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流星街的法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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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就知道iris是不會放過我的。
但是他越來越過分了,所以我最近一段時間在跟他鬧分居。
除了“換尿布去!”和“奶粉又沒了!”這兩句話,iris最常對我說的一句話就是“明天去邊緣地帶搜尋嬰兒吧”,他好像對搜尋更多的孩子有著無與倫比的狂熱,甚至有段時間每天睡前的最後一句話都是“明天去邊緣地帶搜尋嬰兒吧”。
流星街的孩子本來就很少,忙一整天空手而歸是常有的事。
iris有時候就會很忙,在育嬰所以外的地方忙著不知道什麽東西,所以回來得也晚,晚到我把小嬰兒們都哄睡了跟銀時鑽被窩了(不是這樣的),才能聽到他開門關門的聲音。
不我並不在意他會把我吵醒,隻是受不了他每天晚上要堅持跟我說晚安,堅持保持一天中最後一句話是“明天去邊緣區搜尋嬰兒吧”。其實我也不是在意他每天回來都把我叫醒跟我說晚安跟我說明天去搜尋嬰兒吧,我真正在意的隻有他叫醒我的方式而已。
育嬰所的房間本來就少,朝陽的房間是給嬰兒住的,iris作為高層有自己單獨的一間房,除此之外就沒有別的空房間了。所以我跟阪田銀時來了之後不得不跟他擠一個間。還好他還能想起我是個女的,在房間中間拉上一個布簾子作為隔離,阪田銀時當然是跟我睡,隻需要在枕頭上狠狠砸兩拳揍出個凹陷他就能安穩地當窩。
個頭小就是方便。
最開始的時候也有人對我不用睡大通鋪提出質疑,被iris用我是提供奶粉的商人這種理由擋了回去,他自始至終沒有暴露我的能力,阪田銀時也是從來沒有用豆丁形象示人,我覺得這樣挺好的。
言歸正傳。有一天晚上我實在累得要死,沾枕頭就再也不想爬起來了,想著總之iris有鑰匙就不打算給他留門。但是我睡得並不安穩,半夢半醒間我還記得枕頭上睡著阪田銀時,不要隨便翻身以免把他壓成肉醬。就在這時候,我突然感覺到好似有兩道若有若無的視線黏在臉上。
我迷迷糊糊地翻個身繼續睡。但是那兩道視線存在感實在太高了,讓我不得不漸漸清醒過來。閉著眼睛思索良久,終於想到關鍵的一點——這裏是流星街,然後冷汗唰地就下來了。
這種時候該怎麽辦,繼續裝睡!保持呼吸!
……
……
不行保持不住了!
我咬著牙輕輕推醒躺在腮邊的阪田銀時,默默把他握在手裏,深呼吸,1,2,3……回頭!一回頭正對上一張掛著笑容的大臉,我尖叫一聲把阪田銀時朝他扔了出去。
“噢噢噢噢!!!去死吧偷窺犯!”阪田銀時像顆炮彈一樣飛了出去,然後一腳踹在iris臉上,後者猝不及防地被掀翻在地。
“唔噗!痛痛痛痛痛痛!不對人這麽小應該不會很痛……”iris捂著鼻子滿地打滾哀嚎:“不行還是痛痛痛痛痛痛!”
“愛麗絲?!混賬禿子!大半夜的不睡覺到處晃悠什麽,”阪田銀時一頭青筋光著小腳丫在他臉上狠狠踩:“夢遊仙境?夢遊少女的裸-體仙境?!哼!哼!哈嘿!”
“誰是愛麗絲,是iris啊混賬!住手!別踩了,我完美的鼻子!都說是圓寸了幹嘛把別人說的像變態一樣!”
“因為你本身就是像變態一樣!”
我爬下床把正踩得起勁的阪田銀時抱在懷裏,麵無表情斜著眼俯視躺在地上流鼻血的iris:“我以前看錯你了,本來以為你隻是個稍微有點囉嗦的禿頭大叔而已,內心還是善良的,沒想到你居然做出這種事。還有臉流鼻血,真是太惡心了,你快走吧,小心我報警,沒出息的東西。”
“呸!”阪田銀時癱著臉往iris臉上吐了口唾沫,一邊伸手擋在我麵前:“草莓後退,離他遠一點。我就說男人這種生物,無論吃幾年幹飯都無法脫離禽獸的本質,更何況這家夥穿武士的衣服居然長著一張海賊王的臉,畫風如此不統一,這種沒節操的男人一看就不是什麽好鳥,明天就搬走跟他斷絕往來。”
“喂,再叫草莓揍你了,聽上去像一護。”
“你們倆適可而止!”iris擦掉臉上的口水從地上爬起來:“你們那是什麽眼神,碧娜!!!!幹嘛不動聲色地遠離我?長著海賊的臉難道是我願意的嗎,大叔我啊,夢想可是成為南野佳[注]那樣的帥哥,現實跟夢想可是充滿殘酷的背離啊混賬!等你們長到大叔這個年紀就完全明白我的苦衷了!”
