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第二封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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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顧家姑奶奶沒得突然。

    這一位閨名顧姣的姑奶奶,當初也是位大美人,自打嫁人之後就走了“背”字,從沒順遂過。夫家一家子都沒了,偏她還好生生的,便被說是克夫。好歹還是顧貞觀這裏跟她有些兄妹情誼,正好其發妻亡故,家裏大姐兒病弱,三姐兒頑劣,讓顧姣管了家,這一管就是三兩年。

    原本以為,這一個寡婦大約就這樣了卻殘生,卻不想去得太快。

    聽下麵丫鬟說,人被發現得時候,身子都涼了硬了,早不可能救得回來。

    顧懷袖知道了這事,也不好立刻回去,隻派了人去看。

    她畢竟是已經嫁出去的人,隻有等著顧姣出殯的時候才能回去看看,張廷玉似乎知道她心情不好,最近幾天也都沒什麽話。

    按理說,顧姣跟顧懷袖的關係真算不上是好,畢竟這一根牆頭草倒來倒去,她當初那些個落井下石的事情可沒少幹,跟顧懷袖有一段時間也是針鋒相對。

    顧瑤芳厲害的時候,顧姣不也跟著她使勁兒地踩她嗎?

    現在顧懷袖覺得,自己不是憐惜她,隻是覺得太突然。

    好端端一個人,說沒就沒了。

    顧懷袖皺緊了眉頭,已經換了一身衣裳。

    今日是顧姣出殯的日子,到底她還要叫顧姣一聲姑姑,跟張府這邊說過,要跟著去一趟的。

    天沒亮,顧懷袖就上馬車走了,回了顧家。

    還要一會兒靈柩才會移出來,顧貞觀站在外頭抹眼淚,似乎不想讓人看見,可偏偏見著了顧懷袖。

    父女兩個對望了一陣,顧貞觀才歎了一口氣:“去看看你姑姑吧。”

    其實對生死這樣的事,顧懷袖不是很在乎,除了覺得突然之外,別的還真沒什麽感覺。

    她跟顧姣的感情一向是很淡薄,比不得顧貞觀跟她是兄妹。

    她也就趁著沒人,上了一炷香,燒了幾頁紙錢,便退出來了。

    道士們掐好的出殯的時辰到了,顧姣的出殯顯得很寒酸,無父無母,無兒無女,也沒有丈夫,隻有一個兄長,一路從顧家這邊出去。

    按著規矩,顧懷袖他們是不能跟著走的,隻是顧貞觀說,好歹送送。

    她也就悄無聲息地讓人趕著車,隔了半裏路地遠遠跟著走。

    前麵走不到多時,就停了下來。

    “前麵怎麽停了?”

    顧懷袖坐在車裏,問了一句。

    顧府這邊的小廝去打探了一陣,卻道:“撞上前麵皇宮裏的遊獵歸來的侍衛隊,說咱們晦氣,都讓避開,現在停著一會兒,等他們過了咱們再走。”

    皇宮裏的?

    顧懷袖才覺得晦氣呢。

    死者為大……

    罷了,又能大到哪裏去?

    顧懷袖索性往車裏一坐,看見坐在旁邊一動沒動過的孫連翹。

    “嫂嫂怎麽了?”

    孫連翹收回不知浮在虛空何處的目光,頭上一朵白花,隻道:“我進門以來,雖不覺得姑奶奶是個什麽好人,卻也不覺得姑奶奶該這樣去了。”

    是上吊自殺的,至於各種緣由……

    她看了顧懷袖一眼,“我著人審過了丫鬟,說是外麵送了兩封信來,又有人送了犀角簪,結果這丫鬟不小心弄丟了犀角簪,於是……姑奶奶自縊了。”

    犀角簪。

    顧懷袖聽見這一個詞就明白了,她問孫連翹:“父親可知道?”

    孫連翹搖了搖頭:“不敢告訴。”

    人都已經沒了,還敢說什麽?

    顧姣一個在家的寡婦,與人私通被發現,事情可不得了,顧家名聲都要敗光的。

    顧懷袖不像是在乎這些的人,更何況她有皇帝金口玉言下了的護身符,不像是孫連翹。相比起來,孫連翹隻是個非常普通的後宅之中的姑娘家,或者說……

    婦人。

    顧懷袖心知人死如燈滅,說這些也沒什麽意思。

    她隻垂了眸:“那一枚犀角簪可找見了?怕是丫鬟弄丟了要緊東西,姑奶奶才一時沒想開,又急又怕吧?”

