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正明最後還是走了，走得頗為狼狽，大有一種落荒而逃的感覺。

    見他腳步不似平日沉穩，吳氏知道今天這事，回家還有得磨。

    不過，眼下她卻顧不了那麽多。

    她隻知道今天的事情，真要沒處理好，影響到程正明的仕途，家裏的老太婆一定會把她掃地出門。而如今自己已是半老徐娘了，又一無所出，程正明不會再像當年那般，不顧老太婆的態度，維護著她，她又沒有娘家可以倚靠，隻能靠自己。

    這十幾年僅憑自己的手段，能保住自己這正妻的位置，不動搖，她的手段絕對高超。

    想到雲家村那片鬼森林裏的山莊，吳氏的嘴醬起了一抹詭異的弧度，一閃即逝，卻還是讓雲溪捕捉到了。

    對這個可能是自己親生母親的女人，她詳細了解過，隻是得到的資料很有限，除了是個沒落官家外，便是她那些所謂的親人，也早就都過世了。

    可以說，她早就成孤兒了。

    這樣的身份在程正明還是八品官員的時候，作為她的正妻，還算說得過去。可如今作為一個從四品官員的正妻，卻是完全不夠格。

    更何況從剛剛程正明的表現看，絕對不是一個可以為了愛情，犧牲仕途的男人。

    到底是何原因，讓程正明這十幾年如一日保著她的正妻地位？

    她還真是很好奇。

    感受到雲溪探究的視犀吳氏收斂起自己的心思，臉色陰沉如霧霾，眼睛更是如淬了毒的箭一般，射向雲溪，低聲嗬斥道，“你若試乖的，你那店鋪興許還能順順利利開起來，現在你且看著，你這生意還做不做得成？”

    既然撕破了臉，她也懶得跟這賤丫頭保持麵上的平和了。

    如毒蛇吐信般陰沉的語色，讓身邊的夜傲辰都覺得背脊有些發涼。

    他下揚州的任務，至今還沒實質性的進展，興許能從這女人的身上打開某些突破口。之前沒刻意去想，沒覺得一個孤兒穩穩當當做著一個朝廷大員的正妻，有什麽不對的地方，畢竟這個女人跟在程正明身邊時，程正明還隻是一個正八品的鹽場大使。

    而這大域朝有個休妻三不去的規定，即曾為公婆持三年喪，不能去；二是娶時貧時富貴時不能去；三是有所娶無所歸不能去。這吳氏勉強跟第二條沾邊兒。

    可如今細想起來，這吳氏在之前曾嫁過一次，這些年又無所出，加上這程家的老太太壓根不喜她，程家真要尋個機會把她休了，簡直易如反掌，可她卻依舊穩坐正妻之位，想必她身上肯定有某些倚仗的東西，讓程正明甘願為她保有這個正妻的位置。

    或宅程詩瑤這個所謂的善事，隻是掩飾吳氏某些不為人知的秘密，並不是程正明真正升官的原因。

    這般想著，夜傲辰心裏便下了某個決定。

    此刻，聽她理所當然威脅雲溪的話，他站在雲溪的跟前，正明迎上她的目光，“本公子倒想看看，你有沒有那個能力阻止，這丫頭的生意？”既然絕對從這女人身上找突破口，那就要把她逼到絕路，這樣才有利他們的調查。

    自知道雲溪跟夜傲辰，幾乎形影不離，吳氏便讓人查過夜傲辰的底細，知道他除了那張臉外，無論出身還是自己才華，都沒有可取的地方。

    她可不認為這麽一個要權沒權，要勢沒勢的人，有可以跟她抗衡的本事。

    “那咱們就拭目以待。”

