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三章 頹廢之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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黎空和王宇、鍾懷平三人坐在一個條小路邊的大樹下,從來浴血征途、副將為先,生在無戰事的平和之年,他們倒也權高於眾人,享受著官家那讓人欣慰的福利。
大概也是不經戰事有幾個年頭,他們已忘卻了身先士卒的危險之境,今日三人卻要擔起增援趙謙旺、剿滅山賊的大任,那個臉上不是愁雲覆蓋,這可不同於平日裏嗬斥個鄉民,欺負個商販,狠揍個惡霸,山賊、拳匪便是太平盛世軍人的大敵,也是他們這些副將馬革裹屍還的唯一締造者。
趙謙旺已帶著一百多精兵趕往鳳凰山,通江縣令、彭鑒趕來接待陳雄等人。
陳雄他們卻沒想到這歇歇人困馬乏,竟是上了賊船,彭鑒命令也好、苦求也罷,軟硬皆施的要他們一同出兵剿滅山賊。
陳雄官場應差多年、老謀深算,把兵馬一路追蹤到此的勞累再添油加醋的往外倒出,總算是混過這無奈的要命之旅,最後各隊皆出了一名倒黴的副將,從整精銳、帶齊一百五十人的先鋒戰隊,增援趙謙旺,所以此時三名副將臉上都罩了冰霜一樣。
張廣獨自坐在一旁,心中的記恨從那臉上便看得出,整個麵色冰冷的讓人看上一眼絕不想再因看第二眼而被發現了,抬刀便被無辜砍死。所以三名副將——黎空他們也沒心思照顧他情緒,都物以類聚的坐在了那邊。
張廣眼圈微紅,眼中滿是平日裏和縣令的交情浮現著,他這捕頭雖然和彭鑒沒有親屬關係,可平時卻是快以兄弟相稱的要好,今天彭鑒本可以不派自己走這條也許是有去無回的路,下麵許多的捕快也都熟悉前往鳳凰山的各種近路、小路、坎坷之路,可彭鑒卻讓自己真切的體會到了,利益當頭時人心冷暖的殘酷。
夜色籠罩下的鳳凰山脈雖然有些顛倒了日起月伏、生活規律的動物在行動著,可對於這一片芒碭山脈來說還是靜的讓人覺著壓抑。
軍隊歇息已快半個時辰,可幾位帶隊的卻都生著悶氣、沉默著,那些當兵的更是心中被大石壓著一樣,他們也許更盼著這幾位帶頭的忽然都暴斃了,這樣他們就不用去血戰山賊、搭上身家性命,所以他們此時更是連小聲說話都避免,怕把幾個帶頭的給驚醒。
良久,一聲短促的驚呼把幾名鐵甲騎兵嚇的心差點兒停了跳動,一瞬間的驚慌過後,整個軍隊好似搬玉米的樣子,起了連鎖反應,而這反應不是倒下,卻是起身、錯步、抽刀。
馬匹被這一片步態混亂、扯刀鏗鏘的聯袂響動驚的鳴叫不。
張廣已蹦起來,黎空等人也慌忙起身、跨刀出鞘,跟著張廣便往最先發起混亂之地過來。
幾個鐵甲騎兵此起彼伏的喊著:“誰、誰、誰!”
因樹木錯雜而黑暗一些的小路對麵十幾米外,一聲聽來惶恐之態無法短時間平複的聲音傳來:“救命啊、軍爺、救命!”
人以出現在昏暗中,盡管他口中喊著救命、喊著軍爺,可鐵甲騎隊整個的戒備才注入了動力一般,在狹小的道路上列開了陣勢。
刀在手、弓搭箭、眼神銳利,鐵甲騎隊已是一副即將開戰的架勢。
一個衣衫破爛、身形嬌弱,看去就像是一陣嘯風便能將他碾碎的人,一腳深一腳淺的晃蕩過來。
月色下狼狽的身影已清晰可辨,鐵甲騎隊的戒心在鬆懈著,以上馬備戰的張廣和黎空等人都催馬過來。
張廣先喊了一聲:“你是誰?”
張廣的喊聲在回蕩,盡管他知道對方就是說出個張三李四來他又怎能知道對方什麽底細,可他的喊聲已在起到另一種用途——為自己壯聲勢、為鐵甲騎隊壯膽。
那越清晰便越看去顯得快要頹廢的身影已在七八米外‘噗通’摔倒。
張廣和黎空等人互視一眼,黎空已催馬緩緩向前而去,坐騎上懸掛的大刀已提在手中。
那頹廢的身影艱難的爬起來,彎著身子、**著等待黎空的視察。
黎空在三米外、衝馬便能將敵人頭顱斬於馬下的距離,細端詳著前麵這個已被嚇的身子哆嗦的頹廢之人。
張廣等人也已互相壯膽的催馬過來。
黎空已大聲說著一會兒工夫從騎兵到頭領都在說著的廢話,幸好他好像已感覺到了這是一句廢話,所以後麵加了一句:“你是誰?為什麽半夜三更在這荒山野外?”
對麵之人已被嚇壞,說話都顛三倒四,答非所問:“大人、大人,山賊都死光了,都死光了!”
這句話絕不比一聲攪動在黎空等人耳畔的震雷輕上分毫,幾個人一時間都呆住了。
半響、黎空才緩過神兒來,已然催馬向前,來到頹廢之人的近前,這才好似不相信自己的耳朵,再度問著:“你剛才說什麽?”
那頹廢之人還是先緩了口氣,才又接說:“大人、山賊都死光了,被人殺豬似的宰光了,死的到處都是,血都流成河了,我親眼看到的!”
