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2閨中之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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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鄭明珠也沒放下手裏正在做的針線,隻抬頭問:“怎麽著?”

    翡翠是真的急:“表小姐今日進閨學,和二小姐的丫鬟打起來了。”少夫人在這府裏好容易得了第一個差使,照管小姐們聚居的錦蓮榭,如今表小姐第一天跟著上閨學,就鬧出事來,可怎麽不叫人著急?

    陳頤安真是烏鴉嘴!

    鄭明珠就放下了針線,婆婆房裏的事,本來不該她插手,可是這偏又是涉及小姐們和閨學,正在她的照管範圍,哪裏好裝聾作啞,不得不去看一看情形。

    便叫了墨煙,扶著翡翠去榮安堂。

    短短的路上,翡翠把打探到的情形告訴鄭明珠,鄭明珠就歎口氣,嫡庶之爭就夠頭破血流了,庶女之間東風壓倒西風這種事更是叫人無奈。

    她似乎隱隱明白為什麽商家很少納妾了。

    這件事的起因便是因二小姐雖是庶女,又不是長女,可是她的姨娘卻是不同,是有誥命在身的,不同尋常妾室,而五小姐卻是姨娘不得力,人又小,還有點呆呆傻傻的,於是不僅是二小姐看不上這個妹妹,就是二小姐的貼身服侍的大丫鬟也敢看不起五小姐。

    這事兒原本也是常態,五小姐沒有告狀,也就沒有由頭來管,其他幾個姐姐也同樣熟視無睹,漸漸大家都習慣了,況那丫鬟雖看不上五小姐,也不敢十分過分,不過是私下取笑兩句,平日裏不恭敬罷了。

    而今日,則是那丫鬟打翻了五小姐的茶碗,熱茶潑了五小姐一手一裙子,那丫鬟也沒有跪下賠罪,反在一邊嬉笑,五小姐的丫鬟不忿說了幾句,她還罵人,反說什麽不就是一碗茶嗎,哪裏值得發這樣大火,若是五小姐茶葉沒了,她們家小姐那裏還有,回頭分些給五小姐就是之類的話。

    五小姐的丫鬟氣的說不出話來,若是放在平日,也不過是嚷嚷一番就完了,五小姐不會告狀,二小姐更不會罰自己的丫鬟。

    可是這一次,閨學裏來了一個混世魔王,這位彪悍的表小姐目睹了全程,也不知是哪裏學出來的天性好打不平還是什麽,於是就大怒起來,她也爽快,一言不發,衝過去就給了那丫鬟一拳,那丫鬟也嬌花一般,哪裏吃得住這樣一拳,當場被打翻在地。

    然後……然後這丫鬟就和表小姐扭打起來了!

    翡翠表示,她在上房偷偷看過了,表小姐全勝!

    鄭明珠實在想笑,可是又實在不好笑出來,隻得低了頭掩飾一下。

    甘蘭院與榮安堂隔的近,沒走幾步,鄭明珠就到了榮安堂門口,二小姐和五小姐都坐在一邊椅子上,彪悍的表小姐氣呼呼的站在一邊,四個個丫頭跪在地上,其中一個正在哭,鄭明珠瞥了一眼,頭發淩亂,衣服也扯破了,一邊臉上一個明顯的巴掌印子。

    鄭明珠認得,這是二小姐的貼身丫鬟錦紅,想來和表小姐扭打起來的就是她了。

    鄭明珠又溜了一眼二小姐和五小姐,二小姐紅著眼睛,一臉委屈,五小姐還是那呆呆傻傻的模樣,坐在大大的椅子上,身形瘦小,腳還夠不著地,裙子沒換,滿是茶漬。

    鄭明珠對陳夫人行了禮,陳夫人點頭:“你來看看也好。”

    兩位小姐都站起來見過嫂嫂,表小姐也跟著笨拙的行了個禮。

    鄭明珠便說:“母親可問過了?”