    幾人的話很短，旁人壓根沒注意到，三人之間的暗流湧動，隻當他們在商量眼前的事。吳氏在說了這句話後，便開始解決眼前的事情。

    有了剛剛默認今天這出戲，是他們為了試探雲溪是否懂醫的說辭，吳氏隻能在讓程詩瑤拿出解藥給地上那些人吃，待地上那些人一個個恢複正常後，吳氏這才開口道，“大家都道我是個狠心的母親，可你們問問我身邊的養女，便知我待她如何？我待一個沒有血緣關係的女兒，都能疼愛有加，諸位覺得我會不喜自己的親生骨肉？當年如果不是算命先生說，我繼續留在閨女的身爆隻會讓她夭折，我斷不會拋下她。

    之所以會領養瑤兒，都是因為當時我想女兒，想得整夜整夜的睡不著，這才想著養一個跟我女兒一樣大的孩子在身爆慰藉自己的思念之情，這才抱養了瑤兒。這十幾年來，我把本來應該給親生女兒的愛，都給了瑤兒。我對瑤兒的愛，但凡熟悉一點的人都知道，不信諸位可以去問？”

    程詩瑤知道該自己出場了，醞釀好情緒，眼裏掛著欲滴沒滴的淚花，身上的素衣，在這萬紫千紅的花叢中，仿佛一株傲立風雪中的白蓮花，惹人憐愛，“我本是一個被人拋棄的棄女，當年如果不是碰到我娘，我怕早就沒命了，哪有現在的錦衣華服，呼奴引婢的生活。而且這些年我做的那些善事，多數都是我娘跟著一起謀劃的。”

    說著，目光哀戚地看著雲溪，“姐姐……，娘這些年總會跟我說，不知道你在雲家村過得怎麽樣了？如果不是怕害了你的性命，她早就去雲家村看你了。瑤兒也希望自己能有個姐妹，平日裏也能有個說體己話的人。娘雖然沒說，可府裏早給你準備了一個院子，就等著秉明了父親，便迎你回家。至於今天的事，隻是娘親試探你的醫術而已。就算你不會，最終這些人也不會怎麽樣的。”

    見雲溪一點不為所動，程詩瑤咬著嬌潤的唇瓣，哀傷道，“當然如果你恨瑤兒搶走了，本該屬於你的一切，瑤兒……瑤兒……瑤兒也可以離開程家，把所有的一切都還給你。”

    看到程詩瑤這番唱作俱佳的表演，人群中又開始議紛紛了。

    隻不過這次的聲音，沒之前那麽大，但隱隱約約能聽得出大家的話頭，偏向程詩瑤這邊了。

    吳氏便趁熱打鐵，紅著眼睛道，“你祖母是個極為講規矩的人，母親這般做，隻是想弄清楚你是不是真的有過人的本領，以及在麵對窘境的時候，有沒有足夠的智慧化解。畢竟，過去這些年你都生活在雲家村，沒見過高門大院裏的生存手段。母親就想著這先試探一下你的能力，才好從你身上不足的地方下手，給你進行專門的培訓。眼下對的表現，母親很滿意，回頭母親會跟你祖母，把你的事情說清楚，再征求她老人家的意見，挑個時候的日子接你回程家。”

    那老太婆恨不得直接將這賤人給弄死，一旦知道這賤種的存在，絕對會想著法子讓這個賤人消息。這樣一來，不僅不用髒了她的手，還不用惹怒程正明，對她來說簡直是一箭雙雕。所以，吳氏說這話的時候，顯得尤為真摯。

    見程詩瑤泫然欲滴的樣子，無論真假，吳氏都覺得心疼，趕緊握緊她的手，“至於瑤兒這爆這些年一直替你在母親跟前盡孝，她又是個乖巧，不愛爭的性子，你祖母也是非常喜歡她。咱們府裏目前為止，小一輩的除了你隻有瑤兒，有你們兩人一起作伴挺好的。你放心，你們都是母親的孩子，母親會一視同仁對你們，不會偏袒任何一人。”

