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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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日,謝意馨與她繼母結伴去廟裏還願。
君南夕說好與她們一道去的,可臨時出了點事,沒有同行。不過說好了,等他處理好事情就趕去痂藍寺接她們。
約一個半時辰之後,君南夕趕去了痂藍寺,到的時候,她們還在裏麵,沒有禮完佛。
痂藍寺除了大門外,還有另一條路,是專門迎接貴客的,相對大門來說,比較清幽,君南夕正是準備從這進去找謝意馨她們。
不料他們下馬時,有個人衝出來驚著了馬,馬不安地一邊嘶鳴一邊打著蹄子。
而那個衝出來的人也被馬嚇了一跳,跌坐在地上。
君南夕朝他們這邊看了一眼,眉頭微微一皺,沒想到會在這見到一個熟人,不過也不算什麽。他知道手下的人會處理好這件事的,於是抬腳就欲往裏麵走去。
突然,後麵傳來一道故意揚高的聲音,“民婦參見攝政王,攝政王,民女是攝政王妃的表妹啊,您沒認出來麽?”
痂藍寺本就是名寺,香客眾多,而謝意馨她們來還願,又不願意行使權力讓痂藍寺今日閉寺隻接待他們一行人,所以今日的香客也如往常一般多。而那條接待貴客的路離得並不遠,百姓們對此也是知道的,一般情況都不會過來這邊,而是從大門進入寺中。
王雪芝那一嗓子音量挺高的,聽聞攝政王在此,不少人看了過來,更有大膽的,悄悄移步過來了。
沒錯,這個人就是王雪芝。
君南夕頓住腳步,微微側身回頭,看到她微紅的眼睛露出委屈地神色注視著自己。
小卓子氣苦,不,如今的小卓子已經長成了大總管了,各形各色的事情處理過的多了,手段也越發地成熟起來,
現在這種情況,卓總管立即上前,“恕小的眼拙,還真沒認出姑娘是王妃的表妹。隻是你既是正經親戚,何不到府上投拜帖拜訪?此處人多嘴雜的,也不是說話的地方。”
......
就在君南夕被纏住的時候,謝意馨和文氏從寺裏出來了,一旁還陪著住持。
一出來就看到眼前這一幕,文氏的眉頭立即就皺了起來。
而謝意馨則頓住了腳步,好笑地看著這一幕,都說男人的魅力在於權勢,
近十年來,這個男人一直站在權力的巔峰,縱然個性溫和內斂,但良好的出身及長年權勢的熏陶,讓他僅僅隻是站在那,身邊的女人都會不自覺地被他吸引。
謝意馨雖然沒說話,但眼尖的眾人還是發現了她。更有人認出她來了,喊了一嗓子,“攝政王妃出來了。”
眾人聞言,一眼望過去,謝意馨靜靜地站在那,正紅色的袍子穿在她身上,雖然已顯懷,卻仍然有種遺世**的味道。
而關乎女子風華,不僅是姣好容貌,還有周身氣度,眾人恍恍惚惚地想著。
謝意馨出來後,君南夕眼中就也容不下別人了。
“累了嗎?”就在眾人愣神的瞬間,君南夕朝謝意馨走了過去,攬住她的腰,將她身上大部分的重量轉到自己身上。
謝意馨沒有掙紮,就這麽由著他,笑笑,“還真有點累了。”
兩人站在一處,眾人隻覺得兩人極配,也隻有攝政王妃這種風華的女人才配得上攝政王這樣的男子了。
“那咱們就回去吧。”君南夕提議。
謝意馨附和地點著頭。
這邊,被卓總管擋駕的王雪芝很焦急。
這十來年,攝政王獨寵攝政王妃的話題,一直為京城甚至舉國上下津津樂道。
而王雪芝常常不由自主地注意著兩人的消息,知道攝政王確實除了謝意馨之外,身邊無一侍妾。
越是關注兩人,王雪芝心中就越不是滋味,謝意馨怎麽就那麽命好?有顯赫的家世,有疼她的至親,連嫁個人,陰差陽錯都被她挑到最好的一個。現在,連孩子都有了。
盡管她一想起謝意馨來就疼痛,但是如果沒有遇上這兩人,雙方沒有交集,她疼著疼著就習慣了。
但今日遇上君南夕,她忍不住地想嚐試一下。一直以來,君南夕身邊沒別的女人,她也隻以為是謝意馨手段了得。隻是男人都貪鮮愛俏,王雪芝不信,攝政王對著謝意馨一個女人十年了,還不膩煩。
可是,眼前的太監怎麽回事,一直擋著自己,再看謝意馨兩人要走,王雪芝急了,頻頻看向兩人。
在京城見到王雪芝,謝意馨有點意外,她不是回老家去了麽?再一看她至今仍梳著少女的發髻,便知道王雪芝至今未嫁,倒叫謝意馨意外了一回。
這一世,自己可沒幹涉過她的事哦,即使和她不對付,本著那份親戚關係在,她也隻是無視她而已。怎麽沒了自己的厭惡及謝家的打壓,她還是未嫁?
