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裏亞蒂望著他，很久才歎出一口氣。

    “失望。”他說道，感覺自己從來沒有那麽疲憊過，“你真是太讓我失望了，福爾摩斯……你腦子裏現在裝的都是什麽？嗯？我不想提醒你什麽……但是對我而言，我的任務已經結束了。”

    “那就讓我來猜猜是為什麽——”

    “住嘴吧！”莫裏亞蒂吼了起來，“住嘴吧夏洛克！我一點也不想聽你的分析，也不想再感受你高超的推理手法和低得令人發指的情商。難道你就看不出來我已經不想再玩這些把戲了？你想成為什麽樣的人，隨你，我可不是你的保姆。你以為我是誰？我是莫裏亞蒂，福爾摩斯！犯罪谘詢顧問！如果你想來搶生意，老天，我太歡迎了，隻要你別指望我能和你的小＂qing　ren＂一樣對你言聽計從，以為福爾摩斯無所不能！”

    用不著看鏡子，莫裏亞蒂就知道自己此時的臉色是猙獰的。他的確充滿了厭倦，如果手頭有把槍，他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對著自己的腦袋再來一下——可惜的是沒有。對夏洛克突如其來的愛情仿佛隨著血液的溫度一起降下去了，他看著夏洛克，隻覺得這個人麵目陌生，枯燥無味，像是一尊俊美的雕塑——也隻是泥胎土偶罷了。

    而且真奇怪，為什麽他此前一直在試圖尋找夏洛克和他的共同之處？從哪裏開始？——對了，醫院的天台。他們玩了智力遊戲，相互將自己代入對方以洞悉對方的每一步棋。可那隻是特定的情況，他們彼此都堅信自己掌握了局麵……勢均力敵，沒錯，應該用這個詞。可是那之後呢？莫裏亞蒂抓-住了夏洛克最大的弱點……他們之間的地位平衡已經不存在了，夏洛克在按照莫裏亞蒂的設定一步步滑落深淵；或者說，解放自己。直到現在，夏洛克已經蛻變得麵目全非，完全找不到從前那個谘詢偵探福爾摩斯的影子了。

    有句話他說的沒錯——因為他已經變得乏味了。陌生又乏味。既找不到當初讓莫裏亞蒂感到自己被吸引的地方，又找不到讓他覺得自己可以繼續被吸引的理由。

    真是悲哀——這還是莫裏亞蒂這麽久以來第一次對別人產生“愛情”呢。他還以為自己永遠都不會有這種感覺了，但偏偏是兩個高功能反社會者之間……

    他很快垂下目光，把視線放到了一邊，注視著自己在洗手台上敲擊的手指。滴滴答，滴滴答……他心裏無聲地哼著樂曲，等著夏洛克說話。如果能順便把不斷穿越的問題解決掉，一切就更完美了。他一直懷疑穿越的原因是彌留之際的夏洛克最後的執念，如果能解決掉這個，也許他就能通過再一次的死亡陷入真正的永恒沉眠了……

    作為臨別禮物，他比較希望能看到夏洛克超出意料的表情……但可惜的是，現在的夏洛克，無論如何也不會因為莫裏亞蒂的任何舉動而感到意外了吧。

    莫裏亞蒂正無趣地想著，卻聽到夏洛克笑了起來。剛開始聲音很低，然後漸漸放大，到最後幾乎讓莫裏亞蒂皺眉。

    “你又想到了什麽？”

    “不，什麽也沒有，隻是覺得你這麽可愛。”夏洛克滿臉都是抑製不住的笑意，捧住莫裏亞蒂的臉頰親了一口，“不能說我完全就明白你的想法，那樣生活的情趣可就沒有了。但是恕我直言，吉姆……你實在是太過慮了。你以為我會把吉姆·莫裏亞蒂當作誰？不！這是個獨一無二的存在，誰也無法去改變他；同樣地，夏洛克·福爾摩斯也獨一無二，就算是你也無法去改變我。你以為我會去和你搶生意嗎，吉姆？谘詢罪犯隻要有一個就夠了，我不是夢境裏虛擬的夏洛克，也不是什麽潛意識人格夏洛克，我是夏洛克·福爾摩斯，我擁有三十年的完整過去！誰能夠改變我？”

    莫裏亞蒂心髒的跳速開始加快。他感到有熱力從夏洛克手掌透出，好像一股火焰，燒得他皮膚灼燙，血液上湧：“……等等，我不是很明白你的意思……”

    “你明明是明白的，親愛的。”夏洛克溫柔地道，“我好像從來都沒有跟你講過我和麥克羅夫特的那些布局？”

    “如果你是指你們假裝放過我讓我自信心膨-脹的話，我早就知道了。”

    “必須承認我們犯了個錯誤，因為你的自信心本來就已經夠膨-脹的了。”夏洛克的手指從莫裏亞蒂臉頰上滑落，輕輕撓著他的下巴，“不過，你未必料到了我們所做的一切，不是嗎？”

    “陳年舊事，夏洛克，陳年舊事。”莫裏亞蒂無精打采地道，“你就指望拿這些來讓我念念舊情嗎？”

    “回答我的問題，親愛的。”

    “我根本用不著怎麽去考慮你們的想法，我隻要手握炸彈就夠了。”莫裏亞蒂抬了抬眼皮，黑濃的睫毛顫了顫，“就像那塊玻璃……好像無堅不摧，卻隻要一顆鑽石就能擊潰。”

    “在我還沒那麽無趣的時候，你就已經想到要死，為什麽？”

    莫裏亞蒂笑了起來。

    “得了吧，夏洛克……就好像我下決定是因為你一樣。不過，謝謝你，臨死之前你的確為我解開了一個疑惑，就算我不想辦法毀滅你，總有一天你也會自己毀滅你自己……感到無聊了嗎！沒有莫裏亞蒂的世界？”

    他舉起雙臂，閉上眼睛，陶醉地吸了口氣：“我非常感動，真的，夏洛克。你說你就是我，準備好了一切，但你忘了莫裏亞蒂總是愛改主意。喔，對你來說真是相當費解的事，因為這沒法用邏輯推斷，不是嗎？一旦失去了邏輯，你那一套演繹法就沒用了。真可悲。但我還是愛你，也許下一秒就不了，但我現在還愛。”(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