    看著母女兩，足以跟現代的影帝影後相媲美的演技，雲溪隻差對他們豎起大拇指了。

    明明對他們不利的局麵，被他們這一攪和，雖不至於出現一麵倒的情況，但至少也對等了。雲溪不得不感歎，這古人在這些爭鬥的技巧上，絲毫不遜色於她一個現代人。

    好在，她的爭隻為讓圍觀者知道，之前市井裏的流言跟她沒關係。至於這跟程家的關係，她一點都沒想著認，是以眼下母女兩的話，她壓根沒放心上。

    今天被人當猴子一般圍觀，已經好長時間了，她覺得該撤退了。

    揚眉掃過眾人，用小心翼翼的話，氣死人不償命的表情，對著吳氏道，“那這件事情女兒就靜候母親的佳音了。那邊還有好多的乞兒，等著母親和妹妹的接濟，女兒就不繼續打擾你們做好事了。”

    見鬧完場就想走人的雲溪，程詩瑤快速拽住她的手，“姐姐，你就跟我們一起先回家一趟，先看看娘為你準備的院子，合不合你的心意？而且像今天這樣的事情，往後會很多，你作為娘的親生女兒，以後這種事情必然要你出麵，現在先跟妹妹學著點，以後碰到這種事情應對起來比較順手。”

    以前聽人說過白蓮花的人物，沒機會正是見過麵，今兒個算是徹底見識這白蓮花屬性的人，究竟是怎麽樣的人了。

    萬年不變的嬌弱臉，眼睛裏永遠擎著淚花，完全一副楚楚可憐的樣子。

    可惜她不是男人，不會有憐香惜玉的感覺，“你要怎麽演，我不管，可若繼續拿我做噱頭，小心我撕開你偽善的麵孔，讓你一無所有哦。”

    愛女被奚落，吳氏痛心疾首地看著雲溪，“溪兒，你妹妹都做到這一步，你就算不接受，也不要踐踏她的好心。再說，當年把你放在雲家村的人是我，不是你妹妹，你何必這樣針對她？”

    “娘，姐姐肯定是覺得溪兒搶了您和父親的愛，才會意難平，沒關係的。”說著咬咬牙，含著委屈的眼閃著淚水道，“待溪兒把眼前的事情解決好了，溪兒再去尋求姐姐的原諒。”

    又對雲溪是誠肯勸道，“姐姐，你且去旁邊的茶館等等妹妹，待這邊的事情完了，到時候你想如何對待妹妹，妹妹都無怨言。”

    隨著他們爭執的降低，周邊圍觀的人幾乎都散去了，吳氏便也沒什麽顧忌了，“好了瑤兒，既然人家不領情，咱們無需拿自己的熱臉去貼人家的冷屁股。”

    雲溪剛剛的那些爆料，已經讓她恨不得把這賤人給掐死了，這會兒都沒觀眾了，她哪還有心思演戲，“這揚州城不是你一個村姑該來的地方，我勸你識相點趕緊回雲家村去，免得一個不小心將小命也給弄丟了。”

    “命是我自己的，丟不丟都跟你沒關係。”雲溪卻是笑得一臉無所謂，“據說，程老太太很不喜歡你這個破鞋，那我在這裏祝你今天回去，有個‘愉快’的經曆咯，拜！”言畢，跟在夜傲辰的身後，揚長而去，徒留那對被氣得發抖的母女兩，在那幹瞪眼。

    吳氏捂著起伏不定的胸口，“早知道有今日，當時這孩子一生出來，我就該把她掐死。”

    見兩母女鬧成如此，程詩瑤心裏暗自開心，臉上卻絲毫不顯，“娘，您還有我，別生氣了。咱們現在趕緊把這些的事情處理一下，然後想想回去怎麽跟祖母說今天的事，才是正理。”

    “對對對！這邊的事情，就交給程媽媽他們，咱們得趕緊回去，絕對不能讓你祖母，從別人口中聽到今天的事，否則指不定被說成什麽樣？”這別人指的自然是司婉秋。

    母女兩這般說著，已經顧不得那邊台上的事情了，急急忙忙吩咐去把轎子抬過來，匆匆忙忙讓轎夫回家去了。

    且說另一爆雲溪和夜傲辰經過這一通折騰，也沒了繼續閑逛的心思，便找了家茶館繼續喝茶。直到茶館，兩人還是相對無言，卻也不會覺得尷尬。

    直到喝了一泡茶後，雲溪才打破了沉默，“那欽差大臣是你讓人弄過來的吧？”

