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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六月十七,三年一度的科舉如期進行。

    在翰林院閉關似地住了一旬的謝老爺子也回到了謝府,整個人有點精神萎靡,不複之前的健爍。

    祖母見他這個樣子,心疼地紅了眼。

    謝意馨見了,也是一陣心酸。

    雖然這回她祖父隻是總攬個事,並不用事事親力親為,隻要把著大方向就好。而周昌帝為照顧一幹老臣,在衣食住行上也盡量安排。可是她祖父的年紀畢竟擺在那了,操勞不得。

    她祖父拍著祖母的手安慰著,“這回是最後一次了,我已經和皇上說了,以後我便頤養天年,不會再過問朝中之事,便是有什麽事也力不從心了。皇上也準了。”

    她祖母擦著眼睛,一個勁地說,那就好那就好。

    看著兩老溫情脈脈的樣子,謝意馨心中無端地生出一股羨慕。都說少年夫妻老來伴,可是又有多少男人能堅持到最後呢?她祖父除了年少的時候吃過一些苦,這一生也算得上是功成名就了。可他的一生,真的就隻有祖母一個女人。不是沒有人投懷送抱過,可是都被她祖父或婉言或厲聲拒絕了。

    猶記得祖母說過,大昌初立之時,一幹有功之士,多少人停妻再娶。便是那些自以為長情自以為有情有義的,也納了無數的妾室。可就獨獨她祖父是個例外,多少人因此激他說他是個怕妻子的。可他祖父在這問題上就是不吭聲不鬆口,連太祖君無威都曾說過她祖父是一個至情至性卻又內心強大的人。這是一種內心上真正強大的表現,在別的男人需要用女人來體現自己強大之時,她祖父卻能堅守本心。

    她祖父是那種真正的文人雅士,溫厚寬容卻又有自己的原則,絕非朱聰毓那種表麵溫文爾雅實則內心冷酷自私之人能比。如果說她認識的人之中,最像她祖父的,當數五皇子君南夕,他身上有種無欲則剛的氣質。

    待兩老情緒平複之後,謝意馨親手給兩老各端了一杯茶,“祖父,再過兩月便是您的壽辰了,咱們是不是派人回燕子湖那邊請一些本家的人來啊?”

    謝老爺子聞言一怔,眼睛一亮,卻嘴巴嚅嚅。

    謝老夫人微微歎了一口氣,“是啊老爺子,正該派人回去接些人過來,熱鬧一下也好。”

    祖父這是近鄉情怯?謝意馨是知道她祖父的心結的。

    當年,他們這一支在本家那邊,並非正宗嫡係,隻是眾多旁係中的一支,嫡係是族長那支。當時的族長比較狹隘勢利,不怎麽待見那些在他眼中沒出息的旁係,於是在行事上有偏頗,並未做到公平公正,連帶著一些族人也有樣學樣。而她太祖父早逝,所以她祖父小時候,很是吃了一些苦頭,而她太祖母也由於各種原因操勞致死。一直以來,她祖父對本家都是有些心結的。

    當年在京城站穩腳跟後,祖父就把太祖父太祖母等人的墳遷了過來。這麽些年來,都從未回過本家那邊。雖然本家那邊來人投奔也會收留,幫忙一二,卻一直沒回過去。直至前幾年有族人來信,說原來的族長沒了,謝老爺子才有所意動。

    人老了,故鄉情更濃。謝意馨知道她祖父是極想回去看看的,因為她偶爾見到她祖父拿著族人的來信念叨著。隻是這些年都這麽過來了,突然要回去,放不□段吧。

    不過,她會幫忙勸著的,要是祖父能回去一趟那就更好了。最好能勸著這些人遷來京城,因為明年最遲七月,燕子湖所屬之地必有一場大地動。

    燕子湖位於浮陽,隸屬冀州,當時她二叔正任職冀州知州。

    這場大地動成就了殷慈墨,卻讓謝家損失慘重,不止族人在這場地動中無一生還,謝家更是被她二叔連累,背上了禍國殃民的罵名。

    因為正是殷慈墨,在地動未發生前半個月已經預測了到了這一場災難,是她頂著巨大的壓力和朝臣的謾罵一力要求當地居民撤離。而那時,和她叫器對陣得最厲害的便是謝意馨她二叔。

    當時她二叔因渠南水災之事為聖上所不喜,因此閑賦在家半年,後來在謝家的運作下調任冀知州,也算是調到謝家的大本營好好保護了。隻要不出大錯,三年任滿,考績必能得個優的。可惜的是,她二叔未能諒解祖父苦心,一心想做出成績證明自己。

    當時殷慈墨預言冀州必有一場地動,而且動靜不會小。當時二叔謝淵保斥她一派胡言,甚至為了證明自己是正確的,在有些人聽話撤離之時,硬是不許謝家本家撤離,以作表率。當時冀州民眾對地動一事也是將信將疑的,見到知州如此反對,又見知州的本家都沒動作,也略安了心,撤離的人不多。

    後來地動如期發生了,災情慘烈。整個冀州傷亡失蹤人數有近二十萬,以致怨聲載道。謝家本家更是無一生還。這場災難是讓人悲慟的,卻彰顯了殷慈墨的大智慧及常人不及的預見性,加上之前渠南水災那會在清荷宴上的萬蝶賜福,使她一躍成為大昌的福星吉祥物,連帶著殷家也跟著水漲船高。更因為殷家一族在這次地動中捐出了無數的糧食簡易帳篷等物資幫助了無數受災的民眾的亮眼表現,成為了皇帝的新寵。

    這事還沒完,這場地動死了那麽多人,可她二叔卻神奇的沒死,真正應了那句禍害遺千年的古語。

    莫怪乎她對她二叔不喜,實在是此人太帶災了,整個就一災星。要不是他好高騖遠剛愎自用,就不會中了別人的計,也不會害死了一個族的族人,更不會連累整個謝家都成了眾地之矢。

    如果他死在那場災難裏,也算是死得其所了。別怪她心狠,連叔叔都恨不得他去死。而是如果他死了,便死無對證,在隨後的清算裏,整個謝家就不會那麽被動也不會那麽慘。可惜這個人闖了那麽大的禍,卻連自殺的勇氣都沒有!