“事實就是你大半夜過來掀我的床簾子還在默不作聲地偷窺。”我更加鄙視地瞅了他一眼轉身拉上床簾:“夢想都充滿色-情味道,更說明你這個人本身就沒救了。”
“喂等等!聽我解釋!我是來說晚安的看你睡熟了正在猶豫要不要把你叫醒過來說晚安結果就被踹了,更委屈的是我好嗎?!”
“你才不委屈吧!”
我跟阪田銀時倆咆哮出來的口水都能把iris淹死了。
“有病吧,這個人肯定得了正常點就會死的病了!”阪田銀時坐在枕頭上一手撐著腦袋痛苦呻-吟:“啊啊……阿銀我啊,昨天接連變身兩次,全身的肌肉被拉成三十倍那麽大再縮回去,然後再被拉成三十倍那麽大再縮回去,到現在胳膊還是酸痛的,明天我可以十二點起床嗎,可以嗎?!”
“……你哪天不是十二點起床的。”我抽抽嘴角鑽進被子裏閉上眼:“我才想十二點起床,那些折騰人的小惡魔,幹脆把他們綁在水槽上像喂雞一樣喂他們喝奶好了,總之那些生物一天到晚都在吃。”
“你們很過分啊喂,”iris突然拉開床簾把腦袋探進來:“別忘了明天還要去邊緣地搜尋嬰兒哦,晚安!”
“滾!!!”
然後我當天晚上就做噩夢了,被穿著粉紅色連衣裙的iris追殺的噩夢。人生已經很艱難了,夢裏也充滿iris爽朗無比細思恐極的笑臉,我實在有點承受不了。
分居提議自然是被iris駁回,因為沒有多餘的房間,就算我說阪田銀時可以睡我的乳-溝他也表示再也勻不出一間房來。地皮這麽緊張,這裏到底是流星街還是帝都啊?孩子他爸,在二環買個房子還真是艱難啊。
*
所謂山中無歲月,人一旦忙起來時間就過得飛快,不知不覺我已經在育嬰所混了兩年。原本還想阪田銀時會在這種生活中變得稍微勤快一點的我真是天真極了,除非我施用暴力,他幾乎從來不主動幫我帶孩子。啊啊……有時候真想抽他一頓啊。
辛吉斯在一年前就離開了育嬰所,他是被iris趕出去的。我其實挺不理解他這麽做的理由,雖然說按照規定五周歲之後育嬰所就不管他們了,我那個奇怪的能力也有時候靈有時候不靈,但總體來說現在的物資還是非常充足,為什麽必須要趕他們走呢?
辛吉斯在最初的一個月裏就偷偷跑回來五次,每次都或多或少帶點傷痕,我對此毫無辦法,除了含著淚給他裝一大袋東西以外,真的什麽都做不到。盡管他總給我添麻煩,但畢竟帶了他那麽長時間,說沒感情是假的。
最後一次他跑回來是在半年前,那次他傷得太嚴重了,整個小臂向後翻折成詭異的角度,臉上青腫的我都差點沒認出他來。辛吉斯自己說弄成這樣是為了跟人搶半塊幹麵包,他說他那是失誤了,錯誤估計了對方的實力,才搞的這麽悲慘。
辛吉斯說那都是他自己犯下的錯誤。
我邊給他包紮邊聽他說這些事情,看著跟辛吉斯稚嫩的臉上明顯不相稱的成熟表情,心裏說不出什麽感覺,就是鼻子酸得直想掉淚。那時候我稍微有點醒悟,上天對我太偏心,跟他們比起來,我至少不愁吃喝。
後來iris就來了,我從來沒見過他那種表情,臉色黑得嚇人,我所見的iris都一直是笑嗬嗬的,爽朗得不像話。我不知道他到底生的什麽氣,他把辛吉斯從窗戶丟了出去,然後把我鎖在屋子裏,用念封死全部的出口,同時搶走了阪田銀時。
我從窗戶裏看到iris拎著那小家夥往流星街邊緣地走了,自從那次之後,辛吉斯就再也沒有回來過,到現在已經半年了,也不知道他是不是死在外麵。
隻不過我當時沒空跟他就這件事上生氣,感覺渾身都冷得發疼,第一次深刻地感覺到恐懼——阪田銀時被搶走了,他身上沒有帶草莓牛奶,給他做的飛行器也扔在桌角上沒有拿走,他現在那個大小簡直一根指頭就能捏死。
我簡直哭都哭不出來,蹲在角落裏絕望地呼喚係統,後者說隻能探測到阪田銀時還活著,其他沒有辦法。我後悔得要死,為什麽那麽相信他,當初因為阪田銀時的直覺放下對iris的戒心,相信他說的什麽“擁有這樣的眼神不會是壞人”,就對他完全無戒心了。
不管他有多善良,他終究是流星街的人。
如果阪田銀時死了我就去死。
但是我死了阪田銀時也活不過來。
