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寒窗苦讀十幾載,空置了一腔少年情懷,不敢學絲毫輕狂模樣,榮耀披身的那一刻,恐怕隻有書房裏那方寂寞的窗扇還記得他的固執倔強。厚厚紙張裏隱藏起所有希望,隻寥寥幾筆便寫盡了窗外的風光。
此刻,他坐在金鑾禦殿之上,身旁還有百餘位學子同窗,執筆相爭那所謂的天下名揚。若說為了這一刻孟洋經曆了太久的等待,金殿上的眾位士子誰又不是呢?力透紙背的紙張,寫盡了書生意氣的胸懷激蕩,團錦簇的文章,勾畫了他們錦繡的前程飛揚,金階禦殿上的一步,霜白了多少天下學子的時光。
殿試之上,站立的皆是華國中執掌乾坤的風流人物,也許多年之後他們也會成為其中的一員。離功成名就的距離隻差一步,眾考生自是暗中激動莫名,同樣身在其中的孟洋此刻卻顯得異常平靜,隱隱有一種終得解脫的輕鬆之感。
雖是嫡母大度,待其親厚尤甚親子,可依然掩蓋不了他在孟府裏麵身份上的尷尬,無論是晉身之路,還是美滿的姻緣,成家立業,惟有科舉才是他的救贖。自從知事之後,源於深埋於骨血裏的自卑,對於他從小所受的一切,惟有感激於嫡母的厚待與手足的友愛,再沒有一絲最初的理所當然。
壓抑的殿試終於迎來了落幕的鍾聲,金殿上的眾學子陸續起身交卷,然後在太監的引領下退至偏殿,等候最終的結果。
太皇太後剛逝不久,皇帝自是沒有什麽閑話的心情,擺著一張不爽的臭臉,做臣子的自然不會沒眼色的觸犯君顏,皆是規規矩矩侍立一旁,老實地對眾考生的名次不發一言,惟有今次的主考官戰戰兢兢立在的君上一側幫忙閱卷。
皇帝隨手挑出幾份考卷,肅著張臉開始批閱。若是擱在以往,必得先由主考官們先行閱盡考卷,選出其中出挑、令人驚豔的試卷再交至皇上手裏重新批閱,隻是今日主考官們皆懾於皇帝陰鬱的氣場,精神委實有些萎靡不振,對於這一過程集體失憶也是無可奈何之事。
所有主考官打起精神,忐忑地從君上的手裏接過一份份考卷重新閱覽,小心評比之餘,還不忘偷偷對君上施展察顏觀色之術,生怕一不小心便將君上中意的考卷給斃了,若是因此被他們這位性情皇帝給記下了,那才真是沒處喊冤呢。
眼見著君上對手邊的三份考卷拿起又放下、反複不止的糾結做派,一眾臣下心底也就有了腹案,心神領會之餘,一甲進士的名額基本算是確定完畢,隻不知今科狀元最後到底會取誰?更有奇葩的官員,在心底偷偷計算起皇帝拿起各份試卷的次數,以此來確定頭名狀元的最終人選。
皇帝放下手裏的考卷,命官員將底下所有的試卷歸置在龍案之上,等到下麵議論之聲盡去,才開口問道,“眾愛卿覺得今次殿試如何排名,私底下可有了主意?”
“但請陛下定奪。”眾官員很識時務,便是那些自詡一生為國的老臣也是異口同聲的請求道。
“軍部孟卿次子孟洋文采斐然。”皇帝想了想說道,“雖出身功勳世家,卻不蔭庇與家族,一味悶頭苦讀從科舉出身,雖不知姿容到底如何,卻實有探之才。”
此話剛落便有執事太監按照流程前去偏殿,將還在偏殿靜候結果的眾士子宣進垂拱殿。
“江南進士村李清鳴,文風穩重,言辭間頗有實幹,雖出身世代書香,卻自幼親近民間,當為一方父母官,可點為榜眼。”底下自然又是陣陣歌功頌德之音,無不讚揚君上的恤民之心。
“江北名家文徵明,師出華山,乃百年不世出的文武全才,驚采絕豔,堪為金科頭名狀元。”禦筆一揮而就,批定各人命運,等到放下朱筆蓋上印泥之後,皇帝才像是重新瞧見金殿上的眾位臣子,毫無誠意的問道,“眾愛卿可還有異議?”
