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

    摩呼羅迦的回信不多久就到了，還算給力，畢竟他們的時間不多了，一刻也不能耽擱。摩呼羅迦王在回信裏表達了自己對此事的關注，並且同意他們一同前往摩呼羅迦為曹錦鱗解毒。信寫的謹小慎微，大有怕得罪龍王和迦樓羅王的意思，迦樓羅王毫不客氣地說：“這麽多年了，摩呼羅迦王還是活的這麽戰戰兢兢的，難怪經常被阿修羅部當軟柿子捏。”

    “事不宜遲，吾輩趕緊出發吧。”龍王沒有理睬迦樓羅王的評價，自顧自地說道。

    迦樓羅王破天荒地沒有反駁龍王，默默地帶著自己的隨從準備出發，轉輪王婉轉地表示龍王可以留下來，之前迦樓羅王跟他說的那些話他都記在了心上，沒有理由讓已經步入衰老的神來耗費自己的精力，然而龍王就像沒聽明白一樣堅持自己跟他們一起過去。

    “十殿下，無妨，就算吾無力管理龍眾，也會有別的龍王接替工作。”

    龍王說的淡然無波，轉輪王心裏卻不是滋味，麵對生死久了，卻越來越看不透生死了。凡人都是惜命的，除非遇到了什麽不可麵對的事情。而神仙似乎對於消亡順其自然，難道真的是毫無留戀嗎？

    一路上迦樓羅王都不怎麽說話，跟之前大不相同，仿佛是跟轉輪王交談的時候說盡了所有的話。他帶走了所有的隨行人員，龍王倒是對他這次這麽爽快而感到疑惑，按照往常，迦樓羅部一旦踏入龍眾，不弄出點事是不會走的，這也是龍王執意要求前往摩呼羅迦部的原因。難道是知道了自己步入天人五衰，在可憐我？龍王自顧自地想：不太像，天性使然，迦樓羅是不會可憐龍的。

    很快就到達了摩呼羅迦部的領地，這裏和其他部族相比天空比較昏暗，大概是因為摩呼羅迦為蟒形，不喜陽光吧。摩呼羅迦的房屋全都是依山而建，內部形成一個可以遮風擋日的類似於洞窟的地方。摩呼羅迦王親自站在家門口迎接，轉輪王可算是見識到摩呼羅迦部的天神了，大部分都是蛇首人身，即便化為人形也沒有其他部族的天神那樣俊秀，而且摩呼羅迦部的人很少。這麽看來，曹青竹簡直是鶴立雞群。

    “打擾貴地，實屬無奈，還望見諒。”龍王先一步走到摩呼羅迦王的麵前，禮貌地說道。

    “龍王客氣了，請。”摩呼羅迦王的外形是個纖細的中年男子，他笑笑，連忙把三人引進自己的宮中。

    轉輪王很有耐心地把事件的前因後果大致說了一遍，每當提到曹青竹時，摩呼羅迦王都會歎氣。

    “沒想到他做了鬼仙還如此不安分，真是丟盡了摩呼羅迦的顏麵。不過十殿下放心，我們是站在你這邊的。”

    摩呼羅迦王的話讓轉輪王不太舒服，雖然曹青竹叛變了陰司，但是相比於其他人而言，摩呼羅迦部是最沒立場說他的，畢竟是當初他們懼怕阿修羅部，反過來捉拿本為受害者的他，才使得曹青竹傷害了很多族人。但是事到如今，轉輪王也沒有給他洗白的理由，索性任摩呼羅迦王說下去。

    “讓吾先看看傷者吧。”摩呼羅迦王恭敬地說道。

    轉輪王二話沒說，打開了隨身的錦囊，曹錦鱗立馬現於眾人前。這錦囊是轉輪王當年修行時用彌勒尊的乾坤袋的碎片製作的，雖不及乾坤袋的一半，但是卻承載了彌勒尊的加持，也是能海納百川的，如今卻做了曹錦鱗的運輸工具。

    摩呼羅迦王觀察了一陣子，歎氣道：“真不曉得曹青竹是怎麽做到的，這種奇蠱真心難解，需要知道配方才能徹底化解。而且這蠱毒一定是加了貴處曹鋒身上的毒，比較棘手嗬。”

    “難道就沒有辦法了麽？”龍王立馬問道。

    “不確定，不過……”摩呼羅迦王思索了一下，說道，“龍的血液裏本身自帶毒性，曹錦鱗的母親雖然並非龍眾，血統不純，但是體內也應該帶有龍毒。也就是說，他的自身應該對各種蠱毒有應對能力，娑竭羅殿下，能不能給吾一點您的血液。”

