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6章 雙雙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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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黛玉聽了香菱的話,便也往滴翠亭裏看去。她知道寶玉在那,可分明地,她的眼裏隻有另外一個人。伊人的眼睛也正好看著她。黛玉避不過,也就定定朝他看去。

    寶玉見了,便黯然失神,笑道:“是她來了。近日她收了一個女學生,跟著她走的,就是她的女學生。”

    水溶便看了一看,笑道:“隻是她那女學生年紀還似比她要大一些!”

    寶玉就道:“林姑娘很有些好為人師。隻怕這園裏底下的婆子們,起了意,要識字了。她也會好生地一個一個地教著去!”

    水溶聽了風,反而讚了起來,笑道:“若得這樣果然也極好。想林姑娘逐一教授那些上了年紀的人,也是趣事一件!隻要,不將時光都空閑了就好!”

    這話說完,黛玉攜了香菱,已緩緩走到了滴翠亭前。

    那黛玉道了水溶的跟前,並不說話,也不行禮,隻是微笑。寶玉奇異,黛玉怪誕也就罷了,怎地香菱見了王爺,也這般形容?

    正要開口,卻見黛玉趕緊朝他罷手,示意他不必令香菱知道,水溶究竟為誰。寶玉想了想,也就罷了。

    水溶見她那般,心裏就猜著了一二,因和寶玉從滴翠亭上下來,對她笑道:“這樣好的天,林姑娘怎地又不行葬花之事了?”

    黛玉聽了,就笑道:“整日傷春悲秋,也不是我的脾性兒。我憑的隻是興意。”

    水溶便道:“今日,你是要往哪裏去?”

    黛玉就道:“四處走一走,或許會吟得一兩句好詩。”因知此處非敘話之佳地,況園子人多,不如還是帶著香菱離開便宜。

    見她要走,水溶不禁又露出不舍之意。因道:“胸中有丘壑,自然就有好句子。”

    黛玉就道:“這麽說,你心裏已然有了一二首了?若有,快說了出來,我也好作開場的第一句。”

    水溶見她形容,心知此番又隻能和她匆匆一見了。也無其他法子,見她這樣說,口裏就道:“過春社了,度簾幕中間,去年塵冷。差池欲往,試入舊巢相並。還相雕梁藻井。又軟語商量不定。飄然快拂花梢,翠尾分開紅影。”

    黛玉聽了,起先驚詫,稍後就是感慨不已。這滴翠亭外,無非就是四人。這幾句話,香菱是不懂的,更毋須說裏頭的深意了。寶玉聽了,在旁臉上稍顯尷尬之色。聽了水溶情不自禁之言,一時之間,他隻覺得自己竟是多餘的了。

    黛玉便歎道:“我要的詩,可你作的卻是詞。”

    水溶就笑:“詞乃詩餘。料想姑娘你也知道。這樣好的心意,不用詩餘說了出口,三言兩語的,如何能盡情?”

    香菱在旁聽了,因不懂,更是疑惑了。

    黛玉聽了,就頷首道:“好。我懂了。領你的情,我更須四處去看一看了。”說著,仍舊攜了香菱,往那幽處走去。

    “林姑娘好生慢走。”水溶在後囑咐。看著黛玉的纖影,直至消失在前方的花影裏,水溶才收回了視線。

    寶玉就在旁歎:“王爺看夠了沒?”想想又道:“方才她不欲讓我說出王爺的名諱,也是可疑。”

    水溶今日進園,不想果和黛玉打了個照麵,他已然滿足了。聽了寶玉的話,就道:“那是因為她顧忌著身旁的人。想她若知悉了我是身份,不免又多起事來。這是她的細心之處。你也該好好學一學。”

    寶玉就歎:“如今我還能說些什麽?真正你們一個眼神,幾句話,就對彼此了然於心了!枉我還整日和她在一個園子裏!”

    水溶就道:“也並沒說什麽。隻是這園子人多,她這樣,也是無法。”

    寶玉聽了,就苦笑道:“你們二人心意相通。隻是又何苦謅出一個史達祖來?人家寫的好好的雙雙燕,卻被用來改自己的心意!真正我要為史達祖一大哭!”

    水溶聽了寶玉這樣說,反不禁笑起來!“如何不好呢!現時是冬天。我想告訴她,待到了春天,或許就好了,天氣暖和了,這園子也就更是姹紫嫣紅地繁茂起來。燕子也可進了這園子裏,來去自如地飛了!又況是人?”

    他這話裏,已然隱藏了深意。寶玉大致也懂。隻是,方才水溶和黛玉兩個,立在他身旁,隻視他無物。這份失落,他又該找何人排遣?

    寶玉既無恙,水溶的心,也放下了不少。因又囑咐了他幾句,方道:“好了。你好生休養幾日。我也要出園子了。那琪官之事,還未了結。所以,縱然你身子好了,也不要過多出去走動。安安靜靜地呆在園子裏就好。”

    寶玉聽了,隻得苦笑點頭,說道:“王爺素來也待我極好。王爺的話,我心裏自是記住了!”

    這廂,水溶因有事,也就出了園子。在臨出園子前,水溶的口裏還兀自念道:“芳徑,芹泥雨潤,愛貼地爭飛,競誇輕俊。紅樓歸晚,看足柳昏花暝。應自棲香正穩,便忘了、天涯芳信——”此詞一念完,水溶便覺全身,又似有了無限的氣力。

    那廂黛玉便攜了香菱,往沁芳亭走去。香菱雖然呆憨,可到底心裏還有幾分疑惑。因對了黛玉笑道:“林姑娘,方才在那滴翠亭裏,和姑娘敘話的人是誰?”

    黛玉聽了,就輕笑道:“這個麽,他是往姑蘇老家的一位表親。很久不來往了,不想又聯係上了。”

    香菱聽了,就笑:“我看著也有三分像。”

    黛玉聽了,就笑:“你如何能看得出來?”

    香菱就歎:“如何看不出來?分明他看著姑娘的眼神,就像是許久未曾得見的親眷。眉梢眼角裏都蘊的關切。”

    黛玉聽了,不免驚詫。但好歹香菱到底是往這上頭想去了。因此聽了她的話,就悠悠道:“那麽,你可會將這件事,也告訴了姨太太聽?”

    香菱便笑:“我是呆,但也要論和誰在一處。我跟著姑娘是作詩的,因此心裏眼裏便都是詩。太太也問我,我說的一概也都是詩!隻聽得太太厭倦了!”說著,自己又是一笑。

    黛玉聽了,心裏更是感慨起來了,因拉著香菱的手,歎道:“你放心。你以後若覺得人生無趣了,也可作幾首詩拿來自己消遣。老了回想起來,也可拿給孩子們看。”(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