    “隻是錦上添花而已。”剛剛的事情圍觀的人這麽多，鬧得沸沸揚揚的，就算他沒出手，那衛明也會過來一看究竟，他的出手隻是讓他過來的時間恰當了點而已。

    “難怪！”他謬來的時候，正好聽到最的話題，“哎！其實我本來沒打算就這樣和他們撕破臉的，沒想到結果成現在這樣子了。”

    上一輩生活在法治社會，尚且都有民不與官鬥的說法了。更別說眼下這個法治不健全的古代，今天這一出萬一那程正明要計較起來，這能不能如期順利開業，還真難說呢？！

    “不錯，有進步，懂得民不與官鬥了。”想到當初這丫頭剛進揚州城的時候，就敢在縣衙裏麵搗亂，他就心有戚戚，“放心好了，你再怎麽說也是那程正明唯一的骨肉，他斷不可能為難於你，而且現在他應付那個欽差都來不及了，絕對沒時間給咱們使絆子。至於那吳氏，我知道你壓根沒把人放在眼裏。”

    “哎！人家吳氏母女兩再怎麽說，也是土生土長的揚州人，在這邊根基深，無論對這邊的官家太太還壽家，甚至很多商人的家眷，都有很深的影響力。我這明晃晃的跟他們宣戰，難保到時候很多人礙於他們的麵子，不光顧我的，那不是影響到我的生意了？”

    夜傲辰嗤笑，“為什麽這話從你口中講出來，我聽著一點可信度都沒有呢？！”這丫頭根本就是個做一步想三步的主，如果不是衡量好了利弊，剛剛絕對不會魯莽地鬧這麽一出，“再說，就算你剛剛不這麽做，那吳氏母女也不會放過你。不過，你今天做了這麽一出，還要注意程老太太那邊對你下手就是了。”

    他這次下揚州的目的就是鹽場，對程正明這個鹽運使家裏的各種秘辛，他自然調查得清清楚楚，知道這程家最恨不得雲溪死的人，便是這位程老太太了。

    “你給我說說這程家的情況吧！”之前隻是籠統知道了程正明的事，其他人她並沒深入了了解，眼下既然要正麵對上了，還是提前做好功課，比較保險。

    “這程家，有兩個嫡子一個庶子，大兒子程正龍娶親後沒多久，就趕赴京都參加秋闈，中了探花郎，後來被當朝長公主看上，尚了公主後便留在了京都。三兒子程正明，當年科舉並不順利，因為長公主的關係，謀了一個地方的八品鹽場大使。可這十幾年鑽研下來，硬是做到了從四品鹽運使。至於，那排行的庶子，沒走科舉之路，現是揚州八大鹽商之一。”

    “果然是奇葩的一家子，老大被公主看上，拋棄原配妻子，老三娶了一個結過婚的女人。至於這好好的官家子弟不做，偏去做那地位最低下的商人。”

    “不，那程正龍並沒有休掉他的原配妻子。據說，當時因為這個原因他還差點被砍頭了，後來是長公主甘願做平妻才得以平息這件事情的。如今他的原配妻子雖無所出，卻依舊穩坐這程家長媳的位置，是當之無愧的程家現任主母，掌管著程家的中饋，很受程家上下的喜歡。至於，那程正龍則一直留在京都，鮮少回來。”

    聽完夜傲辰的話，雲溪很是佩服程正龍這個原配夫人，“程正龍的這個原配妻子，竟然能在既沒有丈夫恩寵，又沒孩子傍身的情況下，穩坐當家夫人的位置，是個了不得的人物。”

    對雲溪的話，夜傲辰不置可否，他腦海中盤算著該派何人調查吳氏。而雲溪說了這麽一句話，也沒繼續想這程家的事情了，而是開始想接下來精油製作的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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