“母親,王表妹今年二十有三了吧?怎麽至今未嫁?”她記得十年前王雪芝還在謝府的時候,祖母曾為她張羅過親事的啊。
文氏冷笑,“人家看不上咱們給她張羅的小門小戶咯,可惜,心比天高,命比紙薄。”
謝意馨哦了一聲,以示明白。
王雪芝聽到這話,心中無比委屈和惱怒。
自打那年的長公主宴會之後,回來後她表婆就張羅著她的親事了,給了她一疊兒的名單,讓她在裏麵挑一個。可是,她給的都是什麽人啊,裏麵的人官職最高不過五品,還是從五品!
見慣了京城裏的高官貴勳,五品以下的官兒在她眼中就如同芝麻似的,她又如何看得上眼?而且讓她不舒服的是,為什麽謝家旁枝的女兒能挑的人都比她好?謝家家大業大的,照指一下她這孤女又如何?
謝意馨的無視,君南夕的看不上,如今再加上文氏的話,讓她氣壞了。於是,王雪芝便口不擇言了。不知死活地喊了一句,“攝政王,你把她當成寶貝,又怎知頭上早已綠油油一片了?”
君南夕淡淡地掃了她一眼,王雪芝隻覺得如臨冰窯,其實那句話她說完就後悔了,隻是剛才一時腦子發暈,就叫了出來。
“敢對王妃不敬,來人,給本王掌嘴。”
“你——”
啪——啪——
“嗚嗚——”
謝意馨沒有阻止,對於汙蔑自己的人,她沒那麽大度還替她求情。
看到王雪芝,謝意馨不由得想起了朱聰毓。那日在禦極殿上,她與朱聰毓的對話,雖然隱晦,但內容太過驚駭,是一個麻煩,雖然眾人聽著雲裏霧裏的,但難免會有一些有心人留意起來琢磨。
所以,稍晚的時候,謝意馨就和君南夕說了她重生的事。
她會這麽做,是經過深思熟慮的,原因有二:
一是,君南夕作為丈夫,和她很親密,再者,他也是一個細心的人,有些事有些異常,他不說是他體貼,並不代表他沒注意到。
二嘛,她重生一事,就算他知道,也沒關係。
其實她敢這麽做,主要還是因為他不是一個權力欲至上的人,說出來,她也沒什麽可讓人圖謀的。
況且,他現在對她也很好,對她不好的事,恐怕他比她更快動手解決。
再說了,夫妻間信任很重要,如果她沒露出過異常,也沒那天與朱聰毓的對話,重生這個秘密她就埋在心底了。
但既然發生了,她自然就得尋找最好的解決辦法。
所幸,過程很順利,結果也很滿意。
聽了她的話,他麵上倒也不顯得多吃驚,很淡定地表示朱聰毓由他來解決。
隻是那晚,他連要了她三回,直到她沒力氣了,才抱著她相擁睡去,一直到早上她醒來,他握著她的手仍然沒有鬆開。
上了馬車,謝意馨有點別扭地說道,“她的話——”王雪芝的話,還是讓她介意了。肚子裏的孩子是他的,她敢肯定,因為除了他,她也沒別的男人。
隻是他子嗣艱難的事,滿京城的人都知道,有些人看她肚子的眼光不對,她偶爾也能感覺到。這樣的疑慮,外人心中是一定有的。隻不過不敢在她麵前提及而已。
“亂想什麽呢,你肚子裏的孩子必是我的無疑。”君南夕摸摸她的肚子,說道。
“你就這麽肯定?”謝意馨好奇。
“你知道的,張問賓一直在給我調理身體。”
謝意馨點頭,這事她知道。
君南夕繼續說道,“張問賓說我隻是子嗣艱難,又不是無可能有孩子,隻是希望渺茫而已。”
其實君南夕沒有告訴謝意馨的是,張問賓曾隱晦提過讓他納一些侍妾,他說如果女子身體是易受孕體質又與他契合的話,受孕的機會會更大一些,不過被他拒絕了。
馨兒的身體沒問題,他雖然希望有自己的孩子,卻不想通過這樣的方式來得到。當初馨兒在明知他命不久矣的情況下嫁給他的,雖然當時有迫於他父皇的原因,但從成親至今,兩人的感情也是由淺至深,他也不想為了孩子傷她。
所以就順其自然吧,命裏有時終須有,命裏無時莫強求。如果真的沒有,隻能說他們沒有兒女緣。幸虧,老天爺還是眷顧他們的。摸著謝意馨的肚子,君南夕感恩地暗忖。
隨著她的肚子越來越大,京城上下都在關注她的肚子。
同年十月底,謝意馨誕下一名男嬰,君南夕為其取名君宗寶。
宮中
“皇上,奴才打聽過了,溫四姑娘可是個難得的好姑娘,可攝政王卻舍了溫四姑娘,給您挑了陳尚書家的女兒。陳尚書的女兒雖然也不錯,但比起底蘊深厚的溫家來說,卻遠遠不如了。”趁著十一每日騎射後休息的空檔,貼身太監高福覷著他的神色,說著小話。
“果真如此?”十一拿了塊熱毛巾擦臉,聲音裏聽不出情緒。
“奴才所言,句句真實。”高福立即說道,然後狀似抱怨地說著,“皇上,攝政王這麽做是不是不想還政啊,要知道他現在也是有兒子呢,不比當年——”
砰!十一手一揮,直接將麵前裝著熱水的臉盆掃到地上,“來人,把他給朕拖下去,杖斃!”