“……!”想來即便是久經曆練的官場達人,也得稍微調試一下被淩亂的思緒。所謂識時務者為俊傑,便是充分體現了跟著領導走才有肉吃的官場哲學,整個大殿自是沒有任何反對之言。
滿意於自已無上的權威,皇帝終於緩和臉色,看向吏部侍郎又說道,“那就依流程辦事即可。”
“謹遵皇上諭旨。”吏部侍郎聞聲出列,先行叩拜之禮,然後從太監手裏接過了金榜名單,手執金冊,轉身向著剛列好隊形的眾士子們走去。
當晚,一個驚雷雨夜,洶湧飄落的雨幕洗刷天地,滌盡白日裏所有的歡樂喧囂與黯然失意,而此刻孟洋的心裏,有些誓言卻必須要兌現。
公爵孟府當家主母的正房內,正進行著一場母子會談,其中溫馨之意、感謝之情略去不提,隻說二人話中之意。
隻見顧氏端坐上首,手捧著青瓷碗,熱茶新沏,上方飄蕩著嫋嫋水汽。透過朦朧的水霧,顧氏雙眼微眯,看著跪在下手的庶子,新任探郎孟洋。手指一邊輕劃著茶碗細膩的杯沿,一邊將孟洋剛剛的請求之語在心底思量盤桓。
此刻芳茵安靜地站在顧氏身後,完全忘了這種關乎婚姻之事的話題,對於雲英未嫁的小姑娘來說有多麽不合時宜,賴在母親這裏假裝透明人,隻靜待事情發生的結果。
“還望母親能成全兒子這一番情誼。”選擇據實以告的舉動,是孟洋多番推敲考慮的結果,不管最後結局會如何,隻這番敢於爭取的勇氣,以他對嫡母性情的了解,想來應該會被嫡母欣賞才是。
顧氏手捧著茶水,靜靜地聽完了孟洋的一番情誼剖白,也沒心思探究其中到底夾雜著幾分真情實意,幾分小心試探,隻神色平靜的直接問道,“可是想清楚了,你若是最後真娶那慧丫頭,當真是發誓從此不再納娶任何妾侍?”
顧氏表麵淡定,心裏卻不如麵上表現的那樣毫無波瀾。二小子與慧丫頭彼此愛慕這事她是早就知道的,別說茵丫頭她們不時常搞一些隱秘小動作,在她這個當家主母眼裏,整個孟府裏麵,就沒有不透明的秘密,洋哥兒這事對她來書還真是不值一提的小事。
隻要他倆還在發乎情止乎禮的地步,就算是為了顧及與孟洋的母子情分,顧氏也隻會當個睜眼瞎,對此事完全不聞不問。隻是當真沒想到這孟洋對她娘家的慧丫頭竟然用情如此之深,到了甘願發下誓言的地步。
“兒子如今雖已經金榜題名,蟾宮折桂,在世人眼中也算得上是青年才俊,卻自覺在身份上與表妹並不般配,若是能求得與表妹共結連理,自當不會辜負這難得的姻緣,何況還是我千辛萬苦親求來的?”
“你當真非慧丫頭不可?要知道如今你已是新晉的探郎,身份不比從前,外麵可是有大把的名門淑女等著任你挑選,憑咱們公爵府的招牌,或可有更好的選擇也不一定。”顧氏斟酌言辭,又說道,“慧丫頭雖是侯門貴女,卻比不得那些清貴人家的女兒,與你今後的仕途毫無助益,這樣你也願意?”
“娶妻當娶賢,我與表妹青梅竹馬長大,對表妹性情自是了解萬分,相信以後若是能走在一起,生活定會琴瑟和弦,相敬如冰。”女人總是感性的,孟洋始終相信,即便是平日裏行事殺伐決斷的嫡母,想來也容易對一份真情動容。
聽出孟洋話裏的堅決之意,顧氏終端不住嚴肅的架子,雙肩一塌,泄氣長歎道,“若是我不答應,我豈不是成了那種棒打鴛鴦的古板父母了?”
敏銳察覺到母親的疲憊之意,芳茵連忙上前勸慰道,“哥哥也真是的,母親白日裏還為哥哥的榜上有名奔走相告、擊鼓相慶,還未享受到你這個探郎的一點福氣,你到好,轉身就給母親扔了這般大的難題。”
“兒子也知此舉實在是讓母親為難,可這番話卻在兒子心裏麵憋了十幾年之久,實在是不吐不快,即便是最後我與表妹有緣無份,也絕無怪罪母親之理。”
“你們舅舅是什麽性子,想必你們自己也是知道的,這門親事我實不敢打任何包票,也隻能在中間幫你細細周旋,此間隻能盡人事,聽天命了。”顧氏為難道,“況且咱們府裏還有表親不能結親的祖訓,雖說庶子沒有這般嚴格,隻你父親那邊也要同意才行。”
“多謝母親能予以成全。”耳聽著此事或有希望,孟洋激動莫名,直言開口道,“至於父親那邊,自是由我開口相求,萬沒有叫母親為兒子操心的道理。”
“隻願你今後不會怪我才是。”顧氏麵帶憂慮說道,“你可知你今後非但要控製自己內心的*,還得要承受世人的流言蜚語?”
眼看著兒女們的茫然以對,顧氏歎息無語,孩子們現在還太年輕,不能明白若要維係一段美滿的婚姻,也許開始是靠彼此的傾慕愛戀,天長日久之後,卻一定要有一顆寬容與責任的心。
一生一世一雙人,從來都隻是一個美麗的謊言,卻還是有一個又一個的癡"qing ren"願意相信,隻等到流年逝盡,春秋輪轉,滄桑的年月使人變得睿智以後,才終於肯承認這世界上從來沒有常駐的春光,任你如何鮮著錦、貌美如,終抵不住一句相看兩相厭。
作者有話要說:淚,趕榜單真不是人過的,那個我能說一聲前後的劇情我已經快接不上了,果然每一天都不能懈怠,否則是那會受到懲罰的(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