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一章 雞毛蒜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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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巧娘進來的時候,還不知道張府裏出了什麽變故,她隻是帶著四爺的消息過來的。
可進門就一不小心瞥見顧懷袖屋裏,那一堆賬本和擱著的對牌。
白巧娘心裏尋思著,聽說張府裏除了大公子,別的人都不濟事,那張大公子才是家裏有學問有本事的,也有一個賢惠的妻子,怎麽這張府已經將對牌給了顧懷袖?
顧懷袖坐著,不冷不熱地看白巧娘進來。
白巧娘蹲身一禮:“二少奶奶好。”
“巧娘不必多禮,起來吧。青黛,倒茶。”現在也不必事事都避諱青黛了,青黛逐漸知道更多的分寸,這時候就退到一邊去。聽是會聽,可不會往外麵說。
顧懷袖看向白巧娘,白巧娘隻將那一件漂亮的紫貂皮的披風給顧懷袖看:“木蘭圍場上這些個小貂兒是最多的,主子前兒一陣說白得了一件大氅,讓巧娘新給你送一件來。這意思,巧娘也不明白。”
顧懷袖一瞥這一件披風,就知道要緊的不是貴不貴,要緊的是人家這是木蘭圍場出來的。
嘖,史上聞名的四阿哥,也就一矯"qing ren"。
她懶洋洋的,不怎麽想搭理,隻隨口道:“原這事兒我都忘記了,沒料想你那位主子爺記性倒是好,這些雞毛蒜皮的小事也時常記掛著。得了,你放下就成,還有什麽事兒?”
白巧娘差點被顧懷袖這不客氣的一句話給噎死。
她開始盤算著,回去四爺那邊要怎麽說?
直說顧懷袖這話?
白巧娘老覺得脖子後麵發冷。
四阿哥現在雖然是跟著太子,不大忙碌,可也不是雞毛蒜皮的小事都在惦記。若這事不要緊,又怎麽會一直惦記?顧懷袖這話,分明是去膈應四爺的啊!
白巧娘不敢說什麽,隻細聲細語道:“宮裏麵的消息,想來您不是時時刻刻都能知道,四爺說……您該知道的,遲早都是要知道的。”
……
顧懷袖掃了她一眼,靜靜聽她說完了,然後道:“你告訴你們四爺,往後不必派你來了。我膈應他。”
“二少奶奶……”
白巧娘眉頭一皺,雖近日來對顧懷袖客氣了許多,可好歹爺是爺,顧懷袖不過是個朝臣的兒媳婦,竟然敢對天潢貴胄撂下這樣的話來,膽子未免也太大了。
要說原來吧,顧懷袖還真是忌憚四阿哥得厲害。
可現在呢?
張英壓根兒不是皇帝一黨,張廷瓚就不說了,也不知現在是太子一黨還是四阿哥的人,顧懷袖擔心個什麽勁兒?
更何況,若是沒了白巧娘說出來的這些消息,顧懷袖其實還是很願意跟四阿哥虛與委蛇一番的。
可現在她是連番地被人膈應,先頭沒跟吳氏那邊來的人嗆聲,已經是她忍耐之後的結果。現在四阿哥這邊白巧娘又過來,這不是讓她更心塞了嗎?
本知道白巧娘來興許沒什麽好事,可沒想到四阿哥真是個敢做事的。
這樣的心機,也難怪是往後的雍正爺了。
原本顧懷袖曾拖白巧娘帶回消息去,說了毓慶宮宮女求藥之事,本是想要借四阿哥的手為自己消除了危險。可四阿哥這樣的狠人,竟然袖手旁觀,壓根兒不理會這個曾經是他棋子的人的死活,放任甚至還推波助瀾了一把,讓宮裏麵林佳氏瑤芳獲得了太子的喜歡,現在除了有身孕的李佳氏,就是她本事最大了。
哈,要這樣繼續下去,她顧懷袖還敢跟四阿哥繼續玩?