“皇上饒命,皇上饒命啊。”高福立即跪下。
君澤瑜稚嫩的臉蛋緊繃著,渾身上下散發著不同於他的年齡的威嚴,“別以為朕不知道你這狗奴才打著為朕著想的旗號行挑拔離間之能事!朕從小到大,擁有的東西就不多,你們這些狗奴才還企圖來破壞,看朕饒不饒得了你們。還傻站著幹嘛,還不趕緊把人給朕拖下去?“
“是!”
高福還待求饒,卻被兩旁的侍衛塞住了嘴拖了下去。
處理了高福,十一的心情並不好,想了想,便決定出宮。
這日,十一難得出宮來攝政王府,謝意馨去廚房親自做了兩道菜來招待他。
君南夕有公務在身,去了外地,並不曾在府上。
“王妃,小主子又哭了。”
門外傳來丫環略帶焦急的聲音。
“我去看看。”謝意馨忙吃了兩口飯,然後放下碗,“十一,你慢慢吃,嫂子先去瞧瞧你那愛哭的侄子。”
臨走前,謝意馨招呼了一下十一。
十一有些落寞地看著謝意馨匆匆離去的背影,頓時覺得飯也不香菜也不香了,吃了兩口,就放下碗,揮手讓下人們把剩下的飯菜都撤下去了。淨了手漱了口,十一朝他侄子所在的房間走去。
遠遠就見到他嫂嫂抱著小娃兒在哄,十一挪了挪腳步。
春雪遠遠地就看到皇上朝這邊來了,可都快到了,卻在外頭轉圈,沒有進來,有點訝異。
“嫂嫂,你有了侄兒,就不疼十一了嗎?”十一想了好一會,還是決定問出來。
正如以前嫂嫂教他的,有些事,你不說,別人怎麽知道你是怎麽想的呢。別人的想法,或許和你猜測的不一樣。
謝意馨剛哄好君宗寶這小魔星,側過身就見十一倚在門邊,臉上的落寞和傷心毫不掩飾。
“十一怎麽會這麽想?”
十一抿著嘴不說話。
這些年,君南夕一直在教導十一帝王心術,也隻有在她麵前,十一才不會隱藏情緒。謝意馨也不會介意,經常包容著他偶爾的稚氣。
看著別扭的十一,謝意馨摸摸他的頭,“嫂嫂不是不疼你,隻是你瞧,寶哥兒還那麽小,需要嫂嫂花更多的精力來照顧,他才能平安長大呀。十一是小大人了,當叔叔了,一定能理解的對不對?老小老小,現在他還小,咱們用心地照顧他,十一也別吃醋哦。等將來十一老了,嫂嫂就讓寶哥兒照顧你好不好?”