    雖然後來知道他是中了殷家的計,但已經晚了。甚至周昌帝都下了罪已詔,謝家又如何能逃開?

    謝家遭此重創,可謂是元氣大傷,她祖父更因此臥病在床。你道上一世殷家為何死死咬住謝家不鬆嘴,還不是因為謝家聖心已失,本家已滅,後繼無人?死了那麽多人,周昌帝當時沒有把持禮公府所有人的職位一擼到底已是皇恩浩蕩了,哪裏還有什麽聖心?

    當時她祖父更是後悔,後悔自己想明白得太晚,沒能及時把族人遷出來。可惜事已至此,後悔也晚了。

    所以謝意馨很慶幸,能重生在地動發生前,家族根本未傷之時。而兩個月後祖父的壽辰,就是一個很好的契機。無論如何,她都得讓謝氏族人全部遷至京城!前些日子春景從渠南帶回來的銀子,她已經讓人拿去秘密買地了。那些地就在京郊,近得很。不過當務之急,是想個搬遷的理由。

    “要我說啊,祖父要是得閑,親自回去一趟才叫好呢,燕子湖離京也不算遠。我可聽說了,燕子湖的大閘蟹是極好的,這兩三月正是蟹膏濃肥美之時,要是能親自去吃上一回,那該多好啊。”謝意馨一臉向往。

    謝老爺子聽了頗為意動,隻不過沒有立即說到底去不去,隻是沉吟。

    謝老夫人也看出來了,隻是點了謝意馨一下,“你這饞貓,想吃大閘蟹讓下邊的人送來就是,偏慫恿你祖父和你一塊胡鬧。”

    謝意馨摸著頭,嘿嘿直笑。

    謝老夫人看著謝老爺子勸道,“若是身體舒爽無礙出去散散也好。今兒接到老二捎來的信,說任期已滿,不日便要回京述職。信是托驛站送的,信中說送了信了隔日便啟程了,他們走的是水路,我掐算了下日子,應該也快到京了。”

    聽到她二叔即將歸來,謝意馨眼神一暗,對他實在喜歡不起來。她頭一抬,對上祖父略帶探究的眼神,尷尬一笑。

    “怎麽,聽到你二叔回來,不高興?”謝老爺子淡淡地問。

    謝老夫人見謝老爺子問號,忙打住了話頭。

    謝意馨撇嘴,“沒有,我是怕他不高興。”先前說了,她二叔是個誌大才疏的。此次渠南那邊的災情處理稱得上完美收官,加上謝家醫館在那邊幫他賺了不少民心,指不定他心裏怎麽美呢。他一定以為回來後定能官升一級的。可是皇上卻在這當頭賞了自己一個縣主,怕是他啥也撈不著了,他知道後肯定是恨死自己了,認為自己占了他的功勞。

    謝意馨所料不錯,當聽到她被皇上賜封縣之時,謝淵保生生摔了一隻茶杯,然後吩咐人馬快馬加鞭地往京裏趕。

    謝老爺子略一想,便知道謝意馨的意思,當下哼了一聲,“他敢?”

    在翰林裏,消息隻能進不能出,馨丫頭被封靜貞縣主的事他在當天就聽說了,心中很是鬆了一口氣。皇帝是他教出來的,雖說對他的心思不能十分把握,卻也能猜中六七分的。隱約猜到皇上並不打算大肆抬舉謝家,更不預備讓老二更進一步,而謝家近段時間確實累積了一些功勞,卻又怕賞賜薄了讓人寒心,所以一直按兵不動。

    而自己又被幾位老臣推著上位主持了這一屆的科舉,估計這些人精也是猜出了皇帝的心思,準備給謝家來個烈火烹油,拖到老二回京。那麽皇上便不得不賞老二了。

    可惜這一切都被蔣家與安國侯世子給攪亂了,不,應該說是被他孫女胡亂來了這麽一招攪亂了。他當時是真的鬆了一口氣的,這些人再不找自家的麻煩,他都準備自汙了。幸虧啊幸虧。估計也正因為如此,皇帝對蔣家與朱聰毓的誤打誤撞也是很滿意的,所以對他們的懲罰才高高拿起輕輕放下,一個由皇後賜下女德女戒訓斥一頓,另一個也是訓戒幾句便罷。不過倒是把兩人湊一塊了,算是大快人心吧。

    謝老夫人接著說,“老三前些日子也來信了,說他到了那什麽硫球,也準備啟程回京給你做壽呢。老三是最愛胡鬧的,屆時讓他陪你一塊去,他定然樂意。”

    謝老爺子一聽,暗處高興,嘴上卻道,“這個不急,等他們兄弟仨再說吧。”

    作者有話要說:晚上還有一更——(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