    私相授受的東西,若是被人發現,那事情可就嚴重了。

    顧懷袖心說顧家也真是絕了,可後麵也不知該說什麽了。

    孫連翹問:“那丫鬟……”

    顧懷袖一下抬眼,望著她,孫連翹許久沒說話。

    良久,顧懷袖又低下頭,輕輕地一勾唇,道:“嫂嫂怎麽想,就怎麽做吧。您才是顧家現在掌家的人。”

    她不過是嫁出去的女兒,潑出去的水,沒道理還要對娘家的事情指手畫腳。

    更何況,這樣的事情……

    她不會反駁孫連翹。

    隻是她不由自主地想起了一些事情,可孫連翹還不知顧懷袖的心思罷了。

    顧懷袖輕輕地將車簾扒開一條縫,卻見到一個可疑的影子,她沉吟了一下,又慢慢放下。

    出殯的人還停在半路上,小廝們去前麵打聽消息。

    遠遠地,這出殯的隊伍停在後麵,前麵長街上卻有不少的人站著。

    腰上跨刀的侍衛們將長道清出來,宮裏的車駕在眾人的衛護之下進去。

    太子爺的車駕還在中間一點,後麵則是妃嬪宮女和侍妾。

    半路上,車駕隊伍停了一下,靠中後的車上,林佳氏瑤芳正昏昏欲睡,她感覺這車沒搖了,隻皺了眉:“碧秀,外頭怎麽了?”

    “聽說是撞上了出殯的隊伍,讓他們退出九裏,咱們這裏才走呢。”圓臉丫鬟有些可愛,輕聲地說著,又笑道,“方才奴婢聽外麵走過去的侍衛們罵,說是什麽顧家的寡婦……”

    顧家的寡婦?

    顧瑤芳眉頭一動,一下坐起來:“可是顧姣?”

    “對對對,正是這個名字呢……”宮女有些驚訝,“您怎麽知道?”

    顧瑤芳掩飾地笑了笑:“我父親跟顧家的伯伯是故交……”

    死了?

    顧姣竟然死了?

    有些難以接受……怎麽可能……

    剛剛送了信過去,她就自縊?

    晦氣!

    還沒等這車裏再說上兩句話,前麵又開始走著了,一路上都是人,那送葬的隊伍遠遠地,瞧不見。過了大半個時辰,前麵的人才過去了,輪到顧府這邊出殯的過來的時候,太陽都出來了。

    顧懷袖跟孫連翹一直沒出去過,就在車裏待著。

    大約又過去一個時辰,這才調轉了車頭,回了顧府。

    看樣子,顧姣已經下葬了。

    一直等回到顧府,顧懷袖跟孫連翹這邊才聽人說:因為在路上耽擱了大半個時辰,沒趕上下葬的好時辰,幾乎是擦著一個凶時下葬的。那時候,日頭都被烏雲遮了一半,真是嚇死個人。

    不等顧懷袖發作,孫連翹已經道:“要過年過節的日子,滿嘴瞎扯什麽呢?要嫌話不夠你說,直接攆你出去當乞丐,沿街唱他個三天三夜的蓮花落!”

    那小廝連忙告罪,一路磕頭,喊著少奶奶恕罪。

    孫連翹哪裏肯饒他?隻叫人拖下去打,末了又叫扣了半個月的月錢,這才作罷。

    本來年節之前死人就很不吉利了,還是在府裏自縊的,風言風語不少,可因著孫連翹把丫鬟那邊吐出來的話給壓著,一直沒人知道,所以也沒什麽出格的話出來。

    現在說什麽下葬的時候逢了凶時,本就是觸人黴頭,孫連翹能放過他才怪了。

    眼見著嫂嫂心情不好,顧懷袖隻能歎氣:“嫂嫂別往心裏去,這樣的事情從來不能當真的。”

    姑奶奶說去就去,府裏又少了一個人,走在路上竟然感覺出一種冷清來。

    走到屋前,孫連翹道:“估摸著你也要回去了,折騰來折騰去,都折騰了這麽一陣,不過你之前說的處理那丫鬟,我……”

    “嫂嫂去吧,我這邊也準備回去了。”

    顧懷袖沒打算插手,畢竟這些都是顧家的事情。

    她起身,便跟孫連翹告別。

    這樣的決定,其實也在孫連翹的意料之中。

    她送走了顧懷袖,這邊才回來,一路去了柴房。

    犯了事兒的那個丫鬟就在這裏,是顧姣的貼身丫鬟。

    叫人開了柴門的鎖,孫連翹走進去了。

    光線不大好,裏麵比較暗,還有一股奇怪的味道。那不是孫連翹熟悉的藥味兒,而是陰濕的黴味。

    “取出來。”

    塞口的抹布。

    孫連翹站在被綁住的雲兒前麵三步遠的地方,沒說話。

    雲兒嘴巴剛鬆下來,就連忙叫喊起來:“少奶奶,奴婢什麽也不知道,奴婢真的什麽也不知道,求您饒過奴婢,饒過奴婢……”

    “……我哪裏有逼迫你的意思?”孫連翹微微地一笑,可眼底不見笑意。

    而後,她從袖中取出之前那一封在屋子裏搜出來的書信,連帶著信封一起放在了雲兒的麵前:“我記得你是說過,信是你送給姑奶奶的吧?”