因為小時候得到的東西太少,即使是現在,十一也不覺得他擁有的東西多,所以他對擁有的東西格外地看重。
“好!”十一一聽謝意馨不是不疼他,心頓時安了下來。又聽了她後麵的話,好奇地看著謝意馨懷中的小小人兒,隻見他剛吃飽就呼呼大睡了,不時還咂吧著紅嫩嫩的小嘴。
這麽小的人兒,長大後,等自己老了,真的會照顧自己麽?一想到那樣的場景,十一的心就暖成一片,連原先對他的一點點不滿也消散了。心裏想著,以後一定要多疼他一點,十一暗暗地想。
而十一也確實做到了,他對君宗寶的好,連他的幾個皇兒都羨慕嫉妒得緊。
而宗君寶,在十一年老之後,也真的成了他的依靠成了他極少數最信任的人之一。
都說最是無情帝王家,隻是有時候,有情無情,都不是絕對的,端看當事人如何行事罷了。
同年十二月,十一大婚,君南夕不顧十一及群臣的挽留,還政於新皇。
謝老爺子是在十一親政後三個月逝世的,享年八十五。而謝老夫人則在五年前就逝世了。
自此,謝家由謝意馨的父親謝昌延掌陀。
這個決定並不難下,雖然謝昌延不是開拓型的家主,但守成是足足有餘的,而且有謝忻峰在一旁協助,謝家或許在將來保不住首席家族的榮譽,但是十大家族裏穩占一位卻是可以的。
而且攝取政王妃是謝家家主的女兒,隻要她在,就算不為謝家說一句話不為謝家謀利,於外都是一種震懾。
隻要謝家不犯下大逆不道的大錯,新帝看在她的份上,也不會太過為難謝家。
轉眼便到了君宗寶的周歲宴,君宗寶的周歲辦得低調而又隆重,請的人不多,都是親戚間來喝個酒而已,一個外人也沒有。
今天的周歲,她娘家那邊的人來了大半。男的由她父親領著與丈夫在外頭招待客人,女的則由文氏領著,與謝意馨在內裏說說話。
瀚哥兒已於兩年前成親了,娶的媳婦是與金家齊名的有號稱百年書香家族之稱的羅氏次女,家世並不顯赫,但羅家枝葉繁茂,各個領域都有人才。
“當年瀚哥兒說,他的兒子就是王妃你的兒子。卻不想,十年一晃而過,你們倆都有了自己的孩子。”
說話的是文氏,當年瀚哥兒的童言童語,眾人還記得真切,都紛紛附和,“可不是,覓瀚那孩子與王妃真是姐弟情深。謝夫人,你可算有福了。”
文氏又說道,“而且王妃你不知道,私底下他曾一度和臣婦說,如果以後他生有兩個兒子,一定要分一個給您呢。”
謝意馨心情很好地聽著他們嘮叨,說起弟弟謝覓瀚,她臉上的笑容又多了幾分。
羅氏麵帶微笑地站在一旁,聽著婆婆和攝政王妃兩人說著她丈夫小時候的閑話。
視線偶爾掃過謝意馨的肚子時,心中是狠狠鬆了口氣的,丈夫很敬重攝政王妃這個姐姐她是知道的,以她對她丈夫的了解,那些話在別人眼中或許是童言趣語,聽過就忘,但她卻知道,丈夫那番話極有可能是認真的。
她真怕如果攝政王妃一直沒有孩子的話,自己的孩子就得分別人一半了。
不是她不敬重攝政王妃這個姐姐,當然也知道孩子與謝意馨親近的好處,隻是孩子都是父母的心頭肉,哪舍得給別人呢。
“是啊,王妃,不止瀚哥兒,蓉青那丫頭也經常念叨著你,經常和臣婦說懷念當年未嫁時姐妹們在一處的時光,隻是可憐她如今在林家處處受氣。”二嬸管氏不甘落後地插嘴,並且把話題往她想要的方向上引。
謝意馨淡淡地說道,“二嬸,兒孫自有兒孫福,你就別操心那麽多了。而且夫妻間的事,床頭打架床尾合,咱們雖說是青妹妹的親人,可說句外道的話,便是親人,也不好插手人家夫妻倆的事。”
管氏臉上訕訕,謝意馨這話雖說點到為止,可話裏卻隱含著勸止及責備的意味,讓她不由得臉上一熱。
卻又不知道如何答起這話,隻能應了一聲是之後,折騰起手中的手絹來。
謝意馨見此,隻能搖頭。
她這番話,卻是想讓她出頭,替蓉青妹妹說話。
謝意馨並不接她二嬸的話,她二嬸就是日子過得太舒坦了。
其實她那妹妹在林家日子過得還是可以的,隻是生活嘛,難免會有不如意之處。隻是這些不如意,在她二嬸眼中被放大了數倍而已。再加上管氏強勢慣了,就不由自主地插手起女兒的事來了。
