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4章 真是冤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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俞菱心剛要再說, 眉頭便微微一蹙:“你說, 齊珂也病了,是什麽意思?”
俞正杉抬眼看了看俞菱心,黯然神色中居然有幾分苦澀嘲諷:“難道還有姐夫不知道的、或是沒告訴姐姐的事情?豫章師兄近來在外頭也是大大有名呢。聽說外頭都有賭坊暗暗的開了賭盤,要押他能中在三甲的哪個位置, 隻可惜, 他這次的病勢來的甚急,怕是春闈不會下場了。”
俞菱心當真有幾分意外了,前世裏的齊珂就是在天旭十五年的春闈裏高中探花, 一時間風頭無雙,後來按著慣例入翰林院,一路仕途平坦。而他為人十分清廉耿直, 雖然年少才高,秋闈奪魁高中案首, 春闈又金殿提名點為探花,對其欣賞拉攏的王公貴族不知凡幾,但齊珂卻一一謝絕, 甚至連後來的婚配之事也是迎娶了出身不過六品小官家族的聶氏。雖然朝廷百官對此多有暗中慨歎書呆子死腦筋雲雲, 然而清流之中自然還是對齊珂大加讚賞的。
不過,那一切都是前世的事情了。
今生的世事流轉之間, 昌德伯府的姿態變化同時, 齊珂也是受到了一定的波及。從一開始齊玨拉攏齊珂, 再到後來的梅林詩會之中吳王與魏王的主動示好, 不知不覺間, 齊珂的才學雖然仍舊被士林所稱讚,然而現在他身上卻少了很多清正風骨、不附權貴之類的讚語。
對此,俞菱心自然是有所耳聞的。甚至不需要荀澈的格外留神,事實上自從梅林詩會之後不久,魏王雖然因為跟吳王良媛的不清不楚而受杖受責,吳王的交際往來卻沒有減少多少,尤其是對齊珂的拉攏。
所以到得年後,外頭甚至已經有齊珂的文集和詩集在流傳,幾乎都是在吳王的讚譽與支持下出現的。對此,荀澈倒是沒有如何明著鄙薄,也不知道是介意前世的敵對、今生俞伯晟曾經在俞菱心婚事上的考量,還是如今荀瀅一直在買齊珂的詩書,總之荀澈幾乎是很少提起齊珂。
而俞菱心也不太能確定,到底今生的一切變化,對齊珂產生了什麽樣的影響。可要是說連天旭十五年的這次春闈都不參加,那變數可就大很多了。
“是什麽病?你去看過他嗎?”俞菱心知道俞正杉跟齊珂關係很不錯,而齊珂的立場又很微妙,一時也不好多說什麽,隻能順著又問了一句。
“看了一回。”俞正杉點點頭,“先前說是風寒,但卻比尋常的風寒嚴重的多,突發高熱的時候,將他母親都嚇壞了。如今還在養著,聽說吳王府送了好些人參過去,二殿下又給請了太醫,應該沒什麽大事,也就是春闈參加不了罷了。”
“二殿下還真是有心。”俞菱心唇角一勾,心裏立刻有數。
“大姐姐,”俞正杉忽然叫了俞菱心一聲,然而下一刻又仿佛有些猶豫,竟是欲言又止的樣子。
俞菱心眨了眨眼,隨手將白果帶著的蜜露拿出來抿了一口:“怎麽了?跟姐姐還有什麽不便直說的?”
“也不算罷。”俞正杉的神色確實很躊躇,又糾結了一下,才試探性地道,“雖說豫章師兄這些日子是跟二殿下走的太近了點,但是我……我總覺得他可能喜歡你們家的二姑娘。”
俞菱心差點將蜜露噴在杯盞裏:“……什麽?”
