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43告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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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盛夏的清晨還是涼爽的,一大早,鄭明珠帶著新進府的大丫鬟石榴,並幾個丫頭婆子,府裏跟著出門的小廝,乘車前往寧婉郡主的夫家許家的府邸而去。

    寧婉郡主的夫家雖不算差,但在帝都這樣多的人家裏頭,卻也算不得極為顯赫,不過一個敬仁伯的爵位,隻是這一代的子弟偏偏出息的緊,嫡支庶支都有出息的兒郎,是以連帶的許家在帝都也越發紅火起來,人人都給幾分麵子。

    而其中最為出息的,自然是長房嫡長子,寧婉郡主的郡馬。寧婉郡主是宗室這一代的大姐姐,父親為親王,母親是公主之女,在權貴圈中,寧婉郡主身份尊貴不讓公主,又無公主為君的身份帶給夫家的尷尬,不知多少人家求親,當初下嫁許家,真是完完全全的低嫁了。

    可如今,郡馬許寶鬆以三十五之齡便貴為直隸總督,出門八抬大轎,開府建牙的封疆大吏,寧婉郡主身份竟更添尊貴。

    鄭明珠前兩日到各位姨祖母,姨母府上挨著請了安,今天一早便來見寧婉郡主。

    寧婉郡主笑道:“真沒見過你這樣閑不住的,你有喜了雖是好事,值得親身跑來報喜麽?誰沒生個孩子似的,你隻管打發個小廝來送信就是了,誰還挑你的禮不成?若是累著了倒值多了。”

    鄭明珠笑道:“瞧大姐姐這話說的,就不待見我來似的,要不是想著也有兩個月沒來給姐姐請安了,心中著實惦記,趁著這事兒,名正言順出來逛逛,不然我還真懶得來呢,又聽丫鬟說,往日過來送東西,大姐姐都打發她跟我說,得空多來逛逛,姐妹們親熱些兒,如今我真來了,你倒說我,原來竟是哄我的,也就我這實心眼兒,竟就當了真了。”

    寧婉郡主笑道:“哎呦呦,瞧你會說話的,倒都是我的不是了,罷罷罷,誰跟你爭這個不成,既來了,便索性在這與我說一日話兒,正巧今兒有你姐夫剛叫人送來的時鮮玉骨魚,本來想打發人給你送兩條去,你來的倒巧了,這就吩咐人收拾了來。”

    玉骨魚乃是雲陽河的名貴時鮮魚,每年盛夏最為肥美,魚肉鮮嫩入口即化,其身無小刺,隻有當中一根長骨,骨頭色澤如玉,故名玉骨魚,稱雲陽四大名品之一,因出水後極難存活,故帝都幾乎沒什麽機會吃到。

    到底是直隸總督,不知道使的什麽巧方兒竟能送回活魚來。

    鄭明珠就笑道:“倒是偏了姐姐的好東西,還是姐夫會疼人,變著方兒的往家裏送好的。”

    提起夫君,寧婉郡主倒的確頗為自得。

    她身份尊貴,自己也有本事,立的起來,雖說不至於像公主那般,婆婆丈夫都要看她臉色,可婆婆妯娌自然沒人敢拿捏她,

    她本來端貴大氣,又因的確過的舒心,作養的容色十分的鮮亮,三十出頭的人了,還跟二十歲的姑娘似的嬌嫩,膚如凝脂,似能沁出水珠兒來一般,此時也如一個小姑娘般露出又甜蜜又歡喜的笑容來:“可別提了,出去一兩個月,回來就帶了七八個箱子的東西給我,破銅爛鐵,我都沒處擱。”

    鄭明珠撲哧就笑出聲來,這炫耀的矯情的語調,簡直就像個情竇初開的少女,哪裏像四個孩子的母親?

    寧婉郡主見鄭明珠取笑她,按著她就要擰她的臉,鄭明珠忙招架:“好姐姐,饒了我吧,我哪裏笑你了,我這是羨慕你呢。”

    她有孕在身,寧婉郡主也不過做做樣子,放開她啐道:“有什麽好羨慕的,你家那位大爺,護短可是出了名的,你們家那些花樣兒,我可清楚的很。”

    鄭明珠笑道:“以前我也覺得我們家事兒多,如今我進了一趟宮,才知道,我們家的事算什麽,比起宮裏的各位公主,我倒是好多了。”

    寧婉郡主身為宗室大姐姐,平日裏就頗有長姐風範,對這些小的堂弟堂妹,表弟表妹都愛護有加,她本來既有麵子又有身份,不僅父親這靠山屹立不倒,如今夫婿也如此出息,人人有事都樂得來尋她,連那些捅了漏洞的,都厚著臉皮來求她,寧婉郡主訓一通,照舊肯幫忙收拾爛攤子,如今宗室這些子弟,誰不服她?連公主們見了寧婉郡主都趕著叫大姐姐,沒人敢怠慢她。

    寧婉郡主聽她這樣說,笑著睨她一眼,道:“你別是到宮裏惹事去了吧?倒比起公主來了,到底怎麽著?”

    “我能惹什麽事?”鄭明珠叫屈,堅決不肯承認:“我也不敢比公主呀,我就是感歎一下,我娘去的早,我也就少入宮,雖說太子妃是我家大爺嫡親的表姐,我到底不熟,大姐姐也知道,我這人嘴笨,不會說話,怕在宮裏去了不慎得罪了人,可和在家裏或是在大姐姐這裏不一樣,是以我平日少進宮,前兒我不過隨婆母進宮謝恩,才覺著,幸而我進宮的少,不然我這樣愚笨的性子,又不懂巴結討好,隻怕早沒命了。”

    寧婉郡主何等人物,哪裏聽不懂鄭明珠的意思,登時皺起眉來:“到底怎麽的?你少給我彎彎繞繞的,你也給陳頤安教壞了,說個話藏頭露尾的,這樣不幹脆。”

    鄭明珠掩嘴一笑,便把當日的鬧劇細細兒的說給寧婉郡主聽,說的口渴起來,喝了兩碗荷花蓮蓬兒清露,百忙中還讚道:“這清露竟有這樣雅致的荷花香呢,倒難為怎麽做出來的。”

    寧婉郡主道:“你喜歡,我叫人給你送一壇子去——你碰到的那對雙胞胎,就是貴妃的侄女兒吧?文氏養的,能養出什麽上得了台麵的東西?”