她這麽一整,一回兩回還好,次數多了,林家的人當然反感。連帶著,謝蓉青夾在中間也為難。如今謝蓉青已經減少了回娘家的次數了。
“王妃都這麽說了,臣婦自然不敢不應。也是她爹和哥哥不爭氣,要不然也那林家也不會不顧忌謝家半分地給蓉青丫頭擺臉色了。”管氏歎著氣說。
謝意馨知她是試探,淡淡一笑。
文氏見她不說話,抓著帕子的手緊了緊,然後首先笑開,換了另外的話題。
謝意馨暗暗點頭,她這繼母雖不是最有能力的當家主母,但也算是中上之資了。比起管氏來,要好很多。
自十一大婚親政之後,京中局勢隱有更迭之象。謝家受到的衝動不小。
謝家老爺子去了,再加上攝政王還政,謝家不如全盛之時,謝家眾人的日子大的方麵看不出來,但肯定沒有之前滋潤是一定的。而且管氏又是個強勢的,處處想壓人一頭。所以管氏今天這話,想借一借自己的勢卻也是真的。而文氏,也有點焦急了。
不過謝意馨沒管她,不說她,便是謝家別的人來找她,為了這麽些小事,她也是不管的。
各人有各自的命運,如果她事事都經管,那她就有操不完的心。
再者,月有陰晴圓缺,事物都是在變化著的。世事起伏,很正常,有些事,若要過份強求,結果不一定如人意。
在謝意馨看來,謝家族人的日子還是可以的。有得吃有得住,想要什麽,沒受太大的氣,如果不是太難的話,一般都能得到。偶爾受點氣算什麽?誰活在這世上沒受點氣呢。有本事自己就反擊回去,沒本事的,就憋著吧。
當然,如果遇到事關家族存亡的話,她也不會坐視不理就是。
謝意馨不知道,正因為她從不曾在十一麵前為謝家謀利,也不為謝家說任何的好話。她這種不幹涉的態度,反而讓十一更念著她的好。十一才會在背後隱隱護著謝家,在他在位期間,即使京中局勢幾經更迭,謝家損失是有,但卻沒有傷筋動骨。
**********以下是新增的番外**************
和澤三年,蝴蝶穀
“老爺,你教夜哥兒一早上了,想必也餓了,來,先吃點東西。”蔣初藍端著一道點心進來,笑著說道。
蔣初藍身上穿著藕色的短襦,下身配著淡綠色的長裙,不複先前的雍容華貴。這很正常,蝴蝶穀的生活自然比不得之前在景王府的,外麵送來的東西也僅能維持個溫飽,想大魚大肉,那是不可能的。
君景頤瞥了她一眼,淡淡地點了下頭。
“老爺,咱們霖哥兒也三歲了,是不是該給他啟蒙了?”蔣初藍一向黯淡的雙眸如今閃著絲絲亮光,帶著莫名的渴望看著眼前的憔悴的男子。
“霖哥兒由於先天不足,天資愚鈍,就算現在啟蒙也是浪費時間,過幾年再說罷。”君景頤冷淡地拒絕。
蔣初藍手上的動作一頓,勉強地笑笑,“你說得對,是我考慮不周了。”
“廚房還燒著菜,我去看看。”她放下手中的東西,推開門匆匆而去。
看著她的背影,君景頤嘴角勾起,泛起一抹詭異的笑容。
正在描紅的君千夜驀地打了個寒戰,抬起頭來看向他爹,“爹?”
君景頤低頭,看著端坐在一旁的稚子,眼中閃著莫名的光,“剛才你母親說的話,你也聽到了,讓你弟弟和咱們一起描紅好不好?”
“不,我不要!”君千夜大聲拒絕。
“反正這屋子寬敞,爹教你一個也是教,再教你弟弟也可以。”
“爹,可不可以不要?”君千夜祈求。
君景頤沒答,卻問道,“你的字怎麽樣了?”
“好了,我都已經寫好了。”君千夜匆忙地將手上的本子拿過去給君景頤看,還因為走得太急差點摔了一跤,而君景頤隻是冷眼看著,並不多言。
字如其人,看著他的字,君景頤能看出來這個兒子的浮躁及急功近利,但他卻視而不見,又指點他去看三字經。
看著君千夜那雙充滿孺慕之情的眸子,君景頤眼中劃過一抹刻骨的冷意及恨意。君景頤沒想到,他還沒成功登基,那兩個賤人就迫不及待地出手了。
殷慈墨和朱聰毓兩個狗男女給他下毒,想不知不覺地毒死他,那就得承受他的怒火!
殷慈墨死了,朱聰毓失蹤了,沒關係,她不是還留下一個兒子麽?
