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隻想問一下，這是什麽時候的事？”

    莫裏亞蒂擺出了一副吃驚不解的神情，轉過了身。夏洛克就站在他身後不到五米遠的地方，剛好是安全距離——看來就算是他失心瘋一樣地向莫裏亞蒂告了白，骨子裏也依然保持著戒備和懷疑。不過，這才是莫裏亞蒂熟悉的那個夏洛克·福爾摩斯……一直和他進行著追逐遊戲的那個人。

    很久之前莫裏亞蒂就萌生了結束遊戲的念頭。莫裏亞蒂，犯罪界的拿破侖，黑暗帝王——他一向都喜歡隨心所欲。暗中觀察二十年，然後扔出三千萬來找個樂子，這樣的事情他的確是第一次做，但這並不代表夏洛克的特殊性，僅僅隻是因為能讓他這樣找樂子的機會不多而已。

    莫裏亞蒂的遊戲，他有權力製定遊戲規則。所以在遊泳池邊，他去而複返，決定幹掉自己的遊戲對象。這的確是心血來－潮，不含任何邏輯，因此當夏洛克的槍口對準地上的炸藥時，他也的確感到了意外……他頭一次那麽清楚地知道夏洛克不但是個智力上可以與他媲美的遊戲對象，同樣也是個行為上可以和他比肩的強力對手。他知道夏洛克一定會開槍，而不僅僅是虛張聲勢的威脅——一瞬間他就重新估量了夏洛克的價值，下意識地考慮起了更改遊戲的規則……艾琳的電話來得恰到好處，他有了個合適的借口結束了這場對峙。然後經過一段時間的準備，重新出現在了夏洛克麵前。

    他清楚自己這樣大費周章是為了什麽……那時候的夏洛克太迷人了。他不知道自己有多麽危險，卻在盡力控製自己的危險……他還以為自己可以做一個正常人呢！而莫裏亞蒂已經嗅到了這層正常外表下的不正常……他一步步引導，耐心織網，慢慢看著獵物步入陷阱而毫無所覺，然後忽然發力，將整個世界在夏洛克麵前顛覆……先是躍上雲端，而後墜落深淵，這會給夏洛克造成多麽大的衝擊，光是想想，就足以讓莫裏亞蒂腎上腺素飆升了。

    可是遊戲已經結束了。到此為止。莫裏亞蒂已經打爆了自己的頭，人死如燈滅。後續的劇情進展已經和他無關了，他扔掉了一切，責任權力夏洛克乃至全世界……可夏洛克偏偏把他從棺材裏挖了出來，讓他複活在了自己的思維當中。他不僅僅是對莫裏亞蒂產生了執念，甚至還愛上了他……

    莫裏亞蒂不可能會高興。他不介意陪夏洛克繼續玩玩無傷大雅的遊戲，逼－迫他露出更多真麵目；他也不介意偶爾和夏洛克進行些什麽身體上的交流，畢竟他心理上是個成年人，如果身體有所需要，滿足身體需求也沒什麽大不了的；可他偏偏無法忍受夏洛克愛上自己——這簡直是一種侮辱！夏洛克是怎麽想的？嗯？一個能和他在精神上產生共鳴的充－氣－娃－娃？

    顯然他們冷戰的這段時間裏夏洛克掌握了一點說話訣竅。他把莫裏亞蒂比喻成病毒——這正合莫裏亞蒂的意。再看夏洛克的時候，莫裏亞蒂終於覺得順眼了點。

    “懸崖上。”夏洛克說道，魔杖上發出的綠瑩瑩的光讓他的眼睛看起來格外詭異，“我意識到了你的破壞力……你就是侵入我硬盤的病毒，我該怎樣才能找到一個殺毒軟件來對付你？我隻想到了約翰。”

    “哇哦——沒錯，多麽善良、正義、心腸軟、笨乎乎還對你言聽計從的忠誠小夥伴啊！”莫裏亞蒂諷刺道，“你在他身上過足了當主人的癮吧？就像養隻笨狗狗一樣地對待約翰·華生？”