    陳夫人點頭,卻說:“你再問問吧。”

    鄭明珠便問:“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錦紅哭著道:“少夫人,奴婢……”

    “住嘴!”墨煙厲聲喝道:“少夫人沒點你的名,誰許你回話了。”

    墨煙是陳頤安外書房的丫頭,自是身份不同,這也是鄭明珠叫上她一起來的緣故,有些話主子說了掉份,得有個伶俐的又鎮得住場麵的丫鬟。

    錦紅畏縮了一下,轉頭看二小姐陳頤雅。

    陳頤雅動了動,到底沒有說話。

    鄭明珠看跪在地上的四個丫鬟,兩個是陳頤雅的丫鬟,除了錦紅,還有個同樣是大丫頭的錦蘭,另外兩個,一個是五小姐的大丫鬟碧綠,一個是陳夫人指給表小姐的二等丫鬟薑丹。鄭明珠便說:“錦蘭,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你說說看。”

    錦蘭便回道:“回少夫人的話,原是學中中途休息的時候,錦紅上前去給二小姐倒茶,轉身的時候不小心碰翻了五小姐的茶碗,錦紅便給五小姐賠罪,隻因二小姐今日吃的是雲南的白茶,錦紅怕五小姐吃不慣,就沒有給五小姐倒,表小姐便說錦紅不敬,就打了錦紅。”

    鄭明珠聽了,便走過去,蹲到五小姐跟前,輕輕說:“五妹妹,給嫂嫂瞧瞧,燙著沒。”

    五小姐大眼睛忽閃忽閃的看著鄭明珠,怯怯的伸出手來,白嫩嫩的手背上一片紅印子,鄭明珠輕輕吹了吹,問她:“疼麽?”

    五小姐呆呆的點點頭。

    鄭明珠站起來,摸摸她的頭頂,安慰的說:“等一會兒叫丫鬟給你塗點藥,就不會疼了。”

    五小姐輕輕的嗯了一聲。

    鄭明珠便對陳夫人說:“錦蘭說的很清楚了,錦紅燙著了主子,又不恭敬,還惹怒了表小姐,這樣無法無天的奴才,哪裏還能伺候小姐們,直接打發出去就是了。”

    表小姐笑起來:“嫂嫂說的對!”

    連陳夫人這種做主慣了的人也沒想到她這樣問了一句,就下了這樣的結論,立時就要打發了丫頭,倒是爽快,隻是……

    通常嫂子是不大肯得罪妹妹的,一是小姐在家中本來就是嬌客,但凡撒個嬌賣個好,嫡母也不好不給麵子,二是小姐總是要出閣的,不過忍耐幾年光景,也是成全自己賢良的名聲。

    陳夫人也是這樣過來的,倒沒想到鄭明珠不來這一套,當場就要打發掉陳頤雅的丫鬟。

    陳夫人沒說話,二小姐陳頤雅忍不住了,冷冷的說:“真是好嫂嫂,就這樣問一句,就要打發掉我的丫鬟,便當我不敢說話不成。”

    鄭明珠訝異:“剛才錦蘭說的話,難道是假的不成?二妹妹剛才也是在一邊聽到的,並沒有說她說的不對呀。”

    鄭明珠特地挑錦蘭回話,也是為了了解清楚事情始末,翡翠在路上雖是說過了,但就她一人所說為準,難免偏聽偏信,是以鄭明珠特地挑翡翠述說裏無理的一方——二小姐的丫鬟來說,以求知道全貌。

    是以此時,鄭明珠心中已經有數了。

    錦蘭雖再三掩飾,當著眾人,卻不敢顛倒黑白,隻是多尋幾個借口,再避重就輕罷了。

    陳頤雅道:“錦蘭說的自是真的,錦紅不過是無心之失,隻需訓斥就是了。”

    鄭明珠輕輕一笑:“第一條,雖是無心,錦紅也是燙著了五妹妹。第二條,不管五妹妹吃不吃,這茶沒倒上就是不敬五妹妹。第三條,表妹打她了,就是她惹怒了表妹。有了這三條,自是不能訓斥了事的。”

    陳頤雅怒道:“表妹無故打她,難道也是她的錯。”

    衛表妹跳起來說:“誰無故打她了,她一個奴才,就敢欺負小姐,打死活該!”