母債子還,天經地義。當他被這個念頭充塞腦子的時候,完全忘了他也是君千夜的父親。
他知道他越偏心,蔣初藍對君千夜就越恨,自己死後,君千夜的日子隻會越難過。而君千夜呢,日子越難過,就越會惦記著自己這個在他年幼時唯一對他好的父親,而且就越想實現父新的願望。但以他的能力和手上的資源又達不到這個目的,那他便會越來越痛苦,嗬嗬,嗬嗬。
和澤四年春,君景頤逝,臨死前,交給君千夜一份東西。是什麽,蔣初藍無從得知。
僅剩下的兩個下人隻知道她獨自坐了一晚,次日,對君千夜這個庶子態度更加冷淡了。飯菜衣食上很克扣,但在書藉字帖方麵卻又很大方,一時間,讓別人摸不著頭腦。
蔣初藍自顧自地做著,他們這樣的人家,對子女的教育是不同的,嫡子有嫡子的教養方式,庶子有庶子的養法。為了讓嫡子順利繼承農業,庶子一般都不會培養得很出色,或捧殺或打殺,就為了不讓他們奪了嫡子的風頭。
蔣初藍是蔣家的嫡女的,她母親自然會把這些厲害關係和她說清楚講明白。
如果他們現在還在景王府,她自然會好好寵著君千夜,然後把他養廢。
但是現在他們的情況,不適合有雄心大誌的人。懵懵懂懂的話,一輩子很容易就過了。而心大的人,渴望名利權勢的人,處於這樣的境況,則會焦躁不安。越有出息就越難受,受的煎熬就越多。
蔣初藍冷冷地看著君千夜由一個霸道聰穎的孩子日漸陰沉冷漠,脾氣也陰晴不定。
和澤十五年,京城
朱聰毓貪婪地注視著眼前的孩子。苦寧塔□□,他趁機跑了出來,一路艱難地回到京城,如今身無分文。而又身帶殘疾,不得不乞討為生。卻不料在此地偶遇故人之子。
“老爺爺,你也想吃蔥餅啊?”糯糯的聲音,讓人聽了,心不由得發軟。
君宗寶不舍地看著手中的兩個蔥餅,眼前的老爺爺眼睛冒著綠光,就像有時候他父王看他母妃的眼神,綠油油的。
他母妃說了,這是因為他父王太餓了的緣故。所以小宗寶覺得,眼前的老爺爺一定是餓了很多天了。雖然很舍不得手中香噴噴的蔥餅,還是給一個他好了。
母妃以前說了,在不損害自己利益的前提下,能幫則幫。反正他也吃不完,拿回去的話,母妃不吃,也不許他父王吃的。
最後看了蔥餅一眼,小胖手猛地出擊,“哪,給你了!”
看著眼前的蔥餅,再看一眼明顯不舍卻仍然大方的胖小子,朱聰毓眼中劃過一抹複雜的情緒。
這是謝意馨的孩子,她害死了他的殷兒,他該恨她的,不是嗎?
可是,他恨不起來,十幾年的時間,足夠他想清楚很多事。想清楚他上一世對謝意馨和那兩個孩子的虧欠。
看著君宗寶,朱聰毓不由得想起前一世的一雙兒女來,如果他們沒死,如果沒有這一世,他們是不是也到了娶親的年紀了?
都說半清不醒的人是最痛苦的,有時他寧願他自己一如既往的執迷不悟,寧願自己瘋了,也不要這樣的痛苦。
這麽折磨著,朱聰毓眼中不由得沁出了淚來。
君宗寶有些不明白,怎麽突然地,這個老爺爺就哭了?還沒等他開問,小身子就被人抱了起來,小孩很鎮定,沒有驚呼,因為他聞到了熟悉的味道,那是他父王的味道。
跟在君宗寶身邊的護衛倒是鬆了口氣,王爺王妃來了就好,總算有人製止小主子的胡鬧了。
君南夕一把將胖小子君宗寶抱起來,塞到謝意馨懷中,“這事交給我,你們先到前麵的龍行酒樓等我。”
謝意馨微微頷首,手托著胖小子的屁屁。視線淡淡掃過朱聰毓的臉上,眉頭微皺,但很快便被小家夥吸引走了注意力。
胖小子忙摟住謝意馨的脖子,討好地笑,露出八顆綠豆牙,“娘——”聲音拖得長長的。這稱呼是他母妃教的,讓他在外麵就這麽喊,他都記得哦。
見他母妃不搭話,他嘟起油油的小嘴,就欲親她。每回他犯了錯,這麽一親,他母妃就笑了,小宗寶想,這回也不例外。
謝意馨轉開臉,“別用你那沾滿蔥味的嘴來親我。”她最討厭生蔥味了。
胖小子傷心了,反而發狠起來,摟住謝意馨的脖子朝她的臉猛親。叫你嫌棄我,叫你嫌棄我。
撲鼻的生蔥味直接襲來,謝意馨差點就尖叫了,生生忍住了。隻是托著胖小子屁屁的手忍不住掐了他兩把,示意他夠了。
胖小子淚眼汪汪地撤開,控訴地說道,“娘,你掐痛我了。”君宗寶裝著一副淚眼汪汪地樣子看著他娘。
十一皇叔說了,會哭的孩子有奶吃,先哭上再說。
謝意馨才不信這小騙子的話呢,“再哭就下來自己走哦。”