張廣眉頭皺著,催馬向前、嘴裏同時說著:“你怎麽沒有死呢?你到底是誰,山賊?”
張廣的話語越近尾聲音調兒越大,說話中馬已停下,翻身下馬、就在頹廢之人被話語嚇的呆滯的瞬間,手中的單刀已架在頹廢之人的脖子上。
張廣是刑獄高手,他知道怎樣讓一個死頑抗或是已折磨的神智幾乎不清醒的家夥開口,更知道怎樣瞬間震撼、癱軟對方的防線。
張廣瞬間提升音調的話語和猛然閃現的單刀配合有了神奇的功效,頹廢之人嚇的雙膝抖動,噗呲、跪倒在草地上,嘴裏喊叫著:“別殺我、別殺我,我不是山賊!”
張廣還在對頹廢之人進行著防線摧垮的戰術,刀上下壓的力量越來越大,眼神露出的殺機越來越重,嘴上的話也越來越沉厚的有如要吼叫一般,咬著牙說:“你究竟是誰?”
張廣這樣子黎空等人都覺著他是有些過了,他倒是做起事來一副山賊德行,可黎空等人心中也和張廣的擔心一樣,怕這頹廢之人是山賊誘餌,所以他們倒是樂見張廣這演戲般的嚇唬!
頹廢之人的表情之惶恐,有如幻想中已看到了麵前這凶神惡煞的官家人將他的頭砍的翻滾不停。
頹廢之人嘴唇哆嗦著忙說:“大人饒命,我不是山賊,我是個外地人,在萬源和朋友收賬,朋友被他們給砍了,我被他們抓上山做苦力,今天差點兒也把命丟在山上。”
許是虛弱又逢驚嚇之故,頹廢之人重新聚氣,這才又說著:“下午這山上來了一個魔鬼,見人就殺,把山賊快要殺絕了,那些頭領也都讓他把頭給砍下來了,死了一地,我嚇的腿軟,到黑了才敢逃下山來,這路上還有些逃下來的山賊,我藏著不敢出來,讓他們看見也會砍死我的,直到剛才我看見大人的兵馬,才知道有救了,這才出來。”
張廣看著底氣虛弱的頹廢之人把自己想問還沒問出來的、也都說了個幹淨,手上壓刀的力量也小了。
張廣的腦子在快速的轉動著,眼神在緊盯著頹廢之人那哀求、可伶神色流露的雙眼。
黎空在旁邊說了句:“你所說的別有不實之語,不然我們隨時都能把你給剁成一塊一塊的,如果待會兒證明你說的都是真話,等回去讓你大吃大喝幾天,再給你銀子,送你還鄉。”
頹廢之人看向黎空,如遇到了救星,在馬下把頭磕的連堿草都砸倒一片,架在脖子上的刀也給就繞開了。
張廣空提著刀看著頹廢之人,心裏還是信不過他,可黎空已先開口了,等頹廢之人不再磕頭,便又說了句:“你把臉上的泥擦擦,糊抹的還以為你是山上的土地公呢”
頹廢之人點頭應著,邊用袖子擦臉上的泥,邊說著:“山路黑,下來時掉泥坑裏了。
泥土從頹廢之人的臉上滑落下去,看著這張帶著些傻乎乎氣質的臉,張廣的疑心也就小了一些。黎空等人更沒有了太多的猜疑,可這張臉現在也許還在被三夫人、瓊玉、桃兒那未飄遠的魂靈詛咒著。
梁子的臉上已沒有在聚龍堂中那冰冷、凶殘,此時這傻乎乎形象絕不比他以前傻的輕些,再加上那未擦幹淨的泥土點綴,在這月色下幾乎連他是梁子都很難辨清。
柳平兒和常雨恒在催馬狂奔,常雨恒疲憊的身子幾乎快要虛脫、再加上那些又沁出血水的傷口,此時也隻是僅憑著一口真氣在支撐,可他卻不能停下來。
柳平兒現在心中隻有小蝶,這讓他已無視一切的要趕往千佛崖,常雨恒無法喊柳平兒停下,他也是武人,心中深知——柳平兒身上傷不比他輕,而且經曆一天漫長的殺戮,他自己也在擔心柳平兒把那口真氣卸掉就再也起不來了,此時會合沈狂的重要性已勝過他的生命。
又是良久的奔馳,杜家灣在身後已消去無蹤,到了這裏,常雨恒對路徑已是非常熟,遠處大路分叉時、緩馬走山路,不用半個時辰便能到千佛崖。
常雨恒覺得最痛苦的行程已過去,終於能緩下來了,就在他要喊柳平兒停下之時,忽然柳平兒緊勒馬韁,奔行疲憊快到極點的快馬前衝十幾米才完全立身站住,那一串馬嘶在這靜夜中穿出很遠才消弭。
常雨恒也勒馬韁停下,快馬小跑來到柳平兒馬前,他還沒來得及問柳平兒為什麽停下,柳平兒已說了聲:“帶馬躲起來。”
柳平兒沒有多餘的話,翻身下馬,躍身已在幾米外,三個起落人以躍上大道邊一顆曆經塵沙洗禮的大樹上。
常雨恒也已反應過來,忙著翻身下馬,忍著扯動傷口的鑽心疼痛,悶哼著牽馬往路邊而去。
月色映照下,官道上五匹快馬結伴而來,彎身、催馬疾奔的都是身穿官服的捕快,那一路疾奔揚起的沙塵讓後麵如升騰薄霧一樣。(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