    果然不會吵架,鄭明珠認為,這種時候,在理由和借口上糾纏殊為不智。

    鄭明珠隻笑道:“表妹是主子,她是奴才,既是挨了主子的打,自然是她惹怒了主子,難道還是主子惹怒了奴才不成?”

    陳頤雅要和她顛倒黑白,她自然也可以。

    陳頤雅被她堵的一時說不出話來來,登時就哭起來:“嫂嫂不過是看我不是母親養的,就為著討好母親的親侄女來拿捏我,母親要為女兒做主啊……”

    鄭明珠目瞪口呆,她原以為這樣撒潑的做派應是那些底層的市井婦人,怎麽這樣公侯家的小姐也會這一套?

    她轉頭去看陳夫人,陳夫人臉色沉的要滴出水來一般,正要開口訓斥,外頭有丫頭匆匆打起門簾報了一聲:“花姨娘來了。”

    話音剛落,就聽見一個清脆的女人聲音:“二小姐怎麽哭了?”

    於是,陳夫人的臉色已經變成了鐵青色。

    進來的是一個穿著玉色錦緞團花褙子的婦人,耳畔一對長長的珍珠墜子隨著她的步子搖曳生姿,三十四五的年紀,生的嫵媚婉約,身段嬌小,一雙斜挑的桃花眼,倒有幾分方姨娘那樣的類型。

    鄭明珠知道,這位傳奇人物花姨娘就是陳夫人順遂一生中刺的最深的一根刺。

    花姨娘是犯官之女,且犯的事不小,牽連了妻女,沒入教坊司為奴,花姨娘在教坊司長大,學出了一身風流之後,被當年的江南總督要到了府裏,後來在一次宴飲中送給了當時的武安侯世子陳熙華。

    花姨娘進陳府的時候,陳熙華還正是年輕的時候,她很快就有了身孕,並一舉得男,就是如今的三爺陳頤鴻,今年十六歲。

    有了兒子,花姨娘便被抬了姨娘,且寵愛不衰,過了幾年,又生了二小姐陳頤雅,如今十三歲,隻比三小姐,嫡出的陳穎嫻大兩個月。

    花姨娘寵冠後宅,又曾讀書識字,心計過人,便是當年的陳夫人,也不大不小的吃了她幾個暗虧,實在是陳夫人心中的一根刺。

    到得後來,兒女們逐漸長大,花姨娘也韶華不再,寵愛漸衰,才漸漸安分下來,陳夫人才覺得舒坦了幾年,沒想到,隻幾年功夫,花姨娘再度成長為一根更大的刺!

    花姨娘的親兒子三爺陳頤鴻,生就體格健壯,從小習武,錘煉的性情堅韌,深得陳熙華喜愛,因他不能承爵,十五歲就由陳熙華親自安排,送到宮裏做了侍衛,指望能獲得聖上太子親睞,謀一個出身。

    沒想到某日陳頤鴻正在東宮當值,隨太子在鬆林苑騎射,太子爺一時興起,追著一隻鹿跑了出去,卻不知怎麽,太子的馬驚了,癲狂起來,就要把太子掀翻在地,陳頤鴻眼見不好,飛身去救,成功救下太子,隻是太子安然無恙,陳頤鴻卻身受重傷,危在旦夕。

    太子將人放在東宮,召了整個太醫院,七八日輪流施救,才總算把陳頤鴻救了回來,隻是畢竟傷重,他從此便左腳微跛,再不能習武。

    太子便做主,將他送到山陽書院,拜於大名士季弘銘門下,顯是要留著今後重用的意思。

    而陳頤鴻因救駕有功,皇上下旨封了他一個二等鎮國中尉的爵位,同時封賞父母,隻陳夫人本來已經有了一品誥命在身,陳頤鴻額外求了聖上恩典,以生母的生育之恩,給了花姨娘三品誥命。(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