    夏洛克和他麵對麵地站著，目光交錯。他的神情顯得極其冷靜，像是莫裏亞蒂的話沒有引起他心中的任何波瀾。

    “你真讓人失望。”莫裏亞蒂做了個嫌棄的動作，壞笑著倒轉了自己的大拇指，“乖寶寶夏洛克～既然你已經有了殺毒軟件，那麽為什麽不馬上殺了你的病毒呢？一把匕首，一個阿瓦達，甚至隻要一個想法，吉姆·莫裏亞蒂就從這個世界上消失啦！從你的世界裏徹底沒了！你可以得到清靜了，夏洛克，清清白白地下葬，然後用你殘缺的靈魂繼續深愛遠方的約翰。幹嘛用這種眼神看著我？嗯？難道你不愛他嗎？可惜圈養這一招對我沒用，夏洛克！我恨不得你馬上就能消失，徹底死掉。我多麽希望此刻能夠聽到一個天籟般的聲音：夏洛克·福爾摩斯已於x月x日下午x點在x醫院去世……”

    “——我做了一個夢，莫裏亞蒂。”

    夏洛克聲音很輕，幾乎有點讓人聽不清楚：“一個對我來說再好不過的夢……我有個想法。你知道平行時空嗎？”

    莫裏亞蒂聳了聳肩。

    “那簡直就是平行時空的我自己，真實得不可思議。”夏洛克繼續道，“還記得新娘的案子嗎？現在回憶起來，我甚至能清楚地記起你都曾經在哪個我未曾注意到的角落裏出現過……比如停屍房，再比如考邁克家。可是在那個夢裏你不是真實存在的，你隻存在於我的幻想裏……我必須要借助毒品才能見到你。你讓我知道了很多東西，給了我破案的線索……然後，大概夢境和現實之間完成了某種折射，我意識到我們必須要分出高下……我必須要從夢裏醒來。我們在萊辛巴赫瀑布前交手，你完全壓倒了我，而我幾乎沒有還手之力。可是約翰出現了，他用手－槍對著你，讓你束手就擒，然後一腳把你踹下了懸崖……”

    莫裏亞蒂諷刺道：“聽起來好像很爽？”

    夏洛克聳了聳肩，唇邊露出一絲微笑：“我不否認這一點。”

    “你真讓我感到惱火。”莫裏亞蒂認真地道，“你的妄想症是不是該治治了？”

    他把手指放在太陽穴上轉了轉。

    “吉姆，”夏洛克滅掉了魔杖頂端的光，低聲道，“你認為你是真實的嗎？”

    他沒有得到任何回答。一分鍾後，夏洛克再次把魔杖點亮的時候，他麵前除了一個搖搖擺擺走來走去的“約翰·華生”之外，已經沒有任何人了。

    他若有所思地站了一會兒，對付了博格特，順著那條岔路走了進去。

    ／

    莫裏亞蒂的心情現在矛盾極啦。

    他忽然發現自己對夏洛克其實還抱有期待，因為夏洛克從前在麵對類似的處境時曾給過他驚喜。他已經清楚了夏洛克是個天才……可是怎麽樣呢？最終他還是個普通人。什麽你是我我是你的把戲，莫裏亞蒂獨一無二！莫裏亞蒂世界之王！莫裏亞蒂永遠遵守規則，莫裏亞蒂自己就是規則！

    所以因為夏洛克的告白，莫裏亞蒂的遊戲欲一落千丈。他決心結束遊戲，卻沒想到自己仍然在用一種符合天才的模式去結束遊戲——他完全可以再逼著夏洛克做一次選擇，越快越好，卻居然遵守了劇情，還認為自己已經縮短了時間……縱然這也是出自他自己的選擇，可是現在回想起來，莫裏亞蒂越想越是不舒服。

    這種選擇已經暴露了他內心的想法。他仍然想把遊戲繼續，想要看到夏洛克逆襲，證明自己不是個普通人。他覺得夏洛克惡心——可這當中又有多少成分是因為夏洛克沒有盡快開始應對而產生和發酵的？

    他早該想到的，夏洛克想繼續進行遊戲。

    夏洛克盡可以去猜測和證實一些事情，沒關係，反正他也改變不了最後的結果。

    莫裏亞蒂鬱鬱不樂地踢著腳下的樹枝，走出了樹籬。(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