得了吧您嘞,四阿哥您有本事,您敢玩兒火,我顧懷袖玩兒不起。
咱就是一升鬥小民,有野心,卻還沒個大的誌向,朝堂上的事情牽一發而動全身,你四阿哥如今也沒逮住我把柄,咱們合則兩利……
不合?
不合與我何幹?
反正我不吃虧就成。
顧懷袖簡單粗暴的邏輯,順利地直接擊敗了白巧娘。
白巧娘幾乎是跌跌撞撞走出去的。
顧懷袖難得爽了這麽一把,見到白巧娘出去了,扶著門框笑得打跌。
她回頭看見那擱在桌上的紫貂皮的披風,道:“這是件好東西,青黛你拿下去給丫鬟們改改,看看合不合二爺的身。”
青黛為難:“那您呢?”
“你當我敢穿?”顧懷袖摸了摸自己的脖子,小命要緊,穿了雖不會死,可顧懷袖多多少少會有芒刺在背的感覺,“反正二爺不知道,讓他穿去,他也穿不出個什麽感覺來。”
無知者,無畏啊。
青黛瞬間無言,忽然想為張二公子掬一把辛酸淚。
“還愣著幹什麽,趕緊去啊。”
顧懷袖催了她一把,青黛這才忐忑地捧著紫貂皮披風出去了。
顧懷袖又罵了胤禛一句“矯情”,這才進來看賬本。
張英為官多年,在京城桐城兩地都有不少的宅院田產,府裏開銷的一小部分的錢來自張英的俸祿,大部分來自皇帝的賞賜,別的則都是外麵莊子佃戶田莊之類的收效了。這裏麵有沒有什麽冰炭銀或者更黑的錢,那就不是顧懷袖能知道的了。
即便是顧懷袖知道,也不會覺得怎樣。
從皇帝的賞賜就看得出張英到底有多受寵了,光是皇帝每年賞下來的銀子都夠一大家子吃了,也難怪一點也不缺錢,連府裏下棋的棋盤都用青玉雕。
翻翻賬本,顧懷袖對府裏的種種情況也就更了解。
她也不是玩玩,看得挺認真。
張廷玉回來的時候,已經聽說這件事了,原本沒怎麽往深了想,畢竟這在大多數的人眼中那是趕鴨子上架,是不得已才叫了顧懷袖管家。可他剛剛從外麵過去,沒打算打擾顧懷袖,可他注意到顧懷袖雖沒寫字,現下卻是左手捉筆,右手翻賬本。
眼睛微微一眯,張廷玉站在簾子外麵久久沒說話。
顧懷袖輕輕用筆杆子蹭了蹭額頭,又把那毛筆放下了。
她摸了摸自己的肚子,又伸了個懶腰,似乎餓了,又累了,便起身,隨後就瞧見了張廷玉。
中間掛了一幅珠簾,顧懷袖目光跟他撞到一起。
兩個人都沒說話。
她還不知道發生了什麽,隻走出去,撩開簾子:“今日回來吃?”
張廷玉沒出聲,點了點頭。
不過他同時也將一張請帖扔到了桌麵上,顧懷袖走過去一看,明珠府的請帖。
她還記得納蘭明珠那一回的事情。
顧懷袖道:“上次……”
張廷玉倒茶,“大阿哥跟個傻子一樣,被人忽悠得團團轉,以為萬歲爺在那邊忙碌許久,是病重了。”
對,這一點顧懷袖記得,那一陣張英總是不回來,張廷瑑在家裏出了那樣的事情他也幾乎沒搭理,後來還是張廷瓚去請了,張英才回來揍了兒子一頓,又匆匆走了。
那一陣,真不像是沒發生什麽大事。
可……
跟廢太子有關?這也太早了一些。
“隻怕是有人居中算計呢……”
顧懷袖一麵說,一麵翻開了請帖,隻請了張廷玉一個人去喝茶,還是以納蘭揆敘的名義發的。
可這請帖上麵的字跡,分明老道沉穩,以字觀人,透著一股圓滑,一看就知道不是納蘭揆敘這種年紀比較輕的人能寫出來的。
寫這一封請帖的人,不是納蘭明珠的兒子,而是他本人。
她還記得那一天這老狐狸跳上他們的車,被張廷玉半路扔下去,可欠了他們個大大的人情。
顧懷袖合了請帖,在掌心輕輕擊打著:“你這是要去訛詐了?”
