著人家為你縫製的衣服出門亂晃,那也隻能說是你自找鬱悶了,連帶著還害得別人的眼睛無數。
因此上這回借著天氣的緣故,都想著要一件如顧愷之那件一樣,非但款式新穎,而且特顯氣質的拉風外袍。自嚐苦果的顧愷之,隻能眼睜睜瞧著一幫損友們,紛紛找上了自家的小未婚妻求衣服。
誰叫他前一段時間,恨不得在軒轅宮的各處,皆留下他炫耀得瑟的身影。無論是劍影憧憧的飛劍閣,還是古樸雅致的霧雨亭,就連一向幾乎無人的琴閣裏,顧愷之一天裏皆來回了三次,司馬昭之心可想而知。
現在華山派的內部,誰人不知,掌門座下的三弟子,有了一個女紅精湛的小未婚妻,很好地做到了顧愷之宣誓主權的目的。顧愷之乃是華山派上下的一大煞神,普通人就算羨慕,也不敢勞煩他老人家的未婚妻去做什麽衣服,不過像孟海、梅軒這些關係親近之人,自然是不怕的,就連為老不尊的華山掌門皆饒有興趣插上了一腳。
於是也就有了今日裏這番忙碌的場景,紅袖最近是飛針引線日日不得歇息,就想著趕緊將這些禦寒的冬衣製好,尤其是這裏麵還有一件要為華山掌門做的。別說春芽這些小丫鬟,就連來自於現代的紅袖,一想到武林大派的掌門,也是神一樣厲害的人物,那是一點也不敢怠慢的,又怎能讓人家等她們。
幸前段時間回府的時候,稍帶來許多上好的毛皮錦布,估摸著就算做上七八件外袍還是有剩餘的,這些習慣張口就要東西的少爺們,自然不會想到做衣服不隻是要針線就夠了,至少也該給些布匹皮毛的吧。
這些皆沒有等到的紅袖,覺得自己不能就這樣,白白地為別人做衣服,再說她們這些丫鬟們,今年的新衣皆還沒有著落呢?所謂的巧婦難為無米之炊的難處,這借口真是太好找了。
這樣一來,這山上剛剛換上一身暖毛細絨,準備過冬的小動物們,可就倒了血黴。那幾日來了,滿華山上迎來了百年難遇的煞神,一副剝皮抽筋的凶狠模樣,就差將皮毛這兩字寫在臉上。
收到了遠超過預想的皮毛,而且皆是請了人鞣製之後才送過來的,密密的卷曲包好,整整有幾大包裹,裏麵居然還有許多罕見的火狐、銀狼的皮毛。這麽多的皮毛,不知是要殺死多少的動物才得來的。
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自稱人性未泯的紅袖,居然假惺惺的連念了幾日的往生咒,以求個內心的安靜。就連一向力挺紅袖的侍衣,皆不免吐槽她念得真心的太假了,沒看出來半點的誠意。
紅袖也沒在意,侍衣她們又怎麽知道,若是在現代,有個小山頭皆要禁獵的時代,這許多的皮毛那可真是白的眼子啊,請原諒她的見識短淺吧。
看在可以平白得這許多皮毛的份上,再加上又有自家小姐的囑咐,紅袖與侍衣兩人自然不敢懈怠,手裏麵幾乎是時刻不離著針線的。本來為了節省時間,紅袖原還打算,除了掌門的袍子,所有的外袍皆都做成一樣的款式,隻在暗紋與繡圖上做些區別。
這個念頭還沒來得及說出來,到了晚上,紅袖就收到了顧愷之的飛鴿傳書,那個……也可以說鸚鵡傳書啦。自從再次回到原主人的手裏,鳳歌越發向著,裝得了可愛,打得跑凶徒,隨時撒嬌,隨地扮二,關鍵時刻,還可以客竄一下信鴿,為天下的有"qing ren"服務的全能型鸚鵡發展。
隻見顧愷之在信裏麵嚴重聲明,他不接受與別人一般無二的長袍,作為紅袖的未婚夫,自然也是要有所區別的。信件末尾還附言,若是以後還有不要臉的來求她做衣服,不想做的話直接報他的名字即可,讓那些人皆來找他就是了,別累到自己雲雲。
看到這裏,紅袖真的很想罵人,難道這人一點也沒有自覺嗎?她最近手裏忙的繡件,大部分全都是顧愷之的衣物,還好意思說千萬別因為別人而累到她,有這麽賊喊捉賊的嗎?
