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1千裏緣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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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十章千裏緣分

    菊一行此去,順著京杭大運河南下,一路上,有科爾沁侍衛護送,見了不少異地風俗。

    順治有心跟著一同見識見識,奈何身為皇帝,有百般不得自由之處。隻得請菊時不時寫信回來,聊以寬慰一二。菊上輩子宅居多日,沒事就學習漢字。老給順治畫畫,覺得煩了,索性開始用漢字氣他。布木布泰得知以後,說服多爾袞,特意請了範文程大學士,教導順治滿蒙漢三種語言。範文程心知多爾袞不希望小皇帝過早成熟,故而,麵上教的不過是習字描紅。隻有無人監視之時,才會慢慢講些春秋論語、漢書宋史。即便如此,也夠順治寫信向菊顯擺了。

    菊沒理順治這茬兒,沿路尋了不少先生,恭恭敬敬請來,教導科爾沁子弟。用吳克善的話說,不指望你們考狀元,往後都是要當父母官的人了,別連漢字都認不明白就行。

    諾敏見多了戰後荒地,連連感慨戰爭害人。到了姑蘇城外,進寒山寺燒香,懇請佛祖,保佑八旗將士,趕緊滅了南明,還百姓一個清平家園。

    難得諾敏心懷天下一回,還未禱告完,就聽大殿之後,一人猖狂大笑,“既然擔憂百姓,如何還想著趕緊占人家地盤。夫人,人分小人、君子,自古以來來,小人不可怕,可怕的是,偽君子。夫人如此偽善之說,還是不要來這佛祖清淨地,汙了佛祖耳朵吧?”

    諾敏聞言,冷喝:“什麽人,躲在背後不出來,小心姑奶奶一箭射去,刺穿你喉嚨。”

    那人又是一笑,繞柱而出。諾敏仔細一看,居然是個光頭。菊聽見殿內響動,帶著侍衛們進來,站在諾敏身邊,將那人上下打量一番,說和尚不是和尚,說俗人不算俗人。和尚不穿袈裟,俗人不留長發。菊皺眉,“你誰呀?我們在這裏上香,你冷不丁冒出來,做什麽呀?”

    那人嗬嗬一笑,“夫人小姐想必是八旗之人吧?看侍衛裝扮,您二位也算貴族了。”

    諾敏小心將菊護在身後,“有話快說,別使詭計,仔細姑奶奶送你見官。姑蘇知州,那是我老鄉。”

    那人嗬嗬一笑,“在下季開生,多有冒昧,肯請夫人見諒。本來逃命至此,不該管閑事。不想遇到兩位女菩薩,或許,城中百姓,可逃此一難。”

    諾敏沒理他,衝身後侍衛說道:“收拾東西,走人。”如今朝政未穩,可不能跟個閑人在這兒多呆。鬼知道他是不是敵方探子。

    蒙古侍衛最習慣的就是速度出擊。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上前,扯住季開生兩隻胳膊,往後一擰。其他人護著諾敏、菊,收拾完果品供籃,出了寒山寺,上了馬車,吹個口哨,打個招呼。製住季開生兩人鬆開胳膊,飛快出寺院,與諾敏等人會合。

    季開生跟到寺廟外,追著喊:“進城去若遇到城中老百姓,還望夫人搭救一二。”

    諾敏坐在馬車上聽了,問菊:“這裏不是不打仗了嗎?怎麽還要我去救?”

    菊搖頭,“不知道。”季開生,好熟悉的名字啊。

    等到車馬進城,城門口守衛要求所有人摘了帽子查看發型,諾敏才明白,為什麽剛才那個人,剃了光頭卻不穿袈裟。

    菊抬頭,猛地瞧見城門口掛著幾顆人頭,嚇地哇哇叫一聲,縮回馬車。諾敏抱著菊安撫,身旁嬤嬤出來,與守門侍衛交涉。

    因是蒙古侍衛,身上帶著多爾袞發的證明,守門很快放行。過城門時,還能看見不少人排隊等到剃頭挑子前,等著換發型。街麵上,已經有不少人換上了馬褂箭袖。菊趴在諾敏懷裏,悶了半天,才顫巍巍抬頭,“血淋淋的,好害怕。”

    諾敏拍拍菊,“這就是改朝換代。想來,咱們路上遇到的那個季開生,既不想剃頭發,又不想沒了命。實在是無奈之舉。”

    菊想了想,“他應該會留鼠尾。我瞧著,他還年輕,心裏頭,未必沒想過在新朝有所作為。”

    諾敏搖頭,“再看吧。”

    馬車進了姑蘇知州府,知州大人乃是科爾沁奴才,因戰功得了這麽個位子。知州夫人聽說主子來了,早就收拾好了正房,領著人站在門前候著。

    見了麵,口稱奴才,說什麽家裏能由這般造化,都是主子恩典,雲雲。諾敏笑笑,叫他們忠心為主,往後,好處大大滴。

    知州夫人感恩戴德應了。上前扶了諾敏,帶著菊進了院子,熱水、熱茶早就備好。收拾完畢,諾敏叫來知州夫人,“臨行前,母後皇太後要我到寒山寺拜佛,許下願來。說是姑蘇城內,十五日不啥死囚,以保滿城平安。方才來時,我已經拜過菩薩。你去前頭,跟你男人說一聲。從今天開始,十五日內,不再殺死囚。若罪大惡極非殺不可,留到十五日之後,再殺。”

