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著宋亦辰漸漸消失在夜色中的背影，宋母自言自語，聲音裏盡是滄桑，“兒子大了，隻剩著我們相依為命了，你再耐心等等我吧。”

    十幾年的歲月，彈指一揮間。再苦，也都熬過來了。

    藍頌沒走遠，也不敢走遠，就走到院外，坐在一塊很很平整的大石頭上麵。

    她想她這輩子都逃不出宋亦辰的五指山，以前一個人的時候，想走就走，想留就留。現在不行，想走走不了，想留不能留。她應該照他媽說的那樣做，不要理他，得治住他。但是治住他之前，她就已經被他治得死死的了。

    她知道宋亦辰是為了她好，去日本留學對她來說百益而無一害，而且手續都辦齊全，就差一張飛機票。身體是自由的，但心不自由了。

    藍頌覺得自己八成又得妥協，從交往以來，她就沒贏過宋亦辰，一次都沒有。

    正當藍頌仰頭對著夜空歎息的時候，突然聽到一陣腳步聲，潛意識地被嚇了一跳。

    待看清來人，藍頌從石頭上站了起來，“亦辰……”

    六點多的天沒有暗到伸手不見五指的程度，藍頌的眼裏全是怯怯的，宋亦辰沒辦法再狠心地跟她賭一口氣了，一把就把人擁入懷裏。

    “藍頌，聽話，去讀書。我什麽都可以答應你，縱著你，但就是這個不行。你念得好了，以後就有自己擅長的東西，做事也會有底氣。不能跟我談個戀愛就把自己的人生方向談沒了。上次去吳山就是個例外，以後我一定都會照顧我自己，不讓自己受傷。”

    藍頌漸漸地就潸然淚下，說都會說，說的都很對，“那你呢，你為了我連M大的研究生都不要了，你還來說我。”

    宋亦辰笑著揉了揉她的頭發，“我不一樣，我是男人，我得養著你，養著我阿媽。”

    “藍頌，我想讓你知道，被陳家明趕出陳家是他們的損失，被離過婚的女人一樣可以活得很精彩。我也想讓你明白，和我在一起是你人生一個正確的決定。”

    所以她隻管盡情翱翔，盡情追逐自己的夢想，他會幫她承擔起那些未知的風險。

    宋亦辰給她的不僅僅是愛，還有自由和高傲的尊嚴。

    “亦辰，這樣對你不公平，不公平。”悶在宋亦辰頸窩處，藍頌講不出更多的理由來說服宋亦辰。

    “兩個人在一起哪能計較這麽多呢。”

    於是，藍頌掙紮了半個多月的決定就這樣輕飄飄地被宋亦辰打回去了。

    宋母見兒子牽著藍頌的手回來，就知道事情已經解決了。她沒有好奇地去問最後決定是什麽，宋玉博的早逝、命運的坎坷和無常早已教會這個柔弱的女人學會隱忍和堅強。她知道未來不管遇到什麽，她的兒子都會走過去，而且越走越遠。

    前一天宋母就托了村裏拉客的人，早上一早得把宋亦辰和藍頌載到鎮上去坐回S城的班車。

    早上天還沒亮，藍頌就聽到隔壁廚房的響聲，抬頭就看到宋亦辰正睜著眼。

    “醒了？”

    “嗯。”

    “你再躺會兒，還早，我過去給我媽幫個忙。”每次走，宋亦辰都特別不忍他媽孤零零的一個人在這個破舊的小屋裏。

    灶上兩個大鼎都開著火，一個蒸著包子，一個熬著野菜粥。

    不到兩天的相處，宋母發現藍頌特別愛吃野菜，想著今天人要走，也不知道什麽時候再來，就起來熬了野菜粥給她喝。

    難得她會不嫌棄這簡陋得一無所有的房子，不嫌棄這些粗茶淡飯的生活。不知道是不是真心的，但就算是裝著做樣子，宋母也心滿意足了。

    洗漱完，宋亦辰就挨著宋母坐到灶間，幫宋母燒柴。

    “藍頌呢？”

    “還在裏間。”

    “臭小子，以後不要動不動就給人甩臉子了。”昨晚上宋亦辰一言不合就摔筷子走人，宋母後來想想覺得還真是一個壞毛病。

    雖然宋母之前一直怕宋亦辰會吃虧，但她也絕不希望宋亦辰反過來欺負藍頌。

    “知道了。”

    “就是藍頌的脾氣好，換個人就得給你鬧。”在這之前，宋亦辰一直都是在宋母麵前說藍頌的好話，現在倒好，宋母來替藍頌說話了。

    起得早，早飯吃完，那個答應來搭他們到鎮上的電動三輪車還沒到，宋母便把兩人叫到跟前。

    “藍頌，我聽亦辰說了，你們打算領證的事。”

    藍頌茫然點了下頭，她不知道宋母說這話是同意還是不同意。

    “我們家，你也都看到了，都沒能力拿出像樣的彩禮，這個是我們老宋家所有的家當，你也別嫌棄。”宋母從枕頭底下掏出一個用藍底白布包裹著的小方塊。

    抖開，藍頌才知道裏麵是錢。

    “這裏就三萬塊錢，就當做是我們老宋家委屈你了。”

    藍頌沒接，不是嫌少，“阿姨，不用……我自己的條件也不是特別好，能跟著亦辰都是我願意的。”

    宋母連帶著花布包著錢一起放到藍頌的大腿上，“拿著吧，以後你就是我們老宋家的人了，在外做事做人都要謹記老宋家的聲譽，不能做給老宋家抹黑的事。”

    藍頌低頭看著那三萬塊錢，沒動。

    宋亦辰看她這樣，以為是在拒絕，便順手幫她把花布包起來，“收起來吧，阿媽都說了，收了就是我們老宋家的人了。”

    花布還沒係好，宋亦辰的手背上就砸下一滴滴滾燙的液體，抬頭才發現，那是藍頌的淚。

    藍頌背過臉去，吸著氣，連忙用手擦掉淚水。

    宋亦辰坐過去，摟住藍頌的肩膀。

    “唉喲，好好的，哭什麽。”坐在對麵的宋母笑道，心裏卻也是百感交集，眼圈也不由得倏地紅了。

    昏暗的燈光下，簡陋的民房裏，三萬塊錢，一切寒酸得不能再寒酸，卻給了藍頌最大的感動。

    “謝謝阿姨。”平複了心情，藍頌哽咽著說。

    “傻瓜，不能叫阿姨了，叫阿媽。”宋亦辰笑著說道。

    “對，亦辰說得對，要跟著亦辰喊我一聲阿媽。”在昏暗的燈光下宋母慈愛的臉上全是歲月的痕跡。

    剛止住的淚又一次迷住了藍頌的眼，抖著聲音，終於是喊出聲來，“阿媽。”

    “唉。”宋母笑了，很欣慰也很傷感地笑了。

    宋亦辰攬起藍頌，撤開條凳，又拉著藍頌跪在了宋母跟前，然後重重地給宋母磕了一個頭。藍頌見狀，隨之向宋母磕了一個頭。

    “好啦，好啦，可以啦。”宋母一隻手一個拉著起來。

    “阿媽，你自己要多保重。”

    －－－－－－題外話－－－－－－

    夏木寫到這章，心情略微沉重。雖然是融融的畫麵，卻讓人感傷。

    《勸孝歌》有一句，十月胎恩重，三生報答輕。

    對於一個人艱難拉扯孩子大的宋母來說，此情此愛更是令人動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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