“我不!”胖小子不依地搖頭,吸吸鼻子,把剛才裝出來的淚光逼了回去。
君南夕兩人對他很嚴格,輕易不會抱他,所以胖小子很喜歡粘父母啦。
身邊的奶娘想抱他,被他躲開了。
謝意馨無奈地抱著他往前麵的龍行酒樓走去,罷了,今兒是他的生辰,順著他點吧。
這廂,君南夕與朱聰毓對峙著,周圍的人自動清空了兩丈的距離。
“你們兩個小偷!”朱聰毓雙眼噴火,翕動著嘴巴,可惜卻發不出絲毫聲音。
隻是君南夕何其聰明的一個人,如何不明白他想說的是什麽,就算不明白,也大致能猜得出來。
治理一個國家,是需要很多的人才的。在當上攝政王,挑起重擔的第一年,他就開始不拘一格降人才。所以君南夕身邊的奇人異士很多,即使他現在退下來了,身邊的人仍在為大昌教導著更多的人才。
此時,帶出來的人中恰巧有一個懂唇語的。
“他說什麽?”君南夕問身邊一瘦削的男子。
“他說,你們兩個小偷,偷走了阿墨的東西!將阿墨的東西占為已有!”那人有些頭皮發麻地回道。
君南夕冷笑,成王敗寇罷了,他就不信,若是他們成功謀奪了皇位,他們也會那麽做,不止如此,可能還會變本加厲更加過分。恐怕晉王府多年的積累,全成了他們的私庫都有可能。
“你們用她的東西創造了這盛世,還讓她背負著那樣一個名聲,可恨至極!虛偽至極!”那人繼續翻譯。
“你是說她留下的筆記吧?”君南夕反問。
朱聰毓恍然,他就說,這些東西不可能是姓謝的那個女人弄出來的。要不然即使謝意馨重生,她前世也隻是一個內宅婦人,不通政務,不可能將墨兒施政措施一一落實的。
“你對殷慈墨知之甚深。”說這話時,君南夕眼神似笑非笑,“既然如此,定然也知道她不好相與,想占用她的東西,不是那麽容易的。那些筆記,同樣的道理。”
朱聰毓默獎,他所說的,確實是墨兒會用的手段。
君南夕看了看了那些筆記,很簡略。以已度人,君南夕猜測殷慈墨的心思。
她留下的筆記,頂多也隻是留下一些提示,足夠讓她自己回憶放在腦子裏的東西的提示而已,她不會那麽笨,每一條的施政方案什麽的都寫出來。
更有一個可能,她甚至還有可能留了一手,似真似假,似是而非的東西,如果拿到她筆記的人,照搬照做,極有可能會留下極大的隱患,這些都是她的後手。
君南夕拿到這些筆記,也是慎重對待的,琢磨來琢磨去,耗費了無數的心神來推演預測其中可能遇到的困難,又齊集了無數的智者討論了數回,才敢試探性地去做。
“你一句話就全盤否認了我以及無數人為了大昌的繁榮所付出的辛勞與汗水,把好處都移到了殷慈墨頭上,到底誰是強盜呢?”君南夕好整以暇地反問。
“但不可否認,你是看了她的筆記,才有了十幾年來的施政方向,不是嗎?”這是朱聰毓的話,“你說辛苦,這又怪得了誰?如果由她來做,輔助景王,一定不用像你們那麽辛苦,而且成果一定比現在要好。”
君南夕沒和他繼續辯下去,討論這樣的話題,已經沒了意義,“你也說是如果了,沒有如果。”
君南夕看了他一眼,驀然笑道,“順便告訴你一個消息,君景頤死了,在十年前就死了。”
對此,朱聰毓並不意外。
“你不知道吧,臨死前,他把殷慈墨私下留著的遺物整理出來給了君千夜。”
朱聰毓眼中驚怒交加,他知道墨兒對君千夜的看重,並且早早地就為他設計了一條成長之路,並且做了充分的準備。不過那些東西,她不是在起事前就讓人秘密藏起,讓人見到情況不對,就毀了嗎?
可如今,那些東西到了君千夜手中,隻會害了他。
突然間,他明白了君景頤的用意。他知道了,他一定是知道了。
“你這樣放任不管,就不怕君千夜長大了找你麻煩?”朱聰毓急急地說道。
君南夕好笑地看著他,並不答他的話。君千夜,他不動還好,他要是敢妄動,那就怪不得他這個做皇叔的了。
以前不動他,不僅因為他構不成威脅,還因為自己不想給人留下連個孩子都容不下的印象。並非是他貪慕虛榮,於名聲方麵,他是不大在意的,在他看來,如果能絕了後患,被人議論兩句又如何呢。
而是那時他剛執政,百廢待興,任何不好的流言都是不好的。這樣影響的是一個國家,他這才按耐下斬草除根的心思。
看了君南夕的神色,朱聰毓明白,是了,他不怕,他自然是不怕的。那君千夜該怎麽辦呢?難道墨兒留下的唯一的血脈都要保不住了嗎?