張廷玉斜眼睨她:“我像是那等奸猾之輩?”
“……不像,你就是。”
顧懷袖一點也不客氣,她隨手又扔了那請帖,道:“你還沒把事情說完呢。”
“無非就是大阿哥被人誤導,以為萬歲爺是身體不大好了,又不知哪裏來的風聲說要改立太子。大阿哥就趕緊跑去跟明珠商量,卻被太子抓了個正著。其實萬歲爺就跟大臣們說蒙古邊境那邊的事情,時不時有一回騷動,這都好了……誰知,大阿哥這麽能作?”
張廷玉也覺得大阿哥腦瓜子不好使。
這樣的人也想當皇帝,怕是剛剛坐上龍椅沒兩天,就要被人拽下來的。
這一回之後,明珠徹底地失了寵,連帶著大阿哥被訓斥了好一陣。
他平白無故跑到大臣的家裏,也沒個規矩。
明珠則是一怒之下把滿園的梅花全部給砍了,大冬天的叫人改種了梨花,說來年改能吃梨,可把這京城內外給笑了一通。
誰從這一遭事情裏頭獲益,誰就是算計大阿哥的人。
即便不是太子,也跟太子脫不了幹係。
隻是太子很得康熙的喜歡,連太子不學好,都是身邊人的錯,康熙哪裏舍得責罰他?隻一味怪罪到別人的身上,這件事在太子這裏就輕輕地揭過了。
明珠這兩天沒事兒都待在家裏,他還欠著張廷玉這邊一個人情,想著擇日不如撞日,幹脆直接叫人下了請帖了。
現在顧懷袖猜張廷玉準備獅子大開口,也不是沒道理的。
張廷玉不是善類,隻是一時還沒找到機會而已。
他手指敲著桌麵,忽然道:“我隻怕被明珠給算計了……薑還是老的辣,我這一頭嫩薑,還是慢慢地辣著吧。”
一時半會兒地就想要跟明珠比,不現實。
張廷玉考慮的是,明日要去跟明珠說什麽。
他暫時,還沒有什麽用得上明珠的地方。
顧懷袖就在張廷玉身邊坐下來,漫不經心地順嘴提了一下那紫貂皮得披風,張廷玉也沒在意,看了顧懷袖左手一眼,隻微微地一彎唇,也懶得計較這些個細枝末節了。
至於紫貂皮大衣?
胤禛看著外麵來的回信,差點被噎得吐出一口血來。
他本就是喜怒不定,高興了整個身邊的人都高興,不高興了身邊人都跟著倒黴。
小盛子隻覺得自己遞消息上來的時候,是提著腦袋的。
胤禛看了,將那紙條燒了,心道顧懷袖暫時沒了利用價值,張廷瓚那邊最近也暫時低迷了起來,似乎是他府中出了什麽事。
不過……
什麽叫做整日裏惦記些雞毛蒜皮的小事?
胤禛冷笑,他惦記的都是幹係重大的要緊事。
小盛子戰戰兢兢道:“爺,外頭宮女們用雪堆了雪城,您要出去看看不?”
“爺是那種玩物喪誌的人嗎?”
胤禛眉頭一皺,便斥了小盛子一句。
小盛子嚇得一縮脖子,“那奴才立刻叫他們推倒了去!”
胤禛一擺手,直接往外麵走:“看看去。”
小盛子:“……”
爺,您這樣雞毛蒜皮、心口不一,咱們做奴才的真心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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