俞正杉想了想:“其實我也不是特別確定,他那個人吧,就是說起史書文章話多,別的事情也沒什麽話。上次我去探病,順便也跟他借一本書,豫章師兄就叫我自己去他書房裏找。我就看見了他寫的詩,雖然說是寫白梅花,但我總覺得他是寫的你們家二姑娘。因為那天你們家二姑娘拿著指點的那張手稿,都有點皺了,還是壓平了跟新詩放在一起。豫章師兄是很少留手稿詩稿的,尤其那天在梅林詩會裏寫的詩不過應景而已,也不是什麽佳作,要說有特別的,還不就是你們家二姑娘拿起來指點過麽。”
... 雖說對於荀瀅與齊珂的幾番接觸,以及這些日子以來荀瀅的神態種種,都讓俞菱心甚至荀澈心裏是有了個大概預備的,然而聽到俞正杉這樣一句句分析下來,俞菱心還是有種莫名的哭笑不得,幾乎是張口結舌了幾息,才勉強道:“你哪裏來這樣多細微心思。”
俞正杉微微側了頭,沒直視俞菱心,明明年少清朗的聲音中,居然也帶了幾分低沉與滄桑:“入我相思門,知我相思苦。不如意者這樣多,大約相類罷。”
俞菱心更沒想到俞正杉對晏家姑娘居然這樣動情,歎了口氣剛要說話,便聽外頭下人稟報,說是荀澈親自過來接她。
俞正杉搖了搖頭,強打精神起身:“大姐姐先回去罷,你身子要緊,還是先顧著我小外甥。旁的,也都沒什麽。”
俞菱心也知這不是一日兩日的事,便伸手拍了拍他的肩:“你先靜靜心,晏家的事我跟你姐夫商量,凡事都有轉機的。至於你剛才說的……”
“姐姐放心,斷不與旁人提起。”神色落寞的俞正杉反倒顯出幾分格外的沉穩與成熟,好像幾個月不見,就真是長大了不少。
俞菱心點點頭,又叮囑了幾句起居留神,保重自身雲雲,便扶著白果的手,又揉了揉自己確實有些酸軟的腰,慢慢回到前頭去。
一身公服的荀澈已經給老太太和俞伯晟見了禮打了招呼,眾人因著關心俞菱心的身體,倒是也沒有再如何挽留客套,便直接溫言告別。
俞菱心瞧著荀澈的神色還算平靜,斟酌了一下之後,便在馬車上將俞正杉說的事情提了。
荀澈的臉色果然很難看,沉默了半晌,隻是伸手去摟著俞菱心,同時摩挲著她溫暖而柔軟的手。
俞菱心沉了沉,又調整了一下自己倚在他懷裏的姿勢,也是思緒複雜:“其實我不明白,齊珂為什麽要跟吳王走的那樣近。他憑自己的才學又不是沒有出路,哪怕喜歡瀅兒,金榜題名之後也不是沒有機會的。”
荀澈眼簾低垂,又沉了好一會,才歎了一聲:“真是……冤孽。”
俞菱心很少聽到荀澈講這樣的話,更少聽見他言語之中帶出這樣的無奈,不由抬眼去望他:“慎之?”
荀澈捏了捏她的手,又放在嘴邊親了親,然而滿心的煩躁仍舊是壓也壓不住,活了兩輩子,自詡算無遺策、智謀過人、覆雨翻雲的荀某人,此刻居然隻想破口大罵。
可是他居然也不知道該罵誰,是罵齊珂,還是罵吳王、魏王,還是罵荀瀅,又或者罵他自己。
“慎之?”俞菱心看出他神色變幻,忍不住又問了一聲。
荀澈終於緩緩舒了一口氣:“瀅兒性情雖然溫柔隨和,很多事情都不放在心上,實際上卻是重情至極,對有些東西也是特別執著的。我瞧著她看齊珂的詩文書卷的樣子,怕是真的上了心,這個勸是勸不動的。”
俞菱心點點頭:“這個我也看出來了,那咱們是不是應該拉齊珂一把?他若是再繼續跟吳王這樣靠攏下去,將來不就成了吳王府幕僚了麽?我聽正杉說,這次齊珂突發急病,吳王百般施恩,隻怕他這病來的都未必是真病。”
荀澈冷笑:“當然不是真病,吳王拉攏人的手段總共還能有幾樣,隻是齊珂,未必心裏不清楚。我瞧著,他這是順水推舟了。”
“順水推舟?難道齊珂自己不想下場春闈,不想考功名?他……他難道還真的看好二殿下與長春宮?”俞菱心比之前更震驚,尤其是回想前世的齊珂名聲,以及今生幾番見到齊珂時的做派與氣質,都很難想象齊珂會想要依附吳王。
且不說前世的齊珂明明有更好的機會,再者以眼前議立太子的格局含糊不清之時,連朝廷重臣們都怕站錯隊而全力打太極、力求中立保身,齊珂卻順勢投向吳王?就算是齊珂今生在局勢變化之中不想再做...清流名士,以仕途時局而論,這也算不上一個特別聰明的舉動罷。
“你有沒有聽白果提過魏王在大婚前買了一批歌姬?”荀澈忽然問了這樣一句,同時側頭望向車窗外,目光中已經有凜冽寒意。
俞菱心微微一怔:“好像罷,但魏王一直貪新好色,喜愛歌舞,這采買歌姬之事有什麽不妥嗎?”
“這批歌姬的樣貌氣質,都是比著瀅兒樣子挑的。”荀澈說話之間又咬了咬牙,“這件事齊玨一定知道,昌德伯府可能還出了力。”
俞菱心登時便覺得後背發寒:“魏王這是瘋了嗎?難道他對瀅兒就這樣不死心?”
再下一刻,她忽然明白了荀澈的意思,為什麽在提及齊珂之事的時候會說起此事。
隻是俞菱心也還是震驚的:“你覺得齊珂是……是因為知道了昌德伯府在幫著魏王找跟瀅兒相貌相似之女、以及魏王將來必定對瀅兒仍有圖謀,所以才甘願連春闈下場的機會都不要……”
荀澈這時回轉目光,重新望向俞菱心,神色複雜裏也帶了幾分疲憊,亦有幾分慨歎:“易地而處,若是為了你,我也肯的。”(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