朱聰毓滿心的絕望,他再抬眼時,君南夕已經走遠,隻留下兩個人。
“走吧,朱世子。”
朱聰毓知道,他這回是凶多吉少了。可是他不甘心啊,他還沒助君千夜撐起一片安然的天呢。
來到龍行酒樓,謝意馨遞給他一條帕子,“來,擦擦汗。”
“娘幫我擦。”胖小子撒嬌。
奶娘想幫忙,被謝意馨阻止了,“之前我們不是說好了嗎,自己能做的事自己做哦,寶哥兒忘了嗎?”
在家裏也是這樣的,謝意馨與君南夕就怕把他養嬌氣了。
“可是,娘,那個阿姨為什麽要那個叔叔幫擦汗啊?”
君宗寶的肥手指往前一指,謝意馨順著他指的方向看過去,正巧看到一對年輕的男女,男的溫柔地替女的拭汗,而女的則朝男的甜甜一笑,兩人對旁人略帶異樣的目光視若無睹。
那對男女謝意馨也認識,男的是徐大將軍的二兒子,女的是他妻子。兩人議親時,頗費了一番周折,感情自然比別的新婚夫妻來得深一些,而且據說兩人議親前就認識。
看了一眼,謝意馨便收回目光,“那是因為那個叔叔疼那個阿姨。”
“娘,你不給我擦汗,是不是不疼我?”胖小子不依地扭動。
“別胡攪蠻纏,仔細一會我叫你爹收拾你。”謝意馨有點招架不住他的問題了,遂唬著臉威脅。
君宗寶嘟著嘴,“你找爹爹,我就找十一皇叔!”
“那你試試。”謝意馨似笑非笑地看了他一眼。
胖小子蔫了,他忘了,十一皇叔雖然不怕他父皇,但他最聽母妃的話了,失算。
“說不過人家時,每次都來這招。”胖小子嘟嚷。
謝意馨才不管他的嘀咕呢,趕緊坐下來喝了口茶歇歇。兒子精怪精怪的,每天和他鬥智鬥勇,真是累啊。
安靜了一會,胖小子又開始扭動開了,“娘,爹怎麽還沒上來?”
“忙吧,處理好事情他就會上來了。”對於朱聰毓,她已經不想去關注了。
“哦。”
“娘,那兩個人好奇怪啊,明明那位阿姨就沒有汗,為什麽那個叔叔一個勁地給她擦?”胖小子滿臉的困惑。
謝意馨語塞,她能告訴兒子,有沒有汗不重要,重要的是那女人想讓男的感受她的體貼入微她的疼惜?
“在說什麽呢?”君南夕進來包間,隨意地問了一句。
謝意馨給他倒了杯茶放在他麵前,君南夕眼含笑意地朝她點了點頭,端起來輕啜了一口。
胖小子的眼睛軲轆轆地轉,看看這個,看看那個,突然出聲,“爹,你也不幫娘擦汗,是不是不疼娘?”
“他怎麽了?”君南夕問。
謝意馨朝對麵的包間呶了呶嘴,把剛才的事說了一下。
“你小子,又在挑拔離間了。”君南夕的大掌往他肉呼呼的屁股上輕輕一拍,“爹自然是疼你娘的,打從心底裏疼。”
“那你怎麽不父那位叔叔一樣幫娘擦汗呢?”
“兒子,爹告訴你一個道理,疼不疼一個人,要看是不是真心為她好,並不是在外人麵前表現一下就是疼人了。有時候表現得太過,並不是一件好事哦。”君南夕看著不少女子望著徐二公子或羨慕或嫉妒的眼神,搖了搖頭。
秀恩愛,曬幸福的人最終都難以如意。想想物極必反,幸福都是相似的,沒必要時刻表現出來讓所有人知曉。看看古往今來的人,真正幸福從不顯山露水過分曬,陽光太強烈,水幹了,魚還能活麽?
他趁機教育兒子,“凡事太盡,緣份勢必早盡。”
謝意馨坐在一旁,含笑地看著父子倆人。
胖小子撓頭,有些不能理解。
看著兒子霧蒙蒙的雙眼,君南夕輕聲安慰,“現在不懂不要緊,先記住,以後長大了就會懂了。”
但還是乖乖地點了下頭,“兒子記住了。”
一家三口又在龍行酒樓消磨了大半個時辰,君南夕看看天色,“嗯,天色不早了,咱們也該回家了。”
這裏離攝政王府並不遠,走回去也就是一刻鍾的事。
於是,謝意馨與君南夕一人牽著一個小人兒,慢慢消失在夜色中。(WWW.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