    龍王點點頭，拿出隨身的佩刀，割破手指，把血滴在一個杯子裏。摩呼羅迦王把杯子裏的血抹到曹錦鱗的百會穴處，血液緊接著就被迅速吸收了，接著曹錦鱗的全身開始微微地顫動，動的相當艱難。

    “有用。”摩呼羅迦王有些興奮，“這說明雖然中了蠱，但是並沒有把蠱毒完全吸收。”

    轉輪王三人聽罷都悄悄鬆了口氣，迦樓羅王開口問道：“這麽說是有希望的了？”

    “希望是有的，但是不知道配方就很麻煩，而且……”摩呼羅迦王突感疑惑。

    “而且什麽啊老蛇？！”迦樓羅王有些不耐煩地問道。

    “抱歉抱歉，吾不太肯定。”摩呼羅迦王露出慣常的怯懦微笑，說道，“而且很奇怪，聽十殿下說，曹錦鱗是在別墅裏麵中的蠱，但是當時他們是分散開的，曹青竹和曹錦鱗並沒有待在一起。”

    “那可以事先下蠱啊，畢竟幾個人總是在一起，每次下一點點，算好劑量，這樣到時候就會發作不是麽？”迦樓羅王說道。

    “不盡然，時候曹青竹不是說自己對於曹錦鱗所中蠱毒無能為力麽？”摩呼羅迦王接著道。

    “他當然是在撒謊了，再厲害的蠱毒也是有辦法解開的，畢竟神仙不像人類那樣脆弱，更何況曹錦鱗體內本身就有厲害的龍毒可以抵製。”迦樓羅王否認了摩呼羅迦王的說法。

    “不，他沒有撒謊，摩呼羅迦從來不撒謊。”摩呼羅迦王頭一次沒有小心翼翼地回話或者沉默，而是很幹脆地說出了自己的看法，不，這並不是看法，這是事實，摩呼羅迦就是不撒謊，即便是混血的曹青竹，也不會撒謊。轉輪王雖然不相信這世上還有不會撒謊的人或神，但是曹青竹確實是個異類，或者說整個摩呼羅迦部都是特別的。

    “不撒謊？不撒謊卻跟白澤攪合在一起殘害同僚？看來這幾千年來他還跟以前一樣，什麽都沒有變。”迦樓羅王不屑地說道，摩呼羅迦王聽罷，臉色難看。

    當時判給曹青竹的罪名是：不忠。因為他在被圍捕時傷害了同僚和王，場麵十分混亂，摩呼羅迦王當時就想把他直接交給阿修羅部一了百了，但是被釋尊攔了下來。當時的情形是曹青竹確實傷害了同族，雖然摩呼羅迦王知道曹青竹說的是實話，但是當時因為懼怕好戰的阿修羅部，所以才不管不顧地急於把他抓住交給阿修羅部。

    “您當時不是連問都不問他到底去沒去招惹阿修羅王妃，就想把他交給阿修羅部，怎麽這回倒又相信他沒有說謊了？難道是為了保全摩呼羅迦部的臉麵？”迦樓羅王繼續冷笑著說道，一點也沒有息事寧人的意思。

    “夠了迦樓羅王，您不要這麽咄咄逼人。”龍王趕緊打斷了迦樓羅王的話，“有客人在呢，請您顧忌一點。”

    客人是指轉輪王，雖然對於摩呼羅迦部來講，他們三人都是客人，但是對於整個八部眾來說，轉輪王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客人。

    迦樓羅王哼了一聲，退到了一旁的窗戶邊，破天荒地沒有回嘴。轉輪王看了看麵前這個比較冷場的局麵，開口道：

    “我們沒有問他，所以也不能算他撒謊了。”

    摩呼羅迦王、龍王和迦樓羅王一齊看向他，轉輪王頓了頓道：“我們當時並沒有懷疑他倒戈，所以就沒有對他進行審問，以我對他的了解來看，他的話太少了，你不問他便不說，你問了他一定不會欺騙你。”

    “對、對……曹青竹就是這樣的。”摩呼羅迦王趕緊讚同道。

    轉輪王看了他一眼，帶著種不屑，隻不過這種不屑轉瞬即逝，到現在又開始選擇相信自己以前的族人，這種做法真心讓人看不慣。

    “那麽也就是說，隻要是曹青竹下的蠱，他就能解開，但是他卻說解不了錦鱗身上的蠱，那說明蠱不是他下的。”龍王總結道。

    “是，按理說是這樣，這麽說，這蠱八成是白澤下的。白澤帶走曹子規作為威脅，給曹錦鱗下蠱給陰司警告，致使曹青竹最後叛變……”轉輪王一邊想一邊皺緊眉頭，他怎麽之前沒想到呢！太失敗了。