    “是,是,奴婢是送了兩封信給姑奶奶,可是奴婢真的什麽也不知道。是姑奶奶叫奴婢去取信的,她是因為犀角簪丟了所以才上吊的……少奶奶,求您饒過奴婢……”

    孫連翹暗歎了一聲,承不承認都是這樣了。

    她又從袖中取出了一瓶藥,倒了一顆裹著紅色丹皮的藥丸,交給自己身邊的丫鬟,隻道:“喂給她吧,義仆殉主。”

    說完,孫連翹轉身便出去了。

    那丫鬟隻叫了兩聲,沒一會兒就製住了,然後吞下了藥去。

    孫連翹仔細地看著自己腳麵前的台階,走著路,似乎生怕踩死了一隻螞蟻。

    她捏著自己的手指,慢慢走了出去,她忽然一捏自己袖中的信封,心頭一凜。

    一封信?

    兩封信?

    孫連翹快步走回去,剛想開口問“人死了沒”,便見那丫鬟已經七竅流血地躺在地上了。

    斷了。

    孫連翹許久沒說話。

    “少奶奶,怎麽了?”

    擺了擺手,她道:“按照先頭的計劃,安葬了吧。”

    說完,她便走了。

    顧懷袖這邊的車才剛剛離開顧府,她想起了孫連翹。

    當初在明珠府上見到被年羹堯射落的那一隻鸚鵡,也嚇得不輕,可今日心狠手辣隨意處置了一個丫鬟,哪裏又是仁善之輩的模樣?

    “藥,可醫人;也可殺人。”

    都說醫者仁心,可也許並不一定都對。

    顧懷袖琢磨了一下,她撩了簾子的一角,忽然道:“停下!”

    “籲——”

    前麵的車把式嚇了一跳,隻問道:“少奶奶?”

    顧懷袖卻道:“立刻把前麵那個穿藍袍的給我抓過來!”

    這話說得是又厲又急,讓人摸不著頭腦,可下麵的家丁都去了。

    這街上沒幾個人,顧懷袖他們的車靠邊停著,周圍也沒人停下來看。

    那人被抓過來的時候,眼睛都還是紅的。

    顧懷袖坐在車裏沒下去,孫連翹之前搜到的那證物也給她看過,男女之間書信的往來。

    在這人被抓到車前來的時候,顧懷袖已經猜到他身份了:“之前送葬的時候,就是你在路上跟著悄悄走,悄悄哭的吧?”

    之前他們的車在後麵跟著悄悄地走,不合規矩,可這後麵竟然也有人跟著走,倒是奇了怪了。

    顧懷袖那時候就留心多看了一眼,不想回來的時候竟然還碰見了,哪裏能讓這人走了?

    下麵那是一個男人,看著年紀也不是很大,穿著藍袍,一副書生破落相。

    “你們……你們顧府,欺人太甚!一定是你們逼死了她!”

    “……嗬……”顧懷袖也不知道為什麽忽然冷笑出聲,“青黛,上去摔他兩巴掌,摔完上車,咱們走人。”

    青黛嚇了一跳,可看到顧懷袖那不善的麵色,還是下去照著那人臉上就是兩巴掌。

    趙州山完全蒙了,他甚至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

    都說男兒有淚不輕彈,隻是未到傷心處。他乍聞顧姣自縊的事,隻覺心如刀絞,如今卻恨得咬牙切齒。

    “仗勢欺人!你們仗勢欺人!說,是不是你們害了她!”

    顧懷袖有些頭疼,若不是顧及著此刻場麵,早讓人亂棍將這人打死。她隻冷笑道:“你叫趙州山吧?那一根犀角簪被弄丟了,往日的事情你也忘記了吧。別給我姑姑惹麻煩了……”

    不管怎樣,人都死了。

    且讓她,去個清淨。

    顧懷袖閉上眼,感覺到青黛已經上來,馬車重新開始往前,這才慢慢緩過勁兒來。

    顧姣在大年前麵下了葬,活著的人還是繼續準備著過年。

    顧懷袖是不緊不慢就過來了的,操持著相應的事宜,還要幫著給府裏準備迎娶陳玉顏的事情。 本書醉快更新{半}[^浮^}{^生]

    三月初,小陳氏便進門了。

    作者有話要說:想想還是說點什麽吧。

    昨天家裏有白事,人在省外,回不去,所以今天才繼續更新。

    不是每個人都有時間第一時間來通知今天我更多少,明天我更多少,今天我更不更,明天我更不更。有的人,說沒就沒了,比碼字這種事突然多了。

    我朋友常跟我開玩笑說,我這樣一年碼五百萬字,遲早猝死,鬧著給我買保險。如果哪天我超過一個月沒出現,舊文不更新,也沒新坑,群管理員聯係不到我,那一定不是我跳槽了,而是我猝死了。

    話不想說太多,也沒心思說太多,現在能珍惜的就珍惜一點,指不定轉臉她就躺太平間。

    謝謝一直站在我背後的妹紙們,晚安。(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