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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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對於莫裏亞蒂來說,想推斷出案子的前因後果並不困難,因為他隻需要抓·住夢境的成因,找到夏洛克構造夢境的元素,就可以輕而易舉地得到最關鍵的線索;然而對於夏洛克來說,想做到這點就是難上加難了。因為在這場夢裏,他沒有現實中的記憶,完全隻是個十九世紀的古人。除了知道自己需要破案以外,他對整個案子一籌莫展,隻能根據調查的結果來一步步地進行。

    可能他還在夢裏安排了一些後手,但他用以構建這個案件的原型本身就是無解——因為他相信莫裏亞蒂已經複活了,那麽新娘也一定是真正複活了。可是一個飲彈自盡的人又怎麽可能是複活?這要怎樣才能做到?

    也許像以前一樣,排除掉所有的不可能,剩下的那個結果就是最接近的真·相。通過這種手法,夏洛克也許還真的能得出莫裏亞蒂已死的結論……但是,這樣做就沒意思了。放任夏洛克的理智戰勝情感,這對莫裏亞蒂來說又有什麽好處?他要一步步地看著夏洛克墜落……砰!和他一起。沒有了莫裏亞蒂,夏洛克·福爾摩斯還有什麽理由繼續活著呢?

    遊戲要有對手才會好玩。莫裏亞蒂國王大發慈悲,準許囚徒夏洛克陪自己玩最後一場遊戲。

    莫裏亞蒂向來就有看透人心的能力。他能輕而易舉地把握住人性的陰暗麵和人們的所求,然後利用這兩點來達成自己的所需。而作為前男友,莫裏亞蒂對茉莉的了解要更勝過他人。他輕而易舉地就說服了茉莉,開始在停屍房裏做小動作。

    茉莉正在旁邊發呆,她無法想象莫裏亞蒂是怎麽猜出這件事的,但她想像得到莫裏亞蒂並不是個普通人。假如連一個普通人都能猜到事件的□□,她們怎麽又可能騙得過夏洛克·福爾摩斯?她現在已經方寸大亂,隻好任憑莫裏亞蒂去完善自己的作品。

    之前離開的法·醫再進來的時候,看到的就是莫裏亞蒂抱著屍體在牆前跳舞的樣子,頓時嚇得癱坐在地,脫口驚叫:“上帝啊!新娘又複活了!”

    “安德森!”茉莉回過神來,忽然意識到停屍房裏還有別人,頓時把求助的目光投向了莫裏亞蒂。莫裏亞蒂聳了聳肩,把新娘打橫抱起,重新放在了停屍床·上:“很好,老兄,閉嘴,你的聲音實在太大了。茉莉親愛的,能麻煩你先出去一下嗎?我要和這位老兄先談一談。”

    茉莉六神無主地走了出去,把門關上了。莫裏亞蒂拍了拍手,重新給屍體纏好鎖鏈,拿起一副套袖戴上,開始招呼安德森:“安德森,對嗎?別擔心,我們隻是做了個小小的實驗……”

    “這是瀆職!”安德森從地上爬了起來,“琥珀竟然勾結外人破壞屍體……”

    “看樣子你好像並不擔心死屍會複活嘛。”莫裏亞蒂惡意地笑著,舉起了屍體的右手,盯著他自己方才所造成的破壞左看右看,“不過,這畢竟還是一個需要信仰上帝的時代。有誰能保證這位美麗的夫人不會在夜裏忽然坐起來,給盡忠職守的驗屍官一個深情的擁抱呢?哦,看看,她失去了挺多腦漿,我想她一定不會介意從別人身上拿回來的……”

    “閉嘴!”可憐的安德森又被嚇得瑟瑟發抖,色厲內荏地喊道,“我這就去叫人把你趕出去,然後舉報琥珀的瀆職罪……”

    “比起來這個,為什麽我們不能先聊聊夏洛克·福爾摩斯呢?”莫裏亞蒂盯著安德森,擺出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我想聽聽你對他的看法,安德森……好吧,一個怪胎,你這麽認為?還有瘋子,真是個貼切的形容。天才,要知道天才和瘋子其實是同義詞。什麽?你把我也當作是一個怪胎嗎?不不不,我可是個文明人,隻不過夏洛克的推理演繹法實在好用。你的妻子很久沒回家了對嗎?但是昨天晚上你過得很不錯。讓我看看,一個身材火辣的同事?那麽她可能對你不是那麽滿意。不,你不用這樣看著我,需要我幫你呼喚上帝嗎?”

    “上帝!”安德森喃喃著,用見鬼一樣的目光瞪著莫裏亞蒂。莫裏亞蒂笑吟吟地拍了拍手:“現在我們可以好好聊聊了嗎?”