    “哼，曹青竹一向是用蠱高手，如果那蠱是白澤下的，白澤再厲害也是半路出家，他怎麽可能解不開？”迦樓羅王在一旁說道。

    “蠱□□需要複雜的程序，每一味蠱、沒一道工序都得按照配方來，也許白澤的蠱毒沒有那麽厲害，但是如果其中加了特別難得的東西，隻有白澤才有的東西，那麽曹青竹一樣無計可施。”轉輪王補充道，“而且曹子規在白澤那裏……”

    這話顯而易見，那就是轉輪王已經認定曹青竹八成是被白澤要挾才倒戈的了。

    “白澤為什麽不找其他人，曹錦鱗或者曹子規？為什麽單單看準了曹青竹來操控？”迦樓羅王再次提出疑問。

    “因為摩呼羅迦不會撒謊……”龍王歎了口氣道，“曹錦鱗和曹子規都很聰明，善於保全自己，在這一點曹青竹可能沒有突出的特點，但是唯有不撒謊，是摩呼羅迦獨有的特性——別的人和神都無法堅持做到的特性。”

    轉輪王一下想到了攝魂卷軸的附卷上那些字，用的是曹青竹自己的血寫的，但是未必就是曹青竹自己寫的，白澤在操控著一切，如果事情真如他們分析的那樣，那麽曹青竹倒不是一個特別棘手的存在。

    “但是這一切也隻是咱們的猜測，沒有證據，當務之急還是想想怎麽解開曹錦鱗身上的蠱毒吧。”轉輪王接著道。

    “如果不是曹青竹下的蠱……吾就沒有辦法了，畢竟吾輩本來就不擅長製蠱，草藥和治療都是蘇摩王擅長的。”摩呼羅迦王趕緊說道。

    蘇摩族是祭祀、苦行、星座、藥草的守護神，雖然不在天空八部眾裏，但是卻在西方有著很高的地位，他們釀製的酒是天神的甘露，能賜予人超能和永生。

    “不妥，一是蘇摩王前去陪釋尊閉關修行了，沒有王的指令，蘇摩族的人不會輕易施以援手，更何況……蘇摩王是西方天界第一位神祇，正在曆經天人五衰……此次跟釋尊閉關是想最後一次體驗釋尊的佛法吧……我們自己如果能解決，就不要去打擾蘇摩王了……”說到天人五衰，龍王的眉頭皺了起來，沒有人能比他更能體會天人五衰的苦痛，看著日漸衰頹的自己，天神都要努力去承受。

    轉輪王突然覺得自己來的很不是時候，釋尊閉關、天人五衰、西方神界人丁凋零……神界難道真到了搖搖欲墜的地步了？如果神界崩塌了，那麽人界該何去何從？這個世界上若沒有神、沒有信仰，那麽人能夠順利地活下去嗎？

    “不必說了，現在隻能靠我們自己，不是還有強行化解的辦法麽，我們開始吧。”迦樓羅王一向不喜歡這種悲傷的氣氛，他從窗台上下來，摸了摸自己的右手，說道。

    “強行化解……真的隻有這個方法了麽……那麽應該讓誰來做？”龍王苦笑了一下，說道，“如果能我們三個部族解決是最好，算我一個吧。”

    “開玩笑，你現在是個累贅。”迦樓羅王不客氣地說道。

    “迦樓羅王，龍王殿下可是龍眾中最出類拔萃的，要不怎麽能養出那麽一個好女兒，有他在是最好不過的了，怎麽能說是累贅？”摩呼羅迦王奇道，“要說累贅，吾才是。”

    “你別想逃脫，老蛇，你，就不要參與了。”迦樓羅王不容置疑地指了指摩呼羅迦王，又指了指龍王。

    “不可，曹錦鱗畢竟是吾輩的後人，吾必須參加。”龍王無視迦樓羅王的話，堅定道。

    “你！這麽想和我作對嗎！”迦樓羅王突然發起火來，赤金色的長發迎風飛舞。

    這就要打起來了？轉輪王挑了挑眉毛，還真是對頭啊，一言不合就打架。但是從之前迦樓羅王對他說的話來看，迦樓羅王並不是那麽厭惡龍王，難道是種族特性使然？即便不那麽討厭對方，但因為是敵對，所以永遠無法同意對方的看法？

    “迦樓羅王，您為什麽不想讓龍王參與進來呢？這說不通啊，您再怎麽討厭，也得遵從個理不是？”摩呼羅迦王還在疑惑中，他看了看龍王，突然好像發現了什麽似的，睜大眼睛說道，“龍王殿下，您的衣飾上怎麽有灰塵？難道說……”

    “真遲鈍，你才看出來嗎老蛇？”迦樓羅王皺眉道，“不愧是摩呼羅迦，真夠遲鈍的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