這裏還有一事要交代,那就是顧愷之和紅袖的婚約,不再是僅限於兩人的口頭之約,以及那個不知到底作不作數的環形玉佩。非但獲得了華山掌門的首肯,就是芳茵這邊,因曾經的鳳紋嫁衣一說,而從目前看來,無論哪一方麵,紅袖皆是這個做嫁衣的最好人選,所以紅袖的頂頭上司芳茵想也沒想也就直接答應了下來。
府裏太太,因著對兒女的疼愛,凡是他們自己貼身伺候的,賣身契也是一並給了他們的,也好以後可用來收買人心。芳茵提前兌現了當初的誓言,也為了紅袖訂婚上也好看,自己身邊出來的大丫鬟,怎麽說也是自己的體麵,便做主返還了紅袖的賣身契。
紅袖做夢皆沒有想到,這賣身契竟是如此就回到了自己手中。除了對芳茵的感激,還有心裏麵那低人一等的芥蒂,也漸漸一並的消除,如今雖還是依然在芳茵的身邊伺候著,但本來就是習慣的,也可以光明正大的將丫鬟作為自己的職業,而不是一種身份上的不得不屈從。
隻等著及第之後,去官府那裏,將自己的奴籍徹底消除的紅袖,自然是對帶來了這一切的顧愷之感激涕零,別說他現還是一名酷雅俊帥的公子哥,就算是滿臉麻子的老公公,紅袖都願意為他一天三炷香的叩拜,當然老公公的話,談戀愛什麽的還是算了。
所以對於顧愷之這種常常會有的任性要求,紅袖也隻是一聲長歎,就又拿起了針線。在古代裏一直處於憋屈的狀態,無論做事,還是平日的言行,一切皆是內斂與隱忍的,這對來自於張揚自我時代的紅袖,某一方麵也算是一種精神上的殘忍。
沒有可做庇護的親友,一切靠自己的紅袖,也隻能處處隱忍。渴望著靈魂釋放,隨著身份的轉變,重新開始被眾人關注的紅袖,本性裏惡劣的因子,終於蠢蠢欲動起來。
愛情專家們說,每個少女的心中都藏著一個王子的夢,而紅袖心目中的王子,應該是一位帶著文雅氣質的男子,穿著酷雅的風衣,看不清眉目,在一條鋪滿法國梧桐落葉的柏油大道上,寂寞前行的時候,邂逅了同樣寂寞的李曼,兩顆寂寞靈魂的碰撞,然後美麗的愛情才會開始,也許會持續漫長的時間,不過最終會走向愛情的墳墓。
好吧,以上的描述,請讀者們自行格式化。沒有法國梧桐,也沒有柏油大道,其實隻是在一個山上的寺廟,桃盛開的庭院深處,起舞的少女與喜歡假裝高人的犯二青年的相遇,然後在愛情還沒開始的時候,就要被這個男子拉進墳墓的故事,而且這回紅袖看的很清楚,那個傻二的男子長著一張顧愷之的臉。
覺得所有的夢想都不應輕易丟棄的紅袖,決定為顧愷之做一件獨一無二的帶有古意的風衣,就算沒有王子,有件風衣還是不錯的。轉身間瞥了瞥滿桌的皮毛,鮮豔的火紅在一眾皮毛,顯得格外的搶眼。
隻轉眼的時間,一個絕好的創意便漫上了心頭,一個時刻繃著的冰山,身上卻穿著象征著熱情,火紅熱烈的風衣,麵無表情的站立人前,肯定會絕殺一片有沒有?
打定主意的紅袖,立刻興致滿滿地回信,拜托顧愷之多找一些火狐的皮毛,當然具體用處是不能說的,幸而顧愷之也不是那種追根究底的男人。
北風肆虐的山野,像是蜷伏著最恐怖的怪物,所有住在山上的人,無論原住的山民,還是如芳茵她們這些為求學才上山的青年男女,在這漫雪亂舞的天氣,不約而同的縮在了溫暖的室內,就連砍材為生的樵夫,也暫時在這片山上絕跡。
驟然而降的溫度,阻擋了大部分人外出的腳步,同時,也為要幹某些事的人提供了最好的便利,比如殺人,比如棄屍。偏僻荒涼的華山後崖,又一個失去心跳的軀體,被悄無聲息的拋落,站在崖邊之人,甚至沒給一個不屑的眼神,麵無表情的轉身離開,動作熟練的仿佛已經這樣做了無數次,或許以後也要繼續做下去。
一切還是原來的模樣,沒人哀泣的屍體,靜靜躺在絕無人跡的崖底,也許不久會被前來尋找食物的饑餓豺狼,吃得不留下一絲的痕跡,然後,除了飛雪,再也沒有任何的見證。
作者有話要說:那個,各位兄弟姐妹們,走過路過的所有的人,別忘了留爪為念,淚求動力的作者飄過(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