    鄭明珠道:“我瞧著是兩個小孩子,又是貴妃的侄女兒,便不想與她們計較,沒承想這兩個口口聲聲要我去給文唐氏磕頭賠罪,不然就要誅九族,我才吩咐丫鬟教訓了她們,我想著,別的也罷了,誅九族這種話,小孩子從哪裏聽來的?哪個奴才會說這種話?自然有些蹊蹺。”

    “這口氣比皇伯父還大呢!”寧婉郡主冷笑道:“打的好,要是我,就拿了她們,當麵兒一五一十打給貴妃瞧瞧,連文氏一塊兒打,我倒要看看她能說什麽話,她衛家的血脈有多尊貴?難道還尊貴的過我們家不成?”

    嘖嘖,氣魄果然不凡。

    鄭明珠說:“小孩子這話當然做不了數,要緊的是那些奴才的反應,慎刑司司正,掌宮內責罰,這樣要緊的內相,居然不請旨就敢拿我,這仰仗也未免太大了些,且還有一句話,得罪了那兩位小姐,便連公主也要賠罪,何況一個縣主!我想著,這話大有可思慮之地,自然是曾經有過,那奴才才能說的這樣理直氣壯,我當時就頗有些感傷,到底是誰受了這樣的委屈,我們竟都不知道呢?論起來,前兒我見了莊順公主,那樣柔和貞靜的樣兒,別的公主自然也是一樣的,還有常常進宮的郡主縣主,其他的表姐妹們,也沒幾個像我這般顧前不顧後,寧願得罪貴妃也不肯低頭的,她們或為娘家夫家,或為兄弟姐妹,或因貴妃威懾,便是委屈隻怕也就受了。”

    鄭明珠這話說的頗有道理,當日在宮中,形勢比人強,這貴妃的侄女又如此受寵,鄭明珠若不是因想著陳頤安得罪的貴妃更狠,自己再狠也比不上,隻怕也不會這樣一股狠勁發作,光棍到底,怎麽也不肯低頭。

    若是真有顧慮,就算真有身份,那樣的形勢之下也隻有低頭了。

    寧婉郡主想必也想到了這個,眉間就有了幾分不自在,不由道:“你說的很是,咱們姐妹裏,還是和順貞靜的多,像你這樣冒冒失失,顧頭不顧尾的倒也少見,幸而運氣倒好,有你們家大爺跟在你後頭替你收拾。我如今倒也不擔心你了。”

    鄭明珠撇嘴,大姐姐是不知道,那一回鬧的滿城皆知的教訓唐秀月,反而是秉承陳頤安的意思辦的,雖然……辦的大概太出色了一點吧!

    她自己的事,其實都挺和風細雨的。

    鄭明珠毫不愧疚的這樣一想,就覺得腰杆挺的更直了,偏是寧婉郡主見她這樣一動,以為她是有孕了坐久了腰酸,一疊聲的叫她上炕上歪著去。

    鄭明珠果然坐了上去,寧婉郡主纖手捏著一顆梅子,皺眉道:“若論公主,也隻有大些的兩三位好些,小些的都是貴妃手裏長起來的,隻怕如你說的,受了委屈也就受了。”

    寧婉郡主咬咬唇:“這事兒越想我就越不自在,金枝玉葉倒不如衛家那兩個無品級的小丫頭了?貴妃娘娘也該自重些。太子妃呢?”

    鄭明珠又把太子妃與貴妃的衝突說了,寧婉郡主道:“她倒是個好的,幸而有她在,不然你現就吃不了的虧,還不都給我改了!”

    鄭明珠眨眨眼,怎麽又說上她了?

    她卻笑道:“這有什麽要緊的,我這脾氣就這樣兒,哪裏改去?這事兒我就不信了,還是我的錯不成。大姐姐且瞧著罷。”

    寧婉郡主眼珠子一轉:“你還要生什麽事呢?”

    陳頤安要怎麽做,鄭明珠那日與他深談,也就知道了個大概,雖不知他具體要如何做,大致上鼓動宗室這一條顯是必然的,她這些日子到各府走動,自然是要留下引子來的。

    鄭明珠便冷笑道:“橫豎大姐姐過幾日就知道了——大姐姐也別勸我,哪有這樣輕易就完了的好事!我雖沒真吃虧,可到底被拉扯了一番,我哪裏咽得下這口氣來,連個奴才都能拉扯我,處置了奴才就算賠禮了?我越發該一頭碰死了才是,我爹爹還沒動過我一指頭呢!”

    鄭明珠倒是越說越傷心,竟真的落下淚來。

    寧婉郡主笑道:“我勸你做什麽,我還想勸你上表呢,且等兩日,你不上表我也要上表了,論理,貴妃位尊,宗室亦貴,斷沒有委屈了宗室倒尊貴了貴妃的道理,且還是那什麽上不了台麵的衛家,文家,越發玷汙了咱們家的女孩兒,我這個做姐姐的,別的本事沒有,提妹妹們討個公道卻也是責無旁貸的!。”

    果然是大姐姐!長姐風範,責無旁貸四個字便說的淋漓盡致!(m.101novel.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