    安德森瞪著他,慢慢地走了過來:“聽著,我不知道你是怎麽猜出來的,也不想知道你和福爾摩斯之間有什麽恩怨,這裏是個停屍房,而我是個法·醫,明白了嗎?我可以不追究你褻瀆屍體的罪過,但是你最好……”

    “噓,小點聲,萬一被人聽到了怎麽辦?”莫裏亞蒂好整以暇地舉起一根手指晃晃,道,“一個女人成為你的上司,你一定很不服氣吧,安德森?任勞任怨的是你,總在值班的也是你,冒著恐懼和屍體相守的也是你,但是這樣勤勞努力的安德森卻被蘇格蘭場埋沒了,他們發現不了你這顆明珠,反倒把茉莉·琥珀當作可造之材。上一次的升職,你被琥珀給幹掉了,你的妻子因此心生埋怨,而你卻無話可說。家庭不幸,對不對?這一切全都因為夏洛克·福爾摩斯。”

    安德森驚訝地問:“這關福爾摩斯什麽關係?”

    “想想看,安德森,這可是維多利亞時代。”莫裏亞蒂以誘哄的口氣說道,“雖然女王大人值得尊敬,女人們在社會中發揮的作用也越來越重要,可是假如沒有後台撐腰,誰會把茉莉·琥珀放在眼裏呢?琥珀的後台是誰?夏洛克·福爾摩斯。顯然是他們認為有必要去巴結福爾摩斯,才會提升琥珀的職位。想一想,安德森,你真的比琥珀更弱嗎?”

    安德森以懷疑的目光看著他:“可我剛剛還聽到你叫她茉莉!”

    “……安德森,隻有在一種情況下我很讚同福爾摩斯先生對你的看法。”莫裏亞蒂微笑著。

    “什麽?”

    “整條街的智商都被你拉低了。”

    安德森頓時對他怒目而視。莫裏亞蒂歎了口氣,左手從腰後抽·出手·槍,頂在了安德森胸前:“我真不願意這樣對你,安德森,可是現在看來,隻有這樣才能讓你少說廢話了。來吧,讓我們來檢查一下瑞蔻萊迪先生的屍體。別亂動,親愛的,我可不保證自己會不會忽然手抖。”

    安德森顫抖了一下,目光中終於出現了恐懼。他轉過身,戴上套袖,開始檢查那具冰冷的屍體:“你是誰?”

    “有趣,這個問題今天已經是別人第二次問我了。但你還是少知道點什麽為妙。”

    安德森愣了一下,臉色漲得通紅,忽然間壓低了聲音問道:“政府終於打算幹掉那個怪胎了嗎?”

    “……”莫裏亞蒂似笑非笑地看了安德森一眼,安德森馬上埋頭繼續自己的工作:“……我沒有別的意思,先生,隻不過有什麽需要幫忙的話……”

    “閉嘴,我會提示你的。”莫裏亞蒂同樣低聲道,握了握他的手:“合作愉快。”

    安德森乖乖閉口。幾乎與此同時,紛亂的腳步聲自門口響起,一幫人推門而入。莫裏亞蒂回頭看了一眼,打頭的正是夏洛克。

    夏洛克卻並沒有發現莫裏亞蒂的存在。他整個人的注意力都放在了瑞蔻萊迪夫人被鎖鏈捆綁得結結實實的屍體上:“……拜托告訴我這是哪個傻·瓜幹的!?”

    莫裏亞蒂收回了手,背對著夏洛克。安德森自認為得到了某種保證,膽子比之前大了許多,硬·邦·邦地回答道:“這是為了大家的安全。”

    嘴上多了兩撮八字胡的華生掀開蒙屍布,有些詫異:“可是她已經死了,半邊腦袋都沒了!她沒有任何威脅性。”

    安德森陰陽怪氣地道:“你不如把這話告訴她的丈夫,他就在那邊的罩單底下。”

    夏洛克冷冷地道:“不管昨晚在萊姆豪斯發生了什麽,都不可能會是一個死去的女人幹的。”

    安德森臉上帶著挑釁式的嘲諷:“是嗎?比這更奇怪的事情都發生過。”

    “比如呢?”

    安德森下意識地張了張嘴,又把想說的話咽回去了,結結巴巴地道:“比如,比如奇怪的事情……”

    華生低下頭去檢查屍體,嘟囔了一句:“這話說得簡直像個孩子一樣。”

    夏洛克的目光也落在了屍體上:“這顯然是個活人幹的。他在哪裏?”

    安德森的瞳孔有一瞬間的縮小,幸運的是,沒等他露出破綻,他們身後的門便響了起來。所有人的目光都投注到了夏洛克身後,茉莉兩手插著口袋,從門外走了進來:“……福爾摩斯。”

    夏洛克麵無表情地叫出了她的名字:“……琥珀。”

    茉莉向前走去,而莫裏亞蒂優哉遊哉地從她身後走出了門。從始至終都沒有人發覺到他的存在。華生和雷斯垂德幹脆是不認識他,而夏洛克?誠如他自己說的那樣,“要想解決一個案件,就必須先解決另一個”,在弄明白新娘為什麽會複活之前,恐怕在他判定裏已經死去的自己是不會出現在他視線中的。

    思維宮殿就是這點壞處,一切都是根據主觀需要出發的。哪怕夏洛克給它製訂了可以自主運轉的規則,它也依然是根據夏洛克的需要去呈現的。

    ——夏洛克,你需要我嗎?

    莫裏亞蒂披上外套,哼著巴赫的作曲,向著雪花彌漫的倫敦走去。(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