怎麽辦怎麽辦怎麽辦……
在我幾乎要崩潰的時候他們終於回來了,阪田銀時安然無恙。我衝過去瘋了似的抱著iris的胳膊咬,他有念力防護,我最終沒能撕下他一片肉來,反倒啃得我腮幫子疼。後者無奈地撓撓頭,撤了念把胳膊重新伸到我麵前。
對不起,我有點太過分了。
不過我不後悔今天做的事情,這裏是流星街不是福利院,你要習慣殘酷。
我抱著阪田銀時懶得搭理他,那之後跟他冷戰了兩個月,不管他跟我說什麽我都把他當空氣,也再不許阪田銀時以十厘米的形態單獨出現在他麵前。
大概變身之後肌肉確實會酸疼,除非必要阪田銀時一般都以縮小的形態活動。那天晚上他卻格外沉默,側躺在稍遠的地方背對著我,也不主動跟我說話,就一瓶接一瓶地喝草莓牛奶,上了無數次廁所,牆角的囤貨差不多都被他喝光了,那家夥也沒有停止那種行為,我後來迷迷糊糊地睡過去了,醒來看見阪田銀時四仰八叉地躺在一堆草莓牛奶盒子裏閉著眼睛流口水——身體依舊是正常尺寸。
什麽啊這家夥,莫非也覺得我的做法是錯誤的。我有些生氣地把他跟草莓盒子一起掃到垃圾堆裏。
“天亮了……好臭!”
阪田銀時揉揉眼從垃圾堆裏做起來,舉手跟我打招呼,完全一副什麽事都沒發生的樣子。我不知道他搞什麽鬼,也裝沒什麽事跟他打招呼。還好他這種反常的行為隻持續了一晚上,在嚐到渾身肌肉撕裂樣的疼痛之後,阪田銀時就慘叫著要一個月不再碰草莓牛奶了。
我跟iris冷戰一個半月之後,育嬰所的奶粉吃完了,我得意洋洋地冷著臉看他圍著我打轉,依舊把他當空氣。然後他好像暗地裏跟阪田銀時嘀咕了什麽,後者一臉疲倦地點頭。
我依舊不知道他們在搞什麽鬼,不過阪田銀時開始給我講睡前故事。
什麽“老鷹為了讓小鷹早點獨立會把它從懸崖推下去”,什麽“獅子為了讓小獅子早點長牙會讓他吃草”,什麽“男人到十八周歲就能說葷段子了”,什麽“健雄君一直靠父母退休金生活最後變成了人渣”……亂七八糟地說了一堆,完全抓不到主題。
“到底想說什麽啊。”我有些不樂意阪田銀時這樣,捂著耳朵翻身背對他。
“老鷹像老鷹一樣生活,獅子像獅子一樣生活,健雄君也像健雄君一樣生活。”然後沉默良久才開口:“沒有黑白對錯。”
阪田銀時的聲音傳過來,我不由地抿住嘴唇——我都知道啊,其實我最開始就知道,阪田銀時說的話也好,iris為什麽要那樣對待辛吉斯——就像他說的,這裏是流星街。我後來想通了他那句“要早點習慣殘酷”,那不止是單純對別人殘酷那麽簡單,習慣看到別人的殘酷,習慣對自己殘酷。
流星街不缺乏溫情,但絕對不同情廢物。這種觀念我早就從蜘蛛對我的態度那裏看到了,我隻是用完全不屑的態度忽略了它而已。iris的方法也許很粗暴,但是他也用最簡單的手段告訴我一個道理——想保護別人必須變強起來,一味的逃避是解決不了問題的。
早已察覺的真相被iris血淋淋揭露出來,我的自尊心受到了嚴重的打擊。從阪田銀時即使變成十厘米也在為了保護我而拚命開始,從辛吉斯說搶不過別人活該挨揍開始,從iris毫不留情地挖掘出我膽小鬼的本質開始。
那種周圍的人都在成長,唯有我拒絕努力,這樣的羞愧感被清楚地擺在麵前——跟他冷戰不如說是我惱羞成怒後的懦弱表現。
真討厭這種少年漫的方式。
真想做一輩子廢柴。
但是我不能再體會一次阪田銀時落入險境,而我對此無能為力的滋味。
我也該認清,這裏不是遊戲,是真實的世界,重要的人重要的事,我不去努力的話,它們就會毀滅。
“雖然不知道健雄君是誰,但是……謝謝你。”還費勁為我那點可憐的自尊心特意繞這麽一大圈子,安慰人的方式也笨得可以。我鬱悶地用被角把眼角的濕潤蹭掉,深深吐出一口氣——這莫非就是傳說中的枕邊風吧,iris還挺有策略的。
“不過,如果他肯教我學念的話,我才會考慮繼續幫他提供奶粉。”( )(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