    知州夫人應下,出門傳話。果然,諾敏與菊在姑蘇住了五日,姑蘇城內一人未殺。幾天後,稀罕景致看的差不多了,臨行前,諾敏歎息,“我也隻能救這幾天了。”

    菊看一眼諾敏,“姑姑對這些漢人倒是好。”

    諾敏苦笑,“都是老百姓。再說,要不是多爾袞那廝定下剃發異服,我才懶得管事呢。”

    感情,這位是故意跟多爾袞找麻煩來了。菊低頭忍笑,陪諾敏上車,準備北上與多鐸大軍匯合,一同還京。

    路過寒山寺,馬車停住。侍衛回話,“主子,前幾日碰見的那個假和尚攔路。”

    諾敏挑開車簾,“何事?”

    季開生與五步外,牽著一頭小毛驢,笑著對諾敏拱手,“夫人莫急,在下聽說京城明年科考,路見夫人,得知也是前往京城方向。想與夫人一路回京,參加科舉。路上也好有個照應。”

    菊鑽出馬車,對著季開生上下打量,“不是說,漢人最講究男女大嫌麽?怎麽你一點兒不避諱似的?”

    季開生聞言大笑,“如今天地易主,大丈夫隻知百姓為難,哪裏還顧得上細微末枝。更何況,在下想真正想要同行的,乃是眾位侍衛大哥。一介書生,京城遙遙,若能有幸與大哥們結伴同行,也是在下幸事。”

    說白了,就是想要一隊免費保鏢。

    菊想了想,“我們要去找八旗軍隊,你若不怕,就在後頭跟著吧。”

    諾敏聽了,並無異議。提前給多鐸去了信,說明此事。多鐸那邊雖有懷疑,但聽從多爾袞,對漢族文人多加禮遇。既然季開生說了是去參加科舉,不妨帶他去。一路上,多加監視便是。

    季開生沒想到,諾敏居然與豫親王多鐸如此熟悉。當麵見了多鐸,立刻冷了一張臉,甩袖子罵道:“禽獸——不如!”菊冷眼旁觀,若不是礙於距離太遠,季開生八成要一口啐過去。

    多鐸沉了臉,“嗯!”

    季開生接著罵,“就是你搞的揚州十日,你個混賬,你知不知道,揚州能得如此繁華,需要多少年積累。你倒好,多少能工巧匠都被你殺了,多少經典古籍都給你埋了。你個笨蛋,你這是打江山呢,還是燒江山呢?你這是焚書坑儒、貽害子孫!你一把火燒的暢快,你讓後頭人得多少銀子才能建起來?”

    多鐸聽著聽著,也不氣了,叫來親兵,“去,搬把椅子,爺坐著聽他罵。”親兵聽完轉身要走,多鐸重新叫人回來,“順便端壺茶,給季先生潤潤喉嚨。”

    季開生奇怪了,諾敏也奇怪了,“多鐸,你不殺他?”

    多鐸哈哈大笑,“嫂子,我還叫你一聲嫂子,你別看我不喜歡範文程,可我覺得,他那樣的人,其實也不錯。總比洪承疇、錢謙益那樣的老狐狸順快多了。那個誰,季開生是吧,你不是說你要到京城嗎?爺送你去。咱先說好了,今日罵爺,爺不計較。到了京城,你別罵我哥。揚州十日是我幹的。那沒法子,打了這麽多年,手底下兵,總不能一個大子不見吧?都跟他洪承疇似的,拿著老家的錢在這兒圍而不戰,一點兒油水撈不著,咱還打什麽呀?咱倆,你說不過我,我也說不服你。省點兒力氣,到京城了,考個進士我瞧瞧。寫字,我不行;打仗,你不行。還是到皇上跟前,教他認字吧。”

    季開生眯眯眼,“王爺說的是。術業有專攻,還望王爺,多多積德,少開殺戮。”

    多鐸抽抽鼻子,“行啊,隻要那些人老老實實地,我才懶得殺人呢!”說著,上前攬住季開生肩膀,“爺們兒,別瞧你小白臉兒似的,見了我居然抖都不抖。能喝不,走,喝兩碗去!”

    諾敏瞧一眼多鐸,哥倆好似的拉著季開生走了。低頭看看菊,就聽菊抿嘴,“原來是他呀!”

    諾敏小聲問:“誰?”

    菊抬頭,笑嘻嘻回答:“清初第一直臣,最討厭男人心好色的江南才子季開生。”

    “哦?”諾敏聽了,把這話在心裏咀嚼一番,“真的假的?”

    菊衝季開生背影大喊:“季先生,男人好色要得不?”

    季開生扭頭大聲喊:“不!”

    多鐸“嗨”一聲,拉著人走遠了。

    菊抬頭看諾敏,諾敏抿嘴一笑,叫來貼身嬤嬤,“去,叫人查查,季先生家裏,可有大福晉嗎?”

    作者有話要說:又是一樁老少配。這位季先生,曆史上這時候,不過二十來歲正當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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